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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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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听见易谦在叫自己,但那声音空茫得像是在梦里一样,然而尾音却一直绵延到身旁,触动着耳膜,再穿透肌肤探入心底,撩拨着过去从未有过的某种感受。
感觉到双唇前的那抹黑影忽然移开,温热的气息转而扑在耳根,那样呢喃如同梦语的话回荡开来——你还小呢,阿夙。
总是说他太小。或许十二岁在易谦看来确实不够成熟,不过这个人也不过才十九,七岁,也不是差得很大,易谦怎么就能断定他不懂呢?
就算还朦朦胧胧地搞不太清楚,但面对着易谦多么多年来的照拂,细心妥帖,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他夙涯就算再是个感知迟钝的主儿,长到这么大,也该多多少少明白一些了吧。之前怕,怕的是彼此身份有别,又同是男儿,所以就装傻充愣,将易谦的好都收起来,其实天知道当易谦说要娶亲的时候,他有多难过,不过好在,那样的说辞,现在看来更像是与他说的玩笑话。
出神的时间里,夙涯就又被易谦抱住了。这个人的怀总是暖暖的,教他觉得无比安心,所以就算刚才易谦“嫌弃”他年纪太小的话,也都像春季里化开的冰雪那样消融不见了。
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易谦觉得自己还太小呢?
夙涯每每想起这个问题就觉得深深无力,年龄这种东西毕竟是不可扭转的。不过自从那次之后,夙涯在某些问题上的反应就开始变得敏感,譬如,阿碧总说的那句“九殿下说”。
好几次见着易谦的时候,夙涯都想问,是不是当时易谦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怎么还老是要阿碧转达。但只要瞧见易谦的身影一出现,想着他俩如今见面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夙涯就觉得不应该让这些事煞了风景。
“阿夙,我回来了。”
如今易谦回来飞音寺到了自己休息的精舍内,不用抬眼就先说这一句,因为知道一定会有人在房里等着他。
要是回来得早,易谦就跟夙涯多说会儿话,东拉西扯的也挺快活;若是易谦回来得晚了,他们就直接往床上一躺。通常易谦会搂着夙涯睡,没一会儿的功夫,易谦就睡死了过去,这时候夙涯就会将这个人的模样反反复复地看,看到自己也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易谦就又不见了。
请不要嫌弃他年纪小(三)
“九殿下说今晚上不回来寺里了。”
晨起的时候,夙涯听见阿碧这样说道。
“为什么?”还在穿衣服的夙涯急匆匆地就把衣带给系上,见阿碧要出门,他赶忙上前拉住少女的袖管焦急地问道。
“今天太子家的小世子满月啊,太子在府里摆了满月酒,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呢。九殿下说,回头还要去宫里看看皇上,估计就住在宫里了,让你晚上早点歇下,别等他了。”阿碧说完就出去让人备水给夙涯梳洗。
是了呢,上个月夙涯听易谦说太子妃生了个男孩儿,是太子易琨的第一个儿子,皇上听了心里也很是高兴,当即就给赐了名,叫易慎。
易谦跟夙涯提过这个小侄子,说是那双眼睛圆溜溜的,小脸鼓鼓的,跟夙涯似的。
“才出生半个月的小娃娃,殿下怎么知道小世子跟我像呢?”夙涯有些不大高兴,要是这话等过几年易慎长大些了再说,或许还成,但如今易谦直将他比作个小娃娃,是嫌弃他这张脸总长不开跟个小孩子似的吗?
“是跟阿夙你小时候似的。”易谦搂着夙涯躺在床上,夏季的夜晚虽然有些闷热,但就这样抱着夙涯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易谦这话就当是赔礼了,夙涯也没真要跟他生气的意思,就是这会儿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似的,教人觉得好不舒服。
夙涯在易谦怀里动了动,头发蹭过易谦的下巴,肩膀抵了抵那人胸口,问道:“殿下,你觉得热吗?”
