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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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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叔叔……”齐云恳求地看了一眼洛横舟,转过头向赌气的谷之瑶道,“谷教主别生气,倘若能治好师父的病,我……”
他闭了闭眼,暗自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齐云这条命,便是给教主也无憾。”
“云儿!”洛横舟震惊万分,看着眼前的青年。顾微言与齐云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纵使他对顾微言有更深的愧疚和更多的照顾,对齐云的关爱也照样不算少。他教齐云武艺,教他做人,看着他从懵懂无知的幼儿逐渐长成坚韧挺拔的青年,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怎可能因为其中一人的性命而夺去另一个人的生命。
齐云涩然道:“我答应过他,会护他周全。”
洛横舟沉着脸不语,走到了谷之瑶面前,弯下腰用认输般的语气道:“瑶瑶,我不该凶你,别再开玩笑了,言儿的毒你可以解的,是不是?”
谷之瑶听得他那声“瑶瑶”,嘴角翘了翘,嘟囔道:“我可没有开玩笑。”她转过头撇了撇嘴道:“他一身的毒血,放光了人也活不成了。唯有把他体内的毒转移到另一个人体内,才可能有救。你说,这另一个人找谁?”她侧头反问洛横舟。
洛横舟沉默了。
齐云淡淡道:“洛叔叔,别再烦恼了,我心意已决。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完成,许多遗憾待填补,而我,失去了他,便是真正的无牵无挂。”
洛横舟苦笑:“言儿那人,不轻易动情,看似绝情,却最深情,洛叔叔最清楚不过了。你用自己的命换他的,怎么不想想他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什么滋味。我只愿你们俩都好好的。”
“洛叔叔,你会照顾好师父的,是吗?”齐云抬头恳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洛横舟,几近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承若。顾微言和洛横舟之间的过往,他不是一点都不知道。那一个雨夜,洛横舟忽然离开,师父失魂落魄回来,自此洛叔叔难得来一次,师父待他的态度却越发冷淡厌恶。
“有你照顾,我想师父也会过得很好。”齐云已经分不清说这话时自己是什么心情,难以言说的痛与涩。
洛横舟叹气,烦躁地挠了挠头。
齐云问谷之瑶:“毒转移到我身上,会立刻就毒发身亡吗?”
谷之瑶撑着下巴懒懒道:“那倒不会,看盛着这毒的人身体怎样罢。倘若身强体健,真气浑厚,两三月也还撑得。”
齐云舒了口气:“那也够了。”
他转头看向洛横舟,笑道:“洛叔叔,无需自责,这是我做的选择,并没有什么遗憾。”又问谷之瑶:“谷教主,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谷之瑶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好。”齐云点点头,那便开始吧。
“把毒素转移的过程十分危险,倘若出了一点纰漏,两人就都活不成了。所以,你还是一起躺着吧。”谷之瑶转动着手中的虫笛,虫笛中射出一支细微的银针,刺入齐云体内。
作者有话要说:
☆、镜中花(六)
谷之瑶不开心,很不开心。她瞪着洛横舟:“洛莽人,你该不是故意的罢?”
洛横舟干笑了两声,循循善诱道:“我这么做也不算违约。你让我终生留在龙蛇岛陪着你,我发誓但凡我有命在,绝不出龙蛇岛一步。”
谷之瑶气得不行:“我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陪着干什么。”这洛横舟看着莽莽撞撞,大大咧咧,却没想到是个奸诈之徒,给她做了个套子。
洛横舟故作惊讶:“可是我们当初的约定上并没有这一条啊?”
谷之瑶气得直跺脚:“奸诈!奸诈!”她恨声道:“‘索命’之毒,痛如索命,你要尝这滋味,我便依你,到时可不要后悔!”
