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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 by 猫浮-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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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世子勾践呢?”承欢急忙问。 
将官摇头。“末将不知。”他说。 



承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外馆的。远处天平山的花树应该是开得极盛吧,即使站在这么远的地方也有一阵阵的香气随风飘来,不知不觉中和了血腥气。 
那种沉甸甸的气息像铁块一样,在你掌握到死亡本质前就会占据你的胃部,让人难受并进而呕吐,幸而花香无处不在,死亡也变得不那么狰狞。 
承欢忽然想起阖闾宫中那些永开不败的花朵。 
他冷冷地笑。 
难道阖闾,也害怕这种血腥的气息? 
茫然在街上的人群中移动,他手里依然攥着令牌,一瞬间,真有把它狠狠砸在地上的冲动。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 
承欢猛然回头。 
是扶馨。 
已经换上便装的扶馨,紧张地看着四周,向承欢作了个示意的手势。 
承欢随着他进入一间小小的茶舍。 
两杯清醇的茶水端上来,扶馨环顾四周,才小声地说:“我看见你从外馆出来,才一路跟着你,不然的话,今时今日我也无法去宫中找你!” 
承欢低头看着茶杯,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扶馨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昨夜王子忽然被急召进宫,随后卫队就来屠尽了所有越国的随从。我一看不妙,幸而自己是吴国宫监的身份,就找机会溜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吴王要杀越国的人?”承欢困难地开口。 
“不知道。”扶馨痛苦地皱眉,“如果世子在,他一定可以告诉我们。” 
承欢忽然抬目。 
“是了!” 
“是什么?” 
“阖闾在对泽地用兵。如果他这时候忽然抓了世子,又杀光了外馆的越国人,说明——他也要对越国用兵了!” 
话一出口,他猛然感到懊悔。 
他毕竟是吴国人。 
扶馨听到这句话,眼睛猛然亮起来。 
“承欢,你真的很聪明!” 
他伸手,在桌上抓住了承欢的手,紧紧握着,诚挚地问:“对了,你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一定能够帮我找到世子的下落,是不是?” 
承欢摇头,迷惘地说:“如果吴越之间要开战,那么……我不知道,该不该帮你找到世子。” 
扶馨紧抓着他,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他指骨握碎,厉声道:“你一定要找到,一定要帮我们!没有世子的话,越国必亡!” 
承欢低低呼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皱眉问:“为什么?如果要开战的话,一个人的存在与否就可以左右战局么?”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扶馨阴郁地说,“越王允常病逝了。” 
他猛然抬眼,哀求地看着承欢:“我王病逝,现在国内密不发丧,只等勾践王子回去即位。这时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这场仗我们不打就已输了!” 
承欢看着对方,忽然想起,越王允常,也是眼前这个青年的父亲啊。 
他不禁说:“你不要难过。” 
扶馨摇头。 
“我来不及难过。”他简短地说。 
承欢想了想,又说:“我可以帮你找勾践。但是,我是吴国人,所以其他的,我不能为你们做了。” 
“你可还记得阖闾怎么对你?”扶馨紧盯着他,低低地说,“你又记不记得,你的姐姐怎么死的?还有刚才外馆中那遍地的尸体……如果越国亡国,你能不能告诉我,数百万越民会有怎样的下场?” 
承欢紧抿了唇,不能回答他。 
檐外忽然电光一闪,而后随着由远及近滚动的雷声,暴烈的雨点倏忽而来,瞬间打得天上地下,一片汪洋。 
远远的黛青山色,在苍茫的雨水里,再也看不清。 