“还好。”易谦才不这样就松开手,又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这会儿的天闷得有些不好受。”
夙涯见过帝都夏季的暴雨,刷刷地下着就跟要把房屋树木都冲垮冲塌了一样,那声音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嘈嘈切切的总也响个不停。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记响雷,同时劈过一道闪电,照得整间屋子都瞬间亮堂起来。
夙涯被稍稍吓了一跳,雷声响起的时候本能地往易谦怀里钻,引得易谦直发笑,拍着少年的肩膀宽慰道:“就是打个雷,不怕。”
然后真就噼里啪啦地开始下雨,一开始就气势如虹,哗啦啦的跟从天上直接泼了盆水下来似的,好像震得房顶都在颤。
夙涯从易谦怀里钻出来,跻着鞋就往窗口跑,微微推开窗,外头的雨点就往屋里砸,水花溅在他脸上,将方才那一身燥热都给降了下来。
雨落如注,比过去看见旁人放炮仗还要热闹,那声音几乎把整个听觉都给塞满了,再听不得其他声音,挂在檐下的灯笼也早就被浇熄了,如今就能看见外头园子里花草一个隐约的轮廓,在雨里被打得枝叶乱颤。
“当心溅湿了。”易谦想要把窗户关上,但见夙涯把着窗扇,他就只站在少年身边。
看着看着,夙涯就索性直接趴在窗框上。那里其实早就被雨水打湿了,但夙涯偏偏这么干了,薄薄的衣袖很快就湿了,凉凉的雨水沾到皮肤,其实顶舒服来着。
“这有什么好看的?”易谦问道。
“不知道。”夙涯的下巴顶着手臂,说话的时候脑袋一动一动的,头发散着,有些也已经被打湿了。
“这风吹着凉,还是别看了。”易谦关心道。
夙涯身形未动却是扭过头看着易谦,眨巴着双眼问道:“要到什么时候,殿下才不觉得我小呢?”
易谦笑着轻抚上夙涯的发,低头看着此时少年纯良无害的目光,道:“阿夙真想知道?”
夙涯用力地点点头。
易谦但笑不语,转身走去床边坐下。
夙涯即刻跟了上去,到易谦身前却忽然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低头跟木头一样站着,两只手背在身后不知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台上的烛火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撩得有些扑朔,明明灭灭地照在夙涯跟易谦身上。
“殿下……”一阵踌躇之后,夙涯终于忍不住开口,稍稍抬起眼,满是期待地看着易谦,身子朝床边挪了挪,慢慢扯住易谦的袖管,问道,“告诉我吧。”
“附耳过来。”易谦朝夙涯勾勾手指。
夙涯自然很乖地凑过去,易谦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些时候,他惊异又有些……羞赧……睁大了双眼盯着易谦唇边勾起的弧度——易谦此时的笑容实在是有些微妙,莫可名状的感觉。
“大概是懂,但……”夙涯往日看的是四书五经,来了飞音寺之后也会翻翻佛经,但年纪渐长也多少就了解了一些人道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也不好开口问旁人,那样显得太不正经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时候到了,你想不明白都困难。”易谦笑着又躺回床上。
夙涯看着易谦的背影努努嘴,不甘不愿地睡在易谦身边,两人背对背,谁也不说话。
夙涯记得那一晚的大雨,扰得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心里头又念着易谦跟自己说的事,这么复杂的情况但又好像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时辰未到,可是看易谦的神色分明不止这些。
雨声嘈杂,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雨势才有所减缓,睡意慢慢上来了,夙涯也就阖眼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阿碧又跟他说,易谦出去了。
这一回出去晚上还不回来了。
夙涯怏怏地趴在书桌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如今就是连阿碧手里那把尺子都对他起不了什么威慑的作用了。
“阿碧,殿下今晚上真的不回来吗?”夙涯抬起头,依旧用书本将脸遮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少女。
“这已经是你问我的第十五次了!”阿碧原本都快睡着了,忽然被夙涯这样一声搅去了睡意,她显得很不高兴。
“我就是想再问一问。”夙涯委屈道。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不是易谦,却是庄淮。
许久不见这袭靛色衣衫了,夙涯只觉得庄淮的面容似乎比过去更要沉冷了,方才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他都不能马上将庄淮认出来。
“庄大人?”夙涯从书桌后头绕出来,道,“庄大人怎么过来了?”