洛横舟爽朗一笑:“我这一生坦荡无畏,从不知什么叫后悔。”笑容明朗如艳阳。
谷之瑶生了会儿闷气,忽然又想开了。罢了,这三人的感情纠葛看着也蛮有趣的,当另外两人得知真相后,不知又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带着怎样的心情活下去呢?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无聊。如今自己一手便能操纵几个人的人生,感觉也很有意思啊。
“好吧,那我便把你的命收了。”她对着洛横舟咧嘴笑了一下,笑得格外邪恶。
顾微言睁开酸涩的眼,眼神迷离。
“醒了?”女孩娇如黄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一向警觉,涣散的眼神迅速聚拢,人已清醒,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侧头看向一旁。
女孩儿翘着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顾微言不喜她的眼神,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回以冷淡的目光。
啧啧。谷之瑶咂了砸嘴,闭上眼看不出来,一睁眼整个儿便是一座冰山,不过也真是座漂亮的冰山呢!
“喂,我救了你,你就不说些什么吗?”她趾高气昂,如同一只得意洋洋的小公鸡。
顾微言看着她,薄唇轻吐,声线低柔,只有两字:“报酬?”
谷之瑶手中虫笛一转,笑得心满意足:“报酬嘛,我已收了。”
顾微言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笑得不怀好意,乍一看便知道绝非良善之辈,也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出手救了自己。
他脸色一沉,目光似冰:“他们两人呢?”
谷之瑶从没见过有谁敢在她面前摆这么久的冰山脸,此人从醒来开始就没给自己好脸色,顿时不爽,喊道:“我救了你耶,你都没有一点感谢之情吗?”
顾微言冷冷道:“既已收了报酬,便是银货两讫,多余的要求就别多妄想了。”这报酬指不定是什么可恶的条件。
他看了看面前气鼓鼓,满脸不爽的小姑娘,嘴角微勾,忽然露出了一个浅笑来。如玉的面容,倏然绽放的清浅的微笑,犹如一场不期而至的花与月的邂逅,一个突如其来的目眩神迷的梦。
谷之瑶跌入其中,直到脖子一痛,才回过神来,赫然发现,顾微言的手指已搭上了自己的脖子。纤瘦的指尖刺入脖子上娇嫩的皮肤,带着一点冷意的痛。顾微言身上的冷香将自己包围。
“小教主,别乱动,你应该知道,我这指甲刺破了你的皮肤,你便没有活路了。”如此动听的声音,说着这么可恶的威胁!
谷之瑶当然知道,调医弄毒之人,身上无处不藏毒,顾微言这么说,指尖内必是藏了什么剧毒。但从来都是谷之瑶欺负别人,没有人能欺负她!她眼神扫过四周,只听到“嘶嘶”的声音渐近,不知从什么地方游来几条毒蛇,吐着信子朝顾微言游去。
顾微言看也不看,推着谷之瑶道:“带我去见齐云和洛横舟。”
那几条蛇向顾微言窜去,还未碰到顾微言的衣角,便瘫软下来,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微言眉毛动也没动,冷声道:“没想到你还能操纵蛇,不过我身上带着避蛇香,你还是少费些功夫罢。”
谷之瑶欲哭无泪,这个人怎么这么凶这么毒。
谷之瑶气他不讲道理;顾微言指尖向内一送;便由不得她耍性子。这家伙眉间带煞,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她被迫带着顾微言向门外走去。
手刚碰上门,手心骤然一空,门已被大力打开。齐云喘着气站在门外,愣愣地看着门内的那个人。
眸光相对,一时竟无言。
齐云目光梭巡在顾微言面上:“师父,你、你好了……”
一股大力涌来,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怀抱。这个怀抱他并不陌生,北方小镇、湖畔洞穴,他都曾这样拥抱过他,只是从未有一次这般紧,这般眷恋。
顾微言想要挣扎,齐云大手压着他的后脑,喃喃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声音沉沉的,莫名揪动人心。
顾微言停止了动作,疑惑道:“怎么了?”
