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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沙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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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整理下衣服,抬腿往前走,恩书转头看了看周围路过看笑话的香客,立马老实了,乖乖继续爬山。 
  人流中,走下来一黑一白引人注目气氛诡异的两个人。 
  银古一眼看到了山下人群中那头耀眼的金发,十分意外。那人也恰好抬头,於是彼此视线交会。 
  “殿下,”银古上前,拉古斯抢先一步示意不必拘礼。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出来烧香许愿,顺便看看易水的风土人情,”拉古斯昂首挺胸,负手而立,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站在远处两眼红肿的青沫,“你一个人?” 
  “不,还有我徒弟。”银古转头朝那边招招手,青沫阴著脸穿过
  人流,一步一步极不甘愿地挪到两人面前。 
  拉古斯笑笑,也不以为意,好好把眼前这个浑身散发莫名敌意的年轻人,天花乱坠夸了一通。恩书在旁眯著一双眼,笑得暧昧,折扇一下一下敲著手心。 
  “银古师傅,我很欣赏你的琴技,那天你走的匆忙,没赶得及和你说几句话,”拉古斯顿了顿,“我住在易瑾将军府,得空请再为我弹几首。” 
  “随时効劳。”银古淡淡地笑,额头琉璃珠迎著林中光线,折射出异样色彩。 
  林风阵阵,道上人流如织,银古立于石沿,观望那对师徒消失在山角处。 
  夜未央,东宫内殿白色纱帐千重,莲华池温泉流水汩汩,易舒独自坐在水中,白日里隂狠狭长的双目变的柔和,盯著水面漂浮的素色花瓣沉思。四周静得连宫女走动长裙曳地的轻微摩擦声都能听到,池边小宫女偷偷打了个哈欠,一旁年长的宫女偏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三股杀气从身后上方迅速罩过来,易舒一惊,只来得及扯了手边一件乾净的深衣,旋身而出,带起无数水花,挡住了凌厉剑势。 
  落地转身,易舒已经披上了衣服,长发半湿,池边宫女惊恐地望著三个黑衣蒙面人挥剑指向太子,却发不出声更动弹不得,原是被隔空点了穴。 
  “你们是什麼人?”易舒垂袖而立,眉宇间一派王者气势,“胆敢刺杀本太子。” 
  话音未落,剑光如水银泻地直铺而来,领头一人身法快似流星。易舒两手空空,只得往后疾退,绕过长龙盘踞的柱子躲避,三柄长剑如影似魅,左右夹攻追著他刺来,白色纱帐随著剑风狂舞不止。 
  易舒随手推倒了一排衣架,哗啦啦一阵巨响,各种素服华衣满天飞。 
  隔了两重宫殿的青云轩内,飞樱娴凭栏而坐,窗外中天一轮明月泛著金色光晕。右手突然莫名地抖了几下,於是酒杯不受控制的坠落在地,一地碎瓷片,一屋四溢酒香。 
  她眼皮猛地一跳,立即捞起手边的青麟剑一跃而下,穿过一片白芍花,飞身掠上宫墙。 
  一路上静悄悄的,也没见到往日例行巡逻的护卫军,空气中透著不寻常的气息。及至宫殿外,门口守卫也不见了踪影,却隐隐听到殿内物体倒塌的声音,她一惊,挥剑劈开大门闯了进去。 
  只见大殿内晕染了血迹的白纱帐内,四个人影纠缠不清,飞樱娴三两下挑开了遮眼的丝帘。 
  易舒几近绝望的黑色眼眸瞬间放光,“小娴!” 
  “伤势如何?”她如鬼魅一样飘过来,挡在他面前,心中怒极,语气却平静甚至带著几
  分冷漠,手上用剑比平日更狠更绝,煞气更甚。 
  “还死不了。”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易舒放心地望了望她,捂著左胸汩汩流血的伤口,挣扎著向大门挪去,他不能死也不可以死,他还有太多事没有做,还有太多政治抱负没有实现。 
  三个黑衣人被飞樱娴剑气逼退了去,眼见不能得逞,领头人挥剑横扫后,挽了漂亮的剑花退一步站定,古怪的金色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双目冷得快结冰的白衣女子,低声号令:“走!” 
