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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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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姿势,易谦开口道:“那我不走了。”
夙涯欠了欠身子,顺势抱住易谦的手臂,闭着眼道:“天还没亮呢……”
“就知道你没睡。”易谦又躺下,让夙涯靠着自己的肩,他则望着房梁,道,“早去早回,不然就要耽搁久了。”
这一次夙涯没接话,还是那样抱着易谦的手臂不动,像是在说,再一会儿,天亮了再走。
有些话,夙涯不会说,就想实际做出来了让易谦明白,好比这样抱着那人的手臂,或者两人在岔道口分开的时候,他目送着易谦离开。
“再不去书院就要迟到了,张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迟到了要打手板的。”易谦将夙涯朝书院的方向推了推。
早知道就不缠着易谦现在才走了,早些去渡口,他也能一路送过去,总好过现在就分开了。
“安心等我回来就好。”易谦朝夙涯微微一笑,这就转身与庄淮一起走了。
又是那样两个人走在一起,小时候跟在易谦后头看着,就觉得易谦跟庄淮这样并肩走在街上是道绝对抢眼的风景线,如今过了这些年再看,依旧如是,只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夙涯拿在手里,指尖触着玉佩上的花纹,还跟当年一样的。
阿夙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易谦送他的东西,他小心收着呢。
夙涯记得那时候自己从山上滚下来,一个不留神,这块玉佩就不见了,明明是放在最贴身的地方的,于是急得他一路找,本身就已经快体力不支了,偏偏为了那块东西不肯放弃。
后来易谦将玉佩交还到手里的时候,夙涯惊诧得半晌没有说话。
“这玉佩,怎么会?”看着已经缺了角的玉佩,夙涯只紧紧将佩握在手里,握到整块佩都已经变得温热了,他也没松手。
“弄丢了的东西自然要找回来的。”易谦坐在夙涯身边握住少年的手,道,“何况,是阿夙一直在找的东西。”
夙涯瞧着易谦唇角微微的笑意,只将那块玉佩握得更紧,缺角的地方还有些锐利,扎着手心隐隐有痛楚传来,但他不松手,只教那痛的感受一分一分传入身体里,好教他记得更清楚些。
“你当时伏在我背上直叫唤。”才开春的时候夜里还吹着料峭的风,两个人坐在半开的窗户下,易谦搂着夙涯笑着摇头道,“旁的不叫,就叫着那块玉佩了。”
那是他夙涯视若珍宝的东西,能不在意吗?
那会儿夙涯都已经没力气了,却还对那块玉佩念念不忘,一个劲儿地在易谦耳边叫。起初易谦没听清楚夙涯究竟在叫什么,也以为那少年醒着,便几番询问,谁知夙涯神智根本不清醒,一直都像是半梦半醒,任由易谦问他话,他也没回。
“你还在我背上挠啊挠,就差挠穿了我的衣裳直接在我背上挠出印子来了。”易谦起身取来条毯子给夙涯盖上,还跟刚才一样抱着身边的少年,望着窗外挂在家门口的那只红灯笼。
“原来还有这茬……”夙涯恍然,却是低声叹道。
“那是,我从来不知,你挠起人来下手也不轻。”易谦见夙涯一脸羞愧,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后来总算是把东西找回来了,不是吗?”
“嗯。”夙涯点头道,不自觉就伸手进衣里去摸那块玉佩。
“既然是我家阿夙要的东西,就算是被挠得后背都烂了,我也要将那块玉佩找回来了。”易谦说得云淡风轻,就连眼底的笑意都淡得跟水一样,慢慢淌着,一点点流出来,跟那红灯笼的灯光接洽在一起,安宁浅浅。
阿碧跟夙涯说,易谦为了找那块玉佩特意从他摔落山的地方下去,沿着有些陡峭的山壁一路寻过去。当时农大叔跟连宝也在,看着易谦一步步艰难往下,好几次都要重蹈夙涯当时的覆辙从山上滚下去,他们就劝易谦放弃。
然而有些人,固执起来就是不到最后不罢休,一直到把玉佩找回来了才肯收手。
易谦那样一日日坚持不懈地去找,那个时候,夙涯正在农家调养身体。少年不知道就在自己出事的地方,有那样一个人正在为自己努力,而他想一起过去寻找的心,却只因还未痊愈的身体而被搁置着。
当易谦终于将那块落在草丛里的玉佩找回的时候,夙涯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呢。
“阿碧说你原来想要偷偷就走的,为什么不把玉佩交给连宝转交呢?”阿夙抬首望着易谦,淡淡笑道。
“想见你啊,也想让你看见我,不然我哪里知道你也想我留下来的呢?”易谦宠溺地睇着夙涯。
等等,这话怎么与阿碧说的有些出入?
