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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鱼的伙伴们-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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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我都在他公司附近等他,久而久之,跟他的同事熟稔了,就进去办公室坐着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出来的,女生们知道我是念心理的之后,就来找我作免费的心理辅导,大叫着赚到了赚到了,问的多数是恋爱的烦恼……我不知要怎么开口说,其实心理医生跟西洋占卜师是有点分别的。而且……什么有着单恋的人要怎样表白才好,这个问题我也很想问她们好吗?
  阿密回公司时,看见我被好几个女生围着的暗爽表情,他都会很不爽、跟我说话的口吻会极差。说穿了,又是雏鸟心理,毕竟我是母鸟吧(我认了好吧)。
  如果下班时不晚,我便跟他拿着三月写的材料单去菜市场跟超级市场买菜,回家,让三月出来做饭。如果晚了,我就跟阿密直接在外头吃完才回家。
  我跟阿密对三月煮的菜都没不满,只有阿密对吃饭后甜品会变胖有点不爽。但是我心疼三月太劳累,于是在外头吃的频率渐渐高了起来。
  阿密也没有异议,随我带他吃哪就吃哪,我一开始怕他会闹事,结果他没让我担心。
  只是在外头吃饭,两人面对面吃,中间又好死不死地放了蜡烛啊玫瑰的,气氛都会暧昧到让我很心虚,有点……大事不妙的预感。
  阿密这个混蛋舍不得让我太好过,看出我的不自在后,就恶质地硬把我拉进那种气氛的餐厅,周遭几乎全部都是情侣嘛!存心叫我这情侣去死去死团团员不好受!
  最近,阿密上厕所拉屎时都会带一本杂志进去看,我心感不妙,果然……他翻阅饮食杂志的推荐餐厅,订位,然后硬逼我去。他说如果我不去,他就会立即脱光衣服上街裸奔!
  (我真的很想知道,这绝招是何时发明出来的?是三人一起想的、是艾莉儿教阿密的、还是阿密才是始作俑者?)
  有时,晚饭后会喝点小酒,男人看我的眼神还是可恨得露骨,像性饥渴,不过没再试图侵犯我了。
  我想,他应该是怕我会报复在三月身上吧。
  我发现自己也渐渐习惯吃得酒酣耳热,满足地边吹着夜风、边乘着晕黄街灯跟阿密慢慢地走回家。
  有时在沙发上醒来,我会发现自己竟然连鞋子也没脱,就这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吃饱就睡真像只猪。我悠悠转醒,客厅的灯体贴地全关掉了。
  只留着一盏,一盏落地灯,还有男人静静地以左手作画的背影,和地上的优雅影子。
  他们让我的生活变得很艺术。
  明明已经了无睡意,但我可以半睁着眼,懒洋洋地一直看男人的背影,直到他作完画,或是发现我已经醒来为止。像我跟这男人第一次促膝长谈那晚的延续。
  一豆晕光下,阿密似乎也显得特别温柔,当他眯起眼睛对我笑,问「醒了」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因为照顾艾莉儿跟三月而习惯性地伸手,抹走他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油彩,道「我希望你下次记得给我盖条被子或脱掉鞋子,同居人」。
  我摸他的脸,第一时间升起的念头竟然是好想吻他。我已经对这种念头不感惊讶了。
  一定是因为气温太舒服,而我们在一豆夜灯下氛围又过分浪漫。我不知多少次面对艾莉儿的撒娇,却想着「好想吻三月啊」……但面对着阿密时,我却压根儿分不清楚,想吻的是三月还是眼前这男人。
  别说我根本分不清,事实我也害怕分得太清楚。
  身为医生,暗恋病人已经够糟糕了,如果再糟糕下去真的是不能形容的恐怖。
  对了,男人作画时即使蒙在一片黑暗之下(因为我的关系),但画出来的画,却越来越明亮了。
  非常不可思议。
  这是平稳安定得难以置信的两个月,没有三月的前妻,也没有易岚的消息,我们自顾不暇,忙碌而充实。
