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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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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头子为我起名‘云深’,不知道翻得哪本破书,起了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名字。”少年存了一肚子怨气。
齐云道:“沧海云深,为人父母者总对孩儿寄予厚望,你不该这么说。”他从小失怙,自幼获得的亲情极为淡薄,因此对少年的言论不以为然。
人往往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一如少年向往扬名立万,然而这赫赫的名声是多少次披荆斩棘累就的。平淡的日子未尝不是日子,平常人的幸福又何尝不是幸福呢。少年毕竟年轻,一颗心是飞扬的,始终向往着风雨江湖。
所谓人各有志,齐云也不多做置喙。少年虽言行随意,但从马车摆设来看对生活仍是讲究的。马车内设置了一排暗格,放了些许吃食。齐云见顾微言久不沾水,双唇已有些干燥起皮,便取来清水为他润了润唇,复又为他输了一道真气疗伤。从昨夜至今,他都没有好好喘口气,如今总算能够舒一口气了。齐云用目光细细扫过怀中的顾微言,仿佛想要将这散落空白的日子一一弥补过来,寻找到顾微言每一寸身上发生的变化。
赵云深来回扫了几眼,露出恍然的笑来。相遇至今,他看过刚毅冷然的齐云,感受过他对敌时爆发出的凛冽气息,此刻却第一次看到他如同猛兽收起尖锐爪牙,只露出最温柔的一面来面对他口中的这位朋友——恐怕不是普通的“朋友”吧。赵云深自出门闯荡,一路上就听过不少齐云的事迹,对这个年纪轻轻便声名远播的剑客充满了向往和崇敬。见到本人后又对他行事磊落的作风深感佩服。而今见他钟情一个男人,不但不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越发觉得他是一个难得坦荡的性情中人。因此赶起马车来也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赵云深在齐云的指点下弃了官道,改走小路,小路虽然颠簸,但胜在隐蔽,直到真正摆脱了追兵,两人模样都见狼狈了。尤其是齐云,怕路途颠簸将顾微言的伤口震裂,一路护着,又连输了几道真气,整个人都困顿不堪,然而每一次赵云深回头,都能看到他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目光警醒而湛然。
他们沿着小路辗转北上,途经一个小镇,齐云当即决定安顿下来。顾微言中途醒来两次,但是极其虚弱,需要静养。
齐云原想和赵云深就此分别,但少年却执意要跟着。以他的话说就是“到哪里都一样。”赵云深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很快就租了一个小院子。这样既避免客栈里人来人往的麻烦,又方便照顾顾微言。
赵云深现在知道受伤的那个是齐云的师父,对他们的关系十分好奇。
“这么说,齐大哥十五岁之前都与你师父相依为命?”
齐云点点头。他话不多,寥寥几句交待了前因后果,更多的却不再透露。
赵云深在家中是脂粉堆里泡大的,临安偌大一个城,怎样的美人都见过,但是当他看到齐云怀中的顾微言时,还是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笔墨来形容。顾微言长得不是极好看的,但是看到他就会让人想起指尖上那一片将要化去的雪,湖底那一钩沉沦的月。纵使冷到刺骨抑或明知虚幻荒芜,仍让人流连。他虽好奇,却懂得人情世故,不再多问。
他们所停留的镇子不大,方寸之地却也十分热闹,且兼民风淳朴,是个好去处。赵云深租下的院子靠近小镇边缘,清净的很。