想法这种东西可以一日变三变,何况是在他天天偷窥夙涯的情况下,明明就是只要几步的距离就能看见彼此,怎么就又要分开呢?既然夙涯在帝都留不得,他就留在忘川,谁陪着谁都好,只要在彼此身边就可以。
“有些事,意会就可以了,弄清楚个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就让它糊里糊涂的,这样想来想去,变出好多种法儿来,不是更有意思吗?”易谦让夙涯坐来自己腿上,搂着怀里的人,继续道,“你可懂了,阿夙?”
所以当日易谦出手拦下那几个地痞的情形,除了他当真心急之外,也是因为终于忍不住了想要让自己看见他,然后留住他?
易谦,这些说辞,我不懂!绝对不承认自己懂!
但你做的事,你的心意,我都懂……
看着夙涯似懂非懂的样子,易谦将毯子又往少年身上掖了掖,道:“我只愿你一生平安。”
平安,这两个字说来容易,但有些人真的很难做到,像易谦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有皇帝护着,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但这样一个可能连自己境遇都把握不住的人居然想着要给他一生安乐,并且事到如今易谦都一一办到,又是做了多少努力呢?
看着手里那块已经残了角的佩,夙涯又想起易谦过去一直都喜欢配玉的,但是自从来了忘川之后,他就没见易谦再佩过玉。长衫紫衣,还是当年的样子,偏就没有了腰间那块玉——易谦说,总是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太招摇了,隐居就要有隐居的样子。
只是这一趟回去,似乎多少有些不安。
易谦立在船头,看着两岸江景,愁色渐渐。
“就是还剩下最后一些事没有办妥,九殿下不用太过担心。”庄淮走来,停在易谦身后,同样看着江面宽阔,然而已不再是当年陪着易谦南下时的模样了。
“能让你大老远从帝都过来,还说不是大事?”易谦反问,衣发被江风吹起,他眯起眼,却是扬起一丝感激的笑意,道,“当初还要多谢你替我将阿夙送走了。”
“那是阿夙太幸运,遇见个下不了手的人。”庄淮脸上没有表情,纵然是看着易谦此时显露出的惊讶,他仍旧那样不为所动,继续道,“不是上面那位仁慈,也不是我还顾念当年情义,是凡事都有出乎意料的时候。”
官场沉浮,那些年少时的故交情谊都不若自身安稳、平步青云来得实在,纵然庄淮也曾想过保全他与易谦之间的情分,然而一旦选择了阵营,就由不得他不做——他与易谦不同,他需要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凡事只能靠自己。
“懂的。”易谦忽然坐下,随性之至,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就仿佛他还在忘川城。
庄淮也席地坐下,与易谦相视而笑,道:“趁着船还没到帝都,再舒坦一些时候吧。”
“庄淮,我总是要谢你的。”易谦道。
当初带走夙涯的事是庄淮负责的,所有一切也都是他来办的,要说船家心善,倒不如说是庄淮留了个心眼,放了夙涯一条生路。
“九殿下为了阿夙几乎把什么都抛下了,当真值得?”庄淮问道。
“我本来就不是个心有大志的人,遇见阿夙之后,希望安定的感觉似乎更强烈了;况且那东西本来也不是我的,何必费那心思呢。”易谦自哂道,“就是白白浪费了庄淮你那些年的苦心了。”
“是殿下豁达。”庄淮道。
易谦莫名又发出一声叹息,回头看向庄淮,问道:“之前不是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怎么突然又要我回去?”
“九殿下还不明白?”庄淮道。
离开帝都半年多,他早已不知那座城里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阿夙!”易谦惊觉之间,霍然将视线投向身旁的庄淮,目光随之锐利不少。
“同一个手法,当初能骗走阿夙,如今也能将九殿下骗出来。”庄淮抬首看着已经站起身的易谦,这样高低错落的距离里,才真正有属于他们之间的距离——皇室子弟与当朝臣子。
故年知己彼此对峙,再不是过去因为一件小小玉器而引起争端那样简单,然而庄淮毕竟是庄淮,多少年的了解在,他赌这一次又何妨?
