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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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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面,满身满脸都是雨水。
  她一口气跑到车前,说不出话来,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手中护着的油纸包递给了齐云。
  入手沉甸甸的。
  阿桢猛地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都是我娘做的肉干……还有面饼,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她见齐云有些犹豫,忙道:“就当作、当作救了我爹的谢礼。”
  齐云叹了口气,将油纸包收好,沉沉道:“那就……多谢了。”
  阿桢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挥手作别:“齐大哥,你快上路吧,我和娘都会求佛祖保佑顾大夫早日病好。”
  齐云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道:“阿桢,再见。”说完举起马鞭当空一挥,马儿嘶鸣着撒开蹄子小跑向前,很快将这座暂时带给他们宁静安谧生活的小镇抛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难相依(一)

  苍梧派虽然自成一派,但规模并不大。快上崖顶时,便看到一座大殿,穿过大殿,又见数十个台阶,走过这些台阶,才真正上了明月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气势宏伟的主殿,派中的弟子此时便全数集中在殿中修晚课。
  洛横舟不忍吵醒两个孩子,便抱着他们俩进入殿中。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衣襟当风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神态亲切祥和,便是苍梧派现任的掌门杨一帆。此次洛横舟下山寻找顾微言,也是经他授意。
  “师父。”洛横舟脸露笑容。
  老者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孩子,手抚银须,道:“这便是顾家另一个孩子?那这一个是?”他的目光停留在较小的那个孩子身上。
  洛横舟犹豫了一下,道:“是赵家的孩子。”
  当日他顺手救下这个孩子,见他与顾微言十分亲熟,然而顾微言却对他十分冷淡,便觉得十分奇怪。多方打探下,才知道这个孩子是沈若璎与赵文涛的儿子,赵云齐。但是顾微言却极力否认,固执地为他起了另一个名字“齐云”。洛横舟也曾想过把孩子还回去,但是一来顾微言恨极了赵文涛夫妇,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更别说会放手将孩子还回去,二来顾微言身中剧毒,需要尽快回门派救治,索性将这孩子一起带来了。
  杨一帆目光中有了然的神色,便对洛横舟道:“你且将这两个孩子安置好,我与你有话要说。”
  顾微言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苍梧派主殿在明月崖,而弟子的居所皆在观澜峰。
  顾微言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屋子,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柜。齐云在身边伸着小胳膊小腿,睡得正香。
  顾微言推开门,看见自己正站在一个极大的庭院里,庭院四周都是一间间模样相同的屋子。此时晨光微曦,庭院里十分喧嚣,各级弟子都在忙碌地洗漱。
  有弟子发现了他,便笑着喊道:“这不是洛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刹那间,便有许多弟子围了上来。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其中有一个少年问道。
  少年脸上兴致勃勃的探究神色让顾微言浑身戒备,他绷着脸,不吱一声,只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咦,难不成洛师兄带回来的是个哑巴?”少年挑眉道,“不会讲话吗?”伸出手想要去摸他红艳艳的双唇。
  顾微言吓了一跳,“啪”地拍开了少年的手,抬起头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在同伴的哄笑声中,那少年脸涨得通红,自觉十分没有面子,冷哼一声,再一次伸出手来。这一次他牢牢地捏住了顾微言的两颊。
  他这一次出手便带着几分内力,任凭顾微言如何使劲也掰不开他的手。少年心满意足地看着勉力挣扎的孩子,扬声笑道:“这下逃不掉了,叫你打我的手!”言语间满满的志得意满。
  忽然斜下里伸出一只手来,三指搭上少年的手腕,轻巧一扭。那少年大叫一声,顿觉酸软,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毕辛,欺负一个半大的孩子,好生威风。”
  “洛……师兄。”那名叫毕辛的少年捂着受伤的手,面露愤懑之色,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我并未做什么,只是与他玩耍罢了。”
  洛横舟拉过顾微言,见他白嫩的脸颊上几道红红的指印,怒极反笑:“那我也与你玩一玩。”说完出手迅猛,“啪”地甩了毕辛一个巴掌,毕辛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通红掌印。
  “你……”毕辛捂住自己的脸,一时难以置信,紧接着大喘了几口气,脸色通红,怒道:“洛横舟,我敬你是师兄,可你却欺人太甚!你欺压同门,以武犯禁,看我不告诉师父!”