  我听三月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时光,不互相伤害,也没陷入没完没了的不安之中。
  而他们到大学接受陈教授团队的心理治疗也有半个月了,药物跟辅导双管齐下,听说进展理想。
  我也注意到最近他们三人的共同点多了起来。
  像阿密,因为三月的情绪波动变得平滑,渐渐磨平了保护者的利芒。像三月,他渐渐增加了感情的流露,不再平淡如昔了,他会露出艾莉儿式的可爱笑容,不用透过艾莉儿也可以表达快乐。
  我的春梦越来越多,而三月出现的频率更是百分之百。

  「……我困了,还有什么没买的?」
  男人的口吻非常不好。
  刚刚他又目击我跟他公司的女职员聊得不亦乐乎,被一大堆女孩包围,爽得不知今夕是何日。
  如果再让他听到对话内容他大概会一拳揍过来吧,因为我跟她们商讨的正是如何向心上人表白爱意,不消说,我当然是暗中取经,事实上……我总觉得阿密隐约知道我对三月的心情。
  我习惯了对他这种坏脾气视而不见。
  男人推着脚踏车,前头的篮子载满了大大小小的超市塑胶袋。
  脚踏车是我送他的,明明上下班的路程没有很远,只因为这混蛋坚持我送了烤箱给三月,也要送东西给他(我快破产了混蛋,你是嚷着要妈妈玩具不然就黏着货架不肯走的死小鬼吗)。
  结果证明,这脚踏车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是我们去补充家中货仓时。
  我看着长长单子,一直卷一直念:「酱油买了、鳕鱼买了、低筋面粉跟鸡蛋都有了……只剩……一把薄荷叶。」
  薄荷叶?
  听到这味鲜少用在菜肴上的材料时,我跟男人同时皱了皱眉。
  「大概是三月要尝试做薄荷口味的蛋糕吧……」
  我把单子翻到背面,果不其然,画了个简单的路线图跟注解。
  三月不愧为三月。
  「……前面的路口左转应该会有间泰国菜的餐厅,那里有卖一小袋的新鲜薄荷叶。」
  为了新蛋糕的材料,今天离家有点远。
  围巾在颈后绑成一个交叉结的男人,眼望前方,就是不看我。一看就知道这男人还在生气。
  「我说我困了。」
  我们各站在脚踏车的一边。这小我几岁的小鬼发脾气,故意把脚踏车推得很慢。
  我伸手越过座垫,探向他的外衣口袋,抽出钥匙圈,抛向他。
  我很清楚三月跟阿密平时都把钥匙放在那。
  男人利索地接住了。
  「你先带着这些东西回家吧,我自己去买就好。」
  握着海绵宝宝的钥匙圈,男人皱皱鼻子,发出挫败的轻哼。
  表情十万个不情愿,他却还是继续推着脚踏车向前,「还有多远啊?他妈的冷死了!」
  这样说着,男人下巴一低,把鼻头也塞进围巾中。
  「你在叫冷个什么劲,又穿大衣又戴了围巾,穿着工作制服里头还有T恤!」
  「唷唷,你还真了解我!难道是今早偷看我换衣服了吗?」
  我偷看你换衣服还不是偷看三月换、也即是同时偷看艾莉儿了!
  我是这样人面兽心的人吗?你才是屡次在梦中阻挠我抵达终点的人咧!
  我正想回应他的挑衅,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知道我要接电话,男人的脚步放得更慢了。
  是陈教授的电话。
  「喂,透,现在有空吗?」
  「可以啊。」我这样应答之后,那边便交代了一些目前为止的进度。
  我知道艾莉儿跟三月有乖乖按时吃药(阿密我就管不着了),也知道阿密很有信心绝对不会被那群老头轻易杀掉……
  好吧,其实我不知道啦,阿密表现得好像无畏无惧,、很有自信,但搞不好他心里很害怕,当意识到控制权越加微弱时。
  我用肩膀夹着手机,边点算着篮子中的东西,比对着购物清单,边「嗯嗯嗯」地应对着。
  心底奇怪这通电话根本没有什么重要事,还比较像总结:「……照理说,最迟分裂的人格应该先合并,但艾莉儿跟三月的特征比较相想像,融合的成功率比较高……」
  这些我早知道了,三月当初来找我只有这个要求。
  「……我们商量后决定先进行三月跟艾莉儿的融合,日期大致上就订在年初二,你没问题吧?」
  手机差点从我的肩膀滑下去。
  脑袋空白一片,只想到,年初二?我有假期,三月跟阿密也有假期,我准备带艾莉儿去看烟火,三月还说晚上回家吃火锅吧……
  年初二不行啊,初三也不行,最好是其他假日吧——这样的话说得出来吗?
