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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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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正是她送我,似乎坐的也是这艘‘江山’号游轮,没有想到,这次回来,和她告别永诀。”
不能让她沉浸在如此江山美人的哀伤里。而且,江风一吹,她本来就变得很虚弱的身体,可能更加吃不消。进去吧?我说。她不肯。好不容易把她劝到平静的船舱里去,安顿下来。好在,这次我没有带绘画用具。我也带着忧郁悲伤的心情,踱出船舱去饱览长江的美景。涌动的江水像一条浑茫的巨龙,咆哮着呼嚎着。巨轮稳稳前进。太阳还没有完全钻出来。两岸青山曲折,满眼浑水蜿蜒。那时的长江还没有蓄水,阳光山水一派浑黄。薄雾在山水间缠绕,匆忙退去的是悬崖稻田或临近江岸的孤坟悬棺,哦,多少人来了又去了,可曾有人见过去了的人们又回来?退去的已经退去,前面的景象不断涌来,忙得人目不暇接。可能这就是世界,使人伤感,使人惆怅,使人期待,使人奋进去寻找更新的美景异景的世界。
突然,江面变得十分狭窄。水流汹涌。时而,阳光从遥远的山那边射下一条条金色的光线,浑黄的水,浑黄的山,浑黄的雾,和金色的阳光交织在一起,一下变得幽蓝、青紫、鹅黄。水在动,雾在舞,山在卷,分不清哪是水,哪是山,哪是天,无数种色彩蜉蝣一样充塞游荡于山水天地间。我想,可能人间仙境就已经在我这次特殊的长江旅行中到来。汹涌的急流,簇拥着长江两岸千姿百态的青山。不知不觉,一轮白得耀眼的太阳,在无垠的高空横贯而出,宽阔的江面,波涛滚滚,阳光跳跃,阔大的江面像铺满无边的金银、白银、碎银,璀璨耀眼。群山万壑,流光溢彩,浑然其间。我们好像从远古洪荒走来,从斑斓史册走来。游轮驾御着历史,划开远古与现实的界限。正如某诗人说,我们在一支雄伟而瑰丽的交响乐中飞翔。我似乎已经忘却失去瑁黧的巨大忧伤,行进在世上最美的山水画廊。谁也没有想到,谁也不能设计出的大自然,在抚平我们心中的痛苦和忧伤。不知在船上坐了多久,或者走过一个黄昏,走了一个晚上。两山之间出现了无数白色的云团。我们在云雾缭绕的高山顶上住了一夜。我们在山顶上看到这条奔腾的江,像一条暗黄色的绸带,在群山之中,蜿蜒流淌。一阵山风吹来,宽阔开朗的群山缠绕着一朵朵白云。像奔马,像棉团,像素练,千姿百态,尽显各自不同的形状和色彩。似乎在山巅,在深谷,在河岸,纵横交错着云的故乡。白云身影失去了,又显现出山峰的壮阔高朗。显现又失去,聚拢又慢慢分开。巫山云雨!那是怎样多情而缠绵的生命,幻化为我们心灵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形象。佳苇说,也许瑁黧的灵魂,也跟随着我们,跟随着我们身边的白云,回到了故乡。早晨,天雾蒙蒙的,水雾蒙蒙的。水天相际处,太阳还没有探出脸来,整个天地间,充满鱼鳞似的光芒,迷蒙的小城,迷蒙的崇山峻岭,突然在我的眼前变得十分明亮,明亮得好像要看到每一朵白云、每一层波浪、每一片彩霞、每一缕阳光,都在闪射晶莹的霞光。我们换了一艘敞篷的游船,离开宽阔的江面码头,进入了通往佳苇和瑁黧家乡的那条碧绿的长江支流。开始支流河面很宽,两岸山峰,上上下下,是丰收的农田。晚秋作物长势喜人,预示又一年好收成。明亮的青山,碧绿的河流。也许一阵河风,也许一阵江风,也许一阵山风,灌满了我们游船的顶篷。游船在葱绿的群山中,狭窄的河道上,缓缓行驶。突然,明亮的阳光渐渐暗淡。天空中、山峦中、河岸上、千百种声音在耳边呼呼响起。水光山色立刻改变了模样。先是一阵淡淡的清凉的早雾,扑向我们的船头。