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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催眠师 作者:丽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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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
“你希望我的治疗达到怎样的效果呢?”长庚又问。
“怎样的效果?”尹浩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不满,“我希望能好好睡觉,这些天精神不济我开车好几次都差点出车祸了!”
“车祸,”长庚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什么,“你觉得她希望你也因车祸致死,作为报复吗?”
“这是你说的,我没说。”尹浩警惕地盯着长庚,但闪烁的眼神和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那么,我帮你忘了她吧。”长庚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盯住了尹浩。
“忘了她?不……”尹浩刚想拒绝,随即陷入了困惑。
“她已经死了,已经不存在了,是否忘了她,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长庚捕捉着尹浩游移的目光,继续诱导。
“不,她已经变成了鬼,鬼是知道一切的,包括知道我那时的苦衷……”尹浩脸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先前还居高临下口若悬河的男子,现在仿佛变成了迷茫的小学生,不敢须臾离开长庚的视线。
“对,她知道一切。所以如果她还是恨你,还是想报复你,就证明她不是善良的好女孩,你就该忘了她……”长庚说到这里,挥手止住钱宁慧的异动,而尹浩在他强大的精神力影响下,终于点了点头,斜斜地靠在沙发上陷入了催眠状态。
“再确认一次,她究竟是不是想报复你。”长庚说完,尹浩的眼球果然转动起来,仿佛又开始经历那个梦境。
“喂,你怎么能那样说人家女孩子呢?”见尹浩只顾做梦,钱宁慧终于忍不住向长庚小声抗议,面带怒色,“且不说对死者不敬,你没看到尹浩压根不想忘了她吗?你凭什么又要删除人家的记忆?”
“你以为我想删除他的记忆?我现在根本就没那个精神力,”长庚疲惫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拜你所赐,早上没睡好,现在只好拜托你了。”
“什么,我?”钱宁慧吓了一跳,真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没看见他有钱有势吗,我要是弄砸了他真有本事把我们弄到牢里去!”
“你看着办吧,反正你见过我怎么做。别吵了,我现在好累……”长庚惫懒地斜觑了一眼钱宁慧,竟然跟对面的尹浩一样,专心致志地睡觉去了。
“你死机了吗!”钱宁慧踹了他一脚,见长庚还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而那边尹浩的表情已经渐渐惊恐,似乎随时都会醒来。钱宁慧又急又气,七窍生烟。然而摊上长庚,就仿佛面对一台死机的电脑,无论怎样拍打键盘、鼠标也不会有一丝反应,钱宁慧只能手忙脚乱地选择自救了。
她抽出那张画着古怪纹饰的纸,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样凑在了尹浩面前,勉力模仿长庚平缓的语调:“你看见了什么?”
“小珺,”尹浩似乎很忙,断断续续地回答,“她……确实是小珺。”
“还有呢?”钱宁慧不知道怎么问才好,只觉得脑门上已经有汗水沁了出来。
“小珺是空的,就像是……”尹浩吃力地形容着,“挂在架子上的衣服……”
“她已经死了,别害怕。”钱宁慧用力抓着手中的纸,努力在尹浩面前摇晃,“看着这个,它会保护你。”
尹浩睁开了眼睛,迷惘的目光显示他并没有醒过来。钱宁慧生怕他看不见纸上的图样,在他眼前凑近了些,摇晃了几下。因为玉盘上的圆形纹饰分不清上下,又尝试性地转动起纸张。“别怕,小珺爱你,她不会伤害你的。”钱宁慧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是否有用,却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尹浩。