十四 



和扶馨分开后,承欢在街上无意识地走着。 
夏日的雷雨倏忽而来,下一阵,停一阵,又淅淅沥沥下个无休无止。 
街上的行人已经走避得没剩下几个,只有老妪在街角屋檐下守着栀子花白玉兰的摊子,一阵深一阵浅的白色香气,随着雨水漾开。几个孩童头顶着竹笠,在街上大力踏着水,奔跑嬉戏。有一两个撞到了他,又嬉笑着跑开,承欢也不在意。 
衣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彻骨的凉。雨水渗透了肌肤,又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仿佛嵌进微热的刀子,在肌骨深处。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他茫然看着眼前的无尽雨幕,再抬头看看忽然出现的青黄色竹伞,而后回头。 
他不信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人,竟然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一个。 
阖闾。 
这吴国至尊的王,只穿了件便服,头发也松松地随意披散着,手上驻着伞,看着他淡淡地笑,一语不发。 
承欢静了半晌,忽然问:“怎么是你?” 
阖闾挑了挑眉,好笑地问:“你希望是谁?” 
承欢默然。 
“没有人会等你。”阖闾靠近了他,在他耳边柔声说。 
他的语调温柔,他的神情亲昵,字字句句,却针一样尖利地刺破承欢的内心,“你无处可去,甚至无处可避雨。除了我,难道还会有别人帮你遮雨?” 
承欢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分外珍惜这一口空气。雨水带着极浅极淡的水的滋味,远处枯了大半的栀子花郁郁的香着。他尚能感到身边这男子身上奇异的温度,和那即使换了衣裳也洗不尽的浓郁檀香。 
这真的是一个凄惶的雨天。 
他回头,捉紧了阖闾的手。 
那伸出衣袖的执伞的手。指节微露,指尖细长,神经质如女子般而保养得十分秀美的手。阖闾的手。执掌着数百万人生命的手。 
承欢抓住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那样用力得到了绝望的地步。 
他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么?”雨声里他的声音喑哑得几乎听不分明。 
阖闾情不自禁凑上去,在他白瓷也似的脸颊上擦了擦,定定地看着他灰暗的瞳孔。 
“是,又怎么样?”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唇角残忍的线条现了一现,又隐去。“我对谁好,对谁不好,都是我的自由。高兴找你,便来了。” 
承欢侧首看着他,问:“你要我跟你回宫么?” 
阖闾笑了笑,轻松地拉起他的手,说:“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散步。” 



承欢从来没有想过,和阖闾一起做的事情里,会包括散步在内。 
其实阖闾自己也没有想到过。 
也许他只是想起自己年少时,喝了七八分的醉,从宫墙里翻出去看灯会时无忧无虑的心情。 
那也是个雨天吧,七零八落的彩灯在大雨里好不凄惨的样子。年少的阖闾抱着一盏兔子灯怔怔站着,好半天,才被宫人领了回去。 
他的人生里几乎也从来没有过轻松愉悦的漫步。 
这一点来说,他和他身边这出身微寒的少年,其实非常,非常的相似。 



如果这一路一直走下去,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相互偎依的感觉? 



就在从青池坊转入白石街的瞬间,街角忽然冲出一人,剑光一闪,直刺阖闾! 
这一剑,在下得幽暗的雨里来得无声无息,锋刃上的青光在散漫的雨水里几乎不可见。在阖闾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前,已贴近了他,立即可以感到寒刃逼上前胸的尖锐疾风! 
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又一名刺客自青池坊的檐下冲出,迅速无比地刺向阖闾毫无防备的后背。 
他连想都不想,下意识地手一挥,已经把承欢推到自己面前。 



承欢只觉得眼前一花,在意识到任何事情以前,利刃破背的真切感受猛然传来! 