  飞樱娴听得清楚,那人操的竟然是一口秦西语。 
  领头人说完便侧身轻点地面,向敞开的窗口斜掠而去,另两个同伴闻声也不再恋战,相继迅速离去。 
  飞樱娴眉头挑起,嘴角露出阴森森的笑,左手摸到腰间一把短刃,刀光闪过,最后准备离开的黑衣人被迫跪倒在地。她冲上前去制住,待要拷问一番,却见那人挣扎两下就断了气。 
  


☆、17

  清风徐来,月悬碧空,窗帘上花影重重。 
  西苑书房里,青沫倦怠地合上账本,端起桌子上福伯送来的冰镇莲子汤,尝了几口,顿时暑气全消,清凉宜人。 
  “隔帘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屋内飘出男子低低的揶揄声,“进来吧,你要在那里站多久?” 
  很快,两扇大门被用力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红衣少年出现在门外,带著满脸掩饰不住的憔悴。 
  “你几天没睡了?”青沫挑眉。 
  “出了趟远门,”花月拖著身子走到书桌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回府交差。” 
  “我让福伯给你送碗莲子汤来。”书桌后的人起身欲走,花月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仰起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不用,我吃不下。” 
  “你有话想说?”不然不会才回易水就直奔这里,摇曳不定的烛火中,青沫琥珀色眼眸幽光闪烁,掺著寒气。 
  “我的母上,玉华公主,你该听说过吧?”红衣少年趴在桌沿,倦倦地闭上双眼,“世人只道易水最美的公主与扶桑使者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事实上,她只是被自己暗恋很久的人拒绝了,意气用事一心想要离开易水,才胡乱答应使者求婚的。” 
  “那个人,可是易昭?” 
  “正是,”花月猛地睁开眼睛,惊讶不已,“你如何知道的?这件隐秘的□应该没有外人知晓。” 
  青沫笑而不语,幽深的瞳孔如一潭秋水,清清冷冷,却藏著无数秘密。 
  “母上离开易水到了扶桑镰仓后,郁郁寡欢,尽管夫家对她很好。”花月累极了,再度闭上眼,“我年幼懵懂时,常见到她独自在庭院里感情伤怀,也曾不止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有时候我天真问:‘那个人是谁?’母上便轻轻地抚摸我的脸,说:‘那个人是你舅舅啊,惊才风逸,雅人深致的一个人。’风鸟院族人都知晓此事,直到她情伤而死也不敢声张,只怕辱了家门名声。” 
  “等我长大些了,想出去历练一番,父上答应了,於是我来到了易水毫无目的地四处走。易昭得了风声,派人来找,很快我见到了那个听说过无数次的人。”初见时,那人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袭绣金线的紫长袍,狭长的眼眸几分清冽几分魅惑,眼角轻佻,鼻若悬胆,似黛青色远山般挺立,薄唇色淡如樱,嘴角微微勾起,尽显风流无拘。 
  》  “所以你也像玉华公主那样爱上了他,”青沫一语道破,比武招人那天被他夺去头筹后,花月会那麼生气,是因为那个人就在观台上。 
  红衣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眼忽然睁开,瞪著对面的人:“是阿,我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即使要为他铲除危险来源的人是你。” 
  “这话怎麼讲?我可是易昭亲自挑出来的第一杀手。”青沫脸色微微变了,半眯的双眼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那个秦西商人死不开口又怎样?我亲自去了很多地方,比如岛石镇,比如月沙川,总会有蛛丝马迹,”花月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如鬼魅一样伸过来,刚还软软瘫在书桌上的人,急速起身,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杀气,顺带踢翻了椅子。 
  黑色人影抽出贴身的短刀,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招招出手狠毒。 
  “逼急了?”不知何故,花月身形失去了平稳,四处躲藏如影随形跟过来的刀锋,唇角却勾了勾,竟然带著几分伎俩得逞的欢愉。 