齐云虽然与顾微言分离了6年,但与他相处时的细枝末节都不曾忘记。有时候习惯一件事很容易,然而忘却一个习惯却很难。骤然分离的那段日子,他时常会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应该干什么。这种空落落的感觉直到很久后才逐渐淡去,却不曾消失,在不经意间宣告它的存在。直到如今,心中空落的一角终又一次被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
☆、又相逢(四)
“武学之势,或寄劲于婉,或寄实于虚,穷极变幻而适如意中所欲出。”青年手执竹枝,边款款而谈,边与赵云深对招。赵云深只觉得青年手中的细竹时而刚硬如铁时而柔韧如丝,一时间难以招架,忽觉手腕处一阵火辣辣的疼,手中长剑不由得脱手飞出,“唰”地一声插入地面,兀自颤动不休。
“剑道臻至化境,何时何地出剑只需心随意动,云深,你太拘泥于一招一式。”齐云手中竹枝轻弹剑身,那剑便从地上飞向赵云深。赵云深手一伸,将剑接住,嘴中来回嘀咕:“心随意动,心随意动……”眼中一亮,笑道:“是了,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时常听说武功达到天人之境,便是无招胜有招,可不就是心随意动么。”
齐云眼中微微带笑,夸道:“悟性不错。”说罢将竹枝轻轻一抛,那竹枝便像插入一块豆腐似的,悄无声息地插入地下半截。
此时月上柳梢,清风徐来,吹走白日的暑气。尤是如此,两人也汗湿重衣。
“哗啦”几声水响,两人同时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云深一边将瓢中冷水兜头灌上一边与齐云说说笑笑。月色下两道身影,一道矫健,另一道却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纤细。齐云是标准的练武之人的身材,肌肉匀称流畅地附在肌理上,动弹间蕴含着勃发的力量。赵云深瞄了两眼齐云肩背,再看看自己的,忍不住捏了捏齐云肩头,“唉”了两声,油然升起一股男人之间的嫉妒之情。
两人这段日子情同兄弟,齐云早已习惯赵云深的种种言行,只觉好笑,不以为意。因此只是草草擦干身上水珠,套上了干净衣物,道:“我去看看炉上的药好了没。”
“唉,又去见你那冰山师父么。”
“什么冰山不冰山的,胡说八道。”
赵云深当头又灌下一瓢凉水,抹了把脸,“我有说错吗?你那位师父不仅是块冰,还是那雪山顶峰的千年寒冰。寻常的冰,再冷再硬也该被捂化了。可他呢,唉。”
齐云只道:“外物不可必。”
赵云深摇摇头:“你不仅是个武痴,还是个情痴,随你。”
炉子上的药已煮开,蒸腾的热气弥漫灶间,些微带着苦味。齐云端着药推门而入,屋内一豆烛火,晕黄的烛光将周遭照得迷迷蒙蒙的,也包括那人的脸。纵然神情冷淡,也被这烛光柔和了眉眼。
齐云侧身坐在床边:“师父,该吃药了。”
一听到“药”字,顾微言眉头便紧蹙,微撇过脸去,不知是厌恶这药还是厌恶这人。
齐云却不以为意,一手伸到顾微言颈下,搂着他肩膀,将他拦进怀中,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便端着药碗,好脾气地劝道:“你气虚体弱,伤好得本来就慢,再不吃药,受罪的还不是自己么。”说罢舀了一勺药,送到顾微言嘴边。
顾微言自醒来,便一直恹恹的,冷淡得很。他身体虚弱,一直以来仅仅吃些米粥汤药,浑身使不出力来,如今被困在自己徒儿怀中,如同个任人摆布的娃娃,这种感觉又是他深恶痛绝的,于是神色越发不愉。他这样子,让齐云看来,像一个堵着气的孩子。
顾微言做事从来都枉顾他人,只凭自己喜好,说到底,其实是个极端任性、自私的人。从前的齐云敬他、怕他,却也孺慕他、依恋他。只是年少时萌动的情愫既单纯又隐秘,成了他内心种下的一颗种子。如今早已长大成人的他依然敬他、爱他,却不再有怕,那深埋心中的炽热情感将种子催熟,生根发芽,早已在百转千回间长成参天大树。
齐云略一低头,便看到顾微言洁白秀气的耳朵,大概因为生气,耳根处泛着淡红。他有些无奈,只道:“你这么倔着,像个怕吃苦药的任性孩子,这么多年,倒是越长越回去了。”语气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情和宠溺。
“只是,拿自己身体和别人赌气,除了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伤心,你还能伤到谁。”
这话彷如一根烧红的针直直插入顾微言的心脏,热辣辣地痛,让他猛地挣动了一下。