“阿夙你即刻跟我去见九殿下。”庄淮拽起夙涯就往外头走。
“庄大人……”夙涯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会儿就被庄淮拽着往外拖,阿碧跟都跟不上,最后少女的声音消失了,他也被庄淮强拉硬拽地到了飞音寺后门,直接给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庄大人,怎么了?”夙涯捂着被庄淮拽疼了的手臂问道。
马车一刻不停地走着,庄淮却没有回答夙涯的问话,紧紧蹙着双眉,全然无视了身边的少年。
“庄大人,是不是九殿下出事了?”夙涯焦急追问道。
庄淮的身子跟着马车晃了晃,而后转过视线看着忧心忡忡的夙涯,道:“阿夙,要是为了九殿下好,这会儿就什么都别问,跟我走就是。”
心底不断在膨胀的惶恐与担忧落入庄淮沉沉的眼眸里,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一样,一颗心只能不断地往下坠,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夙涯一概不知。
马车终于停下的时候,夙涯跟着庄淮下来,少年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到了渡头。
还不等夙涯开口,庄淮就抓起他的手腕快步朝停在渡口的船走去。
“九殿下就在船上。”庄淮将夙涯往船上推。
“庄大人。”夙涯尽力定住了身形,按下庄淮的手,问道,“庄大人,要我走也要让我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九殿下根本不在船上是不是?”
“你再多问,我就直接把你打晕了丢上船。”庄淮的样子全然不似玩笑,素来就冷峻的眉眼此刻更是锐利,像硬生生要在夙涯身上凿出几个窟窿似的。
“庄大人之前没有这样做,就是还有顾忌。夙涯只想知道究竟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是不是我走了,九殿下就一定会全身而退?”夙涯不惧于庄淮的威胁,抬头看着神色森然的男子。
“如若不是因为你,九殿下的处境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拖了这些时候,我看再这样下去九殿下就是自身难保,不要因为你连累了他。”庄淮声色俱厉道,“现在你离开,之后的事我自然会跟九殿下解释清楚。”
他一直都知道易谦在各处奔波,知道在他不知道的那些时间里那个人正经历着他不能感知的无奈,只是易谦不与他说,他就不问,就这样每天等着易谦回来,然后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舒缓易谦一天下来的疲惫。
易谦做的那些事,有多少是为了他的?应该有很多很多,多到他不知要如何去报答,如何去感谢,所以当如今庄淮跟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为的那些回报根本微不足道,甚至因为彼此的纠缠,很可能连累了易谦,适得其反。
“我知道了。”夙涯黯然转身朝停船走去,如今正是午后日头最大的时候,日光照来,将视线照得白晃晃的快要看不清脚下的路,但是那张脸却突然清晰深刻起来。
前不久,易谦还跟他说了那些话,当时他以为只要再等一等,等时候到了,他就不会再是易谦眼里的小孩子了,有些事就可以让易谦心安理得地去做了,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
栈桥上一直也没有传来易谦的声音,他不会来的。
易谦不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太出乎意料了,突然得连夙涯自己都觉得很不真实,像做梦一样,等等睡醒了,就能听见易谦推开门的声音,然后听见那人说——
阿夙,我回来了。
我在忘川也还记得(一)
夙涯下船的地方叫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船家曾与夙涯说过,庄淮的命令是将他送去一个易谦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从此两不相见,才是真正剔除了对易谦的不利因素。所以在行船的中途,夙涯就让船家靠了岸,说就到这里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还没进城的时候,夙涯抬头看着城楼上刻着的字——忘川。
居然有地方叫忘川的。
夙涯在心底微微笑了笑,又抬眼看了看身边经过的路人,进出城里的人并不多,看那城楼也并不巍峨耸立,想来该是个小地方——这样也好,就算到时候易谦要找他,也大概找不到的。
夙涯曾经想过要去丰台的,去那个记忆中的家乡。其实除了当年跟易谦一起去过一次丰台之外,他从未踏足过那块土地,并没有多少亲切感,反倒是从小生长的江南小城教他记忆颇深——他跟易谦相遇的地方,也是后来他逃生避难之所。
初秋的忘川城里已经一片火红,因为种满了枫树的关系。
夙涯从一踏入忘川的那刻起,就被满眼的新红惊艳了一把。忘川城不大,也说不上多繁华,甚至城里的楼宇也都普普通通,偏偏就是街边种着的枫树,教这座城看来生机蓬勃。
不知是不是地处偏僻的原因,这里没有大城池里那样复杂的人际关系,城里人的笑容都显得特别纯朴。
夙涯后来寄居在城里一户姓农的人家,主人是做皮草生意的,但买卖做得并不大,说是那样太麻烦了,一年好好地做一两趟生意,就够一家人衣食无忧地过上一年,要是还有多余的银子,就拿出些来做做善事,譬如捐给城北那座寺庙做修葺之用。
夙涯该是庆幸自己来了这么一个地方——似乎在遇见易谦之后,他一直都很幸运,即使如今离开了,也似乎还被眷顾着。
“阿夙哥哥。”农家的小儿子叫连宝,比阿夙小了一岁,这会儿拿着农大婶才做好的馒头出来,坐在夙涯身边,将热腾腾的馒头递给身边的少年,道,“阿夙哥哥你在想什么?”
