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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作者:priest-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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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冷地看着他敲了整整一圈,然后慢慢地转身,背对着护栏,坐在了地上。
寇桐点着了一根烟,表情漠然地扫了少年一眼,用下巴点了点:“行了,你跳吧。”
少年怒不可遏。
寇桐略微有些宽的袖子微微掉下来一点,露出他布满伤痕的小臂。
黄瑾琛就不笑了,靠在背光的墙角里,细细地观察着寇桐,他的眼神极好,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上面的伤痕,一道一道,非常杂乱,然而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划的。
他想起方才被自己不小心撞见时,寇桐那触电一样的动作,现在却又能毫不在意地当成道具亮出来。
黄瑾琛摸了摸下巴,他总觉得寇桐在工作和私人情况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表面上看不出来,一些细节上却好像传说中的多重人格一样。
少年的目光不负重望的落在了他的胳膊上,寇桐喷云吐雾地说:“看什么?哦……这个啊,这个死不了,得对准大动脉割下去才行,而且就算是对准动脉,死的时间也比较长,成功率不是特别高,你要是想死,我觉得跳楼这主意挺好,比吃安眠药和割腕都靠谱。”
少年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怎么弄的?”
寇桐瞥了他一眼:“去森林公园让大黑熊挠的。”
少年嗤之以鼻:“骗人。”
寇桐爱答不理地不理会他了,过了一会,少年却自己开了口:“这种伤疤我也有。”
他说完,撩起自己的袖子,细腻的皮肤上甚至还有没好全的疤痕,看起来血迹斑斑的,两个人坐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对渣滓洞出来的狱友,在交流受刑心得。
“叫什么名?”寇桐问。
“何晓智。”少年说。
“哦。”寇桐点点头,停顿了一会,然后慢吞吞地说,“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她不要我了。”
何晓智转头看向他,说:“什么?”
黄瑾琛也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心想:什么?
寇桐的脸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甚至有些疲惫,这使得他看起来几乎不像是一个青年了,带上了某种说不出的沧桑意味……
就像他说得是真的一样。
寇桐接着说:“她走之前说给我留了一些东西,就在这个楼顶,我却怎么也找不到。”
何晓智问:“那你敲杆子干什么?”
寇桐说:“她就是以这个节奏把这边的护栏都敲了一遍,我每年这一天都会跑上来敲一下,可是始终找不着。”
“哦。”何晓智停顿了一会,不大能理解这种行为,还是感觉他有点疯,于是不咸不淡地安慰说,“别想了,别人不要你又不是你的错。”
寇桐反问:“那你又是为什么?”
“我觉得……活着很没意思。”何晓智眼神迷离了一会,然后把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慢吞吞地说,“我活着干什么?我想不出来,不如死了。”
“活着……太痛苦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一开始因为自杀过程被寇桐打断时候产生的愤怒,就像是某种易损耗品一样,飞快地从他身上退下去。
寇桐皱皱眉,知道自己的危机干预算是成功了,但是这个叫何晓智的少年问题大概很严重,不是一天半天的谈话能解决的,他想了想,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才屁大,有什么痛苦的?”
何晓智嘴角弯了一下,像是想要笑一笑,然而这个笑容没有成形,就飞快地隐没了,他好像已经不想再解释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低声对寇桐说:“要是没有我,很多人都会活得更好一点吧?你是不会明白的。”
那句话问错了——寇桐眉头倏地一动,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再把关于“活着”的意义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直接把烟头捻灭了,随手从高空丢下,嗤笑一声说:“想死?我说你也太迟钝了吧,没注意到么?”
何晓智慢半拍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空白。
寇桐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拉到护栏边上,指着地面上的狼藉说:“你给我过来看看。”
何晓智眼神有些空洞,好像有些不再状态,就像是缩回了他自己的世界一样,然而即使是这样,盯着楼下看了好半天,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忍不住指着远处说:“那里……不是一家电影院么?怎么变成了一幢楼房?还有那边的菜市场不见了,超市也没有了……”
“你就算是跳下去,也死不了。”寇桐松开了他,指着周围说,“知道我说的每年来这里敲一次这些栏杆,是什么意思么?”