紧接着,一阵雾一样清凉的水珠,裹着淡淡的晨风卷了过来。天要下雨了。早晨明亮得耀眼,发白的江面,不知不觉就转换成雾蒙蒙的风雨山水之景。我们的船,行进得不那么通畅。河风山风卷着大颗的雨粒,在青翠的河岸上一阵猛敲。游船小心翼翼地在风雨交织的幕帘中缓缓前进。有顷,风雨渐弱,两岸高高的山峰、笔直的悬崖上面挂下长长的雨帘。潇潇细雨。岩石树叶青藤,像洗过一样滴下汪汪碧蓝,使人感到透心的清凉,哦!又是一阵阵山风细雨,如美丽的哀伤涨满天空。不一会儿,我们的游船,驶向了更为狭窄、更为碧绿的那段河岸。河岸近处,千百座山峰,千百股飞泉,偶尔可见雨中的小猴,还有数不尽的悬崖上,缠绵着的浪花和雨雾。远处,似乎有风声、雨声和猿猴的叫声,也有顶着雨雾在游船前后飞起又落下的水鸟和野鸭。我们在云雾、雨水、瀑布的欢唱和猿猴凄厉的叫声组成的大自然交响乐中继续前进。
瑁黧(27)
突然,我们头顶的天空,一片高朗。高朗天空中,浩荡着乳色浅淡的云团。宽阔的河面,碧绿的田畴,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时,雨声风声渐渐平息。空旷的山谷,连绵无际的云海。一支山水的交响乐,大自然的抒情诗,在我们眼前展开。大雨到来时关闭的游船顶篷,慢慢打开,我们的心,又变得十分敞亮。弯弯河道上,是一大片雨水洗净没有污染的河滩。河滩上,无数家贩卖当地河中特产的农人,撑着花花绿绿的伞,吆喝买卖,看起来像一个非常热闹的贸易市场。我们随着游人一起下了船,到河边青绿的水中捡拾贝壳。虽然佳苇没有什么兴趣,但她还是极勉强地跟随游客下了河滩。她看到那些摊贩卖的小鱼、田螺和螃蟹,她说,要是平时她可能吃许许多多,但今天似乎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不是田螺没有滋味,而是她没有品尝它们的兴趣。这些我能理解,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同样在这一条河流中,养育出的儿女,我们的亲人瑁黧,为什么那样匆匆离别,而且离别时,居然没有给她的亲人,我或者佳苇一点暗示。草草吃了午饭,游船继续上路。已是下午,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照耀着雨后群山。开阔的河岸,捧出两岸富庶的平原。青青的芦苇,即将收获的晚稻,满坡玉米林和沉甸甸的高粱,在阳光下格外惹眼。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我们在美的山水中游历,护送着一颗美的游魂,回到我们共同的家乡。啊!第一次看到瑁黧和佳苇的故乡,一湾清清的河水,月牙儿一样旋绕着流过一个隐隐约约的小镇。奇怪的是,远水中,一对野鸳鸯,从荡漾在河边浅草丛中突兀地飞起来。
天,已近黄昏。
也许我对黄昏中的野鸳鸯突兀的飞翔,并不陌生。我已经在乌溪小镇,涞滩码头,响水滩鸳鸯桥下,卧佛大佛寺前,那晚,在莎莎家的果园,看到过遥远河面上忽闪着野鸳鸯若有若无的目光。君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长江干流,或者支流,那里可曾也有水葫芦紫色的花,有美人礁陡峭的悬崖,还有响水滩那片月光,鸳鸯桥下的那一片宽阔的水流吗?我不知道这又一片山水间游荡着谁的灵魂。在我即将崩溃的心灵渐渐平复以后,在我情感的创伤慢慢恢复以后,我胸中越来越多的关于绘画关于人生的灵感,像深厚的岩土,浓重的淤泥,渐渐淤积。我创作的灵感不断爆发。我画室背后墙上的爬壁虎叶枯黄脱落。冬天,我的艺术思想,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眠,就要苏醒。春天,我画室门前的梧桐叶又开始发芽。我来到那间久违的画室,那是佳苇曾给我整理过的画室,也是佳苇提出来由我,为她的瑁姨……画她人体的那间画室,望着那些熟悉的画笔和油彩,瑁黧走了,走到了她想去的地方,绿水绕绕碧草如茵青松挺拔的桃花岛。后来,佳苇也走了,她和我一样,经历了好长时间的心灵创伤,不知什么原因,走到了她向往的地方,西北边陲。而今,又一个春天如约而至。
