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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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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51)
久久的一片沉默,几位太医将沈世韵的尸首抬出吟雪宫。顺治始终背对着众人,不愿亲眼见这一幕,也是拒绝了最后再看沈世韵一眼。等几人已完全退去,才迅速抬袖,将脸上泪痕抹去,转过身道:“皇叔……皇父摄政王,你戎马一生,为我大清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确然功勋卓著,谁也不能抹煞。当年之事,若是深入追究,只怕会牵扯出许多不堪入目的真相来,以朕现在的心态,是无法再去承受的。常言道功高盖主,以你的才能,即使素有反意,朕也承认你有谋反的本钱。但是过于贪心不足之人,不可能安守本分,专心治理国家。此番朕可以饶恕你,但却不能放任你,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多尔衮眼见沈世韵死状如此凄惨,虽然她是自行了断,满地流淌的鲜血仍不免令人触目惊心,额头冷汗直流,勉强止住双手颤抖,将头顶的官帽解下,双手捧着置于地面,道:“多谢皇上恩典。本王是自愿就死,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顺治苦笑摇头,道:“你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是想叫你离开皇宫,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度晚年罢。权欲再如何诱人,都比不上‘活着’本身的意义。至少留得性命,就依然拥有一切。你已经交出了兵符,朕不担心你再行谋乱。”
多尔衮一时间怔在当场,许久才明白顺治等于已是将他的惩罚减到最轻,此时诚心感动,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道:“多谢皇上!”程嘉璇扶着他起身,多尔衮面容苍凉肃穆,站起后推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吟雪宫。阿济格与祁充格等人看着他背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以他逼到临头,如此重罪,尚能安然离宫,想来自己等人的惩罚,也不至于太重。
顺治紧接着走到福亲王身前,道:“你是先帝身边的能臣,一直深得他器重。有时权力唾手可得,也不是一件好事。朕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对待冥顽不灵之人,说教百遍也是无用。但要是有心悔改,只须稍加提点,他就会明白该怎样做。朕希望王爷会是明白事理之人,也希望朕会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些话。这一次的事,有过者太多,你不过是从众之心,就算是稍加警戒……即日起革去王位,在府中反省三月。你也是文臣出身,禁足期满,就到汤少师手下的翰林院帮忙,担操办科举,编撰史书之务。”福亲王重重磕头,道:“臣知罪,甘领罪责!谢皇上恩典!”
顺治目光落向一旁瑟缩的程嘉璇身上,沉默片刻,道:“你的伤……都已经好了?”程嘉璇听得顺治竟知她受伤一事,心头五味杂陈,战战兢兢的道:“回皇上的话,已无大碍。”顺治道:“那就好了,以后也不要再如此莽撞行事。女孩子家,将来总是要找婆家的。如果当真破了相,颇多难处。”程嘉璇眼中充泪,点了点头。
顺治道:“你跟那两人关系密切,在宫中曾探得多少情报,朕不去深究,也不想再同你计较。既然主犯已经伏诛,从犯……要一一治罪,朕是没有那一份心力了。但朕不愿再提防时时处处可能隐藏的危险,因此,你是不适合留在皇宫的了。我想,对这里,你也未见得再有任何留恋。”程嘉璇轻声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离开皇宫。”
顺治点了点头,道:“朕一向赏罚分明……上官耀华,你此番护驾有功,朕令你沿袭父爵,晋封为承亲王。你是个聪明人,也很有才干,如能将心思用于正途,必将大有一番作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愿你今后行事,能够多加考虑。朕曾经十分欣赏你,希望你不要再辜负朕的信任。关键时刻能择定立场不易,但选择的机会,却不是次次都能得到。”上官耀华应声谢恩。顺治叹一口气,道:“七年前陈家之事,确实是朕对不住你们。朕想,便给陈氏修建一座祠堂祭祀,同时将当年被火烧毁的陈家老宅,重新出资修建。但愿对你们,能起到少许补偿。”上官耀华连声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臣代表陈氏一族,向皇上道一句感谢!”