  身上立即被划出几道见血的伤痕,他边喘气应付边咯咯地笑出声来:“从来都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人,也会有狗急跳墙的一天阿,长见识了。” 
  青沫不管不顾,一招急过一招,他只记得眼前的人说过他还没见到易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惜,来这里之前,我的手下已经飞鸽传书给舅舅了,”话音刚落,眼前一花,白晃晃的刀刃已经抵上了花月的脖子。两人近距离地面对面,青沫的眼底隐约泛起暴戾的血色。 
  “我倒是,很想亲眼,看看,你入魔嗜血的模样,一定很美。”吐出的语句破碎凌乱,挟著嘴角不断地溢出的血,黑色的血,“好羡慕你,一直羡慕得要死。如果你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从小被十几个姐姐妹妹欺负,却没人帮我了。” 
  “你服毒了?”青沫满脸难以置信,一把扯起眼神迷离的花月的衣襟,刀子咣当掉在了地上,“什麼毒?解药在哪?” 
  “你不是想杀我庅,我这麼死了,对你总是好事,” 
  “现在不想了。”杀你就等於杀我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青沫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为了喜欢的人一个赞赏的微笑拚命想要做到最好。 
  “可是我想,死了一了百了,多好,”花月整个身子软了下去,沿著墙壁滑落在地上,细致的五官疼得扭曲
  在了一起,“我在他面前成天患得患失伤心欲绝,他却什麼都不知道。没有勇气告诉他,也没有信心把他从素汐娘娘那里夺过来,活该我这样窝囊地死去。放心,我在信里告诉舅舅,是我活得不耐烦了,想去见死去的母上。” 
  小弥持剑赶过来时,书房里一片狼藉,花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红色的衣服红色的血,触目惊心,青沫斜斜坐在椅子上发呆,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盯著不知所措的小弥,平静地说:“不是我杀的,虽然我也想过这麼做。” 
  “易昭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带走他,你留在这里照看。”青沫摇摇晃晃地从小弥身边走过。 
  “公子要去哪里?” 
  “万松书院,”青沫头也不回地踉跄而去,打开的房门卷进来一阵阴风,小弥只觉全身发凉。 
  月色清幽,头顶上,天空清澄通透,繁星零乱,东郊石鼓山背面临海悬崖绝壁之上,白衣人临风而立,仰头观望排序诡异的星象,眉头紧锁,脚下墨绿色深海波涛汹涌,不断拍击绝壁岩石。 
  背后松林中,无数小虫子躲在灌木丛里,无所事事地哼哼唧唧。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阴森森的茂林中,枝丫横斜,隐隐绰绰如重重鬼影。一人一马疾驰大道,行到眼前来猛的勒住,一声嘶鸣惊起四五只夜鸟,呼啦啦满天飞。 
  “师傅,”青沫弃马走近。 
  天边缝中漏下点点光线,白衣人细长白发在湿润的海风中纠缠不清,额头正中紫色琉璃萤光时隐时现。 
  “为什麼要来?”忧伤像咸咸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他,如果那天没来得及赶到月沙川,又或者没遇见她,也没有轻易许下那个诺言,现在就不会这麼纠结。 
  、
  “因为你在这里。”仅有的黯淡光线铺覆在年轻俊秀的脸上,薄薄的唇弯成好看的弧线,脚下步子愈发轻快,神采飞扬。 
  银古看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怔楞。 
  待走得更近些,忽然,眼前飘过来一道白影。青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脖子已经被一双纤细的手死死地箍住,整个人被挟带著跃过了断崖边缘。耳边呼呼的海风,两个重叠的人影向崖底深不可测的大海坠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铺天盖地冰凉的海水让人无法呼吸,无尽的黑暗,四周静的仿佛与世隔绝。仅剩一丝理智的银古觉得有人在身下托著他,向某个方向游去。 
  r》  从昏迷中醒来时,熟悉胡房间内弥漫著淡淡的熏香,银古隐约听到屏风外有人在小声交谈。 
  “你师傅怎麼了?” 
