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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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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一连躺了几天,已渐渐恢复大半。饭毕,尝试着将荒殆了几日的武功一一拾起,刚运行了一周天的真气,忽然听到药室里陶器摔碎的声音。齐云一惊,飞奔到药室:“师父?”
顾微言倒在地上,药室里烟雾弥漫,地上翻了几只药萝。一只药萝正巧翻到在炉子上,烟雾正是草药焚烧传出来的。齐云再沉稳,此时也心胆俱裂,冲了进去,将顾微言拦腰抱了起来,摸上他腰间,却并未找到药瓶。一边搜寻,一边急道:“师父,你的药……”
话未说完,唇上一阵湿软。
原来是顾微言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一)
天气阴沉得可怕。厚重的乌云将天空压得极低,雪花如碎琼乱玉般下个不停,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鸟兽绝迹。一座破落的土地庙,给雪色添上一抹灰色的斑驳痕迹。狂风怒号,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孩子的抽泣哽咽声。
“乖宝,小少爷,莫要哭……”土地庙的一角,蜷缩着两个人,一老一小。年纪大的那人面色灰败,半躺半靠着,身上胡乱搭着许多稻草,正挣扎着撑起身,只是勉强将头抬起,便急喘起来。
他身边蜷坐着一个小小孩童,眼睛哭得红肿,一边抽噎,一边将滑落的稻草拾起,堆在那人身上。看到老人痛苦地喘个不休,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伸出手,拍着老人的胸,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嚷:“姥姥……姥姥……”
老人好歹止住了急喘,目光慈爱而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低低道:“乖宝贝,莫哭啊……莫哭啊……姥姥怕是要去见你爹娘了……”她伸出手,想要抹去眼前孩子脸上的泪水,却无力抬起,最终只能握住自己胸口那只冰凉的小手。
“姥姥……呜呜……我、我想爹娘,也想惜言……”孩子哽咽着,将脸贴在老人手上,眼泪将老人的手打得湿透,“爹爹和娘亲,还有惜言,都去哪里了,他们不要我了吗?”
手上的泪水滚烫,老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烫到了,皱着一张脸,浑浊的眼泪流入鬓边花白的头发,抖抖索索道:“傻言儿啊……他们不会不要你的,夫人和老爷那么疼你,怎么会不要你呢?惜言少爷和老爷夫人一处,他们、他们……”老人哭出声来,喑哑道:“他们都走了啊……”
造孽啊,顾家一脉,百年基业,侍奉过圣光祖皇帝,仁宗皇帝,神宗皇帝,历经三朝,荣宠满门,怎料到一夕之间,便家毁人亡。留下这么一个十岁不到的稚儿,以后如何是好?
老人老泪纵横。
面前的孩子正是被满门抄斩的顾家侥幸遗留下来的幺子顾微言。因为淘气赖着自个奶娘溜出了门,才没被抓着。他们已在这座破败的小庙里胆战心惊地躲了几天。现今恐怕满城都贴满了通缉令,到处是搜人的士兵。
“姥姥不哭,言儿也不哭了……”顾微言呜咽道,懂事地抹了抹老人脸上的泪水,细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努力止住了哭声,含着泪的眼睛黑白分明。
“言儿乖,姥姥年纪大,怕是陪不了你了,你那么乖,那么懂事,姥姥真舍不得啊……”老人的声音苍凉破败,含着无限的疼爱和遗憾,“姥姥要找你的爹娘去了,那边还有惜言少爷……”老人又急喘了几下,喃喃道,“下了黄泉,也有个去处了。”
“姥姥,言儿也要去找他们,你带言儿一起走吧……”顾微言抽噎着,满怀希望看着老人。