何晓智皱起眉。
顶楼的大风吹起寇桐额前的乱发,他带着一点讥讽的笑容说:“因为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的时间和地点都是无序无逻辑的,我的时间线和她的时间线折成了两半,在这一点接上了,所以我有可能能在这个结点的地方找到她在那个时间,藏下的那个东西……哦,好吧,你不懂,听说过投影仪么?”
“幻灯片的投影仪?”
寇桐“呸”了一声:“小孩不好好读书,没文化真可怕——投影仪是一种新的心理疗法辅助仪器,全名是多维度可变频率投影设备,我们在实验的过程里出现了一些事故,导致把很多人的意识都卷进了异空间,这么说你明白么?”
何晓智愣了愣,摇摇头。
“还不明白?那就再直观一点。”寇桐拉住他的领子,把他的头往下按,“你看见那些炸裂的窗户和乱七八糟的街道了么?都是因为你。”
何晓智睁大了眼睛。
寇桐步步紧逼地说:“我也是刚刚才确定,你是空间意识主体之一。”
“……我?”
“如果你刚刚自杀成功,这些受你的意识影响的空间全部会崩溃,这些人都会死。”
何晓智睁大了眼睛,寇桐却冷笑了起来:“但是唯一不会死的人就是你,你的意识会进入设备缓存里,然后被释放回去,这是因为投影设备在设计的时候,为了安全着想而设定的无下限值原理。”
黄瑾琛无语地想,不是刚才还说投影限制不存在呢。
究竟那句是胡诌的?
就听见寇桐语气尖锐地说:“你这已经不是谋杀了,是屠杀。”
第二十章 监视
“屠杀”这个词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联想起历史事件了,一般而言,除了电影和电视剧里的超级大魔头,普通人想犯这个罪,其实还没那么容易,这顶从天而降的大帽子一扣下来,立刻把小男孩给扣傻了,他呆呆地看了寇桐半天,发出一个弱智儿童一样的单音:“啊?”
寇桐决定再加把火,他于是回头喊了一声:“大黄!”
趁着自杀失足少年呆愣的时候,隐于幕后半天的大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到!”
寇桐一伸手:“望远镜!”
黄瑾琛大惊失色地捂住胸口:“什么?我没有望远镜!我又不是变态偷窥狂!”
是啊,你明目张胆地爬窗户进去明窥——寇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别扯淡,快点配合!
黄瑾琛撇撇嘴:“哦……”从裤兜里摸来摸去,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小望远镜。
寇桐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塞给少年何晓智,指着大街上一个被大树砸扁的出租车说:“看那个。”
少年嘴唇泛白,拿着望远镜的手有点哆嗦。
街边的救护车很快开来了,有好多因为这场奇怪的地震出来避难的人聚集在大街上,停在路边,有的在打电话给自己的亲友确认彼此安全,有的慢慢地围拢过去,上去帮忙。
吊车一时过不来,一个大概有些名望的老人就自动站出来,充当现场指挥,几个还穿着睡衣的男人齐心合力地把压在车上的大树弄走了,何晓智就看见车里面抬出来一个人,大概是个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那里等顾客,或者只是自己休息片刻,结果就倒霉得碰上了这棵从天而将的大树。
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死了,反正直到一身是血地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那个人也没动一下,救护车嗷嗷叫着横冲直撞地跑远了,何晓智手里的望远镜直接掉了出来,被黄瑾琛抢上来一把接住,惊魂甫定地说:“我就带了这么一个进来,小心点!”
何晓智指着远处,问寇桐说:“那……也是因为我?”
寇桐一遍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反应,一边冷酷地说:“你觉得呢?”
何晓智迟疑了片刻,用力地摇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世界上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相信!”