齐云将头埋在他肩颈处,感受他的温度,闭上了眼睛:“没事,只是……太过高兴……”
谷之瑶捂着脖子,在一旁悻悻地“哼”了一声。齐云松开顾微言,向她道谢。
“无需谢我,反正我也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洛横舟呢?”顾微言问。
“他有事先走了。”谷之瑶淡淡道,示意身后的仆人递上了一封信。纸上寥寥几句话:
“云儿,洛叔叔有要事先行离开。我已嘱托谷教主送你们出海,回去后好好照顾言儿。”
“是洛叔叔的笔迹。”齐云看向谷之瑶,“洛叔叔说过有什么要事吗?”
谷之瑶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
洛横舟确实经常这样,不发一言而来,匆匆而去。
谷之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齐云二人,催道:“你们两个人醒了就赶紧从我岛上离开!”
阳光和煦,海鸥低鸣。广袤无边的大海上,一艘帆船逐渐远去,消失在海天交接处。徐徐的海风扬起衣摆,男人高大的身影沐浴在旭光中。
“他们走了哦。现在,你是我的了!”女孩抬头,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洛横舟望向远方,浅棕色的瞳仁平静如水,一身磊落气息。
谷之瑶玩着手中的虫笛,问他:“真不告诉他们?”
洛横舟眼角笑纹加深:“不说了,免得他们心中难安。”叹息了一声:“我欠言儿一个承诺。他一生离苦,惟愿此生再无忧无怖,一世安稳。”
谷之瑶不懂他话中的深意,脚尖无聊地踢了踢前面的小石头,随口问道:“什么承诺?”
洛横舟久久没有回她,谷之瑶抬头,男人不加修饰的额发被海风吹得凌乱,面容刚毅沧桑,一双眼睛失神地看着苍茫大海,已陷入回忆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忆往昔
那一年,洛横舟背着顾微言离开了栖身了整整三年的崖山。
顾微言伏在洛横舟背上,气息微弱,受罚后的身体简单匆忙地治疗后,便立刻被逐出了苍梧派。
“对不起……”他的道歉飘在洛横舟耳边,轻得几乎听不见。
“该说对不起的是洛叔叔……”洛横舟背着顾微言走在漫长的山道上,眼眶涨涩,三年前他抱着还是孩子的顾微言走在一样的山道上,承诺会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再无流离之苦,七年后却仓皇被驱。
他带着顾微言在崖山下的小镇上住下,顾微言身上带伤,受不住颠簸,洛横舟也不打算带他离开这里。
他回了一趟苍梧派,去找张翰。张翰独自坐在屋内,他一生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身死,另一个被逐出师门。老来身边无一人陪伴,偌大的凌云峰自此空荡寂寥,再无生气。
洛横舟站在门外,张翰的声音传来,苍老粗粝。他让洛横舟把齐云带走,孩子整日牵挂师父,不愿意留在凌云峰。停了良久,又告诉洛横舟思风崖上有他当年为了采药而搭建的屋子,不在苍梧派的范围内,可以安顿下来。至于顾微言,他不愿意再相见了。
洛横舟带着齐云告辞,张翰没有应他,良久,才传来一声叹息。
洛横舟牵着齐云的小手下山。齐云问他:“洛叔叔,我们是去找师父么?”
“是的,从今以后,就是我们三个一起生活了。”洛横舟摸摸他的脑袋,这样告诉他。
齐云小脑袋思考了一会,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洛横舟喜欢齐云这个孩子,望向孩子漆黑而明亮的眼睛,问他:“云儿会不会讨厌师父?”
齐云摇摇头:“不会。”
“你师父他,小时候吃了许多苦,所以性子冷淡,不太好相处。但是,他其实不是有意的,对待喜欢的人,也会笨拙地对他好。”
齐云明白。师父对待师祖爷爷和梓青师叔就很温柔,哪怕嘴上冷淡,有时候说的话常让师祖爷爷气得跳脚,却会在夜深人静帮助师祖爷爷整理典籍、药材,也会为梓青师叔研制缓解腿疾的药……哪怕是对他,也曾有过那么一丝温情。生辰时也为他煮过面,摔了痛了,也曾为他包扎过。
他只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师父不够喜欢他。
“洛叔叔,师父小时候是不是被坏人欺负?”