这时门外忽然闯进一人,正是关在宗人府多日,满面风霜的汤远程。然而即使他头发散乱,依然可见一身由心而发的高贵气质,进殿后见众人跪倒一片,未见错愕,说道:“皇上,下官听李公公言道,吟雪宫内产生巨变。因此下官还未及更换朝服,等不及在乾清宫相候,便先自作主张赶来探望。请皇上恕下官逾越之罪。”顺治苦笑道:“此地众人,个个罪孽比你重。与先前一幕相比,你不但无过,反而是对朕最为忠心者,朕又怎会怪你?”随即端正颜色,道:“你来得正好,倒免于朕多走一躺乾清宫……汤少师,你当初是科举夺魁,这才入朝为官,朕没有记错罢?这时间一晃,也过去七年啦……你初时高中状元,朕未经进一步考核,便对你委以重用,确是看着韵贵妃的关系。但如今看来,朕的选择没有错,你也从未辜负过朕的信任。”汤远程道:“皇上过奖了。进宫之后,才知博学之士不胜枚举,宫中典籍,更是浩如烟海。下官所要学习的,还多得很。”
顺治道:“此番令朕感触最深的,却是咱们为政多年的弊端。何必拘泥于种族之见,过度束缚了自己的眼界?不论是中原,还是各地番邦,都有属于自己的优秀文化,否则也不至于传衍至今,依旧繁荣。更何况同族人未必便会真心待你,异族人未必就不能一心效忠……”汤远程喜道:“不错!下官曾多次向皇上提及,如能真正做到‘满汉一家’,实乃大清之幸,天下之福!”
顺治道:“是了,但现在不少汉人,对咱们满清都有偏见。这以后,就仰仗于你和耀华多加费心了。你二人年岁尚轻,恰好正偏于一文一武,你们辅佐朝纲,朕能放心。今后的大清,恐怕还要以你们为中流砥柱。对于理政之道,不宜一味墨守成规,却也不能过于离经叛道……此中尺度,还要你自行衡量。旁人建议,终究难以中肯。”汤远程怔了一怔,道:“皇上……”辞官之言到了嘴边,见他这一副深切哀痛的面容,一时竟说不出口。
顺治在两人肩上各自拍了拍,一声长叹,脸上却显出种尘埃落定的释然,道:“好啦!该说的朕也都说了,接下来,也到了朕该离开的时候了。”众人面上均显诧异,道:“皇上,您……要到哪里去?”见他神色凄凉,绝不似寻常摆驾回乾清宫的架势。
顺治道:“经历过这许多事,朕只觉人生如一场沧桑大梦,浮华转头空。梦醒之后,缘分也就尽了。不管曾拥有多少东西,最终都将失去,什么都握不住。即使贵为天子,仍然无法同生死相抗。朕还记得,年初时的庆典,大家济济一堂,何等欢欣,不料此时此刻,已是曲终人散。任何一场大戏,都终将有落幕的一日,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朕看破了这世间缘深缘浅,无意再同众人追逐于粟米之属,草木之朽。天地广阔,却难觅容身之处。听闻唯有佛法无边,值得参研之道,仅此而已。朕即日便离宫独行,寻一家寺庙落发出家。从今以后,静修参禅,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众人初听之下,都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规劝,道:“皇上,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皇上,大清国的江山,可离不了您啊!”“皇上……”顺治一摆手,道:“朕心意已决,尔等无须多言。”众官员仍不死心,似乎多劝一句,就能减少几分曾参与谋反的罪孽般,一个个说破了嘴皮,顺治始终无动于衷,面色冷硬,一路向前直行,眼看着就要跨出吟雪宫门槛,玄霜似乎忽然下定决心,排众而出,唤了声:“皇阿玛!”