  现在是融合,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最后治疗,我竟然……脑袋停摆到一句话都挤不出来,满满只有大家的行程表。
  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的。
  「……要在诊所或大学进行吗?」
  室内的话,是绝对看不见艾莉儿期待已久的烟火了……
  我是这样想的,竟然也把离谱至极的问题直接问出口了。
  身边的阿密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百无聊赖地拉出个呵欠。我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向我们走来的人穿得密不透风。
  我只专注于那通电话上,那人迎面走来。
  人行道窄,我微微侧身,想要让路予他,却在将要擦肩而过时,肩膀被狠狠地撞击一下。
  我好像听见他说什么,应该是「对不起」吧。
  当时,我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只觉得撞击的力道好像有点大,然后一阵冰凉从下面传来,再来竟然是暧意……
  寒春中的暧意,让人毛骨悚然的暖意。
  刀子抽出来。
  回想起来,我有看到那锋利的切肉刀两秒,在阿密的耳濡目染下,却以为那些是红色塑胶颜料。
  看不清楚脸孔的男人,像任何一个平常路人般走过,只是离开的步伐稍微(看不见)加快。
  好热,跟被金属插穿的突兀感,是我能感觉的全部。
  手机「啪」一声跌下地,地上有几滴红色。阿密听见手机掉下地的声音,转头(看不见)看向我……我摇晃,想抓着脚踏车来维持平衡,竟然连整架脚踏车也推倒了,我跌坐在地上,看见阿密向我冲来。
  阿密压着涌血的地方,他的手浸在黑色血泊之中……
  「透!为什么会这样?透?天啊,透——」
  男人不停地叫我的名字,而我竟然痛到连昏厥过去也不能。
  Haste;then; he or you must die before sunrise。(注)

  注:Hans Christian Andersen;(1836);「The Little Mermaid」
 

  【第十一章】  秘密

  手在发痛。
  奇怪……记得手好像没有受伤的……
  似乎越来越痛了……搞什么……如果我身在医院,他们没理由不给我打止痛针啊……
  这是什么烂医院啊!突然就觉得好愤怒,而且随着痛觉递增怒意。
  我硬是撑开了千斤重的眼皮。
  第一件事就是想把手抽回来,但力不从心,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妈的!我的手像被捕兽器夹到了……我半睁开眼,眼前突然盈满男人的大头。
  我不想看这男人,我只想知道自己的手是不是废了。
  「……医生说的麻醉药效应该没那么快过……」
  「手……你放开……手……」
  男人松开媲美捕兽夹的左手,我的手被他握得添了五指红印。
  算了,阿密也是太担心我所以才这样,但我环视床边一周,怒气不打一处来……
  「阿密,下次若我又在街上无端被人捅一刀,我只要求你做两件事:第一,我想我家人会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麻烦你动用一下你宝贵的时间拨给我的家人,医院有电话。第二,不要在麻醉药效过之前,用你的独门武功逼我醒来!」
  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常识啊!我现在是被人用刀子捅不是用叉子捅,真的可能失血过多致死!阿密觉得我在死之前看见他就好了吗?不用见见我的家人吗?显然他以为一个人就代表我全体家属了。
  男人应该没有听进我的话,他像怕我突然消失似的,又想握住我的手。
  我想把手藏起来……总之他追我躲地玩了一阵,我总算放弃,被他牵着我的手。
  我很悲哀地发现,他的握力比之前有多没少。而且他……脸色非常吓人,沉默得反常。
  「警察应该在等我醒来替我做笔录吧?」
  「嗯。」
  「……你叫阑律师来医院没有?」
  男人摇摇头。
  我静静凝视他五秒,不行,我还是很想掐死他。
  即是说在我昏迷过去被推进手术室直到被他掐醒之前,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
  他又不是三月,他是阿密吧?他能说话吧?而且我肯定三月绝对比他积极。
  「医生说……我的伤势怎样了?」
  至少这个他是有好好听进去的吧?不然我就是偷旁边病床的那支利宾纳(注)也要敲死他。
  「……刀子从肋骨之间插进去,差点就插穿了胃。刀子抽出来的时候割到你的手臂,那个伤口比较深,你有点失血过多,刚刚已经输血了。」
  我想了想,虽然插进几厘米但没有刺穿内脏,医生也已经缝好了破口,那就只剩手臂的伤口比较严重了,「听起来没什么大碍……」
  我还没说完,男人的大头已经逼过来了:「……你流了很多血!我整只手都是血,还有些血流到地上,我根本没有办法止住,我多么怕你会流血流到死!这他妈的叫没什么大碍吗?」
  他吓到我了,如果手臂能动,我早就把他的头推到对面海去了!