  “夜里受了点风寒,恐怕要停几天课了。”男子声音冷漠疏离。 
  “那倒无妨,身子要紧,”一阵踌躇后,南夫人小声斟酌著提到,“最近他一直忧心忡忡郁郁寡欢。。。。。又不肯告与我。。。。。也罢,你多陪陪银古师傅。” 
  一阵客气寒暄后,客人走了,房门轻轻关上。过一会儿,熟悉的脚步走近了,床上被絮中的手摸到贴身的水精刀。 
  “我知道你醒了,师傅。”方才和南夫人交谈之时,内房一声长长的叹息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畔。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懂水性。”银古无奈地睁开眼睛,一双弯成好看曲线的眼睛映入眼帘。    
  “师傅想杀我,何必搭上自己的命。”青沫在床边坐下,俯身趴在银古胸前,满足地闭上眼睛,全然不在意悬在背后上空寒光森然的刀锋,“所有的人都想杀我,我却只想死在你手下。” 
  银古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却是再落不下半寸。那时年轻气盛,总以为自己可以扭转乾坤,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前些日子,南夫人偷偷与我说太子被刺客刺伤了,”宫内宫外谣传此事跟拉古斯有关,但是银古不信,因为那个人,他懂。 
  额头发丝遮住了半张惨白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嘴角却弯成好看的弧线:“师傅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我好高兴。” 
  “你这样做有没有为两囯人民想过?”如果中计,那麼易水也将卷入战争之中。 
  “我陷在月沙川半死不活的时候,又有谁想到我了?”青沫歇斯底里,后半句声调突然降了下来,“除了师傅。。。。。” 
  银古伤心地撇过脸去:“无论如何,我对你很失望。” 
  


☆、18

  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 
  早上,雨终於停了,空气中透著一股清爽的气息,正是已凉天气未寒之时。师徒二人随著宫人引领,走在将军府中,地上铺满了新落下的梧桐叶子,路边的四季兰散发似有似无的香气。 
  穿过密林,前面出现一处花圃,甜香四溢的玫瑰丛中,一袭白色长袍的金发男子长身玉立。仰头半眯双眼,表情恬静,细长的手指轻轻勾动,手下荆棘中玫瑰花蕾仿佛感受到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开放,奇异柔和的光笼罩其上。偶尔,晶莹的雨珠从舒展的花瓣上滚落,在初升的阳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五光十色。不远处的竹亭子,有个白发苍苍的人正仔细打量来人,眼色意味不明,肥大的黑袍子挂在他竹竿一样干瘦的身上,怎麼看怎麼滑稽。 
  “殿下,”银古恭身轻唤。 
  拉古斯徐徐睁开眼睛,如梦初醒:“你来了。” 
  “好美的花。” 
  拉古斯笑笑,没有答话,目光投向银古身后的人:“青公子,这些花,你可喜欢?” 
  “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青沫低著头,眼睛盯著脚下一株新冒出来的秋草,
  “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 
  “为什麼?” 