就在这短暂瞬间,阖闾争取到少许机会,拔出莫邪剑,一个回身,已架住了身后刺客的长剑。 
利刃相交的瞬间,火花溅开,立刻又消殒在雨里。 
刺客格挡之下,手中武器立刻中分而断。 
“莫邪”确实是无可比拟的神兵利刃。 
刺客犹自强撑着以断剑反击,阖闾再挥剑,血污瞬时爆开在雨幕中。 



雨仍幕天席地地下着。承欢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两个刺客都已经躺倒在阖闾剑下。 
在昏迷前的神智里,他还可以看见自己的血混了刺客的血,在青色的地面上,很快被雨水洗去。 
远远的,有很多步伐急促而有序地接近。 



巡逻的守军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阖闾低头看着倒在脚下的承欢,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湿透了的长发贴在脸颊上。雨声淅淅沥沥,下得无休无止。 
看到他,再看到刺客的尸体,守军早跪了一地。 
阖闾抬目,淡淡说:“今天巡查这一带的是谁?” 
立时有两个士兵跪前一步。 
阖闾嘴角噙着半个笑容,走过去,猛然挥剑。 
鲜血“蓬”的一声爆出,他的脸上手上瞬间热了一热,两个士兵的尸体顿了顿,分向左右倒下。 
其他的士兵跪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阖闾喘息着,指向承欢,冷冷道:“立刻送他回宫,传医救治。”又指向两个刺客的尸首,说:“翻查他们的身上。” 



吴王遇刺的讯息,虽然被小心翼翼封锁着,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朝野上下。 
那一剑自承欢的左肩到背部划了个深深的口子,直深入骨,幸而没有伤到要害,不足以致命。 
阖闾也受了点伤,在上药的时候,火辣辣的痛楚感让他不止一次想把面前白发苍苍的医者拖出去斩了。 
侍卫报来的结果让他更为心浮气躁。那两个刺客身上,并没有任何足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听取报告的人里面,还有伍子胥在内。 
他思索了一会,抬头问:“刺客的剑是哪国铸的?衣服又是什么地方织的?” 
侍卫飞奔而去,片刻以后,回禀。 
刺客的剑出自越国,衣服却是楚国一带的纺布。 
伍子胥听完了,回头看看阖闾,问:“你有结论了么?” 
阖闾阴沉着眉目,冷冷回答:“没有。” 
他又加上一句:“想来也就是越国人干的好事。” 
伍子胥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倒也未必。” 
阖闾冷冷回望:“你总是不遗余力,为越国开脱么?可惜你开脱也无用,歧籍的大军,已经出发了。” 
“既然开脱也无用,我怎么会替它说话。”伍子胥低目,淡淡地说,“大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阖闾凝神看着他,半晌,冷哼一声。 
“大王登基以来,这是第六次刺杀。”伍子胥忽略了阖闾那尖利的冷笑,继续说下去,“前五次,一共有十三名侍卫为保护大王而死。” 
“你想告诉我什么?”阖闾挥挥手,赶走了医者,转头问。 
伍子胥说:“我只是陈述事实。”又说:“他没事了。比起那十三个为大王献身的侍卫,他算得上幸运。” 
阖闾侧头看着他。由于他半躺着,要看清伍子胥,就需把头仰起来。这一仰首间,从颈到肩的线条立刻绷紧了,现出一种绝伦的妖异感。 
伍子胥避过眼睛,淡淡地说:“大王,您的衣服乱了。” 
阖闾依然斜斜挑着眼,看向他:“那你帮我理好吧。” 
伍子胥愣了愣,俯身下去。一缕头发垂到面前,他随手拨了拨,把它掠到耳后去。但是头发又顺着他俯下来的肩颈而飘垂下来。他索性不去管它,只伸手轻轻拢上了阖闾的前襟。 
阖闾忽然捉住他的手,呼吸软软地吹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动。” 
伍子胥的身体立刻僵硬了。 
阖闾却只是伸出手,指尖轻柔地破开他额前的垂发,向两边分开,掠上去,梳理了一下,而后帮他拢在耳后。 
这些动作他做得极其轻巧,指尖擦过的细微触碰犹如羽毛般柔。他的手指在对方的头发上面停留了很久,才恋恋地收了回来。 
他抬起眼,很柔软地笑了一笑,悄声说:“这样就好多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伍子胥只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发梢,都有一种疼痛的错觉。 
※※※※z※※y※※z※※z※※※※ 
承欢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身体醒来而神智仍依依地眷恋着睡眠的时候,他觉得有一种意外的轻松。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昏迷过去了,因为刚才的沉睡实在非常深,非常沉,多年来他都没有拥有过这样深沉黑甜的睡眠。 
连一个梦都没有。 
等他完全清醒了,才发现自己为什么有这样轻松愉快的感觉。 
他没有梦见姐姐,也没有梦见其他家人。 
等他醒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对自己产生了瞬间的刻骨的恨。 