寇桐的回答是,毫不客气地一把把他从护栏里推了下去,何晓智自己整个人悬空,剧烈的失重感让他整个人心脏都漏跳一拍,尽管刚刚已经决定跳楼,但那是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前提下,这时直接被人推下去,他还是会想所有生物一样,下意识地尖叫、挣扎——连鞋都给踢掉了。
黄瑾琛在一边看着觉得很悬,怕寇医生变成个杀人犯,只得帮忙过去拉着何晓智,在少年激烈的恐惧和尖叫声里,本来就不稳定的空间又开始新一轮的崩溃,大街上停着的一溜车又开始齐声合唱起来,公路再次震颤起来。
何晓智脸色惨白地往下一看,脚下突然能踩到实地了,一抬头,发现寇桐这个人渣医生又把他拉回来了。
“看见了?”寇桐说。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何晓智感觉自己的智商板稍微有点短路。
寇桐在他脑袋上拍了拍:“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等出去了,你爱跳楼跳楼,爱割腕割腕,都随便你。”
何晓智犹豫了半分钟,终于确定自己也无计可施,于是默默地跟着他们下楼了。
这失足儿童就这样被他拐走了。
从窄小黑暗的楼梯往下走时,何晓智精神恍惚地走在前,黄瑾琛和寇桐走在后面,突然,黄瑾琛猛地一回头,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身上流露出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的气场。然后楼顶角落里传来“砰”的一声,原来是一只小老鼠被他吓得撞到了墙上。
“耗子?”黄瑾琛挑挑眉,然后谨慎地四下看了一眼,这收敛了释放出去的敌意,快走两步追上了寇桐。
犹豫了片刻,黄瑾琛在寇桐的小臂上拍了一下,问:“你那个……是怎么弄的?”
漆黑的楼道里,寇桐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有微弱的光从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窗户里照射进来的车灯一晃,黄瑾琛竟然生出了“这个人的眼睛是流光溢彩”这样的错觉。
寇桐说:“一些狂躁型的患者,总不那么好对付。”
黄瑾琛学着何晓智的口气说:“骗人。”
寇桐也没言语,算是默认了“骗人”这个词。
黄瑾琛又往前赶了两步,在狭小的空间里和他走了并排,动作异常轻柔地抓住寇桐的胳膊,把他的袖子慢慢地撸起来,这回寇桐没躲没闪,显然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黄瑾琛的手掌和指尖都比较粗糙,上面布满茧子,刮在寇桐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动作特别的小心,好像他抱着的不是一条人的胳膊,而是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寇桐心里一跳,感觉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于是立刻把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黄瑾琛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叹了口气,不用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现在的脸上该有多遗憾。
“可惜。”黄瑾琛说,“老伤疤了吧?看着有些年头了,小时候弄的?”
寇桐没言声,黄瑾琛就几乎贴着他的耳边,又低低地说了一遍:“可惜,那时候我不认识你。”
此时何晓智站在破烂的街道上,茫然地看着可能是由自己造成的一切,寇桐于是甩开黄瑾琛,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过来,这边走。”
黄瑾琛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走过街角的时候,寇桐才回过头来看了黄瑾琛一眼,只见男人微微低着头,仿佛有点漫不经心地盯着地面,比起兵荒马乱的街道,悠闲得好像不大符合背景设定。他依然是穿着宽松的裤子,卷着裤脚,露出下面一双花花绿绿的盗版运动鞋。
黄瑾琛方才说出的那句话,仿佛给人一种自己被当成宝物珍视着一样的感觉,只要是人不是石头,听在耳朵里都会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
但是寇桐知道——当他每次看见黄瑾琛这样走在路上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感觉——这个退役的狙击手身上有种根深蒂固的冷漠,寇桐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好像有种把所有的人都“物化”的习惯,在他眼里,人都像是某种东西一样。
有些是垃圾,有些是宝石,有些是漂亮的艺术品。
无论是他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东西”,都毕竟只是“东西”,不是“人命”,或者只是一串冰冷的代号,有的有圆括号,有的已经变成了方括号。
甚至他本人,也不像一个人。
他是这个国家,最骇人听闻的一把枪。
寇桐回家,还没来得及上楼,就碰见了被地震波及,暂时在楼下避难的寇桐妈和姚硕。寇桐妈老远就冲了上来,一个凶猛的熊抱把寇桐给往后扑得倒退三步,然后大庭广众之下,没轻没重地抬起手来,使劲打了他的屁股,寇桐睁大了眼睛,有那么片刻,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带着哭腔嚷嚷着说:“你去哪了?不知道妈妈着急啊?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啊?想急死我是不是?”