  洛横舟漠然道:“是非曲直,师父他老人家自有明断,横舟在此恭候。”
  毕辛狠狠瞪了一眼,怒气冲冲地推开众人离去。
  洛横舟扫视了一眼众人:“诸位实在是悠闲至极,难道实在是无事可干了吗?”
  那些弟子们听闻都一哄而散。
  洛横舟摇了摇头,将顾微言拉回屋子。他昨天与掌门彻夜相谈,因此满脸疲惫之色,眼见顾微言双颊红肿,不由得强打起精神,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盒祛瘀消肿的药膏。
  他让顾微言坐在床上,弯下腰来,手指挖出一块药膏,粗手粗脚地往那红肿处涂抹。他常年习武,因此手上结出厚厚的一层老茧,格外粗糙,有时候不注意力气大些,蹭得那伤处火辣辣的痛,但是顾微言却不出一声,乖乖地仰着脸,让他涂抹。
  洛横舟边涂边道:“刚才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叫毕辛,仗着父亲与掌门师父交好,目中无人,且自以为是,还特别记仇,你以后注意了,离他远点。”
  顾微言点了点头。
  洛横舟欲言又止,脸上神情一改往日的明朗,浓黑的眉毛不由自主得皱得紧紧的。他拍了拍顾微言的脑袋,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轻轻叹了口气。
  顾微言抬起眼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洛横舟一番,突然开口道:“我哥哥在哪里?”
  洛横舟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哄慰道:“言儿,肚子饿吗?先喂饱肚子再找你哥去。”
  顾微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洛横舟一手抄起刚醒来的的齐云,一手牵着顾微言,将他带到了饭堂。
  时间已经不早,此时派中的弟子大多已用完早饭,上早课去了,饭堂里寥寥落落只有数人,见到他们,都笑着打了招呼。洛横舟端来了清粥小菜,两人默默地吃完早饭,又将齐云喂饱。
  顾微言忍不住又问道:“我可以去找哥哥了吗?”
  洛横舟却道:“不急,洛叔叔再带你逛逛崖山。”说完便去牵他的手,谁知却没有牵动。
  顾微言仍坐在桌边,固执地盯着洛横舟:“我要见我哥。”
  洛横舟眼见他神色十分倔强,不由得垮下脸来。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试探着问道:“言儿,如果,你和洛叔叔一起生活,愿意吗?”
  顾微言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洛横舟,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生硬地回答:“我想和惜言在一起生活。”他看着洛横舟的眼神逐渐转凉,冷冷问道:“你骗我,惜言根本就不在崖山,对不对?”
  这冷冰冰的戒备眼神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在顾微言眼中,此时投射到自己身上,竟让洛横舟心情格外沉重。洛横舟捉住顾微言的手,温和地说道:“洛叔叔从来没有骗过你,你哥哥惜言的确被我亲自带回了崖山。只是……”
  顾微言直起身体,紧紧地盯着洛横舟,握紧的双手有掩饰不了的紧张。
  洛横舟只觉得头痛不已,昨夜与掌门交谈过后,他便对这孩子产生了愧疚,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他惜言的去向。
  当初他给了这个孩子一个承若,许他一个亲人团聚的美好生活,藉此敲开了他冰封的内心。此刻如何让他亲口告诉这个孩子,他的哥哥早已不在崖山,并且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和他想见。
  说出口,便是一个残酷的伤害。
  然而,却不得不说。
  洛横舟握了握那双冰凉的小手,边想着措辞,边慢慢说道:“昨天,师父与我相谈了一夜,我才知道惜言现在确实已不在苍梧派了。”
  顾微言双唇微颤,半晌问道:“我哥哥在哪里?”
  “惜言被我带回崖山后,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情绪一直不太好。”洛横舟顿了顿,艰难道,“大概在我下山后一个月左右,师父的至交慧明方丈前来拜访,见到了惜言,说这个孩子有慧根,留在红尘中却是浮沉于苦海中,于是大发善心将他带走了。”
  “骗人!”顾微言蓦地喊出声来。他平时一直乖巧安静的,此时蓦然出声,让人又惊又怜,只因这嗓音里带了浓浓的凄惶。
  “我哥哥一定不是自愿走的,他不可能抛下我!”