他披衣坐起。 
背上仍猎猎地疼痛着。 
那是被刺客砍了一剑的痛。 
他记得很清楚,是阖闾把他推到刺客面前,用他的身躯阻挡了刺客的攻势。 
但是他却不恨阖闾。 
也许是因为,如果阖闾没有牺牲他,而是保护他的话,他已经满载了过多感情的心里再载不下这没来由的爱护了吧。 



他沿着狭长幽深的回廊向外面走的时候,弧形的回廊给了他奇妙的错觉,仿佛在走一个永远走不完的循环。 
还有点微微的发烧,以至于他看见的一切都如在梦中。 
他看着士兵从宫苑中的西殿冲出来,拖着一个中年人,一直拖到庭院中。那中年人头上的长冠脱落了,衣襟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连滚带爬地号叫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承欢有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阖闾那黑色的高挑身影从正殿门口出现,才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廊柱后面掩了掩,继续看着这一切。 



阖闾缓缓走下长阶,一直来到滚落在地的狼狈的中年人面前,低头看着,冷冷地笑了笑:“别来无恙,宁陵君。” 
被叫做宁陵君的男人抬头迷惑地看着他,忽然眼睛亮起来,扑上去匍匐在阖闾脚边,声嘶力竭地叫:“大王,冤枉,那些刺客不是我派去的!” 
阖闾冷冷看着他,语调轻柔地说:“你怎么证明?” 
他顿了顿,又说:“寡人说是,那便是了。” 
宁陵君被拖下去的时候,手指一直死死扒着地面号冤,以至于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十道血痕。虽然是夜晚,但庭院中的灯火却十分明亮,那些血痕看起来仿佛已经深深印到了石头里面,大约再也不会消逝。 
承欢觉得有些晕眩。眼前的庭院和外馆那尸横遍地的场景重叠起来,这华美无比的宫殿也只不过是一片大一些的墓场。 
他看向阖闾,阖闾一直低头看着庭院中,直到他身后的黑暗里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伍子胥越过阖闾的肩头看着庭院中的一切,而后他说:“宁陵君是无辜的。” 
阖闾没有回头。 
“没有人是无辜的,”他漠不关心地说,“他是王族,有一半越国血统。这已经成为清算他最好的罪证。刺客是否他的人,无关紧要。” 
伍子胥沉默了很久,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场战争是个错误,你怎么想?” 
阖闾猛然转首,凌厉的目光盯向他,良久,才说:“太晚了。” 
轻微的叹息声随风飘进承欢的耳内。由于两人站得很近,承欢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二人中的哪一个发出的。 
十五 



一缕黑发从绞缠着的肢体间滑下来,束发的金色丝带仿佛带着自己的慵懒生命力,自发梢绞卷着,飘垂到地上。 
岐籍对着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眯了眯眼。他撑起上半身想坐起来,怀中人在睡梦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呢喃。 
他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勾践,手指不由得压上去,在勾践红润的唇边捻了捻。 
勾践像是被打搅了好梦般唔了一声,半转过身,又沉沉睡去,黑发滑落后露出的肌肤,并没有岐籍抱惯了的吴越美女那种柔软纤细的触感,却充满青年人紧绷的张力。即使深深浅浅地漫布着青紫的瘀痕,依然闪耀着健康的光泽。 
岐籍深思地看着他,心事重重地皱了皱眉。 
自己究竟是怎么捕获了对方的? 
不。 
自己究竟是怎么会被这只妖物捕获的? 