就像她的儿子不是一个已经成年了的男人,而是个放了学跑出去疯玩不回家的小男孩似的。
……尽管在她离开人间的时候,她的儿子确实还是那样大的一个小男孩。
她的时间停滞在了很久很久以前,寇桐突然心酸。
有的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已经不需要了,才能实现那些已经变得陈旧愿望——比如他四岁的时候,曾经很想要一个小火车,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会趴在橱窗外面看很久,晚上想得睡不着觉。它曾经很贵,但是二十多年以后,他有钱了,却不再在儿童玩具店外面驻足。
比如他十岁的时候,曾经很想要一个充满馨香和温暖的怀抱,哪怕是被她训斥,被她当街骂一通,每天晚上被她不由分说地灌一杯难喝的牛奶……
这些东西,他曾经觉得自己可以用一切去换,哪怕是生命乃至灵魂的东西,却突如其来地在十几年后再次以一种强加的形式落在了他头上,寇桐却发现自己竟然尴尬了。
大概是因为时过境迁,或者别的什么。
他慢慢地抬起手,抱住才刚刚过他下巴的女人……她其实有那么矮么?然后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水果香味的柔软长发里,有些含糊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只小老鼠睁着小眼睛,远远地看着,大概是动物的本能让它有些惧怕黄瑾琛,它并不大敢往跟前凑,看了一会,它做出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动作——伸出前爪,在墙角上磨出了一个看不懂什么意思的痕迹,然后跑了。
它跑过平庸普通的民房,跑过胡同的垃圾箱,来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上——这条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正是咖啡厅前面的那一条——有果冻一样五彩缤纷又柔软的马路,有巧克力做成的路灯和会发光的糖果做成的灯泡。
老鼠顺着街道钻进了一个小洞,另一只老鼠在门口等着,它们凑在一起,像是彼此交流了什么信息,然后同时往下坡的方向跑过去。
路的尽头有一座桥,连接着沿海城市的大陆和一个小小的海岛,海岛上灯火通明,好像童话一样,仔细看去的话,那里竟然还有一座城堡。
两只老鼠过了桥,直奔城堡跑去。
这是一个……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任何规则都不再适用的世界,整个城市都已经笼罩在了一双眼睛下,而被窥视的人,还没有任何防备。
第二十一章 幻想
这天晚上,无数的人露宿街头,闹成这样,供电却没有断——这当然是不合常理的,不过可惜“常理”尸骨已寒——街头灯火通明,活像个大型的夜间野营团,不少人拖家带口,还有个小女孩穿着棉布的睡衣,手里还抱着一只神情荡漾的兔子,含着一根棒棒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站在寇桐跟前。
知情者三人……加上姚硕算是四个,都明白地震不会再发生了,鉴于地震源现在情绪开始保持着低落的稳定。
但是好说歹说,寇桐妈还是不肯上楼,非要露宿街头不可,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上楼把角落里放的、沾满了灰的睡袋,枕头,毛巾,被子,等等一干物品都给拿了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占了个地方,不由分说地使劲拉下寇桐的脖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脸口水。
“晚安宝贝,要是害怕可以跟妈妈睡。”
寇桐木然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寇桐妈叹了口气,感觉儿子大了,自己心里很失落,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牌,屁颠屁颠地跑去一边,找人打牌去了。
黄瑾琛在一边拖着长音叹了口气:“母爱啊!”
寇桐偏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提高了声音:“妈!大黄说他也要晚安吻!”
寇桐妈蓦地回过头来,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的脸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苍白,平时盘在头顶的头发披散下来,这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小了一圈,看起来更年轻了些,几乎和寇桐记忆里的那个年轻的美丽女人一模一样。
她手里的纸牌掉了一地,语气有些颤抖地说:“桐桐,你……叫我什么?”