  那又怎样啊?凶我干什么,现在是我想流这么多血的吗?这是我的错吗?辛苦的人是我吧?他凶我干屁用!就算我流这么多血,突然被人捅一刀吓坏了他……对啊,这个男人一定是被我吓坏了……
  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三月、阿密或艾莉儿的话,我一定也会六神无主吧……
  谁叫我就是欺善怕恶,我只能唯唯诺诺地附和,就怕他一拳揍过来伤口大喷血:「嗯……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以为会死或伤势更严重的,现在能这么快醒过来真的太幸运了……」
  我想摸摸他苍白的脸,但手臂被包得像柱形石头。
  比起伤势,我有更在意的事:「……那个男人捅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他说——『把那东西交出来』。他不是普通的疯子吧?你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阿密看着我,他的脸颊上有一抹血迹,映得他的脸更为苍白恐怖了。
  「……我不知道。」
  「就是我被那混蛋补我一刀,威胁我不要再插手……你还是不能把你们的秘密告诉我吗?我不打算放弃,但若没有反告他们的证据,这样的事一定会陆续再来……我可不想有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受伤了反而令我更生气、更想把他们告到破产!但我这个并肩作战的战友连这男人的秘密都不知道,我能怎么去帮他?
  「……我不知道那东西在哪,三月也不知道。只有艾莉儿知道,但那是令她痛苦的记忆,她局部封闭了没办法回想起来。」
  ……所以三月才要跟艾莉儿融合。
  谢天谢地,我总算不是像个傻瓜般一无所知,但阿密没有比我知道多少……
  或是他还遵守三人的约定在守该死的秘密,在推卸责任?
  「……那你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人吧!」
  「你之前看的报告书跟资料不是一清二楚了吗?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我不要那些登在报纸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东西!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
  「呵,真好笑,你连杀人都敢,撒个谎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保护三月或他自己,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想知道些什么?事实就是那些人渣全都死有余辜!」
  他让我呆怔住了。
  我们争吵的声量渐大,阿密这一句更是惹得全病房的人都看过来了。
  我呼吸都不顺畅了,背部窜升起一阵阵寒意,不由得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认识三月之前就知道他是误杀犯,但这一切都被阿密推翻了……如果不是误杀,难道他会是……有预谋的杀人吗?三月……那个男人的第二人格竟然会相反至此,凶残至致此死?
  我压低声量:「……你是什么意思?那些人渣是死有余辜?他们是谁,你是有计划地去杀他们的吗?」
  「计划?哈哈哈——我告诉你!我从有意识起无时无刻都想着杀光他们,每个人都有专属的死法,你绝对连做梦都想不出来,我光是幻想都会兴奋得颤抖!尤其是那个女人、那个婊子!我一定要那婆娘死得最痛苦、最痛苦,我要把她那张只会不停下命令,不停叫骂的舌头拔出来,嘴巴缝起来,然后割断她的手掌……我要……为什么我当初杀的不是她?为什么不是那臭婊子……」
  他欲言又止,眼底冒出我从没有见过的光亮,他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手心捧着举世无双的宝石,又或是Larine血淋淋的脑袋。他的双手在颤抖,那段隐藏于心底深处的强烈欲望,把他带到了我触不及、看不见的那段过往,让他陷入毒辣怨恨跟复仇欲望的回忆之中。
  他死盯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生出回忆漩涡把他扯进去。
  我知道……阿密在过去有极大可能被人绑缚过他的双手,因此他极怨恨、也极渴望亲手报复。
  他正在脑中模拟自己用这双手真实地、活生生地将Larine虐待至死的过程,那让他异常兴奋、也异常投入,投入到把整个人、整副心神灵魂,或阿密这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拉了进去,他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人事物,更别说是坐在他面前的我了。
  我甚至能想像即使他拖着Larine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地走过去,也听不到行人的尖叫声。
  下一秒,他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短短几秒出现了数种表情。
  他哀鸣一声,将脸庞埋进双手之中,慢慢地蹲下来,额头抵着床边。
  那单薄的背脊没有停止过抖颤,像不能承受再多的负荷……
  我知道三月、阿密、艾莉儿正在激烈地碰撞、又暂时地融合,像倾盆大雨时,上万滴水珠在玻璃窗下滑、互相碰撞,分开又结合、融合又分开。
  他的脑部进入极混乱的情况,也许他被我的突然遇袭给吓坏了,也许我流出大量鲜血的景象跟他从前幻想中的杀戮场景重叠在一块。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应该立即阻止他继续下去,让他服用镇静剂跟所有对他有益的药物——但偏偏、偏偏!