  “因为太过艳丽。”越美好的东西越引发人的破坏欲念。 
  “是庅?”拉古斯顿了顿,忽而莞尔:“我倒觉得,‘不知何事意,深浅两般红’,这样更好。” 
  银古微皱眉心,侧耳听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 
  衣袖挥过,茂盛的荆棘樷纷纷让出小道。拉古斯走了出来,整理了下沾上些许泥巴的衣摆,顺手指了指竹亭子:“青公子,我有位朋友马修想见见你,他就在那边。” 
  “跟我来。”随即,高贵的金发王子自然而然抓起银古的手腕,施施然向碧湖边的水廊走去。银古傻了,等反应过来,方觉得十分尴尬,只当没有注意到,随他去了。 
  青沫的双眼都快瞪出血来了,咬牙切齿地看著那两人状似亲密无间,并肩消失在三面环水的阅古楼内。 
  那边黑袍老者朝他招招手,干巴巴的老脸笑得假惺惺。到底是自己不放心师傅,一意跟过来的,青沫无法,只好硬著头皮头皮走了过去。 
  “我总觉得你看起来眼熟。”一
  口磕磕绊绊的汉语。 
  青沫不甘示弱:“我也觉得你眼熟。”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马修干笑几声,一只蓝色一只绿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胸前银质十字架晃得人眼花,“一个喜欢绕著我转的男孩,可惜被魔夺去了心智。” 
  “哦,那真是个不幸的孩子,不过,这跟我无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恕我先告辞了。” 
  “慢著,青公子,”马修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他想要离开的方向,神神叨叨地接著说,“你可听过黑色曼荼罗的传说?” 
  “没听说过,那又如何?”青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传说中,那是一种被诅咒的花,喜欢生长在了无人烟的地方,花色艳丽极具诱惑力,却剧毒无比。曾经受了魔女的爱抚,有了邪恶的源头,易使人沾染邪气,喜好人血,没有一个人找到曼荼罗花后能够安然地离开,它象徵不可预知的爱和死亡,无间的爱和复仇。” 
  “所以呢?” 
  “我是侍奉伸的人,也是猎魔人。”后背微驼的马修甩甩空荡荡的袖子,脸上皱纹拧成一朵螃蟹菊,恰好和园子里新开的菊花相映成趣,“职责所在啊。” 
  “你做什麼,干我何事?” 
  “不妨直说了吧,青沫公子,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身上有股不详的气息。”马修伸手从内衣口袋取出一枝鲜绿的长草,递给青沫,一脸假模假样的怜悯,“这是牛鞭草,送与你,它能驱魔去邪气。” 
  青沫隐在袖中的手一动,牛鞭草立即恹了,断成无数段,而后化做极淡极淡的青烟,袅袅消失在空气中:“那个男孩那麼喜欢你,你却利用了他的天真,将他骗入圣地,囚禁在十字架
  下面,折磨得死去活来?” 
  “你听谁说的?”马修的菊花脸冰冻住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民间传言到处都有,只怕大部分都是真的。”青沫青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讥讽的冷笑。 
  一阵拔凉拔凉的风拂过满园秋花,马修盯著拂袖远去的人,眼底几分惶恐不安,轻声喃喃:
  “你的真名是什麼?” 
  阅古楼二楼靠窗处,拉古斯忽然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望著银古笑个不停,小圆桌上菊花龙井茶水汽袅袅。 
  “殿下
  ,你笑什麼?”简直莫名其妙。 
  “你徒弟很有趣,那表情,仿佛我就一神棍。” 
  银古想了想,脸渐渐红了,眼睛都不知往哪搁了。拉古斯又取笑了一阵,方才罢休。 
  “对了,现在易水大街小巷都在传太子宫进了刺客的事,他可有怀疑你?”银古小心翼翼地问。 
  “太子英明。”拉古斯说了四个字后,便不再吐露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信息。 
  一阵沉默,各怀心事。 
  “没记错的话,在北方雪原初次见到你,你还是一头美丽的黑发,”拉古斯带兵出征讨伐北方蛮族,遇到了一个人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银古。才不过十几年的光景,便已物是人非,黑发人变白发人。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亚希小王子殿下。”银古一直在默默关注亚希的星运走向,虽然从没和他见过面。 
  “后来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自古君王高处不胜寒。 