这会儿都深秋了,过来忘川快三个月了,离开那个紫衣皇子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帝都的事处理完了没有,是不是像庄淮说的那样,只要他离开了易谦,易谦就绝对是安全的。
“阿夙哥哥,你的眼睛会说话。”连宝一手撑着下巴,偏过头看着夙涯的双眼,真像在专心致志地读着什么,“阿夙哥哥,你怎么会来忘川的啊?”
夙涯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嚼了几口,斜眼睨着连宝,回道:“想过来……就过来了。”
“这也算理由的吗?”连宝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怎么就不算了呢?”夙涯正视连宝投来的目光,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或者说……不需要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连宝挠挠头,嘟着嘴道:“没有原因怎么会想去做事情呢?就像阿爹是为了养家才去打猎,然后自己做了东西拿出去卖。阿娘是因为当初喜欢阿爹才跟阿爹成亲然后就有了我有了这个家。没有原因的事,怎么会去做的呢?”
夙涯伸手摸摸连宝的头,好像过去易谦对他那样。
他又是怎么对易谦的呢?从最开始怯生生到后来习惯了这种表现就一直这样了,看着易谦对自己的无可奈何,他其实总在心里高兴着——相处之道或许也就此而来,他跟易谦之前可以很亲近,但是做不到绝对的坦诚。
“阿夙哥哥,明天跟我和阿爹进山去吧。”连宝有些激动地拉起夙涯的袖子,“这会儿山里可漂亮了。”
“农大叔是进山打猎的,你怎么就去看风景了呢。”夙涯笑道,“快把馒头吃了吧,不然等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连宝不放弃地摇着夙涯的手臂,道:“阿夙哥哥跟我们一块去吧,山里的路我老熟了,到时候阿爹打猎,我带你去看枫树。山里的枫树比城里好看多了,就是这会儿去山里狩猎的猎户有点多,满地都是捕兽器,可要当心呢。”
比忘川城里还要好看的枫树林,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有没有帝都城外的桃花漂亮呢?曾经见过那样的绚烂,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机会回去了?
大概不会了。
夙涯被连宝缠得没办法,第二日就跟着一起上山了。
果真像连宝说的那样,如今的时节里满山红枫,仿佛整座山头都起了火一样,只是这样站在山脚下望着,都似乎能被那种温度灼伤似的。
“阿夙哥哥你当心些,一定要跟着我走。”连宝拉着夙涯的衣袖跟在农大叔身后,一面走一面兴致勃勃地说,“这会儿山里的动物都储备食物过冬呢,一路上能瞧见好些,所以城里的猎户都喜欢这个时候上山打猎的。地上放了各种捕兽器,还挖了陷阱的,阿夙哥哥你跟紧我,不然会出事的。”
山间小道上总是停不了连宝絮絮叨叨的话语,像是头一回上山来一样。夙涯走在最后面,袖子一直就被连宝拉着——他确实是过来赏枫的。
肩头落了一片枫叶,夙涯拿在手里,捏着叶柄轻轻转了两圈。叶面薄薄的有些透光,放在阳光下颜色浅了一些但依旧好看。
“阿夙哥哥。”连宝用力拽了一把夙涯,将少年拉来自己身边,即刻抱着夙涯的手臂道,“别走神了,这一带是最多猎户出现的地方,很容易进近陷阱里的。”
正说着话,前头就传来一阵动物的叫声,还有草叶细细簌簌的声响。
“哈,有人捕到猎物了。”连宝笑道。
夙涯循声望去,其实只能望见满眼的枫树,红红火火地彼此枝叶交错。
“阿爹的屋子就在半山腰,快到了呢。”连宝拉着夙涯继续向山上走去。
猎户入山打猎大多会在山里住上几天,是以很多猎户都会在山里搭建一所小房子,方便狩猎期间休息。
在入山之前,农大叔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食物,也说要在山里打野味给夙涯尝尝。
因为枫树长得太好,大片的红色交错,将秋季本该呈现出来的萧瑟统统取代,走在其间,全然感受不到那种孤寂——身边总是没有那个人了。
“阿夙哥哥!”连宝喝了一声,却来不及去抓夙涯了。
上山的道路本就有些曲折,也是借着天然的山间甬道再稍加开凿才成的,半边靠山,半边呈斜坡,夙涯一个没留心,脚下踩空,如今整个人侧身就要滚去山下。
好在一旁还有斜生而出的枝杈,夙涯手快,身体下滑的同时即刻伸出手,抓住了那根并不粗壮的枝杈。
“阿夙哥哥!”连宝心知自己救不了夙涯便没有伸手去抓夙涯,以免添乱,只在一旁看着农大叔动手。
枝杈生得有些低,此刻夙涯整个身体都靠这根东西挂着,他伸出另一只手也很难够到农大叔朝自己伸来的手。
农大叔取下身上的长弓,朝夙涯喊道:“抓住!”