  偏偏我知道,这肯定是唯一一次机会我能听取他们毫无虚假的、最完整的过往……他们的秘密。
  如果错过了这机会……我……
  在我陷于两难时,阿密已经巨细靡遗地娓娓道来——
  他开始像部坏掉的留声机般,一字一句地将早准备好、也在心底排练过上万次,不知道要向哪位心理医生或法官说的稿子都读出来,由一开始像小学生念随堂作文般、平板无感情的声线,渐渐加入了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慢,加上了欲泣的心碎声音,时而高昂愤恨得像只受伤野兽……他捡起被打碎的、分成三份收藏在三个箱子中的回忆碎片,边拼贴、边跟我诉说他的人生。
  「……一开始只有艾莉儿跟三月,三月发现自己的时间常常不见了,突然昏过去又突然醒过来,而且大部分时候醒来他都躺在沙滩上、海边,有好几次还在海中央害他快溺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反复又反复地去寻找一样东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这样消失了半天,醒来就在别的地方。
  那时候他对水就有莫名的恐惧感,总觉得有一天若醒不过来,就会溺死在海中了。他十多岁的时候还以为……其他人也有跟他一样的状况,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
  「他的生活根本过不下去,他是孤儿,勉强靠社会福利署的援助才可以上聋哑学校,但他可以前一刻在学校上课,下一秒就穿着校服带着书包来到沙滩,有两次被游客以为他要跳海自杀而去报警,总之闹得很大……他上网查资料,觉得自己有MPD的特征,于是他去打工赚钱直到找到第一个心理医生……」
  「就是Larine是吧?」我问。
  他点点头,因为我的介入让他的声音有了感情:「那女人当时也蛮年轻的,经手过几个难搞的病人因此在心理界有点名气,收费很高,特别擅长比较难治疗的精神病。
  三月是被转介去她那里的,那女人给他做了一连串的实验,用催眠让三月把童年经历说出来之后,也同时把艾莉儿叫出来了……
  她证实了这是亚洲少见的双重人格病患,她很兴奋,如果有三月这病人在手绝对会令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她联络上很多知名的权威医师来研究,为他设立特别个案。她把三月当宝,供他吃住、给他私人的房间,每天只要接受实验跟治疗就好……三月因为伤残跟这个病一直过得很幸苦,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所以他很快就对那女人有好感,依赖那女人。
  阿密并不想经他口中说出来,但我明白他的感受,毕竟那女人对三月的好感出发点源自他的病,而不是三月这个人。
  「三月一直都很乖巧,一开始的实验也很基本、很正常,除了不准踏出那个大宅、按时吃药之外都没有限制。三月也在那段时间知道艾莉儿的存在,他知道是因为小时候目击了母亲自杀才分裂出承受痛苦的小女孩,某种程度上,他感激艾莉儿总是替他承受痛苦,寻找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我想是因为三月没有很努力去杀死那个人格吧,治疗的进度一点都不理想,他们虽然有参考外国的案例,但三月比较特别,他的主控权比艾莉儿弱,因为他的求生意识一向不强,觉得这世界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他们发觉医疗进度不理想,越来越焦躁,大宅的保安也就更严密了,怕走漏风声被别人发现了三月,甚至治好了他,那他们就没有一举成名的机会了。
  那女人开始接近三月,他们……在一起,而且她成功地令三月的主控权更强了……总算有了点成果,所以那女人便跟三月进行进一步的关系,我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抬头看我,记起了互动的节奏,仿佛寻求唯一听众的认同。
  我知道阿密渐渐回来了,不再是三月或艾莉儿,或他们三个的碎片混合体、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一个回忆结晶体。
  「我觉得那他妈的婆娘肯定是为这目的而接近他,但三月……从来不这样想,直到现在他还是相信那时候的感情是真的,那女人是真心喜欢他的!」
  「他们请来的权威医生越来越多了……三月像个洋娃娃般从早到晚不停进行实验跟治疗,就是睡着了也会被他们突然注射药物……药量加重,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淆不清,那些鬼药丸让他呕吐!