  握住的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那脸上惶然的神情让洛横舟不忍直视。
  “言儿,慧明大师不会强迫别人,你哥哥一定是自愿的。”洛横舟挠了挠头,无不烦恼地劝道。
  顾微言闭紧嘴巴,突然跳下了凳子,径直向门口走去。
  “言儿。”洛横舟惊讶地喊道,连忙追上前去,手搭上顾微言的肩膀,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微言仰起脸,小小的脸上满是伤心的神色,眼角通红。他伸手攥住洛横舟的袖子,央求道:“洛叔叔,我哥哥一定不会抛下我的,你带我去找哥哥!”
  洛横舟为难地站着,禁不住顾微言的再三恳求,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叹气道:“好,我带你去找他。但是你要答应我,倘若惜言不愿意回来,你还是要乖乖跟着洛叔叔回明月崖,不许想不开。”
  顾微言握住袖子的手紧了一紧,咬牙点了点头。
  洛横舟又道:“此事还需向掌门师父报备一声,云儿也要寻个可靠的人照顾,你且先在这儿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难相依(二)

  顾微言松开手,目送着洛横舟高大的身影远去,只觉得浑身发寒,他固然不相信从小疼爱他的哥哥会抛下自己,遁入空门,可是洛横舟性情磊落,也不至于骗他。两年来他孓然一身,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亲情。他已经什么都失去了,倘若连惜言都不要他了……顾微言发起抖来,只觉得整颗心都缩成了一团,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他将头紧紧埋在膝上,低低唤道:“哥哥……”许久许久,唇间模糊地传来一句“别抛下我……”这声音实在是太轻太轻了,转眼飘逝在风中。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暖,原来是洛横舟回来了,将他发抖的小身体搂住。顾微言没动,洛横舟也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拍着他的后背。他的双手干燥而温暖,怀抱带着习武之人健康阳刚的气味,让顾微言慢慢地平稳下来。
  顾微言将头一点一点地抬起。洛横舟正紧张地盯着他看,见他眼角虽然通红,但是脸上却是干燥的,不由得舒了口气,牵起顾微言的小手,说道:“明慧大师住在灵岩寺,离咱们苍梧派却也不算太远,大约一天的脚程,走吧。”
  顾微言任由他牵着,下了明月崖。山路实在是难走,洛横舟如同之前入山一样,将顾微言抱在怀中。因为实在是想要快点见到惜言,顾微言没有犹豫。
  两人在深山中迤逦前进了半日,停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吃了点东西。洛横舟坐在石头上,眼睛透过层层的绿叶看向虚空。“言儿啊,这么固执地想要找哥哥,为什么呢?洛叔叔待你不好吗?”
  风吹过,叶子轻轻摇摆,便有微弱的阳光在他脸上跳跃,落在他浅棕色的瞳仁中,微微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显得既温情又可靠。洛横舟从小就是孤儿,被杨一帆带回苍梧派抚养长大,性情是出了名的随意不羁。他十六岁下山,早已习惯了孤独与漂泊的滋味,对这小小孩子的执着,到底不能感同身受。
  顾微言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抓着一个馒头,生硬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洛横舟追问道。
  顾微言想了想,慢慢道:“哥哥是家人。”
  “洛叔叔也可以做你的家人,给你一个家。”
  顾微言绷着小脸,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你给不起。”
  这小鬼!洛横舟颇受打击,挥了挥手手道:“随便你,到时候不要哭鼻子。咱们接着走吧。”
  顾微言默默地将干粮收拾好。洛横舟见他手中的馒头几乎未动,只留了两个浅浅的牙印子,知道他心中忐忑,实在是没有心思吃东西。洛横舟自知嘴拙,有心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摸了摸顾微言的脑袋,道:“无论如何,洛叔叔总是与你在一起的。”
  翻过一座高山,隐隐看到半山腰上葱茏的山林中露出一角黄墙黑瓦,脚下也出现了一条泥路——因常有人走,便逐渐踩出了一条路来。