  “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他希望,承诺越大伤害就越大。” 
  “你救走了他?”长久的沉默后,金发人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人,目光炯炯:“我赶到月沙川的时候,只看到了遍地尸骸,没有幸存者告诉我发生了什麼,我只知道他的星宿从我身边消失了。” 
  “。。。。” 
  “难道?”拉古斯试探性地问,抓住桌沿的手指无法抑制地颤抖。 
  银古低头不语。 
  “我明白了,”前一刻激动不已的人颓然倒回椅子中,笑意却渐渐浮上稜角分明的脸,“我曾听我的老师说过,有一种可怕的法术,星魂血誓,施法者将自己一半的血和生命给即将逝去的星辰主人,以此扭转宿命,从此彼此享有共同的命运。” 
  “他的母亲曾经救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原来如此,”拉古斯长长吐了口气,“所以,过去那个亚希已经死了,青沫只是青沫而已。” 
  “如果他真能释然放怀,那便好了。”银古有些苦恼地叹道,过一会儿,话锋一转:“我想给殿下讲个故事。” 
  “好,你说。” 
  “北风和太阳争论谁的力量更强大,於是决定比赛,看谁先脱下旅人的衣服,谁就是
  胜利者。北风冲上前去,对著路上的人猛吹,但是风越大,他把大衣裹得越紧,北风放弃了。太阳走了过来,将温暖的阳光照在那人身上,不久,他觉得很热,便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最后甚至脱光衣服跳进了路旁的河里洗澡。北风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治国安邦的道理?”拉古斯静静地听著,沉思许久,“治国如同待人处世,压力逼迫,疾言厉色甚至暴力,无法得人心,反之给予温暖,关怀,尊重,才会令人心生欢喜,心悦诚服。” 
  “正是,殿下天资聪慧,一点就通。” 
  “只是父亲陛下未必肯听我的劝告。。。” 
  “内忧外患之际,秦西的兴亡就在殿下一念之间了。”银古意味深长地盯著金发王子,蓝色眼睛的光芒变深了。 
  拉古斯嘴角勾起:“你这是在怂恿我背叛父亲庅?” 
  “看你怎么理解了。” 
  一阵清凉的风穿窗而过,楼下千龙湖上几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隐约传来妃子嬉戏玩閙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番刀光剑影的较量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如当年,两个少年枭雄,雪地军帐中畅快痛饮,惺惺惜惺惺。 
  “我的时日不多了,”银古苍白的脸露出几丝苦涩,“得尽早离开去北方,去找我要找的东西。” 
  “他也同去?” 
  “不,”银古摇头,“我一个人。”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人生浮萍,聚散终有时。 
  


☆、19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这日,秋高气爽,西苑人来人往喜气盈天,福伯东奔西跑张四处张罗,准备小弥娶亲。青沫闲得慌,索性拉著师傅出去走走。
  城西有条的桂花街,远近闻名,老远就能嗅到随风飘来的甜腻芬芳。街上许多赏花的男女老少,走得累了,就在路边食摊上坐下来吃一碗桂花丸子。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这位哥哥,好久不见啊。”斜刺里窜出来一个小女孩,藕色轻纱长裙,抿著嘴,笑吟吟地斜眼瞅著银古,肤白如新剥的鲜菱,眼角下一粒细细的黑痣,十二分的俏丽活泼。
  银古呆楞了一下,扶额望天:“小姐,别来无恙啊。”青沫斜靠在桂花树上看热闹。
  “上次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了,我叫念烟。”小女孩自顾自解释道,“我已故的娘亲乳名叫小烟,父亲想念她,所以将我取名念烟。” 
  “很美的名字,我叫银古,暂住在万松书院。”银古也没想过要问。
  “真的?”念烟睁大了水灵灵的丹凤眼,“我也要去万松书院念书。”
  “书院向来不收女学生。”
  “无妨,我扮成男装。”街对面桂花树下,有个一身淡青色薄绸衫的文弱少年叫念烟的名字,小女孩欢快地跑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允诺:“下次去书院找你。”只怕不会有下次了,
  银古笑笑,仰头看天空飞过一排鸿雁,“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南归,南归,”青沫摘下一枝伸到眼前的桂花,放在手边漫不经心地赏玩,“师傅,抚仙湖在南方吧?”