我深爱着瑁黧的过去,我非常希望能和佳苇一起,创造我们的今天或者未来。佳苇明确告诉我,也许,当初,她第一次在兵站看到我的时候,心中都升起了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使她觉得很新鲜很甜。但当她一个人晚上睡在床上,想到那些感觉,她都感到很恐惧很可怕。她害怕这种感觉再次变成她真实的生活。这种感觉。她说和刚强也曾有过。那是在他们新兵连的歌咏晚会上,刚强唱着《霸王别姬》的歌。他那神采和激情传递给她一种英雄的感觉。她怕这种感觉,把我和刚强重叠起来。她为了这种感觉的纯粹,宁愿……现在和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画她的人体,就是不能谈爱情。这样,我和佳苇之间,还有什么缘分呢?尽管我们很好很交心。如果我画了她的人体,那我算什么啊!我知道,在佳苇面前,我无法做到艺术上的纯粹。其实,作为职业画家,我完全可以做到这种纯粹,而且,在过去我的少许女性模特之间,我已经那么做了。不是说我单相思地爱上了谁,就不愿意用她做模特,而我的模特,之所以我可以坦然面对她们的人体,就是因为我不爱她们。不是这种逻辑。这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面对佳苇的人体作画,我怕伤害了那种固有的心灵和感觉。但是,佳苇说,她很怕我因为瑁黧的去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或者我们的感觉变味,或者恐惧。那么,她说,只好把她的亲人瑁黧介绍给我。使我和瑁黧的存在,变成她的存在。我非常纳闷。既然我们都可以这样,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使我们分开呢?当然,我没有责怪佳苇,我们之间分开并不是佳苇的本意。她说,假如我在她生活中消失,无论以哪种名义消失。那么,她说,请你一定不要放心,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说完这句话,佳苇哀伤的丹凤眼,流露出了一丝恐怖。现在,做梦啊,都没有想到,她说,原来,我把瑁黧介绍给你,是我一生中犯的第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不,我说。你把瑁黧介绍给我,谢谢你,继续我和瑁黧之间那段情缘,又不知道谁把它狠狠掐断,断绝了我和瑁黧之间,本来就不十分牢固的生命联系,这种联系的牢固与掐断,并不是你,也不是我能够掌握的。
瑁黧(28)
这就是命运。
前面的河水越来越宽阔,越来越清亮。我们的游船在小镇城门下的河滩码头稳稳靠岸。天色渐晚,我和佳苇扶着装了瑁黧骨灰盒的旅行箱,踩着河岸磨光了的石阶,拾级而上。暮色苍茫。路人脚步磨光的石栏石阶,圆润而温暖。不小心,佳苇居然在光滑的石阶上绊了一跤。她干脆跪下来,说,瑁姨瑁姨我们已经到家。我把佳苇搀扶起来,继续往上走。靠近河岸的石坎两旁,是已被经年风雨剥蚀成古铜色的石狮子,代表着这个世界的阴阳两极,雄左雌右,张嘴露出锋利的牙,镇守着宽阔的河面与远山。这对石狮,已有上千年。如果大水淹到石狮脚下,那么,这个古老水边小镇的灾难,就要降临。石狮的旁边有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背后就是那堵爬着野草青苔的城墙。这是东头城门。