几日前,他在发兵时,恶意地命令手下停止给勾践供应饮水。 
船队穿过太湖进入南下的江河时,勾践已因脱水而陷入半迷狂的状态。 
明明窗外就是浩瀚的水波,全身却干渴得像是每一寸肌肉都要裂开。岐籍并未短少勾践的食物,甚至每日送上的还都是由随军的名厨制作的精美糕点,只是,没有水而已。 
这种残酷而不动声色的折磨,持续了好几天。 



有时候岐籍觉得,吴国的王族体内,一直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阖闾也好,他也好,都嗜好于优雅的谈吐间,观赏他人极端的痛苦。 
当他昨晚再次踏足勾践的船舱,一进门,赫然看到这位高贵的越国世子已经在狂乱中开始咬噬自己的手腕。 
岐籍看着他吸吮自己的鲜血,衣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而被血液润泽了的唇齿间竟然带着恍惚的笑颜,明白自己的惩罚不能再继续了。 
——这场战争结束前,无论如何需要保全人质的性命。 
但是当他拿来水杯时,迷狂中的勾践却不管不顾地扑过来,一杯水系数倾倒在他身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恼怒,勾践已经像极度饥渴中的小野兽,勾住了他的身躯开始狂乱地舔食他身上的水迹。 
他的唇齿一路向下吸食着,手指牢牢扣着岐籍。那姿态却带着让岐籍感到悲哀的祈求感,岐籍一时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任由他这样继续。 
当勾践舔食到他的手时,干渴的唇舌将他的手指深深吸进去,又推出来。岐籍觉得自己历经十数年艰苦军伍训练而铸就的意志,瞬间崩断了。 
他几乎可以听见裂帛的声响。 



他并没有像欲望强烈的野兽那样即刻要了对方。 
他甚至还抓着勾践,让他换了衣,洗了脸,只是在整个漫长的过程中,他的右手始终坚定地扣着勾践的下颌,不让他的唇有机会再碰到一滴水。 
直到他把这具青年的身体抱上床的时候,才把一盏盛满了水的方尊放在勾践面前。 
而后他就压住了勾践的身体,阻止他向着水源的艰难爬行。 
在他从后面进入对方的时候,勾践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到下半身传来的屈辱的痛,他迷离的眼只盯着眼前的水。 
岐籍在床第间随着自己心意驱使着他,放开片刻,又拉回来。每次勾践的嘴唇刚刚接触到水源,才来得及吸入浅浅半口,他就猛然把他拽回自己的身体下面,继续狠狠穿刺对方。对方吞咽着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两声含糊的呻吟,短促含混,而意义不明。 
这声音点燃了岐籍心中那黑色的火,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 



他坐着,直到船底传来若有若无的震荡。 
似乎是靠岸了。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 
勾践茫然睁开了眼,看着他。而后,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瘀痕斑斑的身体,仿佛这才明白过来,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缩到一边。 
歧籍猛然感到一阵烦躁。 
他不想解释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抚慰眼前的人,只是沉默着穿上衣服,站起,离开。 



风从陆地上吹过来,带着浅淡的死之灰。 
歧籍站在船头,眯着眼扫视岸上风景。 
地界已经近了闽,弥漫的水雾中腐败的气息愈加浓郁。船只边缘荡漾着成片成片泛白的泡沫,让他兴起一阵不吉利的感觉。 
“大人,我们必须登岸了。”身后的副将恭谨地说,“此处望西南行军半日,即可与泽地边境的守军会合。” 
岐籍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分兵八千,望东三十里扎营。其他的,准备南下。” 