他没有力气,是以这拼劲全力的一挣在齐云看来只如小猫似地动弹了一下,然而齐云仍然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总是喜欢曲解别人话中的意思。”齐云收紧臂膀,颇有些无奈道,舀起一勺药汁,送至顾微言唇边:“想要发脾气,也得有力气。把药吃了,身体养好,随你怎么折腾。”
一席话,说得顾微言怒火中烧,两颊通红,偏偏半分反驳的余地也无,倘若仍然固执,倒像是不可理喻一般。他不理会唇边的汤匙,径自从齐云手中接过那碗药汁,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齐云见状,只将汤匙默默放回空了的碗中,端来温水、布巾。顾微言喜爱干净,无法忍受一天下来的潮湿黏腻,是以齐云都会很细心地帮他洁身。顾微言厌恶和人肢体接触,然而这个徒弟毕竟是自小养大,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接近他身,也必然是齐云无虞。
齐云将他的亵衣拉开,轻薄柔软的衣料从肩头滑落,露出顾微言光洁的肩膀,背后两块薄薄的蝴蝶骨线条深刻优美,惹人垂怜。沾湿的布巾擦过肩颈,来到胸前,尽量避免那一处狰狞的伤口。伤口虽已收疤,粉色的新肉却无声地彰显着当初那一箭的厉害。每一次看到这伤口,齐云都会涌起难言的痛苦和后悔,是以,他越发小心地擦拭起来。他于此事也算是熟极而流,不一会儿便擦拭完毕,帮顾微言换上干净的亵衣,拥入怀中的身体洁净清新,齐云定力再高,仍不能避免地耳根发热。
他将顾微言小心地安置好,将帐中的蚊虫驱走,再为他点上一截驱蚊的香,这才将器具、衣服收拾好,掩上房门,对着满庭如霜的月光微舒一口气。
庭院另一边也传来轻声的叹息。赵云深坐着长凳,背靠围栏,一脚支在长凳上,一手拿着酒瓶,正对月自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明月毕竟遥不可及,陪酒解闷,还是人来得实在。”赵云深灿然一笑,“来一口?”说罢将手中酒瓶抛向齐云。
齐云接住,一脚勾过另一条板凳坐下,仰头倒了一大口。这酒是当地居民自己酿造的土酒,酒色浑浊,口感粗糙,但是胜在劲足,入口辛辣,如一把火直烧入肚腑,齐云只觉得全身蒸出一层汗,被凉风一吹,说不出的舒爽。
赵云深只穿着亵衣,未干的头发散着,虽不修边幅,但笑容可亲,只让人觉得自然洒脱。但今晚却似乎藏着心事。
齐云将手中的酒瓶抛还给他:“对月伤怀,可不大像你。”
云深却问道:“齐大哥,顾大夫如今也醒了,你今后可有何打算,总不能一辈子就住在这儿吧。”
齐云淡淡道:“有何不可?”他历经漂泊,居无定所,心目当中仍把幼时和顾微言一起居住的那座竹屋当做真正的家。如今找到了师父,虽然住的房屋十分粗陋,却让他心安。对他来说,只要和顾微言在一起,住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即使在这偏远小镇隐居一生,他也甘之如饴。
云深望向那空中澄澈晶莹的月亮,叹息道:“又是一轮圆月啦。”他离家已过半年,一路上热闹不已,鲜少想家。如今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忽然见到这样一轮明月,蓦地勾起了思乡情怀,是以露出了少有的沉静的一面,心里寻思着是否该回家了,然而他与齐云相见如故,若是就此分别,再见一面恐怕不那么容易了,心里颇有些不舍。
“不如这样,你和顾大夫随我回临川吧。临川城名医云集,顾大夫身上的毒说不定也有办法解掉。”云深邀请道。
齐云闻言,目光微沉。时隔六年,顾微言身上的奇毒仍然盘踞在他体内。不知道师父是用什么方法控制着这毒,然而他深深地记得当年顾微言毒发时那极痛苦的情状。半个月前,他又一次经历了这样情景。顾微言在昏迷中毒发,在自己怀中痛到痉挛,甚至因为神志不清抽泣出声。而自己除了一遍遍地安抚,竟什么事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极为郁卒。
顾微言医术精绝,却仍然解不了这毒,临川城内恐怕也无人能解罢。然而齐云心中却不愿放弃一丝希望,心中微动,道:“再过些时日,等师父身体好些了罢,我再带他去临川。”