然而她的行为似乎并没有效果,下一刻,尹浩啊地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他脸上的表情惊恐之极,想必已经被梦中的小珺尸体标本裹入了腹中,就连手臂也紧紧地抱住了屈起的双膝,仿佛一个包裹在母体中的胎儿。
若是平时,尹浩此刻已经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刺激,身体会保护性地自我唤醒。然而,这一次因为催眠的力量,他被强迫着继续体验梦境,想通这一点,钱宁慧忽然生出了深深的犯罪感。
“要不要唤醒他?”她转头求救似地望着长庚,那个家伙却毫无动静,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钱宁慧气得去捏他的鼻子,手腕却被长庚一把抓住,然后他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钱宁慧不敢妄动,转头去看尹浩,却发现他此刻已经舒展开四肢,慢慢从沙发上站立起来。“小珺,小心些。”他的脸上不再有先前的惊恐慌乱,而是一片柔情蜜意。
“小珺在哪里?”长庚忽然问。
“她就在这里。”尹浩挥了挥手,仿佛他就是小珺。
“那你在哪里?”长庚追问。
“我在她的身体里。”尹浩又挥了挥另一只手,“你看,小珺虽然只剩下一个空壳,但只要我钻进去,她就可以用我的眼睛看,用我的手脚动。”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长庚又问。
“很快乐。”尹浩像是初次享受自主行动乐趣的孩子,挥动着手臂走到窗户边,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我和小珺终于又在一起了,只要我活着,她就不会死。”
“神奇的图案,居然可以把噩梦变成美梦,”长庚看了看钱宁慧手中绘着玉盘纹饰的纸张,轻叹了一声,“醒来吧。”
听到最后三个字,尹浩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了。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臂,忽然明了了什么,慢慢蹲下身捂住了脸。
最初盛气凌人的男人现在哭得那么伤心,就连长庚和钱宁慧何时离开也未曾发现。
第六章 遗忘的记忆
走出尹浩所在的军区大院,钱宁慧觉得自己的腿依然有些软,那是劫后余生的紧张和后怕。
“你刚才太不负责任了,万一我弄砸了,岂不是害人害己?”想起给尹浩催眠到关键之处长庚却将烫手山芋扔给自己的恶劣行为,钱宁慧恨不得在他身上咬几口出气。
“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你有这方面天赋。”长庚回答。
“真的吗?”钱宁慧没想到他居然会表扬自己,顿时飘飘然了一把。不过她随即反应过来长庚是海外侨胞,估计把老外那套虚伪的赞扬学了个十足,顿时警醒:“不会吧,你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傻呵呵帮你们做事?要知道中国人民都很有节操的,我坚决要求付工资!”
“我说的是真的,”长庚这一次的神色倒颇为认真,“你刚才转动了那张纸上的图像,效果就比我昨天静止呈现给被试者看要好。现在我明白,这个图案为什么都雕刻在圆形的玉器上面了。”
“莫非你以前没使用过这个图案?”钱宁慧奇怪地问,“那你怎么知道它有助于破解死亡幻想?”
“是孟家远发现的。”长庚回答。
“孟家远?”钱宁慧惊诧了,“你居然认识他?”
“以后再告诉你,”一旦钱宁慧想要探究更多,长庚立刻就恢复成油盐不进的扑克脸,“至于‘以后’是什么时候,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我的什么表现?”钱宁慧迷惑了。
“对于催眠术的掌握程度,”长庚从手机中调出下一个受访者的资料,“我之所以要让你一起去拜访被试者,就是为了让你尽快掌握催眠的方法。尹浩只是个开始,接下去我会给你更多的实践机会。”
“我干吗要掌握催眠术,我又不做催眠师!”钱宁慧本能地抗拒这个强加的任务。
“你必须掌握,”长庚的口气难得地不容抗拒,“因为我不能给你催眠,只能让你通过自我催眠打开紧闭的记忆之门,破解玛雅圣瓶的蛊惑。”
钱宁慧愣了愣,又下意识地坚持反驳:“你催眠不了就得让我自己来吗?让你老爸派个更厉害的人来代替你不就行了?”
“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人。”长庚脱口而出。
“不知羞!”钱宁慧嘲笑,“你没有和人比过,怎么知道?”
“那倒是,”长庚点了点头,眼神忽然有些怅惘,“也许是有人比我更厉害的。”
“一山更有一山高,这句中国古话知道吗?”钱宁慧终于占了一回上风,不由得有些得意扬扬。她率先钻进路边停下的的士,冲着长庚意气风发地问了一句:“下一个住址是哪里?”