寇桐皱起眉,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寇桐妈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刚刚叫了我,再叫一声妈妈听听。”
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在夜风里,城市的灯火掩映其中,星星点点,美丽极了。她飞快地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一辈子没这么叫过我了似的。”
寇桐看了她一会,终于还是偷工减料地说:“那是你的错觉,行了妈,没事了,你还是玩去吧。”
然后他仿佛逃避着什么似的,低下头看了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以一种仰头的姿势,站在一边马路牙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小女孩:“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家长呢?”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嘎吱嘎吱地把棒棒糖给咬碎了。
寇桐:“这是谁家……”
“你们在被人监视着。”小女孩突然说。
寇桐拍拍她的头:“乖,动画片明天再看,该睡觉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领回去?”
“老鼠在看着你们。”小女孩又说。
寇桐蹲下来,非常耐心地问:“老鼠是开了坦克的那只,还是开了飞机的那只?”
小女孩睁着近乎澄澈的大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睛实在太干净了,简直就像是一面镜子,寇桐在里面照到一个清晰的自己。
小女孩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别人怎么不相信她的话,怎么看待她,都毫无关系似的,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吐出一根棒棒糖的小塑料棍,然后说:“我说的是真话。”
寇桐立刻愣住了——这小家伙也就是八九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被他挡住了,所以其他人看不大清楚——寇桐却在蹲下来的时候,非常非常清楚地发现,小女孩说话的时候没有张嘴!
“你叫什么名字?”
“曼曼。”
寇桐想了想,俯身抱起小女孩,对其他人交代一句:“我带她去找他她家里人。”
然后抱着她往远处走去,小声说:“告诉叔叔,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给我买个棒棒糖的话。”
她像是直接往人脑子里发射脑电波一样,寇桐甚至有种错觉,曼曼是在用眼睛和别人说话的。
寇桐意识到这个小家伙很可能是七个空间主体之一,于是抱着她一路到了附近仍然在营业的一家小超市里,在卖棒棒糖的小架子前面,把曼曼放下来,让她自行挑选。
曼曼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挑得不亦乐乎,小小年纪就有点像个货比三家瞻前顾后的小女人了——反正寇桐是看不出她比划来比划去的那些棒棒糖有什么区别。
最后他干脆把整个小架子推到收银员面前:“给我数数,多少根,都要了。”
曼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两秒钟,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说:“叔叔,你是人傻钱多么?”
寇桐:“……”
收银员听了一耳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寇桐在她小脑袋上按了一把:“胡说八道。”
这时已经结好帐的收银员把插了一大堆棒棒糖的架子递过来,曼曼立刻双手接过,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近乎虔诚,然后严肃地对她“人傻钱多”的跟班说:“走吧。”
寇桐只得跟上。
“我今年八岁了。”曼曼坐在马路牙子上,淡定地把她的新进资产放在一边,剥开一根糖往嘴里一塞,怀里抱着她的旧娃娃,“有一天,我正在家里坐着看书,突然天就黑了,然后我就掉到了这里,我兜里一共有五根棒棒糖,现在都吃完了。”
寇桐问:“你知道你掉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么?”
曼曼想了想,摇摇头。
寇桐蹲在她旁边,皱起眉。
曼曼却突然说:“这里是那个‘多维度可变频率投影设备’,是么?”
寇桐顿时惊悚了,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曼曼说:“我在书上看过。”
“哪本?”
“《大心理学时代》2041年第十六期里面有一篇文章这样写的。”
寇桐当然知道这本杂志,那篇文章还是他自己写得,于是继续惊悚地看着她:“你看得懂?不……你上学了么?几年级了?”
“二年级,再开学就三年级了。”曼曼说,她耸了耸肩,非常淡定地说,“书上说,投影仪有一定的工作范围,一般是在五米到十米之内,我当时在家里,五米到十米之间没有什么仪器,所以一定是你们的机器坏了。”
寇桐无语凝噎:“对不起,叔叔一定很快把你送出去。”
“没关系。”曼曼拍拍他的肩膀,“机器挺靠不住的。其实在这里面也挺好的,别人能听见我说话。”
寇桐问:“在外面你不能说话么?”