加上弓的长度,要够到夙涯显然容易很多,但刚才滑下来的时候,夙涯的左手臂已经被擦伤,使不出太多力气,要是这会儿再松开抓着枝杈的右手去够长弓,很难保证夙涯的左手有足够的力气支持哪怕这一刻的时间。
见夙涯上不来,农大叔直接将弓丢在一旁,顺着倾斜的山势慢慢下去,试图借此直接将夙涯抱上来。
“农大叔,危险……”夙涯抓着枝杈的右手也快没有力气了,此时身体几乎全部贴在了山壁上借以暂时稳住身形。
下来之前,农大叔将随身带的粗绳一头绑住自己的腰,一头就系在山道边的大石头上,这样慢慢从上面下来。
“阿夙哥哥你再支持一下,阿爹这就下来救你了!”连宝趴在山道边,看着此时只能瞧见半个身子的夙涯急呼道。
方才收起的那片枫叶从腰间落了出来,残了一半,飘落去山下了。
夙涯看着那半片残叶在视线里没去,忽然就吹来一阵山风,瑟瑟的,吹得他衣袂飘动,直接就将那片枫叶吹没了。
秋季的山林毕竟有些凉,衣袖在方才滑落的过程里几乎整个被扯裂,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一面感受着流血的痛楚,一面又被吹起的山风吹凉了灼灼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凝固了一样,结了痂。
手臂上的血总也止不住,胳膊都快被浸红了,身上的衣裳也洇了血渍,红得胜过山里的枫树。
夙涯抬头,望见山顶上长得最好的那一片枫树林,“火焰”最高的地方,最能烫伤人。
“阿夙,我变个戏法给你看。”易谦将桌上的烛台推到两人之间,笑道,“你猜猜是什么?”
夙涯正襟危坐,看着眉目含笑的紫衣皇子,困惑地摇了摇头。
易谦伸出手,捋了捋衣袖,道:“我啊,要徒手捏这个烛光。”
“会被烫伤的。”夙涯一时紧张,原本置在膝上的手即刻按上了桌沿,睁大了双眼试图阻止易谦这种自残的行为。
那人脸上总是露出这样不以为意的笑容,稍稍直起身,拍了拍夙涯的肩膀,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夙涯看着易谦伸手靠近正燃着的烛光,火焰跳动,似也在逃避被易谦“摧残”的命运。
“阿夙啊……”指尖就快要触到那炽热的烛火,易谦忽然停下手,看着眼前心绪不宁的夙涯。孩子睁圆了的眼瞳里分明写着对他的紧张跟对这件事的难以置信,这样忐忑的神情教他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起来,道:“刚刚的话,是说明你在紧张……什么?”
“我……”夙涯瘪了嘴,目光闪烁着低下头,下巴直接戳在自己放在桌沿的双手上。这动作做得太猛烈,硬生生磕痛了他,也教那张桌子随之震了一下。
易谦马上扶住烛台,伸手护住蜡烛上的火焰,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不想回答可以不说的。”
夙涯保持着那个姿势,却是抬眼,与易谦的目光对上,就在烛光里有了交汇。
总是这样晶亮清澈的眼光教易谦忍不住就想去摸摸夙涯的头,然后看看孩子因此怯生生的模样,好像这就是夙涯给出的一种暗示,胜过千言万语,只有他能明白——就像夙涯能够读懂他眼底的温柔,只对夙涯才有的柔和。
然而耳边似乎传来另一个声音,是连宝在叫他,然而那样的叫声,却……越来越远……
我在忘川也还记得(二)
“阿夙,你看。”
烛光在眼前闪烁了一下,教易谦的脸庞都暗淡了片刻,然后光亮回来了,照在那人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问他:“看清楚了没有?”
那么快的动作,怎么会看得清楚呢?况且他刚才一直都在睇着易谦呢,哪里有空去看那人的手是不是真的去捏了那烛火?