顺治并未转头,道:“不必再叫朕了。你是个很厉害的脚色,或许其他人都不如你,朕没有将你列入主犯之一,是因为你跟他们不同。但你也是朕唯一看不透的一个,你要是拥有良知,会比没有更可怕。朕只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比之下,你帮过朕一点小忙,朕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但是……人总有自私懦弱之时,即使是君王也不例外。从今以后,朕再也不想看到你,咱们的父子之情,自今日断绝。”
玄霜身子微微颤抖,尽了极大的努力才压抑住涌动的情绪,道:“皇阿玛,你不必急着跟我撇清界限。儿臣虽然狂妄,总也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闹到今天这一步,难道我还指望你会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赠么?不错,我还太不成熟,还有许多我不够了解,也无法掌控之事。但是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里,总有一天,等我长大以后,我还会再回来,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说过的话,即使碰得头破血流,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定会做到!”顺治冷冷地道:“如果你就是要向朕说这一些话……皇位之争,已与朕无关,你请自便。”
第三十九章(52)
玄霜咬牙道:“不是的!如果……如果董鄂妃对你而言,真就比性命更重要,可以决定你生活中一切的乐趣,关乎你在俗世红尘间的全部留恋……那么,那么我就告诉你,其实她并没有死!”顺治愕然转身,道:“你此话当真?”玄霜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惨然而笑,道:“皇阿玛,您果然如此在意她……那时我无意中发现,那个女人同下属计划着,要借董鄂妃之手,除去佟妃,才送去那一碗燕窝,害佟妃流掉孩子。此后我料定以她的个性,必然要消灭活口,她明知你不忍心动手,事情拖得久了,没准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因此她就另备一碗毒药,到牢中去探望董鄂妃。我不愿看着悲剧再重演,就将那一碗药……暗中调换。因此董鄂妃喝下之后,不过是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我躲在一边,看着他们抬着她的尸首出宫下葬。我也一直守在一旁,等到半夜里药效过去,她醒转来了,我就将她从坟墓里救出来,并且送到城东一户民居,另外寻了几个人专门服侍她的起居。为防他们嘴快,泄露出她的下落,便一概割去舌头。想来这一年多,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如果您还爱着她,不妨接她回宫,您要是愿意,尽可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反正,也没有人敢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可是你真爱她,就好好待她,女人很脆弱,她们要的东西很简单,却也是最不容易满足。爱是不能跟任何人分享的,我知道作为帝王,这或许很难为你。但想必你更加不忍,让一个视你为神,心里只有你的柔弱女子,再为了你的博爱,受到伤害。我只想说这么多,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再会。”说着竟然越过顺治,先一步跨出宫门。
顺治沉默半晌,见着玄霜背影即将消失之际,忽然开口道:“你帮了朕这个忙,朕多谢你。”玄霜远远站定,冷声答了句:“不必。”身影立时蹿起,消失在众人眼前。天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一张枯黄色的纸片,顺治不顾众人劝阻,急步上前,只见那纸片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俨然是一副地图。顺治对他一番苦心既存感激,又怀歉疚。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感慨万千,久久不语。
这一场政变视为皇室丑闻,祁充格、福亲王等人编著史书,自惭形秽,都将这一段略去。其后顺治依据玄霜所绘的地图,果然将董鄂妃接回皇宫。相处日久,终于顿悟当初为何会对她情有独钟。全因董鄂妃性子温婉贤淑,与初次相逢之时的沈世韵极其相符。与其说是在追寻一份感情,倒不如说是在追忆当初令自己动心的那一份独有的感触,由此对她加倍宠爱,几乎是将自己对沈世韵的那份情悸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同时牢记玄霜所言,对其余妃子迅速冷落,唯独专宠于董鄂妃一人。
多尔衮离宫后四处漂泊,称帝之心重燃,萌生起另寻一处驻足之地,重新聚集兵力,以待来日东山再起之念。曾在喀喇城中短暂停留,狩猎散心,不料突发急病,没几日就撒手人寰,那一日正是十二月初九。顺治帝亲自祭奠于郊外,臣民为其服制,并将摄政王信符收入内库贮藏,尊其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但才过三个月,苏克萨哈,詹岱、穆齐伦等人首告摄政王逆节皆实。顺治思及此前政变,当日是在心灰意冷之下,对其从宽处置,而今又经上官耀华等人撺掇,当即下令籍其家,诛杀党羽。并正式追罪多尔衮,开棺鞭尸,削其尊号及一并母妻追封,撤去庙享。