也许是因为长庚的心理暗示,也许是迫于去除自身死亡幻想的压力,钱宁慧学习催眠术果然进步迅速。接下来的两天内,她跟着长庚又拜访了好几个被试者,对于催眠和解除病例的心理症结也有了不少新的体会。
但是钱宁慧没能再找到那种久违的得意感,甚至不敢再轻易嘲笑长庚。她发现无论自己进益多快,长庚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本事隐藏在后面,她的进步并没有拉近他们在这个领域类的距离。长庚就像是根地平线,无论她跑得再快,都遥不可及。
也许长庚是对的,他的催眠术造诣独步天下。如果不是担心给她造成心理损害,他早就强行打开她封闭的记忆之门了。
钱宁慧心里虽然这么想,口头上却不肯示弱:“有本事你再给我催眠一次,我正好可以再钻进你的潜意识里,把关于玛雅死亡瓶的底细都摸清楚。”
“会的。”电梯门打开,长庚挡住门让钱宁慧先出去,言简意赅地回答。
“哟嗬,挑衅是吗?”完成了今天的拜访,刚在外面的西安餐馆里灌饱了羊肉泡馍,钱宁慧此刻有的是精神闹腾,“那一会儿就来,你敢吗?”
“不敢看到过去记忆的,恰恰是你。”长庚回答。
“跟你说过多少次,我根本没什么可挖掘的秘密。”钱宁慧莫名地感到委屈,在青年公寓的走廊上拔高了嗓音。然而她的声音蓦地顿住了,慌乱地回头确认了一下长庚的位置,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待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配合我!”随即大步朝前面奔去,口中大叫了一声——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此刻站在公寓防盗门外的,是一对50多岁的中年夫妇。他们看见钱宁慧,脸上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钱妈妈的眼睛,更是向钱宁慧身后的长庚多打量了几眼。
“我们报团去日本旅游,在北京转机,晚上没事就来看看你,”钱爸爸一副要给女儿惊喜的得意神色,晃了晃手中的大包,“看,里面都是你喜欢吃的。”
“好呀好呀。”钱宁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叫苦。父母都在等着她开门,可她的房间里很多地方都留着长庚的痕迹:睡衣、拖鞋、毛巾、牙刷,还有晾在阳台上的换洗衣服……这一切,该怎么跟父母解释?他们看上去随和,却是观念最保守的那种类型,肯定不能接受未婚同居之类的现象。如果跟他们说实话,有关死亡幻想的话题又绝对会让他们寝食难安,白白打乱他们的平静生活……
“小慧,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就在钱宁慧纠结万分之时,好奇的钱妈妈已经笑眯眯地盯着长庚问了出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钱宁慧心慌意乱之下打开门锁,脱口说出一句话:“他是机器人!”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钱爸爸不满了,一边责备钱宁慧一边拉开了公寓门。
“你们好,我是机器人加百列。”长庚忽然平平稳稳地开口,还伸出手和钱爸爸握了一下。
“你真是机器人?”钱爸爸震惊了。
“我是有机芯片高仿真人工智能机器人,还处于研发调试阶段,很高兴认识你。”长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钱爸爸和钱妈妈则惊讶地对望了一眼。
钱宁慧转过脸去捂住嘴巴,才没有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却恨得发痒。可恶的长庚,她不过就说了一句让他配合,他就故意“配合”成了这个样子!这下好,弄得她骑虎难下了。
“小慧,他真的……”钱妈妈撇下长庚,过来搂住女儿,眼中满是讶异和关切。
“是啊,他是西班牙萨拉曼卡大学刚研制出来的。我们单位不是高科技企业嘛,所以帮着做一下全天候测试,这周刚好轮到我。”钱宁慧怒瞪了一眼长庚,心说“你要装就让你装个够”,索性顺着他的话演绎起来。
“你怎么证明他是机器人?”钱爸爸瞄了一眼仍旧摊在沙发上的枕头和枕头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式睡衣,表情严肃地问。
“加百列,证明给他们看看。”钱宁慧恶作剧地将皮球踢给长庚。
“我内嵌了八种语言的操作系统,无论你们用英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汉语、日语、德语还是玛雅语发出指令,我都可以听懂,也可以进行及时口译,”长庚继续面无表情地用平板的语调叙述,“另外,我的蓄电池内只剩下10%的电量了,请允许我现在就去充电。”
“哦,快去吧。”钱妈妈赶紧点头,钱宁慧则得寸进尺地加了一句,“充电前请先打两杯水过来。”
“是,主人。”长庚果然倒了两杯水放在钱爸爸、钱妈妈面前,平板地加上一句“请慢用”,然后走进钱宁慧的卧室关上了门。
“哎……”钱宁慧刚想阻止,却也发现这间单身公寓没别的地方可躲,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厨房或者洗手间吧,那也太虐待机器人了。于是她赶紧转回头,笑眯眯地去开父母带来的大包:“我看看你们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麻辣豆干和牛肉干!这个牌子的我最喜欢吃了……”