  他们发现艾莉儿根本没有出来的空间时,就把他掷下水池,逼艾莉儿出来!但……疗程真的太痛苦,艾莉儿出现得越加频繁时,他们又害怕第二人格会取代主人格……你明白吗?等于疗程失败了,主人格被取代,他们手中也只剩一个有着女孩灵魂的男人,他们不需要这样的人,他们只想要能供他们研究的双重人格患者。」
  「事情渐渐失控了……三月跟艾莉儿开始反抗挣扎,不肯吃药跟接受疗程,有段时间他们真的以为三月完全消失了、死了,那女人痛恨见到艾莉儿,只要见到艾莉儿她就开始不安、不断怀疑三月是否被取代了,为了安抚不合作的三月……
  她决定跟三月结婚,成为他的合法妻子,这样一来,就算三月之后真的逃出去了,她也可以……有所关系跟权利,有人会联络她……三月爱她,但也发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很痛苦,他不想终有一天会恨这个女人,那个他唯一爱过的人。
  他想停止这一切于是开始自杀,那些医生用皮带把他绑在床上,找人看守住他,喂他吃喝像养一只宠物。医生们发生争执,他们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犯法了……
  如果让三月逃了出去,把大宅的事说出去,他们就死定了。三月连死都没办法,连生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觉得很愤怒,开始痛恨那大宅中的所有人,恨不得杀死他们……你明白吗?他制造了我。」
  阿密看着我,眼眸中尽是不能隐藏的哀伤,我发觉他的手在颤抖,于是把他的手握紧。
  他回握着,再说出一句:「他的人格再度分裂了,他们……那群混蛋制造了我!」
  我怎么也想不到阿密被分裂出来的过程竟是如此……震撼跟痛苦。
  他蓄满愤怒跟仇恨,被分裂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三月,反击伤害三月的所有人……而且最终极的目的应该是……三月想要自杀。
  他想要有个强大而无畏无惧的象征出来,最后可以如愿杀死自己。我以为……阿密的出现是因为三月手无缚鸡之力,因为伤残而被欺负所以想保护自己而已。
  「我……分裂出来之后拥有够长的时间可以跟三月跟艾莉儿沟通,即使大部分的童年都不知道,但至少从白大衣的话中可以知道三月的童年阴影,跟为什么自己会出现。
  事实上,我为了可以万无一失地杀死他们全部人,我在三月的体内潜伏了两年,我知道一旦让他们发现,那机会就失去了……」
  他因为强烈的恨意而握紧了双手,仿佛又回到那些忍辱偷生的日子,他掐痛了我但我没有把手抽开。
  「三月进出大宅的程序都很严密,几乎不会除下他的手铐,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脱……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们说,再这样把三月藏起来不是办法,难道要一直软禁他直到老死吗?他们……考虑要不要在宅子中杀死三月,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尸荒野,再向警局报警说他失踪了就可以一劳永逸。
  而且最吸引他们的是,他们可以取下三月的脑切片,从生理方面研究他的脑子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谈论怎样杀死三月已经好几天了,说起可以研究脑组织时多么兴奋、可以摆脱软禁一个人的那种不安又是多么轻松的口气……
  如果那宅子有他们说得那么隐密,我真想逐个逐个把他们折磨至死!我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杀死三月的,绝对不可以在复仇之前就被杀死!我找遍了艾莉儿的玩具房,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个可以录音跟播放的填充玩偶……」
  我突然明白了那女人一伙为什么如此忌讳三月,这男人手上的确有他们的把柄。
  我不由得涌上一阵恶寒,仿佛自己也是这男人的一部分,经历过那步步为营、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老天爷啊,今天之前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医疗助理吧!
  以为只要帮助三月争抚养权就好,顶多打一场官司,现在才知道……原来关乎的是你死我亡,怪不得连找人捅我一刀的事都做得出来,并不只是为了她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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