“庄淮,你不会对阿夙下手的。”易谦道。
靛色衣衫亦从船板上站起,两人面对,并肩而立,江风吹拂,拂乱了少时年华,那过去形影不离的一对身影早在时光中流散。
“九殿下是要看这一局如何发展,还是亲试身手?”庄淮迎着易谦终究不忍的目光沉色问道。
“这一局本就与阿夙无关。”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着庄淮始终没有表情的脸,比过去都要郑重阴鸷,易谦便知时移世易,不复当年。
“与阿夙的生父有关,九殿下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庄淮道。
“人都死了,整个家都被抄了,阿夙当年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何必相逼至此?”易谦质问道。
“有人不想息事宁人,所以斩草必要除根!”那一声尾音短促,带着绝杀的意味,庄淮眼底也随之迸发出一道寒光,落在易谦身上。
这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二)
两日行船,终于临近帝都。
易谦负手站在船头,总跟刚上船的时候一样,望着那个方向,忧心忡忡。
庄淮从船舱里出来,就站在易谦身后,道:“九殿下还是进去歇一歇,免得一脸风霜地回去,皇上看了心中不舍。”
“怎么歇都是一样的。”易谦目色不改,其实这会儿还瞧不见帝都的影子,但他就是那样眺着,心里想着,若是一直不到,也或者是件好事。
另一处驶来一条小船,最终停在易谦的大船边。
“九殿下保重。”庄淮一记拱手,之后便跳上小船再不回头。
故友的身影连同那船一起最后淡出了眼角的视线,易谦望着前头已经平缓的江水,却黯然阖眼,不知此番入帝都,会是如何光景。
待下了船,易谦便直奔皇宫。
皇帝依旧卧床,如今连支着坐起身的力气都不剩多少,见易谦进来,一国之君只靠着身后软枕,微笑着瞧着那风尘仆仆归来的人。
“父皇……”易谦衣袂染尘,却亟亟地就大步到了床边,看着一脸病容的皇帝,一时竟无言相对。
“父皇好得很。”皇帝宽慰道,“易琨说能把你找回来,果真就让朕又见到你了。”
“是儿臣不孝,父皇龙体有恙,儿臣却不能陪驾左右。”易谦言辞间满是愧疚。
“让你出宫的是朕,朕都没说什么呢。”皇帝看着身前爱子,倒是略有欣慰,道,“出去这么久,看着比过去精神多了,竟是外头山水好啊……”
“儿臣确实寻得一处休养佳境,等父皇身体恢复些,儿臣便请父皇微服如何?”易谦殷切道。
“眼下找你回来,就有一桩事,等事了了,这皇宫也就不要你再回来了。”皇帝又将易谦招近了一些。
如此一直到夜里,易谦都陪在皇帝身侧。
消失已久的九皇子忽然现身帝都,并陪伴圣驾多时,其中用意教人琢磨难定,原本看来风平浪静的帝都之内,一时间又起流言。
再见易琨,半年前还身体抱恙的一朝储君已然神采熠熠,反而是易谦长途归来还未得好好休息,面容稍有憔悴。
“看着九弟似乎是有心事?”御花园中,易琨问道。
“恕臣弟不敬尊卑,当初离开帝都时,大哥曾许诺臣弟,会好好照顾父皇,为何父皇如今……”
“为兄若说这其中大半都是因为父皇思念九弟,九弟可信?”易琨似是玩笑,但那凤眼间露出的风华却不像作假。
“大哥言重。”易谦蹙眉回道。
“九弟一直就是父皇的心头好,九弟要做什么,父皇几乎从来不拦着,这种恩宠可是叫兄弟们都羡慕不来的。”易琨道,“我也请父皇保重了龙体,事实上,如今父皇命我监国,大小事务业已极少再去劳烦父皇,太医院也一直都在为父皇配置各种调养身体的药,父皇的病情还是每况愈下,这也着实教我为难,竟是没有履行当初答应九弟的事。”
易谦没说是自己所托非人,然而易琨如今玩世不恭的态度确实教他气恼,只是碍着这是在皇宫中又是长幼有序,他便只有耐住脾气,道:“大哥监国事务繁忙,如今臣弟回来了帝都,会常伴父皇左右。”
“九弟回来帝都自然该是皆大欢喜,就是有些人还未见着面,不知何时再重逢?”易琨嘴角轻扬,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袖中手已然收紧,易谦沉色,面带冷峻,道:“臣弟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心中有数就成,九弟怎么可能不明白呢?”易琨道。
“父皇那里还有事,臣弟先行告退。”易谦不顾易琨是否应允,直接就拂袖而去,那一声袖管拍风,竟是清晰异常。
易谦这头才走,暗处就有人跟着离开,易琨站在原处但笑不语,眼角一道冷芒毕现,正是落在方才那窥伺之人站的位置,冷哼一声,也就此离去。
旧府中一切如常,易谦前脚才踏进大门,庄淮后脚就跟了进来,家奴奉茶之后旋即退下,只留了两人在厅堂中静坐无语。
“九殿下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冷冰冰的语调,庄淮甚至没有正视易谦一眼。
“阿夙在哪里?”易谦问道。
“九殿下放心,阿夙……好得很。”庄淮道。
厅堂中赫然就响起一阵拍案声,那原本坐着的紫衣男子猛然站起身,朝昔年故友呵斥道:“我回帝都只为父皇,其余的事不想过问。大哥本也不用花这样多的心思,不如多关注国事去吧!”