  这山脚至半山腰的灵岩寺,铺设了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向上望去,蜿蜒曲折,隐没在茂密深林中。远远的,便听到寺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悠渺的钟声,在山谷中回荡,衬着天边的残阳,格外的安详。
  走得近了,那寺庙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土黄色的外墙,毫不起眼的黑色门楣,门口两个小和尚穿着朴素的僧衣,朝他们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神色举止平静无波,是出家人那种无悲无喜的姿态。
  洛横舟还了一礼,恭恭敬敬道:“晚辈苍梧派洛横舟,前来拜见慧明方丈。”
  便有一小僧引着他们前去大殿。
  这大殿也不若圆融寺那般金碧辉煌,殿中的金佛与两侧的经幡都泛出岁月的色泽。那烟雾中的老和尚,双目轻阖,袅袅的诵经声从他干枯的唇中缓缓地流淌出来。
  洛横舟用比之前更加恭敬的声音请求道:“慧明方丈,晚辈苍梧派洛横舟,此次前来,是为了见一个叫顾惜言的孩子。”
  那老和尚岿然不动,洛横舟和顾微言两人只得在一旁静静等候。
  那诵经的唇忽地停住,老和尚睁开双目,眼中是岁月沉逝的痕迹。“老去万缘皆尽,那管人是人非,尔等皆从来处来,自当从去处去。”
  洛横舟一愣,身旁的顾微言本就等得不耐,听得此话,心中早已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忿然道:“和尚,我不想听你多费口舌,我要见惜言。”
  慧明摇头劝道:“本寺从来没有惜言,小施主何必执意要见,执着是苦,执着是苦。”
  这话却如一根尖利的刺,刺痛了顾微言,他冷笑道:“和尚,你处处劝人放下心中执念,因你心无所恃,无悲无喜,便想要人人像你一样。但我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苟延残喘于世,又如何做到无心无意、无悲无喜。佛祖仁慈,你却阻我家人团聚,你修的什么禅,渡旳什么人!”
  洛横舟低喝道:“言儿,莫要胡言乱语!”
  慧明却道:“无妨。“他双目精光乍现,向顾微言扫来。这目光如针如电,密密地罩着这幼童。
  顾微言顿觉冷汗层层,胸闷似痛,挣扎着抬头,与慧明目光相接,一眨也不眨。
  慧明叹息道:“既然你执意如此,罢了,罢了。小施主,请听老衲一句逆耳忠言,你眉间带煞,倘若执念太深,背负太重,一辈子受累牵连。需得谨记‘放下’二字。”
  顾微言却神色冷漠,只冷冷道:“和尚,废话少说,让我去见他。”
  那和尚十分无奈,唤了一位小僧,道:“把性空唤来,你只说有两位故人想要见他。”
  那小僧去了不久,便匆匆赶回来,道:“师父,性空说他亲缘尽断,早已脱离红尘苦海,哪里又有什么故人呢!”
  此言一出,顾微言如同浑身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冻到了脚。顾微言见他双颊血色褪尽,浑身瑟瑟发抖,连忙将他揽住。
  顾微言倚着洛横舟,颤声道:“我不相信,我是她唯一的弟弟,他怎么可能不想见我,定是你们耍的花招,你带我去见他!”他挣脱出洛横舟的怀抱,便想要走往后院。
  那小僧拦之不及,忙唤道:“施主,留步!”三两步追上,拿手扣住顾微言。
  顾微言怒道:“放开我!”拳打脚踢地挣扎起来。
  “妙海,休得无礼,你便带这位小施主去见性空吧。”老和尚说完,转过头来看着想要跟上前去的洛横舟,道:“种如是因,得如是果,你且让他自去。”洛横舟听闻,只得收回脚步。
  那小僧将顾微言引至一间厢房前,双手合十道:“施主所见之人便在里面,但见与不见,皆在一念之间,切勿强求。”说完便离去。
  顾微言极厌恶这些话,不作理会,踮脚敲了敲房门,小声唤道:“哥哥,我是言儿,你见见我好不好……”话到尽头,尾音微颤,带着极大的委屈。
  然而房内却无人应答。
  顾微言急地一连唤了好几声,带着哭腔问:“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言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丢下我!”
  那房内好久才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顾微言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鼻子发酸,多年来所受的苦楚全部涌上心头,胸口钝痛得无法承受,他多想拥抱住惜言,在他熟悉的怀抱里,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所受的委屈,想让惜言用手抚去他身上的痛,用言语化去他心中的伤。然而面前这薄薄的一扇门,却无情地将他与惜言相隔。
  “哥哥,言儿很想你,你为什么不见我?”