“我能。”曼曼说,“我就是不会用嘴说话,不过能像这样说话,可是他们都听不见,还说我傻。老师建议我妈妈把我送去特教班,她就歇斯底里地打了我一顿,然后就每天把我锁在家里,也不理我了。”
寇桐心里一紧。
“以前他们还带我去看过医生,那个白衣服的老头说我是‘自闭症’。”曼曼继续淡定地说,“但是我不是自闭症,我不那么敏感,耳朵也会过滤噪音,注意力也不是很容易被分散——至少不比我的同学们容易被分散。”
她还知道什么叫“自闭症”……寇桐已经确定了,这小女孩不管是不是自闭症,智力一定是超常的:“都是……你从书里看来的?”
“嗯。”曼曼点点头,嘎嘣嘎嘣地咬散了棒棒糖,“我小时候住在市图书馆旁边,没人管我的时候,我就进去看书。”
寇桐默默地摸摸她的脑袋:“你先去我家里住吧。”
“哦。”曼曼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老鼠?”
曼曼回过头来:“你们被老鼠监视了,我听得懂它们的话,它们的主人很不友好。”
这回寇桐没有笑,因为对于意识主体而言,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可以通过某种方法,用非发音的方式和别人沟通,能听得懂老鼠说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另一方面而言,在异常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是某种意识的投影,连重力都有可能失效,更不用说是生物属性了。
“老鼠不知道听见了你们说的什么,反正我听见它和它的同伴说,你们是入侵者。”曼曼冷静地判断说,“我觉得,听起来它们想把你们干掉。”
“谁想把我们干掉?”黄瑾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了两个人身后,他皱着眉看着曼曼堆在地上的一大堆糖纸,说,“小丫头,你吃这么多糖会长虫子牙的,到时候小虫子把你的牙齿都给啃光光。”
曼曼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平平板板地说:“虫牙不是因为牙里长虫子,是因为牙菌斑里的细菌和食物里面的糖类物质发生作用,生成酸,导致牙齿珐琅质被破坏的结果。”
黄瑾琛:“……”
曼曼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在鄙视了这个人高马大的叔叔的智商后,又补充说:“书上有的。”
黄瑾琛说:“我靠,这小崽子将来肯定得变成一个灭绝师太。”
曼曼回答说:“不会的,我觉得周芷若和张无忌在一起挺好的。”
黄瑾琛撒娇:“桐桐老大……”
寇桐摆摆手,继续问曼曼:“你说的老鼠的主人在哪里?”
老鼠?黄瑾琛眉倏地一皱。
“那边。”曼曼抬手一指。
寇桐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入侵者”?怎么会有这个词,难道这个程序本身还有某种意识主体?
第二十二章 拥抱
程序修复失败……
检索失败……
重试。
正在重新修复,准备中……
“我告诉过你了那样不行。”在大锅炉外面,ST基地的技术人员们忙成了一团,连归零队的常逗也跟着进去了,正在尝试检修系统受挫的时候,吴香香就幽幽地在身后接了一句。
常逗回过头来,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心想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呢?真想剪光他的破胡子。
吴香香摸了摸山羊胡子,淡定地看着他,欠揍地说:“你就算把脸挤成海绵宝宝,也改变不了你的长相就决定了你智商不高的现实。”
然后飘走了。
常逗果断跟了上去,看见吴香香抽出一边的控制板,通过内线连接上管理员模式,对常逗解释说:“我想你大概不明白,我们这里的高级仪器,都是可以通过紧急模式连接管理员模式的。”
常逗心想,这么初级的解决方法,肯定不会有用的。
吴香香像指导弱智儿童一样地说:“紧急状态下的管理员模式是可以通过一个小命令定位意识主体的——我会慢点输入命令,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记笔记。”
常逗想,哼!
然后屏幕上显示:正在搜索……
常逗就默念:搜不出来搜不出来搜不出来……
过了一会,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上面一个大叉子:搜索失败!
吴香香:“……”
常逗想:哦耶!
吴香香扶了扶眼镜,山羊胡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有点不爽,常逗故意说:“看起来不行啊,那要么我继续去检修仪器问题吧?”
吴香香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常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个字——哼!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晃晃脑袋,近乎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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