那样天真的话,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啊。那双酷似夫人的眼睛,那么娇憨地盯着自己,老人颤抖着,竭力喘了口气:“言儿乖,现在还不能。姥姥有话要告诉你,你要牢牢记着……”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失望地暗了下去,但是很快又振作起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记着,老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生清明,决计不会作出毒杀皇子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顾家是被人冤枉的。第一点就是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要以顾家为荣。顾家作为御医世家,荣宠备至,最终也敌不过官场险诈,墙倒众人推,树倒猕猴散呵……第二点就是不管将来怎样,你都不能入朝为官,莫步了你爹的后尘。第三点,你爹娘生前同赵家交好,言儿,去找你赵叔叔和姑姑。念在多年情分上,求他们收留你……”
顾微言眼泪又流下来了:“姥姥,言儿乖啊……你别不要言儿……”
老人哆嗦着唇,缓缓道:“乖言儿……乖言儿……让姥姥再摸摸你的小脸……”
顾微言抽泣着,拿起老人辛苦了一辈子的手,将糊满了黑灰与眼泪的脸靠在上面,粗糙的手指磨得细嫩脸皮生疼,顾微言却惶然觉得快要失去些什么,因而更加用力地贴着这只带给他无数次温暖与快乐的手。
老人嘱咐完话,竭力提起的精神迅速消弭,微睁着眼万分不舍地盯着面前哭泣的孩子。
“乖言儿……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姥姥哼歌儿给你听……”
顾微言紧紧抓着那只手,听着苍老声音哼着断断续续的童谣,那支他每晚睡觉前都会听的歌儿,曾无数次陪伴他欣然入睡,带给他甜蜜的美梦,如今染上死亡的破败气息,渐渐地,渐渐地低下去,最终消泯在冰冷呼啸的风声中,再也听不到了。
直到手心的温度完全退去,直到身边那具熟悉的身体变得僵硬而陌生,顾微言轻轻摇了摇那僵硬冰凉的手,呜咽道:“姥姥,姥……姥……”
回应他的不再是慈爱的笑脸,是死人僵硬凝滞的面庞,也没有那声含着浓浓疼惜的“乖宝言儿”,只有死寂的沉默。
低声呜咽蓦然变成了嚎啕的大哭:“姥姥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言儿乖啊,言儿听话,不要走!不要走!姥姥……呜呜……不要抛下言儿……”
以往只要佯装哭泣,哼唧几声,便会有温暖的怀抱,疼爱的哄慰,如今哪怕哭哑了嗓子,也再不会有人回应,原来,这就是离开,这就是,死亡。
纵使年幼,亦了然其中的荒凉。
顾微言蜷缩在尸体旁,将头搭在那早已不再起伏的胸膛上,抽泣着,沉沉闭上眼。
再醒来,便已到了一间干净的厢房。顾微言戒备地打量着周遭,极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盖在身上的棉被松软厚实,还微带着一丝檀香。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他连忙将头缩回被窝里,仔细听着外面动静。开门关门的声音。他等了许久,仍不见半点声息,便有些按捺不住,悄悄露出一双眼睛来,对上了个光脑壳。
那小和尚很是耐心,见他露出眼来,垂目温和有礼道:“小施主醒了?”
顾微言知道自己在一座庙里,同小和尚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急急忙忙从床上跳下,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忙手忙脚乱地穿上旁边备着的衣服,推开门往外跑去。小和尚诧异地唤了一声:“小施主,寺内戒律森严,莫要乱跑!”急忙跟了上去。远远看到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和尚从长廊一头走来,忙上前行礼:“释源师兄。”
释源伸手拿住顾微言,淡淡地回了个礼。低头问道:“小施主有何急事?”
顾微言眼眶通红:“我要找姥姥。”
释源了然,带着顾微言走过几条长廊,穿过几个月洞门,引他进了一座偏殿,朝着殿里慈眉善目的老者尊敬道:“师父。”
老和尚已知顾微言来此目的,微微叹息道:“小施主,生死有法,各安天命。”
顾微言执着问道:“我姥姥呢?”