副将惊诧地问:“向东三十里,已经临近越国边境了啊!” 
“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岐籍沉吟了一下,又说,“修书一封给越国边境的守军,就说我们为平乱而来,请他无须对我们驻扎的军队担忧。” 
身后忽然传来浅浅的笑声:“怎么,您还是决定先灭了泽再转头攻打越国比较保险么?” 
岐籍回头。 
勾践出现在身后,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游目左右看着,微笑着说:“吴国的精骑,果然名不虚传。” 
在岐籍已经靠岸的主船两翼展开的,是黑色的盛大船队,井然有序地绵延了里许之远。 
就像是宽广的江河上一只巨大无朋的不吉利的鸟。 
岐籍看着他:“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乖乖地呆在房里的好。” 
勾践走前几步,靠近了他,抬起头来。 
他的眼色是怨毒的。 
“为什么不说,乖乖地呆在床上?” 
歧籍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昨夜之事,既然已经发生,我也无话可说。” 
勾践笑起来。 
笑意灿烂。 
他的指尖轻轻勾着歧籍握剑的手,压低声音说:“难道——你不觉得愉快么?” 
岐籍只觉得山川满目,都是凄然风景,一片苍茫的灰色中,只有眼前人,笑意明亮温暖,色泽鲜亮。 
但他却悲哀地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而已。 
眼前这个妖物,大约比憎恨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来得憎恨他了吧? 
“我只不过觉得,你很好用而已。”他咬着牙,脸上一丝表情都不带地说。 
他顿了顿,又说:“越国灭亡,指日可待。你好好呆着,或许我会考虑保全你。” 
勾践以上齿咬咬下唇,忽然伸手,抓住了他。 
歧籍皱眉。 
“你还想怎么样?” 
勾践定定看着他,眼里有奇异的狂热之色。 
“如果灭了越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歧籍冷哼一声。 
“你想说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 
岐籍挑挑眉,嗤笑一声。 
“你想用什么和我做交易?”他恶意地打量着眼前人,“难道用你自己?” 
勾践摇头。 
“我没有堕落到那一步。”他静静地说,“而且,我不认为我的身体可以换得一个国家。” 
“你是说——” 
岐籍已经隐约感觉到眼前的人要说出什么致命的话语,从那张无邪并且无害的口中。 
但是他无法阻止,就像他无法阻止自己坠落。 
“你得到吴国,我保全越国。”勾践说完了,静静望着他。 



岐籍忽然有一种狂笑的冲动。 
在他面前,一个阶下囚说,要把吴国给他。 
他实在觉得这件事太荒诞了! 
但是他又隐约地觉得兴奋,勾践闪亮的目光,让他兴起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紧紧盯着勾践,向左右挥了挥手。 
原本站在船头的所有将士,立刻井然有序地退到左右舷桥上,船头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立着。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 
勾践伸手。 
“给我一把利器。” 
岐籍紧盯着他,慢慢伸手,将腰间的短剑递给他。 
勾践在手中把玩着这把短剑,微笑:“怎么这么轻易就给我呢?你不怕我刺杀你?” 
“你不笨。”岐籍说,“而我,不弱。” 
“对,所以聪明人应该与强者联手。”勾践淡淡说着,看着那把短剑,脸色忽然变了变。 
这把剑,他很眼熟。 
他送给承欢的“纯钧”。 
“为什么这把剑在你手里?”他咬了咬牙,问。 
岐籍低头看着他:“伍相国出发前给我的。” 
勾践略带惊诧地扬目。 
竟然是伍子胥么? 
他方才还猜测了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承欢带在身上甚至行刺阖闾时候被搜了出来。 
但是如果是伍子胥先于阖闾而发现了这柄匕首,并且将它交给岐籍,而又明知自己也在岐籍的军中…… 
伍子胥想告诉自己什么? 



他收敛了心神,蹲下,以“纯钧”锋利的尖刃在地上划了几道。 
岐籍也蹲下,看着他画出的图形,皱眉问:“这是什么?” 
勾践不答反问:“你攻占泽地后回军的话,阖闾会派谁带兵与你会合?” 
岐籍沉思了一下,回答:“攻打楚国时,孙武将军是主帅,伍子胥先生是副帅。现在孙武先生归隐山林,这次后发之军带兵的如果不是阖闾,就是伍子胥。” 
勾践微微点头,指向地面图形,说:“这是吴国。” 
手指下移,指向下面的区域,说:“这是越国。” 
他抬眼,看着岐籍,浅浅一笑,手指向左方动了动,指向左方画出的三角图形,说:“这是楚国。” 
岐籍皱眉:“这又如何?” 