云深笑道:“那就再等些时日。”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酒喝尽,见已月上中天,便各自回房。
齐云边盘算着怎么说服顾微言去临川,边推开房门。也不知云深有意还是无意,当初租下的院子只带了两间房屋。赵云深自己一间,那剩下的便给了齐云和顾微言。那时顾微言重伤昏迷,齐云彻夜照顾他,故而也未发现不妥。既至顾微言醒来,伤势未愈,久卧病床。齐云为他翻身、按摩,仍然与他同处一室,久而久之便已成自然。
如今他推门而入,原想着顾微言已然入睡,却听到极力压抑的呻吟,立时心中一凛,掠至床前,撩开帐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顾微言蜷缩痉挛的身体。齐云怕他伤口开裂,只得狠心按住他肩膀,一手将他紧握的手指掰开。顾微言手心已然染血,被迫手指松开,剧痛之下再度收紧,抓紧了齐云的手,齐云一声不响,任由顾微言的指尖深深刺入自己手掌。他虽将顾微言压制住,却仍感觉到身下的身体的颤抖。
顾微言显然是清醒的,死命地咬着唇,极力不想在自己徒弟面前露出痛苦脆弱的情状,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这极力忍耐的样子,让齐云更加的心痛。他忽觉后背处一阵暖流,渐渐熨烫过自己饱受折磨的五脏六腑,随着全身的经脉,将那痛楚逐渐驱散掉。耳边传来齐云低沉嗓音:“是否觉得好点?”
齐云见他身体松弛下来,细细地喘着气,面上痛苦神色逐渐淡去,遂放下心来,却仍不敢托大,真气依旧绵绵不绝地输入顾微言体内。
猛烈的痛楚让顾微言精疲力竭,此时他昏昏噩噩地躺在齐云身下,也许背后的大手为他驱散了毒发的痛苦,也许是齐云温暖的怀抱熨帖了他冷汗淋漓的身体,让他一时半会也生不出推开齐云的心思,只疲倦地闭上眼睛。
齐云绵长的呼吸声掩盖住了屋外那让人心悸的蝉鸣,温暖强壮的身体散发的味道也是熟悉的温暖踏实,为他围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将蝉鸣引起的烦闷心悸全隔绝在外了。
托着后背的手突然间松了松,紧挨着脸颊的胸膛微微后移,顾微言竟打了个寒噤,不适地蹙眉,睁开了眼。
齐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侧身隔着帐子将那一豆灯火弹灭,复又反身紧了紧怀抱,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后背,哑声道:“没事了,睡吧。”
我应该推开他的。顾微言昏昏沉沉地想着,然而终究抵不住这难得的舒适和汹汹袭来的困倦,缓缓沉入梦乡。
此时齐云内心却并不平静,顾微言毒发的频率比之六年前,高了不少,如今仅仅半个多月,便又让他经历了这心如刀绞的一刻。纵使他性格坚毅,悍不畏死,却偏偏在心底的一个角落,埋藏了恐惧的种子。
他不敢想将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顾微言汗湿的额发捋向耳后,久久凝视着顾微言的睡容,最后,只将唇轻轻印在他光洁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不得(一)
沈若璎嘶声道:“你还是忘不了她。”她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想要透过那层皮囊,将男人看穿看透。她眼眶红肿,面容惨烈,隐隐显出一丝疯狂的意味。
酒醒后的不适让赵文涛皱紧浓眉,沈若璎的声音格外的刺耳,让他头隐隐作痛。此时他只希望能呆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的头脑好好清醒一番,便强忍不耐,冷淡道:“你先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若是以往,沈若璎定是乖乖地回避,可此时她却杵在原地,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她蓦地“咯咯”一笑,笑声中藏着数不尽的怨和恨。