她故作兴奋地念叨着,心里却一直在等着父母追问长庚的情况。偏偏他们再也不提长庚,反倒问她工作顺不顺利、同事关系好不好之类的问题,就像是根本没有长庚这个人存在一样。钱宁慧也不敢主动提到长庚,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因为死亡幻觉丢了工作,只好假装自己一切如常,费尽心思地应付着父母的问题。
“如果不行就回去吧。贵阳虽然比不上北京,找个工作也不难。”钱妈妈忽然说。
“什么?”钱宁慧刚想表达不满,钱爸爸已经接过话头,“小慧不是工作得挺好的嘛,你说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我自己的女儿,当然是放在身边才放心!”钱妈妈有些恼怒地盯着丈夫,“你看孟家远,有出息吧,去了英国就懒得和家里联系了,真是不懂事!幸亏当初小慧没和他好上……”
“孟家远怎么样了?”钱宁慧赶紧打岔。
“就那样,”钱妈妈一副不满的模样,“除了刚到英国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只偶尔发发邮件,短得只有一两句话,还都是问爸妈要钱的。他爸妈气得要死死了,却又不能不给。”
“听说资本主义国家黄赌毒挺猖獗的,别染上什么才好。”钱爸爸忽然说。
“不会吧,他从小到大都是我的榜样呐……”钱宁慧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她后来良心发现,在MSN上给孟家远回复了留言,但对方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明天一早的飞机,现在得回宾馆了,”闲聊了两个小时后,钱爸爸带头站起来,“那个机器人呢,不来送送我们?”
“加百列,你充好电没有?”钱宁慧推开卧室门,朝里面唤了一声。
“好了,”长庚乖乖地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送我们下楼。”钱爸爸说。
长庚点了点头,果然帮忙打开门又摁好电梯,不声不响地护送着钱宁慧一家三口下楼。
出了电梯,钱妈妈和钱宁慧走在前面,讨论从日本带什么礼物回来,而钱爸爸默默无言地和长庚走在一起,趁钱宁慧和妈妈聊得兴起,迅速塞给长庚一张卡片。
送走父母,钱宁慧回到公寓走进洗手间。这时,长庚才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那是酒店常见的联系卡,上面除了印有酒店的地址和电话,还有一行匆匆写下的字:139××××××××,今晚一定要给我电话!
长庚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青年公寓,用手机拨通卡片上的号码,没有让正在洗澡的钱宁慧觉察。经过白天的两次催眠,熟悉的头痛越来越尖锐。然而长庚不敢进行例行注射。因为安赫尔教授专门为他配置的药剂虽然能够缓解精神力损耗带来的头痛,却势必引来一场深重的睡眠。
但是,钱宁慧的父母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离开,长庚耽搁不起今天晚上仅剩的几个小时。
用最快的速度走出公寓楼,长庚拦下一辆的士直奔钱宁慧父母住宿的酒店。很显然,他们也一直在等着他。
“谢谢你肯来面谈,”钱爸爸冲着长庚点了点头,“不过就算你不来,我迟早也会查清楚你的底细。”
“不用客气,”长庚也点了点头,用同样的句式回答,“就算你们不给我留电话,我今晚也会和你们联系的。”
“你是小慧的……什么人?”等长庚落座,钱妈妈终于按捺不住地问,“我以前都没听小慧提到过你。”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否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长庚见他们点头,微微一笑,“你们并不相信我是机器人,但是为什么不揭穿我和钱小姐笨拙的骗局?”
听到这个问题,钱氏夫妇警觉地对望了一眼。然后钱爸爸谨慎地回答:“小慧喜欢开玩笑,我们就配合一下。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大概以为她是害羞,不肯承认我是她同居男友吧,”长庚坦然地说出事实,直面钱氏夫妇尴尬的面孔,“可是,事实并不是你们所猜测的那样,我和她并非恋爱关系。”
“那你为什么和她住在一起,你的内衣还晾在她的阳台上?”面对长庚如此撇清的话语,钱爸爸有些恼怒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如果长庚说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他会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将长庚狠狠教训一通。
“我是一个心理治疗师。”面对钱爸爸的威压,长庚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
“什么,心理治疗师?”这个名词让坐在宾馆床上的夫妇俩呆住了。长庚也并没有进一步的解释,只是静静地等待他们咀嚼这个词组的滋味。
“小慧很正常,”半晌,钱爸爸干涩地开口,“你给她治疗什么,需要和她住在一起?”