洛横舟面色古怪,不知该如何告诉这个孩子,良久模糊地应了一声。
“洛叔叔,你教我武功吧!”
“云儿为什么想要学武?”
“这样就可以不让师父被坏人欺负啦!只要我保护好师父,他一定会喜欢云儿,也会对云儿好!”
洛横舟笑了,将齐云一把举了起来,朗声道:“好!由你保护师父,洛叔叔就放心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着斜阳,逐渐在山道上远去。
洛横舟带着顾微言和齐云在思风崖住下了。他修缮了原先破败的屋子,又新添了两间瓦房,围了一个院子,一个家的模样便逐渐出来了。
顾微言从洛横舟口中得知了张翰的意思,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有哭,脸上的神情却比哭还要难过。
洛横舟去握他的手:“没有关系,洛叔叔和云儿会陪着你。”
顾微言将脸埋在洛横舟胸前,涩然地闭上眼,他总是这样,留不住对他的好的人。到头来,依然是伶仃一人。
“洛叔叔,别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少年紧紧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洛横舟知道,他有多害怕,对自己的依赖就有多深。
于是他郑重地应下了。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份依赖里隐藏着少年怎样的一份情感。
林花谢了春红,又一年匆匆来临。洛横舟教齐云习武,顾微言钻研医学,日子便那么一天天过去了,只是那一份变了味道的情感随着时间慢慢发酵,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法控制。
洛横舟对顾微言太好,这是一种竭尽所能的付出,这种付出介于长辈与情人之间,已然模糊了界限,到头来连洛横舟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在对待顾微言。
他很喜欢顾微言,却又透过他寻找着记忆深处的影子,过去与现在,回忆与现实,模糊了他的心,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
那一个祭夜,他喝了酒,又梦到了陆依晴,依稀是她少女时期的样子,嘴角的梨涡盛满了甜蜜与天真。他想告诉她,让她放心,自己会把言儿好好地带大,还想告诉她,他……很想念她……鬼使神差,吻上了她的唇。
真实的触感让他陡然间从醉梦中清醒,身下是顾微言瘦弱单薄的身体,他的瞳中盈满水雾,是一种羞涩的憧憬。
洛横舟如遭电殛,僵硬地放开了他。他侧坐在床沿,头痛欲裂,语无伦次地向顾微言解释道歉。
顾微言坐在床头,泛红的脸颊逐渐褪尽血色,漆黑的头发垂在脸侧,掩住了他的神色。年幼时那段黑暗丑陋的经历让他极其厌恶与人身体接触,唯有洛横舟。他沉溺于洛横舟的温暖的怀抱,沉溺于他明朗的眉眼,沉溺于他每一个爽朗坦荡的笑,每一句简单醇厚的问候。对外界的抗拒和疏离让他越来越无法抗拒这个温暖的来源,倘若用这样一种方法可以留住这一份温暖,他完全无法拒绝。
然而洛横舟跟他说,他弄错了。
跟他说对不起。
顾微言有些茫然,洛横舟弄错了,弄错谁了?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
他呆呆地坐着,眼神茫然无措,犹如舒展开来的一只刺猬,纵使有万千根刺防备,却傻乎乎地向人露出柔软肚子。
洛横舟没有想到,自己竟成了这只傻刺猬毫无防备时射向他肚子的一枝利箭。
顾微言想明白了:“你对我好,就是因为我娘?”