顺治八年一月,英亲王阿济格贼心不死,趁摄政王发丧之期,伙同祁充格、刚林、福亲王等人再度造反生变。平定后造幽禁。宫中有传言称福亲王等人谋反一事,全由上官耀华一手策划。为的就是除去这位辈分上压制着他的“义父”,一面防止他“咸鱼翻身”,再威胁到自身地位。同月十日,礼部上顺治帝亲政仪注,十二日正式御驾太和殿。此番顺治再不如往日般逆来顺受,二月顺着剿灭多尔衮党羽,将谋反诸众一并尽诛。福亲王一死,上官耀华在宫中即刻如鱼得水,似乎也更证实了众人揣测。为此顺治却是未发一言,对他也以隐忍安抚为主。
十年后,董鄂妃逝世,顺治悲痛欲绝,这一回再无人在身旁宽慰,终于一蹶不振,毅然离宫而去。有人传说他果然在清凉寺出家为僧,也有人说他出宫不久,便即病逝。种种说法各不相同,此事更与庄亲王舒尔哈齐及太宗皇帝皇太极的死因并列为清廷几大悬案之一。
顺治离宫前,发布遗诏名曰‘罪己诏’。首段说道:“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八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渐习汉俗,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宗皇诸王贝勒等,皆系太祖、太宗子孙,为国藩翰,理应优遇,以示展亲。朕于诸王贝勒等,晋接既正东,恩惠复鲜,以致情谊睽隔,友爱之道未周,是朕之罪一也。”
八年时汤远程辞官而去,上官耀华势力坐稳后,逐渐横行无忌。顺治对满臣由衷失望,更以任用汉人为广。是故诏曰“满洲诸臣,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宣加倚托,尽厥猷为,朕不能信任,有才莫展。且明季失国,多由偏用文臣,朕不以为戒,反委任汉官,即部院印信,间亦令汉官掌管,以致满臣无心任事,精力懈弛,是朕之罪一也。”
董鄂妃故世后,顺治追封其为端敬皇后。举办葬礼时伴有共同祭奠沈世韵之意,大量花费,诏曰“端敬皇后于皇太后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概从优厚,然不能以礼止情,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
当年沈世韵谋反之时,曾草拟遗诏,逼他当场签字。顺治起初愤懑不已,其后对沈世韵百般思念,连那遗诏也视为珍贵纪念之物,离宫时更一并带在身侧。日夜深思,倒觉所言也不无道理。将原句稍加改动,录入其中,诏曰“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于用人之际,务求其德于己相侔,未能随材器使,以致每叹乏人。若舍短录长,则人有微技,亦获见用,岂遂至于举世无材,是朕之罪一也。设官分职,惟德是用,进退黜陟不可忽视,朕于廷臣中,有明知其不肖,刀不即行罢斥,仍复优容姑息,如刘正宗者,偏私躁忌,朕已洞悉于心,乃容其久任政地,诚可谓见贤而不能举,见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一也。人之们事,孰能无过,在朕日御万几,自然多有违错,惟肯听言纳谏,则有过必知。朕每自恃聪明,不能听言纳谏。古云,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朕于斯言,大相违背,以致臣士缄然,不肯进言,是朕之罪一也。朕既知过,每自尅责生悔,乃徒尚虚文,未能者改,以致过端日积,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而关于争议多年的册立皇储一事,遗诏中说道“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据说起初是因玄烨年幼时患染天花,而后痊愈,据称此疾从无复染,况且死里逃生,总是大富大贵之命。不仅如此,玄烨才能更是极为出众,不亚于当年的玄霜。顺治有时听他言谈,常有片刻恍惚,仿佛这两个儿子从来便是一人。八年来他也曾遣人寻找,却始终得不到玄霜的消息。其后玄烨即位,果然不负众望,为大清奠定下坚稳基石,是为日后被尊称为“千古一帝”的康熙大帝,另康、雍、乾三朝并称为“康乾盛世”,亦是与康熙年间的鼎盛发展大有干系。这以后玄霜果曾再度现身,那时他已是轰动中原的“天宫主人”,名头传遍大江南北。(详情见《乱世红尘错》)一遭生变,掀起新一轮风浪。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第四十章 万劫不复(1)
顺治八年。
荒野外新立起了一座墓碑。碑上空无一字,在青山碧野之间,显得尤为孤寂。按说生命本就如此,静悄悄而来,终将寂寞而去,一个白衣少年久久伫立在墓碑前,几乎成为了泥塑木雕。他的声音轻如微风,转眼就消散在天地之间。或许仍有徒经的孤魂野鬼曾有耳闻,听他道:“韵儿,我曾经百般规劝于你,正是不愿见你走上今天这一步。但你始终不肯听我的劝告,终究仍是落到了这般境地……也罢,各人的选择,唯有自己才有资格掌控。旁人操心太多,都是枉然,也许这就是注定的宿命。”