“她的神智确实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些奇怪的幻觉,偶尔会在生活中造成不便,”长庚认真地注视着对面夫妇的眼睛,不放过他们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据我所知,好像跟某个溶洞有关……”
不出长庚所料,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打破了钱氏夫妇伪装的坚强。“怎么会这样……”愣了几秒钟,钱妈妈一把抓住丈夫的手,眼睛里已经有泪光闪烁。
“钱小姐应该还没告诉你们吧,因为幻觉原因,她已经失业了,”长庚趁热打铁地补充,“请相信,作为一个心理治疗师,我和你们同样渴望她早日痊愈。”
“去跟导游说,旅游取消,我们留在北京陪小慧。”钱爸爸斩钉截铁地开口。
“不行,”长庚赶紧阻止,“钱小姐的病因来自她的潜意识,作为她的父母对她潜意识的影响尤其大。因此你们必须如常生活,不给她的情绪带来波动才是治疗的最佳选择。”
“那小慧怎么办?”
“我们能做什么?”
钱氏夫妇同时问出各自的问题,显然他们听到“溶洞”这个词后,态度就大为变化,这让长庚越发有了信心。
“我需要了解她潜意识的根源。比如,那个溶洞……”长庚敏锐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关键词,“当然,作为专业人士,保守病人的隐私是我们的职责。”
“是小慧给你提到的溶洞吗?”钱爸爸问。
“不,她根本不记得这回事。我是在给她做催眠治疗时发现的,但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她自己对这段回忆很排斥,这恰好也是她致病的心理症结,”长庚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才来请求你们的帮助。”
钱氏夫妇又对望了一下,似乎在互相征询意见。终于,钱爸爸点了点头,沉重地开口:“本来,我和小慧妈妈也希望永远不再提起这一切。”
“那一年,小慧四岁,我们带她回她妈妈的老家。”钱爸爸打开话匣子,透露出一个隐藏了20年的秘密,“那个地方叫云峰堡,位于贵州安顺地区。贵州属于喀斯特溶岩地貌,天然溶洞非常多,云峰堡周边的山上也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溶洞叫作天龙洞,极大极深,岔路众多,就算是当地人也没人敢深入其中,除了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就是——小慧的外婆。”钱爸爸看了一眼妻子,见她只是埋头不语,安慰地轻轻揽了揽她的胳膊,“小慧的外婆和外公一样,是土生土长的云峰堡人。在小慧妈妈只有五六岁的时候,‘文革’破四旧的风气也传到了这个与世无争的村庄。为了保护家传的一些古董,小慧的外婆在一个深夜走进了天龙洞,从此再也没有出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我们当时住在小慧的一个表舅家里。他家正好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叫宝生,成天带着小慧在村子里玩。小慧第一次去农村,什么都新鲜得很,对那个小表哥更是崇拜备至。因为村子里每一家都沾亲带故,治安非常好,我们也放心地让小慧跟着宝生到处跑,没想到有一天直到天黑也没见两个孩子回家。”
“我出去透透气。”钱妈妈忽然站了起来,表情极为疲惫,显然不愿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只好选择回避。
“我很抱歉。”长庚忽然说。他的语气不是客气,而是钱氏夫妇无法明了的负罪感。
“没关系,我们一直准备着面对这一天。”看着妻子走出房间关上了门,钱爸爸才转头重新面对长庚,慢慢地继续说下去:“我们和小慧表舅一家都快急死了,四处寻找,村里的乡亲们也一起来帮忙。20多天过去了,不论附近的山坡树林还是池塘沟渠都搜索了几十遍,依然没有两个孩子的踪影。后来,有人提到了天龙洞,我们就本着试试看的心态进洞搜索,居然找到了一只鞋子和一件外衣,都是宝生的。毫无疑问,两个孩子是钻进天龙洞里面去了。”
“小慧表舅妈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哭了起来,嚷嚷说肯定是当年死在洞里的外婆阴魂不散,拘了两个孩子去和她做伴,那么孩子们肯定回不来了。我自然不信这种说法,和表舅还有另外几个热心人系了绳子轮流进洞搜索。可惜天龙洞果然如同迷宫般到处是岔道,加上越往里走空气越窒息,我们搜索了整整七天,什么都没找到。”
钱爸爸说到这里,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珠,仿佛他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焦急而绝望的时候:“此刻距离两个孩子失踪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所有人对他们的生还已经不抱希望,救助的村民都已散去,只有我们和表舅夫妇还在绝望地一次次搜索,觉得哪怕是发现……孩子的尸体也是好的……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奇迹出现了。”