“对太子来说,确实不够。”庄淮亦站起身,看着此时怒容的易谦,冷静如旧,道,“只因为九殿下有了阿夙这根软肋,所以才会受制于人。”
庄淮走近两步,看着如今怒容满满的易谦——昔年主仆,他何时见过易谦有这样极怒的神色,那个总是笑如春风的恣意少年,也不见了呢。
年华似水,就让那些过往都流走吧,执念不应该是他们这种人该有的情感,尤其是在他决定投靠易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往事如烟了。
“今日就当是庄淮最后一次以过去还是殿下侍读的身份说一句,殿下抽不开身只能选择一方,否则周旋到最后,伤得最快的也会是殿下,至于阿夙,全看殿下如何决定。”
庄淮就此转身,与当日在船上一般并不犹豫。
当真断了就断了吧,当年放夙涯一马,就当是他还了易谦多年来的真诚相待。
优柔寡断的始终是他,妄图全身而退却终于还是被带回了帝都。
易谦还是花最多的时间陪在皇帝身边,每每有其他人过来请安,他也陪在一旁,期间与易琨见过几回,也跟易筠打过几次照面,明面上看着是兄友弟恭,却是谁都了解每一次目光交汇下的别有用心。
“九弟。”
易谦才踏出皇帝寝宫,身后就传来易筠的声音,他便转身,正见易筠快步朝自己追来。
“五哥。”易谦拱手道。
“怎么这样生分了?”易筠忙抬手道,“九弟这是要出宫?”
“正是。”易谦回道。
“正好一起,一个人走着也无趣。”易筠不由分说就拉着易谦朝宫门走去。
“五哥是有事?”易谦虽与易筠并肩而行,却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没事就不能寻九弟说话了?”易筠含笑,负手走在如今微热的阳光下,一身锦衣,环佩玲珑,与易谦衣着简单对比倒有些分明。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易谦赔笑道。
“出去一趟怎么回来之后就拘谨成这样了?”易筠看来随性之至,笑道,“莫不是九弟听了旁人说了什么?”
“旁人能与臣弟说什么?无非就是听听太医们回报父皇的病情,其余的多是听不见的。”易谦微微颔首道。
“就知道九弟一片孝心,不枉父皇一向最是疼爱你。”易筠一声叹息不知意欲何为。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又走了一段,易筠忽然问道:“九弟这大半年去了哪里逍遥?”
“五哥说笑了,不过四处游走,看看各地风俗,也就是臣弟的志向了。”易谦总是显得谦逊非常。
“九弟智达高远,果真与众不同,却也是教兄弟们欣羡的。”易筠继续朝前,问道,“那九弟都看了些什么?与为兄说上一二,也好教为兄听得些帝都外的风致,就当过把瘾了。”
“五哥这是在考臣弟的功课了。”易谦垂首道。
“能考九弟的除了当年学院里的师傅,怕就只有父皇了,九弟这话说得,是成心不教我多问,要自己一个人独乐了。”易筠眼底划过一丝阴霾,却终是隐在那看来与人为善的笑意里。
“外头山川秀美瑰丽,也不是臣弟一人之言能够诉尽。”易谦回道。
易筠不过是想问他这段时日究竟去了哪里,如何遍寻不见,再由此去推算些什么,偏偏这向来中立的易谦回答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却多少也有些将自己的立场显山露水——必定是不愿与他易筠为伍了,还记恨着当年他用夙涯作要挟的事。
“对了,九弟这次是一个人回帝都的?”易筠问道。
“五哥怎么这么问?”易谦心底那根弦已然绷紧。
“之前九弟身边总是带着个孩子,这次怎么没有带回来?”易筠倒是问得开门见山。
“暂时寄养在友人家中,将来臣弟再去接。”
易筠笑而不语,望着已经能够瞧见的前方宫门,道:“当初九弟带着那小娃,是怎么都不肯分开的,如今九弟只身回来帝都,想必很是想念吧。”
易谦颔首,只当默认。
易谦几次三番被试探,听着那些各异的说辞,却是清楚这都是因为那个人人心知肚明的答案——皇帝此时病重,他自然不会就这样离开;易琨以夙涯作为要挟拖着不教他走;易筠各种揣测都往他身上安——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有个居心叵测的罪名落在他头上,谁教他这个时候回来帝都呢。
庄淮啊庄淮,如果不是当时在忘川看见的是庄淮,他大概不会这么干脆地就回来帝都。认识了这么些年的人,说到交情,究竟还剩下多少?