城门虽然不新,但结实古朴苍老。进入门洞,就是那条磨光了的凹凸不平的石板小路。小路两旁,是两排木制结构的古老的民居。多为二层木制小楼,门楣模板显得十分古老。临近街面的小路背后,是野花、青藤、绿树、丝瓜、番茄和葡萄架的乐园。那天晚上,我当然不会有多好的心情来欣赏这个古老小镇的景致。小镇很快就要拆迁。拆迁的小镇将在另一座有山有水的山谷山梁上重建。新建筑将保持原来的面貌,又带着更新的时代生活活力。那天晚上,我和佳苇没有见到镇上的人们,佳苇的父母已经搬到新的小镇。小镇东门的老屋,居住的是久久不愿搬离的佳苇的爷爷,瑁黧的父亲。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显然,他已经知道瑁黧、佳苇和我,以及同他们家族的关系,也知道我将在这样一个时刻,到这里来做什么。佳苇的父亲,也就是瑁黧的哥哥,也是一位满脸古铜色的船家汉子,江上游船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船工。他们已按照瑁黧的意愿,在离这里不远的桃花岛给瑁黧修了一个很气派的坟墓。这个坟墓的选址和修建,都是瑁黧自己一手操办的。显然,她早就对她的命运有了预感。我们没有去惊动任何人,就在第二天上午把瑁黧的骨灰用船载了带到那片绿水绕绕的桃花岛上去,请人安放。我和佳苇带了摄像机。我们想把瑁黧的家园与乐园记录下来。也许,录像对我们的亲人对她的思念有些好处。因为瑁黧离开这个小镇已经很久,但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结。最主要的是当初她投资的房地产,也就是新买小镇新址的土地转手倒卖权,所欠款项还有好多没有到位。小镇外面长江沿线好多大的银行,都还在追她的贷款。我觉得什么港商银行贷款,都似乎离现在的瑁黧十分遥远,我们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我们没有打扰佳苇的爷爷,那个靠在城门喝酒的老船工。我们希望尽量静下心来,让生活回到各自原来的位置。不过,我还是对这样一个古老小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处在弓背一样的环形小岛上,那里有一大片平原,背后是遥远的山峰,山峰和平原之间是终年绿油油的庄稼地。一条宽阔的碧绿的河水,绕过小镇留下的那片宽阔的水域,向更远更宽阔的下游流去,一直汇入终年苍茫的大江。小镇有东西南北四道城门。现在北面城门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东西南三面把小镇紧紧串连起来。小镇中,有农田树木荷花和静静地流淌着的溪流,临街的店铺都已关上了黑幽幽的门。那些木板房和偶尔还在营业的小摊,卖着当地著名的小吃醪糟凉粉,还有偶尔在街巷里穿过的摩托车,冒着黑烟,剧烈轰响,多少给人一点小镇的生机。我总感到有一种古老的生命就要完结的气息,偷偷袭来。那是晚上,我和佳苇都感到这一趟的任务,快要完成,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吃点东西,回小镇旅店休息好,然后继续上路。黄昏时我们在河边上,一翠竹葱茏的农家,吃了一顿当地风味的农家饭。做农家饭的大嫂,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中年妇女。她知道了我和佳苇的来历,以及我和瑁黧的关系,特地以一种当地非常美、非常隆重的方式招待了我们。她说,小镇上,他们王家,也就是老船工他们那个家族历来都出能干的女人和美女,也许不知道和哪个朝代的美女王昭君有关。其实,瑁黧的死讯,在小镇已经流传了很久,他们谈起这事不再吃惊不再新鲜。阔脸大嫂似乎对正发生着的小镇变化的故事十分清楚。