“我和表舅当时身体都累垮了,被人强行抬回家休息之前,我们最后一次钻进了天龙洞,照例在每个转角处都插上了一只小号手电。就在又一次徒劳折返的时候,我们忽然发现靠近洞口的一只手电附近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我迅速地把她一把抱起,发现她就是小慧。只是她已经昏迷不醒,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真的是皮包骨头,就像电视里的木乃伊那样骇人,抱在怀里硌得人心慌……”钱爸爸的声音哽咽了,停顿了好一阵,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我们当即把小慧送到了医院里,听说有孩子在溶洞中30天生还,新闻记者来了不少,都被我们硬挡了出去,生怕影响小慧的病情,但还是止不住大大小小的报纸纷纷报道。他们对于小慧居然能熬过整整一个月,自己爬回溶洞出口更是有各种猜测。就在这个时候,宝生的尸体也已经发现了,据说他是在陷入洞中的第四天或者第五天就死去了,死前因为精神崩溃,双手的指甲都被磨掉了……宝生的妈妈看见尸体后也精神崩溃了,她跑到小慧的病房里,边哭边骂为什么死的不是小慧,是小慧害死了她的儿子……”
“小慧被送到医院后本来神智还比较清楚,被表舅妈一闹,病势又立刻沉重,开始失控地大喊大叫,尤其害怕腌肉板鸭等腊制食品,以至于好几次我们都以为她真的疯了。有一次她从发病引起的昏迷中清醒之后,竟然彻底恢复了正常,只是将有关洞内的一切都忘记了。这让那些想挖掘内情的记者们大失所望。从医院出来一年后,小慧上了小学,然后是中学大学,留京工作,一切都与常人无异了。”
“遗忘过于沉痛的打击是大脑的自我保护功能,所以一切都很合理,”长庚终于开口评论了一句,“只是她居然能在断食一个月后爬到洞口,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哪怕洞中有水饮用,也不足以支撑她爬行的力气。”
“确实不可思议,但是已经无人知道原因。不过,当时医生也提醒过我们这段记忆只是被封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重新开启。一旦开启,对她精神的影响无法预知,”钱爸爸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此,我和她妈妈再不敢带她去云峰堡,再不敢让她接触娘家的亲戚,家里也不吃腊味,避免一切会引起她回忆的东西。我们都觉得,如果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最好,毕竟她那个时候才四岁,小孩子的记忆是很不牢靠的……”
“儿时的记忆确实常常会模糊。它们实际上是埋入了潜意识中,反而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更深,”长庚说到这里,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便点点头站了起来,“您提供的线索非常有帮助,我会提交给有关心理专家,一起想办法的。”
“小慧是怎么出现异常的?你有把握治好吗?”钱爸爸没料到长庚这就要走,连忙拦住他。
“具体原因不明了,不过我背后有北京大学和萨拉曼卡大学专家们的双重支持,应该没有问题,请放心吧,”长庚的神情十分疲惫,勉力打起精神应付,“我会定期给你们汇报情况,而你们一定要如常生活,不能引起钱小姐的怀疑,否则只怕会让她的死亡幻觉更加严重。”
“可是……”钱爸爸也看出来长庚精神状态极差,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但是他爱女心切,仍然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
“钱小姐因为死亡幻觉会导致一些自残行为,我不能离开太久。你有我的手机号,有问题我们改天再谈。”长庚说完,推开钱爸爸阻拦的手臂,自顾自走出了房间。
头痛欲裂。长庚走到宾馆大堂时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他折过身走进大堂侧面的公共洗手间,将隔间门关上后迅速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了一管蓝色药剂和一副一次性注射器。
然而,还未等他将药剂注射进手臂的静脉血管,外面忽然响起一片嘈杂,竟是有人大张旗鼓地闯进了洗手间。下一秒钟,隔间门猛地被人踹了开来,两个男人冲着错愕的长庚大吼:“便衣缉毒,举起手出来!”
“这不是毒品……”长庚刚想解释,膝盖处便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闭嘴,出来!”见长庚没有动,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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