老和尚转身取来一只黑色的木盒。
顾微言抖着手接过,茫然道:“姥姥……在里面?”那么轻的一个木盒,轻的几乎没有重量,如何能承载一个人的一生?明明上一刻还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还会摸自己的脸,还会哼歌儿给自己听,如何便成了这小小木盒里一撮白灰?
顾微言抬头,老和尚悠悠念道:“人死灯灭,缘断如劫,境净空,忘形释……”青烟弥漫中,和尚慈悲的脸无悲无喜,淡漠得令人可恨。
他在寺中住了下来。这座寺地处临安郊外,叫圆融寺,寺内香火鼎盛,京中许多侯门大户都会定时来此捐香油钱,求平安。顾微言也曾跟随娘亲来过。他无法回京,便只能待在这里。
寺中的日子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不起半点涟漪。那些暮鼓晨钟,一声一声,将他从伤痛和恐慌中缓缓拉离。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二)
转眼已是冰雪消融,春上柳梢。三月三上巳,寺中又是人山人海。蜿蜒的山路上一顶小轿稳稳地前来,轿边跟着一个俏丽小婢,轿后若干精壮小厮。众人见得如此气派的排场,不由朝两边靠去,空出一条道来。小轿停在大门前,小婢撩起帘子,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位美妇。
此人正是尚书府赵文涛的妻子——沈若璎。
门外早有迎客的僧人上前接待,将赵夫人引至殿前。沈若璎一一跪拜完殿内诸位佛祖,又吩咐随身小厮将香油钱捐赠了,诸事完毕,便觉得有些乏力。身边的小婢眼尖,上前扶住自家夫人,对一旁和尚道:“夫人体乏,还请小师父找一处僻静之所歇一歇。”
沈若璎每一次来捐赠的香油钱极其丰厚,礼佛完毕后惯常会在寺中吃完斋饭并听禅半日,所以寺中专门为她辟出一所禅房。引路的小和尚熟门熟路地将尚书府夫人带进禅房。
沈若璎将闲杂人都屏退了,室内只余贴身小婢采容。她撑着腰小心翼翼地靠坐在椅上,舒了一口气,面色虽然疲惫,但难掩眉间得色。
采容见夫人志得意满的神色,笑道:“夫人这下可安心了,老爷这几日成天牵挂着您,今早出门还嘱咐奴婢要好生看护呢。可见老爷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夫人。”
“哼,他哪是关心我,不过是关心我这肚子里的种罢了。”沈若璎嘲道,手缓缓抚摸着腹部,眼中既恨又爱,半晌低头柔声道,“儿啊,你可要为娘争气,有了你,那几个贱人生出的杂种又有什么可惧。”她相貌端庄美丽,红唇吐露的话语却狠辣至极,毫无顾忌。
采容在一旁听得颇有些心惊,忙道:“夫人可别动气,喝点茶水润润喉吧。”她拎起茶壶,不禁“咦”了一声,恼道:“好糊涂的小和尚,竟忘了将茶水备上。”正气恼间,忽听门口有小童稚声道:“夫人,茶来了。”
采容忙将门打开,眼见送茶的是个孩童,低垂着头,只见漆黑的发顶,只当哪里来的俗家弟子,把孩童迎进屋内。
沈若璎看那孩童一步步走近,便觉着眼熟,正迷惑间,那孩童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细密刘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恰如那白水银里养着的两丸黑水银,此刻噙着泪花,小嘴抖了抖,无限委屈地喊道:“姑姑……”
沈若璎只觉得心口一震,颤声“啊”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前搂住那小小身躯。
采容在一旁花容失色,这孩童正是当前顾家仅余的幺子——顾微言。
沈若璎强自定下心神,搂着顾微言,问道:“言儿莫怕,有你姑姑在这儿,谁也伤不了你。告诉姑姑,你怎会在此?”