心里是知道庄淮不会真对夙涯下狠手的,但他不能保证易琨不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来。
“易谦?”皇帝叫着正在出神的易谦。
“什么事?”易谦回过神,忙将皇帝手中的药碗接下放去一边的木几上,又替皇帝扶了后头的软枕。
“该是朕问你怎么了。”皇帝靠上软枕,喟叹之下,再看易谦的眼神竟染了些自责,道,“易谦……”
“儿臣明白的。”易谦打断皇帝的话,微笑道,“父皇对儿臣的照拂,二十年来都是众人看在眼里的,比起诸位兄长,儿臣显然已经幸运很多。父皇有父皇的决定,儿臣不能左右,虽然儿臣也不能完全理解,但父皇的决定总不会是错的。’
“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确实看不清了……”感叹里终究带着无可奈何——人说帝王无情,但那毕竟是亲生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
“父皇心里不忍心,只是五哥到现在似乎都没有明白。”易谦道。
“他再不明白,朕也没多少时间给他了。”皇帝苦笑道。
“父皇?”
皇帝与立侍在侧的大太监周维道:“传宁相进宫。”
“父皇是要……”
还带着病容的皇帝此时却神色宽和,看着惊诧的易谦道:“朕知道的,远比他们以为的多。”
易谦默然。
“易谦,扶朕起来。”皇帝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从床上下来
易谦忙上前搀扶,关心道:“父皇小心。”
“朕……总算还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皇帝笑看着身边始终谦和的易谦,眼底笑意蓦地就欣然宽慰起来。
这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三)
宁谨铭进入御书房的时候,易谦正陪在皇帝身边。
当朝天子,病容斑斑,枯瘦着身子坐在那把宽阔的龙椅上,瞧见这丞相进来的时候,他便不由微笑,道:“宁相来迟了,让朕好等。”
宁谨铭垂首道:“微臣知罪。”
“与宁相开个玩笑,不用如此当真。”旋即皇帝将宁谨铭招来圣驾之前。
宁谨铭走近了方才发现,那张御案上铺着一纸黄绢。
“皇上……这是要……”当朝丞相即刻明白了九五之尊的意思,不由惊讶道。
“该是早些时候就写的东西了。”皇帝清咳了两声方才继续道,“宁相在朝素以刚直清正立名,今日这诏书就由宁相为朕代笔,易谦,你且听着,做个见证。”
易谦对皇帝的行为总是抱有困惑的,忽然就要立诏,御书房内还只有他们三人。
“人不用多,足够可信便好。”皇帝将东西推去宁谨铭面前,道,“有劳宁相了。”
“臣惶恐……”宁谨拱手道。他确实是被皇帝这突然一击弄得还有些失措,然而毕竟在朝日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辅相还是很快收拾了内心迷茫,提笔记录皇帝所言。
苍老的声音缓缓而来,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如宁谨铭落笔的肯定,丝毫没有含糊。
易谦将诏书内容一一听在耳里,眼前却仿佛时光回转,幼年时光轮回,自己还小的时候,身边这个已然龙袍在身的帝王不若这般苍老,也不是这样的病态。他的世界里还单纯得只有父皇、那时还未过世的母妃,以及待自己都还亲厚的兄长,甚至还有庄淮。
“易谦,这就是你的侍读了。”六岁的时候,易谦头一回遇见庄淮。
那时候的庄淮就跟个小老头一样,总沉着一张脸,跟所有人都欠他银子似的。
但易谦不在乎,因为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何况,庄淮虽然闷闷的,却是个不错的同伴,什么事交给庄淮办,一定不用他操心的。
师傅布置的课业他不想做了,就拉庄淮做。
“庄淮,你帮我把东西写了吧。”小皇子笑着讨好道。
庄淮还是板着那张脸,还满是稚色的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誓死不从的味道来。
易谦见讨好不成,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拿在手里晃来晃去,道:“庄淮你看,这玉佩好看吗?”