她跟了这个男人快要8年了,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全数为他遮掩起来,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端庄贤淑的深宅贵妇,甚至为他生儿育女。在此之前,她仍然天真地觉得时间能够磨平一切,总有一天能在这个男人心中留下一席之地。然而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地错了,她错得离谱,也错得不甘。她终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人,赵文涛冷面冷心,自恃长情,然而却是真正的无情。一腔深情尽数空付流年,是多么的可悲可叹,可恨可恶。这极度的痛与恨中衍伸出荒唐与可笑,让沈若璎笑得越发大声。
赵文涛眉头皱得更紧,眼中已透出不悦,喝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沈若璎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字一句道:“你这个一家之主都不要脸了,我又何必在乎自己这张脸皮。”
赵文涛知她所指,平素刚硬果断的内心也难得充满郁气,不耐地斥道:“妇道人家,少搀和这事。”
沈若璎幽幽道:“依晴姐的儿子,怎么能与我无关呢!”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让赵文涛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陆依晴的滋味无缘尝到,好在留了这么一个儿子,不知这儿子的滋味如何?”沈若璎快意地问道。这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钢刀,直插赵文涛的心窝。“碦”地一声,那手中的茶碗便被捏成齑粉,他阴沉道:“闭嘴。”
沈若璎却觉得畅快无比,此刻她的内心燃烧着一把熊熊的火,这火烧得她五脏六腑痛苦不堪,她只想带着这把火将眼前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让所有人都在这把火中比她痛上百倍千倍。
“你有本事做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又何必怕别人戳你的痛处!太子的死,根本和顾则宵无关,要不是你嫁祸,顾家满门怎么会被抄斩?可笑你还想英雄救美,陆依晴到死都没正眼看你。她整颗心都放在顾则宵身上,就是自尽也要与他共赴黄泉。呵,那晚你抱着她的尸体,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赵文涛出手如电,一把攥住沈若璎的脖颈,截断了她尖刻无比的话语。沈若璎双颊涨得通红,舌头一点一点吐出来,可那双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雪亮而疯狂的眼光仍紧紧盯着赵文涛。
赵文涛手一甩,沈若璎不住呛咳,涕泪齐下。她伏在地上,像一朵荼蘼之后凋零的花,凄艳到了极点。
赵文涛坐回椅子上,啮咬着牙槽,眼中闪现出阴鸷的光。撕开伪装的温顺外表,亮出爪牙的沈若璎,句句如刀,字字见血,他确实忘了,当年的沈若璎是一朵带着刺的蔷薇,美艳中藏着毒。
当年他亲眼目睹依晴嫁给顾则宵,毁天灭地的嫉恨与痛苦将他淹没。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只觉得生无可恋,直想醉死了事。糊里糊涂间,与沈若璎成就了好事。沈若璎美得张扬,如怒放的蔷薇,陆依晴却是那月色下清恬的白兰,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是以他明知沈若璎对自己有心,却仍不以为意。他原本就是一个冷硬如铁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看着心爱的女人嫁作人妇,着实颓废了许久。沈若璎便在那段时间内陪伴在他身边,并奉上了全部的温柔。不久之后,他便娶沈若璎为妻。
他娶妻的那一天,顾则宵携妻而来,为他这个“好兄弟”送来祝福。是的,他们曾经是很好的兄弟,年少时时常相约而游。