顾微言忍着泪,攀着沈若璎的臂膀,将这几个月的遭遇一一道来,说到姥姥已死,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
沈若璎沉吟片刻,定下心神,替顾微言擦了擦眼泪,道:“你既已无家可归,便随姑姑回府吧,姑父和姑姑定会好好护着你。”
“夫人……”采容欲言又止,见着沈若璎的脸色,心中打了个突,到嘴的话语便给咽了下去。
沈若璎道:“不必多说,晴姐与我情同姐妹,她虽已去了,我必定会帮她好好照顾言儿,毕竟,姐妹一场。”话到最后,眸子雪亮,神色莫辨。
沈若璎假装身体不适,让府中小厮将轿子抬到禅房前,搂着顾微言一同进入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小小孩童刚经历一场大喜大忧,此刻仿佛饱经颠沛流离的小舟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趴在沈若璎的身上,睡得沉沉,轿子落地的颠簸也没能唤醒他。沈若璎轻轻拍了拍顾微言的背,唤道:“言儿,醒醒,咱们到家了。”
顾微言纤长的睫毛抖了抖,还沉浸在美梦中,含糊地“唔”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撒娇的小猫。
沈若璎拎了拎他耳朵,笑道:“睡猫,快起来。”
顾微言这才勉强醒来,抬手揉了揉眼睛,朝沈若璎露出了一个灿烂笑脸,口齿不清地唤道:“姑姑……”
却没见对方回应,不由得放下手,朝沈若璎望去,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便像个小大人一般,将手放到沈若璎额头,嘟喃道:“姑姑是不是生病了?”言行十分地稚嫩可爱。
沈若璎笑笑:“言儿长得可真像晴姐,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呢。况且又贴心又乖巧,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好性子。”说罢,牵起他小手,下了轿。
轿子停在一间偏院前,顾微言任由沈若璎牵着手入内。院内一株合抱大的海棠树,几丛兰草,十分的幽静。沈若璎将顾微言带入屋内,柔声道:“言儿,外面不安全,姑姑把你藏在这里,千万别让别人看到你,也别跟别人讲话,知道吗?”
顾微言乖乖地点点头。
沈若璎又细细交待了一番吃穿方面的事项,眼见天色不早,便道:“言儿乖乖在这里,姑姑有事先走了。待会儿采容姑姑会送吃的来,你可不要乱跑,记住了吗?”说罢,举步要走,衣袖却被拽住。
顾微言眼里含着不舍的眼泪,孩童追寻温暖逃避孤独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抓住眼前的衣角。沈若璎将袖子轻轻抽出,安慰道:“言儿如果乖乖的,明天姑姑就来陪你。”
顾微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见着沈若璎迈出屋子,忍不住追上几步,却还牢牢记得她的嘱咐,不敢跑出院子。只踮着脚趴着院门,目送沈若璎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拐过月洞门,再也看不见为止。
良久,孩子才放下早已酸麻的脚跟,呆呆地站在院中。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采容将院门推开的时候,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冲撞着她的胸口,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海棠树下,垂着小脑袋,拿了根树杈掘蚂蚁玩,也不知道蹲着多久了,开门的“吱呀”声也没能惊动他。
“言儿,来吃好吃的。”采容将食盒举起,晃了晃。
孩子连忙转头,见到采容,眼睛一亮,大喊着“采容姑姑”连跑带扑地倒向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采容笑道:“言儿乖不乖?”
“乖的。”孩子连连点头。
“好,信你。快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采容将菜品糕点一样样拿出,“哇,虾丸酿豆腐、荷叶粉蒸鸭、菌菇炖乳鸽、干烧冬笋、松子烩豌豆,还有水晶芙蓉糕。言儿喜欢吗?”