庄淮虽然年纪小,却也是爱玉之人,对易谦身上这块佩可说是“觊觎”已久,如今见了易谦这架势便不由凑了上去。
但见庄淮上钩,易谦便将玉佩交到庄淮手中,看着那眉头总是跟打了结一样的小侍读捧着那块玉佩别样欣喜的神色,他便趁机道:“你要给我把东西写了,我就将这玉佩送你了。”
庄淮惊讶地看着一脸嬉笑的易谦,指尖还触着手中那块玉佩……然后,他莫名其妙地点头就答应了,并且……干净利索地把东西写完了交给易谦。
那时头一回做坏事没经验,易谦直接将庄淮写的东西交给了师傅,结果被抓了包,庄淮被他父亲痛打了一顿,十来天没进宫,那些日子可是把易谦逼疯了——皇帝罚他看书做笔录呢。
但是那样的一个人,究竟也跟着时间走远了,如今还留在身边的……这个时候,连夙涯都不在。
踏出御书房的时候,易谦暗暗叹了一声,又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听见有人叫他,九殿下。
“宁相。”易谦对宁谨铭是敬佩的,同样在这场纠葛里两不相帮,他受人掣肘,但宁谨铭却安然无恙,依旧是那个周正公直的丞相,连皇帝写下传位诏书也要有宁谨铭代笔。
“九殿下一颗心,可以放下了。”宁谨铭与易谦并行在宫道上,中年丞相气韵沉沉,说话稳稳当当的,却有深不可测的意味。
“我不明白宁相的意思。”易谦疑惑道。
“九殿下以为,老臣如何能做这丞相的位置?”
易谦寻思片刻,惊觉道:“原来宁相……”
“九殿下毕竟年轻,看世不穿,对皇上的用心也没有理解得十分透彻。”
“还请宁相明示。”
“九殿下不如好好想想皇上今日为何要殿下在旁做这个见证,兴许也就明白了。”言毕,宁谨铭拱手行礼,就此退下。
诏书的内容几乎就是所有人都以为的那样,储君即位,无可厚非,但正如宁谨铭所说,为何做见证的要是他这个在朝中无权无势的九皇子?
那道诏书也没有即刻就颁布,只是当日宁谨铭与易谦同时陪在御书房的消息传了出去,又惹了些人揣测而已。
太子易琨照旧监国,朝中之事大多不必来扰了皇帝养病的清闲。还有宁谨铭,近来入宫的时间长了,与皇帝见面却多是闲聊下棋,两人不似一国帝相,倒更像是颐养天年之人。
宁谨铭在的时候,易谦多不逗留,那两人说话总是透着另一番味道,听着不甚舒服,他也不想多理,心底的疑窦也在这一日日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慢慢被磨平——但是夙涯,依旧不知去向。
再见庄淮,已是八月底,快入秋的时节,园子里的花谢了好些,倒是几株菊花竞相绽开,尤有风韵。
紫衫沉静,比才回来帝都的时候看着稳持了不少,此时就坐在园子里,卧在榻上,身上覆着薄毯子,像是睡着。
听见脚步声靠近,易谦睁开眼,瞧见庄淮就站在自己跟前,还和过去一样的动作。
“以前,还有阿夙在的。”易谦从榻上坐起身,伸手比了一个高度,笑道,“大概也就这么高,小家伙还怯生生的,想给咱们做和事老。”
“结果被九殿下给诓了。”庄淮接口道。
易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首去看庄淮,问道:“说吧,今日劳烦庄大人过来,所为何事?”
“一物换一物。”庄淮回道。
易谦霍然从榻上站起,那一记动作太快,先前庄淮又走得近,这会儿没留神,硬是被惊得连连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形。
“阿夙在哪里?”易谦质问道。
“那日在御书房,皇上找宁相做什么?”庄淮并不避开易谦此时略带薄怒的目光,即使那眼神比过去锋锐许多,他却心如铁石一般毫无所惧。
易谦转过身道:“不如直接去问宁相。”
“那九殿下就只好自己去问阿夙的下落了。”庄淮冷冷转身。
“庄淮!”那一指急怒攻心,然而当看着旧年知交顿住身形,心里头那些诘责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终究是没有那样决绝的勇气,即使庄淮如今这样对他,那些情谊他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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