  “罢了,你……进来吧。”
  顾微言欣喜若狂,连忙应声,推门而入。瞧见那个清瘦的熟悉身影,顾微言忍不住大喊:“哥哥!”便欲向前,想要像幼时一样扑入他怀中。待看清他那装扮,顿时止住了脚步,双目圆睁,脑中轰然作响。
  那张脸以不似幼时那般圆润,却仍然带着熟悉的端丽秀朗,正是他的哥哥顾惜言。然而那眉眼间全然没有疼爱的神色,幼时狡黠生动的神情也全然寻找不到,一板一眼,淡漠得可怕。他站在那儿,一头黑发早已一点不剩,低眉垂目,被他看着,便如寺中那些毫无人气的泥塑佛像盯着。
  顾微言双唇颤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之人,仿佛想要透过他的外表寻找些什么。
  他试探着走上前去,抓住那人衣袖,仰起脸哀哀唤道:“哥哥……”声音如被抛弃的小兽无助的哀鸣。
  顾惜言任他抓住自己的袖子,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施主,贫僧法号‘性空’,并非你的哥哥。”
  “不,你是我的哥哥。你叫顾微言,是当朝杏林圣手顾则宵的儿子!”顾微言再忍不住,伤心欲绝地喊道,“你为什么要做和尚?为什么要忘记这些?为什么不要我?” 
  性空摇摇头:“我早已经投入空门,亲缘断尽,不想再与红尘牵连。爱别离、怨憎会,不过满眼虚花,一片空幻……”
  “住嘴!”顾微言恨声道,“定是那老和尚给你灌的迷魂汤,你想做无忧无喜,无爱无怨的和尚,那你为什么要见我?”
  性空叹息道:“我不见你,便是没有完全放下,我若完全放下,见你又有何妨。”
  顾微言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猛然间发现收到一个地雷,感天动地,受宠若惊,谢谢你好姑娘!
  默默写文的伤不起,朋友们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小春很久没来,已经把我忘掉了啊……
  好怀念之前热热闹闹的时候,还是我写得真的很差啊T。T

  ☆、难相依(三)

  眼前之人,确实是他的哥哥,却也,不是他哥哥。
  他的哥哥不会用这么无情地目光看他,更不会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语。
  顾微言点头:“好,从今天起,我便当顾惜言死了。你要做性空,便做吧!顾家的血海深仇便由我来背。顾家一百三十多条人命、爹娘的冤屈、我身上的毒从此便与你毫无关系了!赵文涛和沈若璎两条狗命也由我来取吧!你便只管修你的禅,成你的佛!”
  性空脸色骤然泛白,喃喃道:“毒……你中毒了,娘也中毒了……”眼神渐渐发直。
  顾微言瞧见他神色不对,扑上去抱住他,慌乱道:“哥哥,你怎么了?”便见性空面孔痛苦地扭曲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惨呼,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将头朝墙上一下下地磕起来,不一会儿额头便血肉模糊了。
  顾微言惊骇欲绝,抱紧性空,不住地唤他。
  房内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寺内的僧人。有两个僧人将性空牢牢按住,对着随后赶来的慧明道:“方丈,性空又犯病了。”
  慧明叹道:“痴儿,静心守志,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你还有什么放不开,放不下。”说罢在他耳边念起了心经。那声音嗡然,如潮水一般,带着涤静心灵的魔力,在房内盘旋。
  直念了三遍,性空的挣扎才减小。他汗湿重衣,喘着粗气,眼神却还是有些木然。
  而一旁的顾微言早已惊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木然问道:“他怎么了?”
  慧明将他请出门外,说道:“小施主,老衲早就说过,凡是莫执着、莫强求。性空皈依我佛,忘却悲苦,是一桩功德无量的事,对你来说,也未必是一桩坏事。”
  顾微言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洛横舟正等得焦急,想着是否要去后院看一看,就看到那小小的身影从大殿后面走了过来。洛横舟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言儿。”
  顾微言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走到他跟前。
  “言儿?”洛横舟小声唤道。
  “洛叔叔,言儿从今日起,便再没有亲人了。”顾微言凄然道,有红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溢出,刺痛了洛横舟的眼。
  夜色深沉,笼罩着山林,偶尔传来几声枭叫,惊起数点寒鸦。密林深处,却有一个迅疾的身影,有低低的话语传来:“言儿,撑住。回了明月崖,就没事了。”
  他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双眼倦倦地睁着,低声道:“洛叔叔,我好痛。”
  洛横舟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哄道:“不痛,不痛。忍一忍,便过去了。你洛叔叔小时候贪玩,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脚,忍一忍,也过去了,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顾微言隔了许久,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萧索。
  洛横舟叹了口气,道:“言儿,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从今以后,洛叔叔便是你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你。你争气点,啊?”