孩子早已在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眼巴巴地看着采容布菜,闻言傻呵呵道:“喜欢。”许是饿得狠了,拣到碗里的菜很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采容喜他乖巧模样,多待了片刻,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她帮顾微言掖了掖被角,望着熟睡的孩童,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危险和惊惧仿佛已远远离开了顾微言。赵府的日子是极其安静绵长的,而顾微言也逐渐适应这样没有生气的生活。他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叫孤独,即使曾经那样的害怕,也无法抗衡这漫漫时光的强大力量,他所能做的,无非是逐渐去适应。院子中的花花草草,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同它们打招呼,聊天,与每一朵凋谢的花告别,便并不觉得难过了,况且每隔一段日子,姑姑便会来看望他。
沈若璎的肚子越来越大,连带着走路都有些蹒跚,脸也开始浮肿起来。顾微言被告之,姑姑肚子里怀着小弟弟。他感到非常的好奇,有时候沈若璎心情好,会允许他用手去摸一摸,感受那个小生命。
顾家还在的时候,顾微言是最小的,他的哥哥顾惜言,待他极好。弟弟,在顾微言幼小的心里,是需要无微不至的疼爱的小生物。更何况,沈若璎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有时候,他会柔柔抚着沈若璎的肚皮,催道:“弟弟,你快快长大,哥哥疼你呀……”
即使已习惯这样孤单的日子,他仍然会在下意识中表露出对亲情的渴望,往昔与哥哥惜言在一起玩耍的欢乐时光,在记忆深处是那般甜,他是如此期待这个弟弟的降临,渴望有一个陪伴。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三)
这天,顾微言正蹲在那棵大海棠树下看蚂蚁打架,突然听到“扑楞楞”的声音,转头一瞧,竟发现一只小麻雀落在不远处。那麻雀使劲扑腾几下,却只能原地打转,再飞不起来。顾微言一眼看去,便发觉那只麻雀一边翅膀折了。他试探着走近几步,见那麻雀在原地发抖,黑亮的小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便挪到它身边,用手小心将麻雀捧起,担心道:“你痛不痛?”话未说完,便觉后脑勺一痛,不由得“啊”了一声。
转身望去,墙头不知什么时候趴着一个男孩,那男孩七、八岁的模样,一手扒着墙头,一手举着弹弓,竖着眉毛,瞪着眼睛,凶道:“你是谁?把我的小雀儿给我!”
顾微言摸了摸手中麻雀,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它受伤了。”
那男孩嗤笑一声:“那是老子厉害。你发什么呆,赶紧给我,老子一路追了大半个园子,累得要死。”
顾微言怔怔地站着,又看了看手中的麻雀,问道:“是你打伤麻雀的?”
墙头的男孩不耐烦道:“不打坏它翅膀,我怎么抓到它。”还要再说些什么,墙角传来女孩娇滴滴的声音:“云琛哥哥,我的雀儿呢?”
那男孩笑道:“阿妩不要急。”转头收起笑脸,横眉道,“喂,你是哪来的小奴才,赶紧把麻雀给我,小心我告诉爹娘,给你吃板子。”
乍一见同龄的孩童出现,顾微言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但几番言语下来,便让他不怎么高兴了。
脾气一上来,绷起小脸,“蹬蹬蹬”跑回了屋子,将屋门一关,把那男孩的叫骂声都挡在了屋外,直把那个叫云琛的男孩气得跳脚。
顾家是杏林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处理起麻雀的折翼对顾微言来说是很容易的。他将包扎好的麻雀放在床头,趴在一旁,用手摸着麻雀,喃喃问道:“还痛不痛?”小麻雀轻轻啄了啄他手指,便惹得他“咯咯”笑了起来。
这只偶然间闯入的麻雀,便成了孩子最可亲的朋友。每一顿饭,他都会把每样菜都留下一点,喂给麻雀吃。采容时常听到孩子稚气的话语:“你吃什么呢?桂花糕好香,吃不吃?”童言童语,十分可爱。
没过几天,麻雀已与孩子混熟,在地上蹦蹦哒哒啄着糕点。顾微言正喂得十分开心,忽听到院门外一阵喧哗。走出屋外,院门已被打开,涌进来好一群人。
“喂,小奴才,这几天看你过得不错嘛。”说话的正是几天前墙头的男孩。
顾微言看着他得意洋洋的面孔,不出声。
男孩又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尚书府的大少爷,上次你拿了阿妩的麻雀,害得她哭了半天,你说怎么办?”