她甚至说,也许瑁黧的死和他们正在建设的小镇有关。说不定,还是一种阴谋预谋和暗算。究竟瑁黧和那个某某镇长之间,究竟有多少说不清楚的联系?现在还是一个谜。说这些故事并不影响中年妇女做出的饭菜是那样可口。蟹黄虾仁糯米野生菌田鸡,都带着原汁原味的水乡山野风味。佳苇更觉得这是老天的赐予,自离开家乡,她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样的风味了。她想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到外面去闯荡……闯荡那么久,又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她依然摆脱不了失去瑁黧的悲伤和痛苦。这个镇到处都留下她和瑁黧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尤其是葡萄架和已经搬迁的邮局。她说,当年瑁黧很早离开家乡到外面当兵或当服务员,经常给家里写信,给爷爷寄钱,就是通过这个小小的垮塌了的邮局。每次跟随她父亲开了游船回来,她都要到邮局里来看看,她的瑁黧是否给家里来信或寄钱。小镇河边是芦苇滩,年年芦叶飘飘,芦花纷飞季节,总是青翠一片白云一湾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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瑁黧(29)
“我叫佳苇,瑁黧给我起的名字。”
佳苇说。
“因为那一片芦叶太青翠,芦花太美。”
“当然,”她破涕为笑,“有人说,是我妈在芦苇丛生下我的。那天,她正在扯芦花给我的爷爷做棉絮。”
哦,佳苇!和大自然离奇结合的佳苇,真美。
当然,一个人心灵中有了很深的痛苦,并不容易完全解脱。佳苇毕竟还年轻,她的医疗队还在雪域高原上日夜奋战。她想早日回到她的医疗队去,把瑁黧去世这段痛苦生活告一段落。
就在这天晚上,我们看到了台湾的牧师,托人把那个婴孩带回来,交给佳苇的爷爷。那个婴儿,正如我们所知道的,根据瑁黧传言——瑁黧没有遗嘱遗言,使我觉得她死得蹊跷,一切都处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居然是我和瑁黧在乌溪小镇东头绣楼播下的一颗美丽的种子。我当然不信,但还有证据,就是,婴孩名叫偃兀。这个奇怪的名字不是我取的,但和我的名字柳偃子十分吻合。那我就不好说什么了,种子就种子吧。可是,那个生病的畸形的怪胎,快满两岁还不能走路,只能嘴里发出一些羚羊的叫声。那种叫声,一落地就惊得这个小镇心惊胆战。佳苇的爷爷反复摆弄偃兀,偃兀却越叫越凶。正如我们知道的,佳苇的爷爷,一个老船工,究竟是不是老船工,身份还值得怀疑,居然在他生命就要完结的时候,居然看着我和佳苇埋葬了瑁黧之后,回来,站在葡萄藤下面,他迈着蹒跚的步履,无意间把那个发出羚羊叫声的婴儿偃兀扛在肩头上,走出古老城墙,走进大河的黄昏,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老人扛着偃兀坐上了一只古老的小船顺流而下,漂流到了宽阔的大海。有人说,老人带着婴儿骑着白马,从大江对岸升上了天空,变成了一种神话故事。无论如何,他们在我的生命中出现,瞬间就消失了。也许这种消失,对我来说一种遗憾,一种解脱。本来,当我看到那个偃兀被佳苇的爷爷扛着走进河水的时候,爷爷赤裸的背脊和偃兀亮亮的屁股上,贴了好几圈神秘的光晕,我就已经被彻底击垮了。而且,我在他们老屋,那个非常古老的院子里,看到了更为惊奇的景象,就是那个老人的房梁上,珍藏着一幅古老的画,《寻觅》,或者《王昭君》。这真是一个千古之谜。听了这个故事,我和佳苇不知道是赶快离开,还是继续在这里,把那些故事弄个水落石出。