  顾微言又若有若无地应了声,疲倦地闭上眼睛。
  从灵岩寺下来已近半日,虽然服了慧明大师赠的清心丸,症状有所减轻,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言儿不愿意再待在寺中,洛横舟也不想让他触景伤情,决定连夜赶回苍梧派。
  那一夜,洛横舟与掌门师父彻夜长谈,除了谈及被慧明带走的惜言,便是商讨如何解“索命”这种毒药。
  当时杨一帆拿出了一本《药王诀》,沉声道:“这本药经是本派祖师爷所著,书中记载了上千种药物之间相生相克的属性,对各类毒药的解法都有详细的记录。顾微言所中的‘索命’书中也有记载,但是似乎并没有研制出解药。”
  洛横舟接过书,翻到《毒解索命》那一章,所占篇幅极长,其中详细记载了谷之梵做的种种尝试,但都是以失败告终。谷之梵最后写道:他为了研制出“索命”的解药,花费了十数年,尝试了近百种方法,所用的草药不计其数,但终其一生都没能真正研制成功,实在是人生憾事。但在尝试过程中发现用七叶莲做药引便可缓解此毒,龙胆草汁每日沐浴可抑制毒发,虽不能解此毒,延人性命尚可,但切忌性躁、身累。
  顾微言满怀希望而来,却伤心欲绝而归,目睹亲生哥哥的现状,心情激愤,满怀抑郁,又一次促使了毒发。
  洛横舟带着顾微言一口气未歇,当夜疾行了三十多里,将他带回了明月崖。他自从回来后便没有休息过,先是与掌门彻夜相谈,再带着顾微言去了灵岩寺,当日又带着顾微言回到明月崖,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撑到最后已是强弩之末。
  当他将顾微言交与杨一帆手中后,双手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早已经僵硬疼痛不堪。
  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中,烈火舔舐着身体,带来火辣痛楚,周身都是咕嘟作响的岩浆,压迫得人胸口闷痛。想要挣扎,想要呐喊,最终却化成一声压抑的呻吟。
  “看样子是要醒了。”有苍老粗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蒸腾水汽。想要动弹,却感到周身异样。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浸在热烫的水里。
  “横舟,这娃儿醒了,这下你可以放下心来了。”
  “张师叔医术高得很,言儿交给你,我最放心不过。”是洛横舟爽朗的声音。
  “臭小子,现在想起恭维我来了,当初是谁急赤白脸的,一副担心得要命的样子。”那苍老的声音打趣道。
  “随您怎么说,您的大恩大德横舟记在心里了。我先看看言儿去。”
  声音越来越近,氤氲水汽中,有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其中一个弯下腰来,正是那张熟悉的英朗脸庞,此时正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浅褐色的眼中是满满的关心,眼角笑纹微露,十分可亲。那人伸出一只手,朝自己额头轻弹了一下:“总算醒了。”
  顾微言低声唤道:“洛叔叔。”想要起身,看到一边陌生的身影,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水里缩了缩。
  洛横舟误会他怕生,连忙道:“言儿不怕。这是张师叔,你身上的毒便是他解的。”
  洛横舟所指之人是苍梧派丹宗的宗主张翰。苍梧派分剑宗和丹宗两派,剑宗修习镇派武学“碧水剑法”,门派中大多数弟子都属剑宗,而丹宗则精研医术,可惜自谷之卿建派以来,丹宗一向人脉单薄,传到张翰这一代,早已门庭寥落。
  这张翰有一把苍老粗粝的嗓子,听者都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然而见了真人却发现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敦实,须发皆黑,面容微胖,两道长眉挂下,衬着他的细长眼,酒糟鼻,格外的惹人好笑。
  “小子,话可不能随便说,他身上的毒我可没解掉,也解不了。”张翰哼了一声,插嘴道。
  “张师叔!”洛横舟尴尬地制止道。
  张翰两道长眉一跳,眼睛向上一翻,嘟囔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老老实实告诉他,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洛横舟深知张师叔的怪脾气,只好作罢。转头试探着道:“言儿,没有关系。洛叔叔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毒的。”
  顾微言却是一脸漠然,之前所经历的那一场早已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此时听到这关乎自己生死的话,也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张翰搔了搔自己的长眉,奇道:“这娃儿倒是有点意思,听到这话不哭也不闹,老夫这些年阅人无数,但凡这样的人,不是情太绝,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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