原来他正是赵府大少爷,赵文涛唯一的儿子赵云琛。男孩显摆了一阵威风,见顾微言没反应,不仅有些气闷,绕着顾微言走了两圈,见他虽绷着小脸,但是唇红齿白,仔细看比自己的表妹阿妩还要可爱几分,不由地问道:“你是男是女?”说完,抬手去捏那软嫩脸庞。
顾微言倔脾气上来,抬手推开赵云琛的手:“麻雀才不是你的,也不是什么阿妩的。你把它弄伤了,你不是好人。”
那赵云琛被宠坏了,平时众人都哄着他顺着他,此次被三番两次驳了面子,少爷脾气也上来了,不由得举起拳头:“我不是好人,那你又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奴才,敢骂你主子!看我不打你,看我不打你……”
顾微言只觉得眼前的人不讲道理极了,憋着一口气,和他扑到了一处。
少爷挨打,周围的家仆哪里能置身事外,一个个上来帮忙摁着顾微言。赵云琛踢了几脚,嘴里嚷道:“敢打我,敢打我……”眼睛一斜,便瞧见麻雀扑楞着翅膀扑了过来。心想:“来得正好。”一脚踹去,将麻雀踹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顾微言死死忍着赵云琛的拳脚,那几脚极重,痛得他站也站不住,却仍忍着没有出声。待看到赵云琛踢飞麻雀的那一幕,再也忍不住喊出声来:“不要——”
小小麻雀哪里经得起这么重的一脚,翎毛飞散,在地上颤抖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顾微言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迸出的力量,一下子挣开了家仆的手,扑向赵云琛。
“你把麻雀还我!把麻雀还我!还我——”稚嫩的声音,仿佛带了血般的凄厉。
“啊——”赵云琛一声痛嚎,捂住眼睛,在地上打起滚来。吓傻的家仆连忙上前扶起少爷。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不好了,少爷伤到眼睛了——”
喊声震起一群鸟儿,映衬着日暮残阳,格外的让人心惊。
今夜对赵府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赵文涛刚回府,身上官服还没来得及脱掉,便被告之儿子和人打架伤到了眼睛,顿时大发雷霆。身侧是小妾余氏“嘤嘤”的泣声,另一边沈若璎端坐着,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
“一群饭桶,两小儿打架,也能让少爷伤了眼睛,简直是混账!”赵文涛喝斥道。赵云琛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是庶出,平时也颇顽劣,但是自此眇了一目,将来大好前程必深受影响,做父亲的自然为儿子心痛。越想越气,将手头的青花瓷茶盏扫向堂下跪着的众人。带着劲力的茶盏将一位家奴砸得头破血流,那家奴惨哼了一声,便再不敢出声。其余众人只将头伏得更低。
余氏哭道:“老爷,你要为我儿做主啊!云琛这样幼小,就被那小贱人坏了眼睛,以后可怎么办?老爷定要将那奴才千刀万剐!”
赵文涛眼角抽搐,沉着嗓子问:“那奴才呢?”
一旁的沈若璎轻笑出声,她神色奇特,不紧不慢道:“老爷,怕是弄错了。伤了云琛的可不是什么奴才。”
她说完,门外便走入一人,正是沈若璎的贴身小婢采容,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伏在采容怀里,头发披散,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听不见一丝儿声音。
余氏恨极,忍不住站起,对家奴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这可恨的奴才拉下去乱棍打死!可怜云琛还躺在床上……”说完又掩面嘤嘤哭泣。
眼见赵文涛要发话,沈若璎起身从采容手中搂过孩子,心痛道:“言儿伤着哪儿了,脸色这么差,身上还疼不疼。”说罢,用手撩起孩子刘海,仔细端详孩子面容。
赵文涛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脑海中刹那一片空白。而一旁的余氏见着老爷的神情,顿时也诧异地停了哭泣。
堂上一下子陷入死寂。突听妇人提高了声音道:“傻言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喊人啊。”
孩子迷蒙着泪眼,低低喊道:“姑父……”这轻轻一声不啻为一道响雷,打入赵文涛脑际,让他瞬间找回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喘了口粗气。他似乎还有些糊涂,不确定道:“言儿?”