我的心闷得不行。佳苇说,我们赶快走吧。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也承受不了。最好,我们能找个地方,没任何人打扰的角落,进入一个和一切世俗恩怨情仇完全无关的世界。我不知道那个世界在哪里,而且,我们能不能找到它还很难说。但是,既然我们愿望还在,心灵感应还在,我们就会继续往前走。要不然我们谁也无法摆脱这些忧郁和烦恼。佳苇的父亲,卖掉了豪华油轮进入大明河深处。一天到晚,驾了小船,运送山中过往山民,来往穿梭,基本上没在家。他在小船上也学起了他的父亲,鹭鸶葫芦里灌满烧酒,还有小猫、小狗、渔网和他捞起的鱼虾。佳苇还是到渔船上,去和他的父亲告别。但是,她父亲喝了烧酒,吃着鱼虾,似乎并不愿意和她说话。他想把自己的生活重心,都放在这条养育了他们家的小船上。不想和镇上发生的事情和正在修建新镇的楼房发生任何关系。望着佳苇父亲日渐苍老的一头白发,我突然感到佳苇的家族,随着瑁黧的去世,已逐渐枯萎,像她家右侧那片宽阔河滩上,秋霜中的芦苇。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佳苇父亲之所以衰败得如此之快,完全是为了躲避新镇镇长会把瑁黧留下的几百万欠款,压在他身上肩上。我和佳苇,当时都为他的父亲这样的举动,感到迷惑不解。所以,这次回到这个小镇,并没有给我留下多深多美的印象。不过,我和佳苇,在另外的一个地方去看到了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另一种层次的自然宇宙和生命的美。几乎,看到这些美的时候,我和佳苇都忘掉了我们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亲人,不是情人,更不是恋爱中人,我们只有飘扬的灵魂,在这条宽阔的大江美丽的自然中去,像倦鸟一样飞翔。尽管,我和佳苇,渐渐养好了身体和心灵沉重创伤之后,沿着那条奔腾的大江,大江两岸绵延起伏的山峰,在我们眼前头上和心中,滔滔不绝地翻飞出自然山水的画廊。
瑁黧(30)
我们进入永恒大自然中那片美丽的人间仙境……仙女峰之前,所看到听到和感受到的,的确,也许,是她广阔无垠的苍穹下面,那林林总总雄壮离奇的千沟万壑,奔腾咆哮的滚滚大江,那整个就是绵绵无尽的自然山水的舞台!我不想描绘耸入云霄的山峰那奇幻莫测的绿色植被,它们是天地精灵,万物脉搏,还有那一朵朵一片片白云,在天上,在山涧,像水的绵绸瀑布的精魂,自然地流淌。也许,那雄奇的山峰,没有尽头,天上众多的云彩,斑斓的阳光,总是不断变化着它的方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它们各自的故乡。我觉得我们向往的地方,已经到来,但同时又不知道在哪座激浪飞溅的江边码头,我们的心灵才能靠岸。在许多同样雄奇的山水之间,我们不知不觉、不经意地迈上了那片水草依恋着的巨大礁石,和礁石上面布满了水草贝壳梦幻的河滩。这时,天渐渐暗淡下来。从河滩望过去,遥远的下游,刀砍斧削的山峰峡谷,峡谷底部,汹涌的大江流淌。远山更高,远水更加苍茫。我们在那片苍茫的远山远水间停下来,希望在疲惫的旅途上,找到一个心灵的顿号——山涧旅馆。我们没有带很多行李,只带了我用来记录山水的摄像机,和我必须用的画笔画板,但是,正如我平常喜爱的一样,我的写生簿铅笔钢笔和宽松的写生袋背包,都在我的身上。我和佳苇坐在江边青草地上,抬起头来,望着高耸的对岸,和对岸仰头才能看到的那尊镶嵌在天边的——或者天空顶端的礁石,高高柔媚的身影,夕阳从遥远的山谷,射过一片杏红色的晚霞,照耀在她身上,她的脚下,她的头上,她旁边的那片笔直的悬崖氤氲着一点一串一片姹紫嫣红中,一个俏丽的,似乎在动,似乎沉思在云雾间,缥缈而婀娜的身影。
那就是仙女峰!