孟春三月上祀节,那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晚。泗水边的柳条才刚抽出嫩芽,奔腾的泗水带着未消融的冰块一径地流着。他这位仁厚的义弟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义无反顾地跳入寒冷的水流中,结果人没救成,却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赵文涛正欲施展轻功将他这义弟捞上来,却晚了一步。一道淡黄色的影子轻飘飘地落向水面,像一阵最和煦的春风,也像一场最朦胧的细雨,占据了赵文涛的视野。这惊鸿一瞥的身影只在水面上踩出一圈温柔的涟漪,便又飘回岸上,将冻得脸若白瓷,哆嗦不已的少年放了下来。
“则宵!”赵文涛上前,手中内力催生,帮助顾则宵将衣服烘干。那黄衣的女子对他抬头微笑,瞬时春光乍破,冰雪消融,让赵文涛一见倾心。然而顾则宵却什么也顾不上,将怀中紧抱着的孩童平放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医囊,抢救起来。
赵文涛仍沉浸在女子的笑容中,那女子却已弯腰好奇地打量起顾则宵来。直到那昏迷的孩童转醒,“哇”地一声哭出来,顾则宵才松下一口气。送走了感恩戴德的孩子父母,三人这才相识起来。
初入江湖的陆依晴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憨和纯真,在泗水边上认识了赵文涛和顾则宵,之后又带着自己的师妹沈若璎屡次和他们相遇,自此四人便逐渐熟悉起来。他们一起走过大江南北,看过壮丽山河,一起经历这段纵情欢歌的无忧年华。
陆依晴面容清恬,尤带纯真,但又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与她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无趣。赵文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自此情根深种。
很久以后,当他们聊起那一次初见,赵文涛脑中便是那个轻如烟淡似雨的身影以及那恰似温柔的微微一笑。
而陆依晴每每便会笑顾则宵那时的狼狈样。顾则宵便在她的笑话声中局促起来,端雅清俊的脸上最终便挂上一个淡淡的无奈的笑。
多年以后,赵文涛才想到正如他对陆依晴一见钟情,陆依晴对顾则宵又何尝不是如此。
然而他却明白得太晚。
婚宴上,两人相携而至,犹如一对璧人。已为□□的陆依晴眼波中透着不曾有过的温柔,恰如一枝花期正浓的白兰,美得让人侧目。她与清癯的顾则宵形影不离,面容上是说不出的幸福美满。
洞房花烛夜,本是人生四喜之一,却让赵文涛尝到刻骨的绝望,当陆依晴面带笑容向他祝贺时,他已经冻得僵硬的心脏便瞬间化为齑粉。
此生都不愿再忆。
此后他便刻意与他俩疏远。顾则宵虽然不解,但他为人处世一直淡淡的,况且两人政见不合,便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顾家是杏林世家,历代都有子弟在太医院任职。顾则宵志在追求极致的医道,一直潜心钻研医术,年纪轻轻便已位列御医。他为人端方,处事淡然,懂得明哲保身之道,故而一直安然无恙。其时太子便十分欣赏喜爱这位医术精湛并且聪明剔透的年轻医师,时常让他为自己诊脉。
乾元二十三年,太子忽染恶疾,药石罔救,最终薨了。多方排查下,矛头便指向当时与太子接触过密的顾则宵。皇帝震怒之下,顾家满门抄斩。
乾元二十三年冬,朔风怒号,大雪纷扬。顾府门前羽林军罗列,密密麻麻的□□上寒光凛冽,赵文涛坐在马上,注视着被押解着走出的顾家母子。风雪中,陆依晴面容恬淡,刀剑之下仍旧保持着端然的风姿。她一步步走向赵文涛,仿佛一步步踩在他的心上。她似是细心打扮过,如平常出门一般,着一件白梅点缀的黄绸披肩,面对旧时好友,仍盈盈一笑,瞬时春光乍破,冰雪消融。
她柔声道:“多年不见,故人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可见世事无常……”轻烟一般的叹息瞬间被朔风吹散。
那一刻,赵文涛竟不知以何表情面对这张心心念念数年的面容,只得冷肃着脸,让手下将陆依晴母子押解上囚车。