  “是啊,”见雁思乡信,山一程,水一程,游子何时归?两人信步走,到了一处冷清甚至有点荒芜的大宅子后院。
  银古看著只觉得似曾相识,青沫在后面笑:“上次看到里面有很多名贵的菊花,现在应该开了,进去看看?”说完掀了掀衣摆,径自翻墙而去了,银古无法,左右看了看,小巷空荡荡的,於是也飞身上了斑驳的墙头。
  果然,上次走过的月洞门边有几樷姹紫嫣红的绿衣红裳,青翠淡雅的绿菊,四五株深紫色的墨菊也开了七七八八,花瓣如丝,花色如墨。青沫在一株色彩斑斓的枫树边向他招手:“师傅,过来。”
  “你什麼时候准备的?”银古走到枫树下,惊讶不已。石桌上摆著一坛酒,几方碟吃食。
  “我把这里买下来了。”青沫淡淡地答,顺手将一碟甜点推过去,“师傅,你忘了吃早点了,这是刚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不好吃我砸了那家店。”
  银古啼笑皆非,自己家后院,还鬼鬼祟祟做贼一样翻后墙。伸手拈了块从内到外乌
  黑油亮却芳香四溢的墨苏,细细品尝:“不错,口感柔韧,不待咀嚼先自融化生津,唇齿留香,清幽淡雅,甜而不腻。” 
  “舅舅想回这里,我便买下来了,他不喜閙,这庅大的宅子没留下几个仆人。”青沫咬了一口月牙饼,“这麼好的天气,他在书房都能呆得住,怪人一个。”
  离开宅子后,又去四处逛了逛,直到近黄昏,两人才拖著长长的影子回到西苑。
  “公子,公子,你可回来啦。”福伯推开等著看热闹的邻里,一路小跑过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还要等多久?”青沫扯著银古的袖子只管往里走,屋内素色的纱缦被喜庆的艳红取代,简朴的家俱一溜被擦得光洁簇新。 
  “快了,快了。”
  一群花枝展昭的小丫鬟厅前后院地奔忙,大堂内,大红的双喜字高高悬起,底下黑压压的宴客厅挤得水泄不通。门外,唢呐嘹亮,鼓点轻快,一队人身著红衣敲打著由远及近,领头一人坐在马上的是身披大红绸衣的小弥,红艳艳的花轿晃晃悠悠落了地。一阵噼里啪啦中,等待多时的人们一拥而上,争著向前想要一睹新娘子倾国倾城的容颜。
  “别挤,别挤,仔细碰伤了新娘子!”喜婆利索地甩著红帕挥开众人,掀开流苏轿帘,稳稳当当将里面的新人扶出来,交给站在门口两颊绯红的新郎官。
  小弥牵著新娘往大堂走,换了件暗红色衫子的青沫坐在大堂上,端肃的脸也难得染了一丝喜气,福伯站在旁边摸著稀松的胡子,一个劲地点头称好,笑逐颜开。
  “小弥,翠泠,好好过日子。”礼毕,福伯抓著眼前这对新人不停地抹眼泪。喧嚣混乱的人群中,有人悄悄退至后院。
  大堂喜筵上灯火通红,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屋外院子当空一轮皎皎明月,桂花树影婆娑,小丫鬟送来几碟下酒菜,两人徐徐饮酒,相对无言,脚边不远处几樷杂花上流萤飞舞。
  西苑一直閙到后半夜,青沫醉倒在石桌上,半迷糊中被人半扶半抱地架回房。纱帘掀起,他伸手带倒一个人,翻身压住,整个脸埋在熟悉的颈项,熟悉的体香中,一夜好眠。 
  几日后的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半湿的落叶上,薄薄秋雾渐渐散去。早起端热水的小丫鬟打著哈欠从廊下走过,一身石青色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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