背后草丛中忽然“沙”的一响,似乎风声也在为坟中那不知名的女子悲泣。那少年不做理会,自行跪了下来,将手中紧攥的几束小白花放在墓碑前,轻声呢喃,似是自语,又似是低声倾诉,道:“不过,生未必是幸事,死也未必便是不幸。在你活着的时候,始终为复仇的执念所困扰,又深陷宫廷争斗,从没有享受过一天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如今到了另一个世界,终于可以得到你苦苦追寻的自由。我想,到那边,你是再也没有痛苦和烦恼,真正得以解脱的了,我祝福你。那时的你,会比从前更快乐。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那么现在我来亲口对你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各种人生体会,都将是难得的经验,也是一笔珍贵的财富。既然是你给予的,我就会一世珍惜。
我不知究竟怎样的人物,才能够算作最后的赢家。前些时承亲王带兵平定战乱,皇上囚禁了英亲王,想来便为逆势立威,也将处一个死罪。摄政王发丧期毕,当日其余叛党头目抄家的抄家,充军的充军;太后年长心乏,亦不愿再过多插手宫廷政务,他终于得能亲政,登临真正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表面看来,他大获全胜,可是他并不快乐。他虽然将董鄂妃接回皇宫,恢复封位,常常歇在她的寝宫,表面看来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但只有咱们这些当年的知情者才明白,董鄂妃,不过是你的替身而已。我知道皇上的心里,永远都会留有你的位置,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我不知该怎样定义一个人的生死,如说是以他自身的意识取决,又如何解释魂魄的形成?如果她能够永远在另一个人的思想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否表明,他的存在,就从来没有消失?皇上和董鄂妃在一起,他在笑,但他真的不快乐。欢欣与否,也不是由单纯的哭和笑所判定,是不是?
世上没有绝对的输赢,或许正因为它不像棋局那样,有单一的评判标准。或许在旁观者眼里,某个人一无所有。但在他自己眼中,却反而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不知该怎么说,皇上跟你,是宿命中错失的因缘。如果不是这一切的劫难,你们或许会是一对很幸福的夫妻,可以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但要不是因为那些考验,又怎能体现出你们感情的珍贵?世上之事,总具正反两面,有几件是人所能说清?
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在朝廷做官,并不是我一生的理想。有些愚昧的观念,千年传承,非是我一力所能改变。如果我不肯顺应时势,非要向传统做一个挑战,我岂不也同样成了迂腐不堪的老顽固?书本上的知识,并不能带给我们全部,但自己的心得体会,也未必便是正确。因此我与你所说的知识渊博,还差得很远。
是了,韵儿,唠唠叨叨的对你说这许多,只怕也惹得你烦厌了。这一走,或许有一段日子不能来看你。但我会把你放在心里,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时刻在我身边一样,很傻,是不是?咱们来做一个约定,再相见时,彼此都要过得比现在快乐。”
那少年结束了一连串天马行空的述说,直起双腿,站起身来。面上的柔和之色迅速被冷漠取代,淡淡的道:“你也是来祭奠亡者的罢?为什么不出来?这不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草丛中再次传来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沙沙作响。一个绿衣少女浅笑着走出,道:“哟。你的耳力还是这么灵敏,不去练武功,实在是可惜大好人才。”那少年淡淡一笑,道:“我的志向不在于此。何况,武功练得再高,又能怎样?不过是用于打打杀杀之时,能够胜得个一招半式。学过武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没有名头时受人欺压,有了名头,不是去欺压别人,便是给人排着队上门讨教。成为高手,注定你从此永无宁日。其实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武功的上下高低,每一天都在不断演变,又怎能真正排出一个一成不变的名单来?如今的人们太过浮躁,早已歪曲了学武的本意。强身健体还不够,他们还想与人比拼,尝到胜利的快感。这还罢了,最悲哀的却是利用武功,仗势欺人。怎不想想你能做到的,旁人也能做到,而且或许比你做得更精,更好。持剑者必将死于剑下,就算一时将武功练得再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早晚会有武功更高之人来收拾他。”
那少女噘了噘嘴,道:“才不是,我知道他是一位真正的高手,任何人都不可能打败他。好啦,好啦,你这呆子,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跑出这一大通话来,倒似我是专程听你说教来的,当真读书读傻了不是?可别再动不动就摆你先生的架子啦!喂,近来还没有玄霜的消息么?”