陆依晴怀中的男孩紧紧偎依着母亲,端润妍丽的脸上有着酷似母亲的恬淡,一声也没出,只是乌黑澄澈的眼睛中仍带着细微的恐惧。陆依晴将男孩按入怀中,一手轻拍他背部,柔声安慰:“惜言不怕,娘带你去见父亲。”
囚车以粗布覆盖,在雪地中辘辘而行,拖出两道逶迤的车辙印子,不久便被风雪掩埋,再也瞧不出一丝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给我发牌子,自认为没有什么露骨的描写啊,哎
☆、求不得(二)
“文涛兄,依晴母子幸得你保全,知道他们过得很好,我也可安心赴死。”冰冷幽暗的囚室里,顾则宵面容瘦削萧索,淡淡道。
赵文涛沉默良久,才哑声道:“我对依晴……”
顾则宵摆手,长叹一声:“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必定会善待他们母子。只是依晴看似柔婉,心性却固执得很。这傻丫头若是知道我已不在人世,恐怕会做出什么傻事。请你务必要照顾好她。”
赵文涛心中一凛,自己那点心思,如此明显,沈若璎都能知道,聪明如顾则宵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一时顿感狼狈。
“顾某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生只有两憾。其一便是文涛兄你,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我和依晴欠你良多,愧疚得很。其二,便是不能为妻儿挡这尘世风,遮这尘世雨。”顾则宵眼中温柔乍现,似是想起家中爱妻和两个稚儿。
“这些年,我在太医院任职,看透了宫中龃龉,越发小心行事,可惜仍逃不出皇权争斗。你我虽政见不合,日渐疏远,兄弟情义却还在。则宵只愿你照顾好他们母子,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赵文涛如鲠在喉,沉声道:“我答应你。”
黑暗中传来狱卒的提醒:“赵大人,时间已到,您看?”
顾则宵面露清淡微笑,将伤痕累累的身体靠上墙壁:“今日一别,你我便再无相见之期,大哥,珍重。”
赵文涛心中一颤,生出一丝悔意。这几年来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顾则宵,也许依晴不会这么决然地推开他,那么和依晴琴瑟和鸣的就是自己了。这个念头日日折磨着他,因此二皇子毒杀太子后把顾则宵当作替罪羔羊,他竟一时鬼迷心窍,没有阻止,终是酿成顾家满门大祸。
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文涛只得沉声不语,扭头跟随狱卒离开囚室。昏暗的走道里,隐隐约约听到顾则宵击节而歌的声音:“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骨现,落英深处数流年,百年江湖,不若一夜霜华尽……”那歌声越来越轻,最终被留在了身后,再听不见。
他将陆依晴母子秘密安置在城郊的别院,将顾则宵的死讯隐瞒下来。陆依晴信他能够救出自己的丈夫,对赵文涛的种种温情全不放心上,只一心一意等着顾则宵归来。然而时日一长,谎言终究被戳穿。得知丈夫已然身死的她当夜便饮毒自尽,追随丈夫而去。
赵文涛赶到的时候,她已在弥留之际。赵文涛将她搂在怀里,拼尽全力为她输送真气,眼眶赤红,一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陆依晴半闭着眼,染血的双唇微动:“文涛大哥,你不必……不必瞒我啦……则宵去了,我也不想独活于世……”
“你还有儿子,还有我!你为什么这么傻!”赵文涛悲吼,“惜言才这么大,微言还未找到,你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丢下他们!依晴,活下来!依晴……”
“儿子……”陆依晴抽泣一声,嘴角带出更多血沫,“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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