但是那张脸,越来越模糊,最后就像被那缕烛光烧掉了一样,漫天的灰烬,飞扬在山顶的红枫林上空,什么都没有了。
夙涯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四周昏暗得只能大概看出树影轮廓——天黑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了。
只不过才动了动肩膀,左臂的疼痛就随之传来,疼得夙涯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好半天才从地上坐起来。
手臂上的血液好些已经干了,血渍附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眼下夙涯也顾不得去处理伤口,只想尽快走出这片林子,否则要是遇见野兽,就真的小命难保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来,夙涯只觉得要不是还有些求生的意识,兴许他就被浑身的痛楚折磨得直接躺在地上任自己自生自灭了。
先前农大叔下来救他,但那根枝杈忽然就断了,他连农大叔的手都还没有够着就一股脑滚下了山,那个时候的脑子里,全是易谦的样子、易谦的声音,想着想着,就算身体被山地上的石头硌了、哪里弄痛弄伤了,也没有太大感觉,然后就一直昏迷到现在,连梦里都还是那个人,还有那段烛光,将彼此的样子映在对方眼底。
踉踉跄跄地走了不知多久,夙涯实在没多少力气了,就倚着一旁的大树休息。
这里的树长势不及山上茂密,是以如今月光透过枝叶缝隙照来还算能看得清周围环境,只是这满眼的秋季山林景象,再有孤月高悬,总显得凄凄凉凉。
山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吹得夙涯觉得冷了就想蜷起身,就是这牵动了全身的疼痛教他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相当吃力——跟当初被烛火烫到相比,那时候简直太幸福了呢。
“阿夙,看清楚了没有?”
“没……没有……”夙涯低头看着亮起的烛火,忽然又见那只手快速地在其中捏了一下,快得他没来得及眨眼也依旧没有看清楚。
“这下呢?”易谦又问道。
这回他不说话直接摇头。
易谦的右手又一次停在烛火边,道:“这次可要看清楚了。”
于是易谦就在他的注视下,将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做了一遍,并且稍稍放慢了速度——其实依旧很快的。
真的“捏”住了!
夙涯惊奇地看着易谦那两根手指在烛火中捏合又松开,靠近蜡烛芯。火光依旧,“烧”着易谦的手指,但又完全伤不到他。
“怎么办到的?”一旦好奇起来,也就顾不得平日的羞赧,夙涯抬头问道。
易谦震衣,坐在椅子上,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夙涯从椅子上跳下来,两步到了易谦身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拽起易谦的衣袖,求道:“殿下,你是怎么办到的?”
易谦闭着眼似在冥想,然而那一派悠然自得的惬意模样就是摆明了不搭理夙涯。
见了易谦这般回应,夙涯慢慢松开手,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半个身子爬上桌子,伸出手慢慢朝那烛火靠去。
手忽然就被易谦握住了,夙涯还听见那人亟亟的劝阻声——别胡来,当心烫着。
难得有些失控的态度,不若过去和和气气的,却教夙涯心底升起另一番开心的滋味,不由就笑了,然后抬眼看着桌子对面的人,笑嘻嘻道:“殿下告诉我吧,阿夙想知道。”
“告诉你了也不许试,要是烫着了就把你带去庄淮那住一阵子。”易谦还握着他的手不肯放。
夙涯显然乖乖地点头了。
“捏的时候往火焰里头捏,动作还是要快,否则依旧要被烫到的。”易谦道。
“哦……”夙涯恍然大悟却依旧半知不解,想着明明就是烧起来的烛光,捏外面跟捏里面有什么分别吗?怎么捏了里面就不会被烫到呢?
“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易谦冲夙涯道。
小家伙跑得很快,提溜一下就蹿了出去——太好奇了,所以想要马上试一试。
夙涯看着自己房里烧着的那根蜡烛,烛光冉冉,然后回忆着方才易谦的动作,这就掀起衣袖想要试验一番。
一面想着易谦说的要诀,一面把手伸向正在燃烧的烛火,夙涯心底还是很忐忑的。
拇指跟食指慢慢地靠近火光,却总是在想要下手的时候因为那一小会儿的犹豫而停止。夙涯咬住嘴唇,手指反复朝烛火戳了好几下,终于下定决心,只是毕竟第一回经验不足,动作又慢了好些,所以硬是被烫着了。
左手搓着右手那两根手指,尽管只有那一点点的痛,却还是能教他几乎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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