我想我们已经来到了那里,佳苇说,赶快把那片景象记下来录下来吧,用我们的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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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必了,只要看到了它就行,记在心灵,比记在任何一个镜头中都牢靠。
佳苇说,要不你拿出画笔来写生。
我说,不必了,看到了那片景象,可能世界上所有画家,所有艺术家来写生,也会觉得我们手中的笔太笨拙太笨拙了。那是大自然的杰作,哪一个艺术家的创造,敢于和大自然本身造化媲美啊。
的确,在自然面前,我们每个人都笨手笨脚。晚上,我们在仙女峰对面的农家里吃住。不用问,和到佳苇家乡古镇旅馆一样,我们不可能有越轨行为,住在一起。画家和学生,我们对谁都这么介绍。至于别人要怎么怀疑和猜测,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范围了。反正我们心里最清楚,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就够了。那是一个纯朴的山民之家。只有同样纯朴的老两口,在家经营着自己的山中日子,很少几亩农田,农田里收获瘦弱的蔬菜、水果和稻米。所以,我们的晚餐,除了无一例外的农家的腊肉香肠,就是一大盆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煮得热气腾腾的山芋。那天晚上,我特别想喝酒,想醉倒在美丽的自然中。我看到仙女峰对面,我们曾经走过的农家门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女人,满脸皱纹地看着对面变幻莫测的仙女峰。我想,老女人也可能是从一个少女姑娘,到青年中年壮年,变成如今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生易变,江山永恒。而对面的仙女峰,壮阔苍茫,夕阳朝露,晚霞冷月,艳阳高照,凄风苦雨,或者水的咆哮,阵阵山风卷来的林涛滚滚,她见证了世界上多么巨大、多么细小的瞬间变化,永恒的万古矗立凝望永远。晚上,我、老乡夫妇和佳苇,坐在他家的房顶上,差不多可以看到对面的山峰,成为一条条幽雅的曲线。整个山谷,没有月光。夜行的轮船,在我们的视线下面,闪闪的星光一样,缓缓从仙女峰脚下的航道里划过去。看不到轮船,只能看到船上窗户射出来的明亮灯光,在夜幕下缓缓流动。一艘船过去了,又有两艘、三艘慢慢地接了过来。一艘巨大的远洋轮,打着明亮的灯光,本来那些灯光是白色的,但是,一旦灯光照耀在剧烈流动的水面上,映在湿漉漉的光光的江岸崖石上,有的变成紫红,有的变成深蓝,有的变成紫色和深蓝之间,悬崖上,放射出斑斓色彩。我对佳苇说,可能,我以后再也不会给我的图画着色了。一阵山风吹来,对面仙女峰山麓远远地传来野鸟的叫声,可能是乌鸦,也可能是大鸟,我们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它们黑糊糊的身影。风吹过去,又卷回来,卷回来又吹了过去,很远很远,慢慢的,对面遥远的山头突然不见了。我正努力寻找,原来,月光从高山峡谷中升起,射到对面的山头上,仙女峰的颜色变成了远远的一片白银,淡淡融入空中。我侧过身,目光向背面山峰望去,幽幽山谷之间,挂着一轮明皎皎的银盘,正如此刻,佳苇那张肃穆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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瑁黧(31)
我真想拥上去,亲吻那片月光,那轮皎皎银盘。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望了一会儿,佳苇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我感受到她有意地向我靠近了一点。
月华皎皎,在天上一动不动,脉脉的银辉,洒遍仙女峰上上下下无边无际的山山水水。
冷吗?我问,她望着镶嵌在银盘里的仙女峰,像晶莹的玉石,像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样玲珑剔透,不语。
月光洒在她肃穆的脸上,有两行晶莹的泪,沿着她银月一样的脸庞,流了下来。
突然她很近地凑过来,声音哑哑地对我说:
“我想我可能,明天,不,不,立刻就要死了。我,我,可以马上就要见到我那,亲爱的瑁黧。”
我深深叹了口气。告诫她,不要这么伤感。
她突然止不住流泪,抽泣,呜呜咽咽。
“这世界真美。”
……
“谁都不愿,无缘无故地,离她而去。”
我知道佳苇这种感受非常真诚。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消失了的许多生命,而那些生命的消失,有多少是心甘情愿离开的呢?
从大江对面望过去,我们首先看到的仙女峰背后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天早上,我们起得特别早。佳苇捧着小型摄像机,我挎了画板,带了写生簿,沿着山中旅店老乡家背后那条湿润的小道,登上掩藏在青藤灌木丛中的山涧石阶,攀上高高的山峰。那时,天还没亮。一轮明月高挂在起伏的山峦上空,发出淡淡的光。大江似乎疲倦了,在仙女峰怀抱和深深峡谷里,娓娓低吟,静静流淌。那时,我们眼前数十里数百里景物,简直就是广阔山水的舞台,笼罩在迷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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