“我想阖闾动了出兵越国的念头,起因就是这次泽地的叛乱,潜伏的原因则是今年毁坏了吴越两地收成的春雪。”勾践波澜不惊地说,“问题在于,泽地的叛乱,的确不是我们越国挑起的。” 
“不是越?!”岐籍真的从心底惊了一惊。 
难道阖闾和伍子胥的判断都是错误的么? 
“泽地本来是楚国的地界,在吴楚争霸中被吴国夺得。”勾践悠悠地说,手指把玩着剑刃,“我们越国这几年国力衰弱,不会主动去招惹是非。但是楚国就不一样了。” 
岐籍觉得脊背有点发冷。 
他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一思考之下,当真从心底里寒上来。 
楚国实在非常有可能是挑起这场吴越战斗并坐收渔人之利的罪魁祸首。 
如果实情确实如此的话…… 
那么,在吴越之间战斗正酣的时候,楚国随时可能发兵攻打吴国! 
“我要立刻修书一封给大王!”他猛然站起,简洁地说,“在吴越还未开战的时候,请大王重新思虑!” 
勾践却拉住了他的衣襟。 



因为勾践依然是蹲着的姿态,这么一来,仿佛正在眼巴巴哀求着他一样,但是下一刻,已经站起并勾住了岐籍的后颈,一个甜蜜到窒息的吻。 



岐籍一直都很好地控制着自己,整整十年。 
因为身在军伍中,如果没有极强的自我控制的话,随时可能毙命。 
但是也正是因为一直都控制得过于严谨,此刻心底的火一旦被燎起,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状态。 
他瞬间就迷失在这个吻里。 
良久,勾践才松开了,只以唇对着唇,在细微的呼吸里轻柔地说:“你不需要写信回去,也不需要和越国开战。只要你听我的,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回去接收吴王的宝座。” 
岐籍猛然震颤了一下。 
他伸手,将勾践狠狠摔在地上,立刻拔剑指着他,厉声道:“你竟然让我背叛大王!” 
剑锋划破衣襟,刺入肌肤,停住了。 
勾践发出明亮又疯狂的笑声。 
“岐籍!你这个懦夫!为什么不听我把细节说完?难道你是如此惧怕背叛,惧怕到不敢多听一声?还是——因为你心里早就暗暗地想着,现在才会这么怕?!”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晶莹的碎泪,也全然不管自己笑得浑身颤抖的情况下,胸前的剑锋造成的伤口被绞得更大。 
岐籍的手在抖。 
这一剑,他竟然刺不下去。 
勾践止住了笑,抬起头,喘息着,冷冷看着他。 
“岐籍,给自己一个机会。”他字字清晰地说。 

十六 
阖闾在他的宫中醒来的时候,一只鹊子在檐顶啾啾地鸣。 
他躺着,静静地听,觉得一阵微忧的快乐。 
然后他起床,唤来随从,将还在沉睡中的承欢抱着,和他一起出门。 
朱红色锦缎装饰的王舆已经准备在门口。夏日的阳光燥烈无比,远处的蝉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他将承欢轻柔地放在王舆上,自己也坐过去,而后下令。 
队伍在宫殿中缓缓而行,经过少阳殿,直入宗庙。 
吴国历代先王的灵位都陈列在这里。他一个个看过去,寿梦、诸樊、余祭、夷昧…… 
这些人与他血脉相连,如今在香火袅袅中,灵牌们沉默着,安静威严如神祗。 
他不信神,亦不信鬼。 
但他却相信冥冥中的天道。 
——他觉得今天早上的喜鹊的叫声,是个好兆头。 
他洗了手,虔诚地上香。后堂传来动物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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