顾微言没有再出声,大堂明亮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比烛火更烈的是众人的眼神,时而似火,时而如刀,让他难以承受,身上的伤没有经过及时的医治,也在折磨着他瘦小的身体。烛光、目光透过眼泪,渐渐扭曲起来,最后被终于黑暗吞没。
沈若璎冷眼瞧着赵文涛将孩子抱起,手忙脚乱地唤大夫。而一旁的余氏整个人都傻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看赵文涛就要离开,猛地惊醒过来,扑过去拽住赵文涛的袖子,尖声泣道:“老爷!老爷!为什么?云琛还躺在床上,你的儿子还躺在床上!为什么?为什么……”目光与赵文涛相触,瞬间被里面的阴鸷吓得噤声,脚一软,跌坐于地,眼睁睁地看着赵文涛离去。
沈若璎带着怜悯的笑,缓缓走到余氏身边:“妹妹,争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影子。”说罢,扶着腰袅袅地走出大堂,脸上的笑越发地深,自言自语道:“痛快。”眼角微热,用手一抹,才发觉掉了眼泪。
陆依晴,即使你死了,我沈若璎也逃不开你留下的阴影。
只不过是个流着你血脉的影子,也能让文涛疯魔,你厉害,你真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四)
“懒猪,睡猫,醒醒,醒醒。”
好亲切的声音,鼻子痒痒的,把脸埋被子里。
“哎,怎么这么能睡!这样你还睡得着么?”得意的声音,一阵热风争先恐后地朝耳朵里钻,他立刻打了个哆嗦。“唔嗯”支吾几声,揉揉眼睛,面前一张端润妍丽的脸,正歪着嘴角坏坏地笑。
“哥哥……”他立刻软软唤道,半睁着眼露出大大的笑容,手习惯地伸向前方。
“哎哎,黏人。”
脑袋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下一刻被拥入带着清香的怀抱。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乖乖抬手,头一点一点的。
“哎,怎么又睡了?这么大了衣服也不会穿,羞不羞。”一边嘀咕,一边整理好衣物。“好了,你再不醒就不带你出门玩儿。”
一听到玩儿,他立刻清醒了,扒住眼前男孩的脖子:“哥哥,带我,带我!”
男孩将他抱下地,牵着他的小手边走边说:“带你嘛,容易。不过今天爹爹要考我学问,要是答不上爹爹的问题,哥哥就不能出门了,到时候谁带你玩儿呢,是不是?”男孩对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傻呵呵地“嗯”了一声。
一大一小两个小身影穿过长廊,来到花厅。
“言儿宝贝,晚上有没有乖乖睡觉。”
“娘!”他松开哥哥的手,一头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美丽的女子将他搂住,将脸凑向他,让他亲了亲,满意地笑了起来,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大儿子:“惜言宝贝~”
男孩有些难为情,喊了一声:“娘。”又朝一旁的中年男子行了个礼:“爹。”
父亲温醇的声音响起:“依晴,你这样教得言儿没大没小。”
“谁说的!”少妇眼波一转,风情万种,“我自己的儿子,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大儿子被你教得都不亲近我这个娘了,还是言儿乖巧可爱,懂得疼娘。”
他乐呵呵地转过身子,伸手:“爹爹。”随即被抱着坐在父亲腿上。
“你还不是一样享受。”女子拉过一旁大儿子,搂在怀里,笑睨自己丈夫。
男子笑道:“你总是有道理的。”眼里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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