那少年摇头道:“皇上也在寻他。可你知道天大地大,假如一个人有心匿藏,其若大海捞针,是再如何位高权重者怎生撒网也找不到的。玄霜这孩子,自尊心很强。这既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他又曾在皇上面前发下那样的重誓,只怕在取得一点成就之前,是不会再回宫来的了。”不顾那少女面上的担忧之色,续道:“其实这样也好,有时人无法成长,就是因过于依赖外界扶持。唯有学会自己面对困境,并去尝试解决,才能有所成长。让他冷静一段时间,他对一些想不通的问题,方能换一种眼光来看待,有全新的理解和认知。如果他成功了,再回来时便会脱胎换骨。如果他过不了这一关,便只能滞留在原地不前,尽架些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永远不会真正有所成就。要真如此,咱们也不必再对他抱有期望。不过……玄霜从前在宫里,是多么出色的孩子,我想这一回的挑战,他也不会克服不了。”
那少女轻叹一声,道:“他从小虽算不得娇生惯养,好歹也是叼着金汤匙长大的。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我担心……”那少年笑道:“人家可是堂堂魔教副教主,与其担心别人欺侮他,不如担心他去欺侮别人!”似乎不忍见那少女愁眉不展,指了指墓碑,道:“这孩子还是很有几分孝心。你瞧,其实他也前来祭拜过的。”那少女咦了一声,对那墓碑探头探脑半晌,仍是半点理不清头绪,道:“何以见得?”那少年道:“韵贵妃是一个月前下葬,如今这墓碑前却仍是光秃秃的,没半点杂草,你不觉得稀奇?我猜是玄霜前来祭拜,又担着自尊心作祟,不愿给人看出他到过此地。这才不像常人般放些花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墓碑前的杂草都拔净了。我猜不单是如此,恐怕就跟试验他的新功夫,也不无关系。”
那少女失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是玄霜的作风!只不知他心头的杂草,是否又能拔尽呢?”那少年向她瞥了一眼,道:“别光顾着说别人,你心里的杂草,拔尽没有?”那少女微微一怔,仰望天空,似乎这话题令她心下震动不小,声音轻缓如飘散在林间的微风,道:“我?我又有什么……这一个月,我都是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要说从前,我的确不大喜欢给义父和韵贵妃办事,可亲眼看到他们……那样的下场,我心里又十分难过。宁可恢复到以往处于夹缝中的状况,甚至不知,这份莫名的同情,是从何而来。也许人的惯性,果然便是如此强烈。每个人对于他曾经拥有,而后失去的东西,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此,就连我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也始终觉得怪怪的,一点儿也没有曾经盼望过……或说是终于梦想成真的那一种感情。”那少年哼了一声,显然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那少女一声轻叹,艰难挑起话题,道:“我哥哥一心追求仕途升迁,如今……总算让他称心如意啦。他因着上次救驾有功,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听说这一次制服英亲王叛乱,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功劳。不过可想而知,他每天那么忙,一定又冷落了嫂子。唉,凡事有利也有弊,这一回,我跟他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我已经不再是摄政王的义女,也不知他还耐不耐烦一个平民小丫头继续跟他攀亲戚。”
那少年哼了一声,道:“行了,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推推诿诿,还想逃避到几时?你真的放下了么?为何连自己真实的想法都不敢面对?”
那少女突然被他揭穿心事,脸色有几分尴尬,道:“不是不敢面对,而是……我知道我绝不会放弃啊!我仍然想着他,爱着他,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永远爱他。可是这些话说出来,会惹你不高兴,你们也都不会理解。所以我就索性不说。但是,为什么我就只能选择放手?难道我不可以通过不断的努力,让他终于发现我的好,而爱上我?”那少年道:“你多虑了,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要不高兴?为何要干涉你的决定?你也不必为了顾及我的感受,就遮遮掩掩。”听出自己话里有几分醋味,也是略微一怔,随即顿了顿,缓和语气道:“是,以前我曾经劝过你。但我们现在,都已不是当初的咱们了。哪怕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可以令人迅速成长。这是你的爱情,你当然有权利自行做主。我要是为了这个就不开心,或是在其中挑拨,不也显得我太过小心眼?我可不是那种会胡乱闹脾气的小孩子。不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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