洛横舟脸埋入粗糙的手掌中:“不、不全是,我也很喜欢言儿,想要照顾你……”他说不下去,也不敢看顾微言。
人的感情从来也不是那样简单纯粹的,丝丝缕缕分得那般清楚透彻。洛横舟一个五大三粗的武人,从来都没想过要去分清楚。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深深的羞愧。
哪知顾微言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对洛横舟说:“没有关系。不管是因为谁,也没有关系。”他渴望这一份温暖和关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洛横舟仍然对他好,只要仍然能在一起,他都能接受。
哪怕他仍然做自己的洛叔叔。
少年人傻得可怜可爱,他以为感情能收放自如,踏出去了还能再收回来。
然而朝夕相对,又怎么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洛横舟无法坦然地面对彼此,一想到自己下意识地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就觉得罪恶感顿生。两人被这样一种怪异而难解的感情折磨得心力交瘁。
终于在一个雨夜,洛横舟悄悄地离开了。
顾微言望着黢黑的夜空,这样一个没有星月的暗夜,那人的身影消失得彻彻底底。
连最后一个爱他的人都离开了。
他听到自己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的心死了。
从此,他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洛横舟离开的第三年,顾微言医术超绝的盛名渐渐被传开,向他求医的人日益渐盛。同他造诣极高的医术一同盛传的,是他的自私刻薄、冷酷无情。
他们从来不曾想过,命运有时候会残忍到什么地步,又会如何残忍地改变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眉间雪(一)
今年南方的雪来得特别早,还没进入腊月,天上已经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轻柔的雪如玉蝶蹁跹,随着风打着旋飘落,不多时,地上便积起了稀薄的雪色。
一辆马车从官道上慢悠悠地驶来,天寒地冻,拉车的马粗大的鼻孔中直冒白雾,驾驶着车的青年,一身青灰色的冬衣,勾勒出矫健的身形,他头上戴着斗笠,压得极地,乍一看去,只能看到俊挺的鼻梁,刚毅的下巴。
那辆马车一路小跑,逐渐慢下来,最终在一处小城镇中停了下来。青年将马系在了客栈门前,从马车里接出一个人。那人头戴帷帽,身形单薄,望不见他什么模样,唯有从青年同他模糊的交谈声中,听到青年唤他“师父”。
戴着帷帽的那人微微点了头,青年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微笑,拉着他进入了客栈。
顾微言推开房间的窗户,一片白墙黛瓦,瓦楞上积着几点薄雪,直至远方变成一道浅浅的烟灰色。江南的小镇,哪怕是冬日,依然秀气而干净,如一尊剔透的青花瓷,一幅细致的水墨画。
齐云从后面拥住了他,同他一起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个时候,北方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他们北上临川,途经这座江南小镇,突然有了暂住一段日子的念头。
齐云不愿意在寒冷的冬天再带着顾微言奔波,更多的是他想好好地度过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就像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与他,简单而平和,承平而安宁。
顾微言难得的没有表示异议,他似乎也与齐云一样,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注定是一场鲜血淋漓的伤害,便让这伤害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罢!
齐云租下了小镇边缘的一个小院落。这座院落远离热闹的小镇中心,独自安静地守着一条潺潺的河。
他们两个和普通的百姓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流连在街头巷角,河畔桥头,日子静谧安宁得像是一场永远也不愿醒来的梦。
除夕夜,齐云置办了一桌火锅。红泥小火垆,绿蚁新醅酒,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透过鼎沸的火炉,氤氲的白雾,他依稀看到了爹娘和哥哥的笑颜,也看到了师父和梓青,还看到了……洛横舟……这些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从记忆深处一一浮现,最后终于散去,面对他的,是青年含笑的俊朗眉眼。
齐云拉他出了门,除夕的夜晚,一场大雪刚停,空气清新洁净如被洗过。他们沿着街边走着,两边都挂着成串的红灯笼,将四周映得红彤彤、暖洋洋的。有穿得厚实的顽皮孩子奔前跑后,家家户户敞着门,欢声笑语充满了这座小镇。
齐云侧头去看顾微言,他正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那几个奔跑打闹的孩子,灯笼柔和的光芒,将他脸侧映出一点柔粉,双眸也是亮晶晶的。
那两个追赶着的孩子,换了衣着装束,成了他记忆中的样子。
“哥哥、哥哥……等等我!”
“笨言儿……快一些!”耳畔似乎还能听到两人的清脆的喊声。
手心一暖,回过神来。
“师父快看,我们……”齐云指向前方,轰隆的声响盖住了他的声音,炮竹和焰火齐鸣。齐云抓紧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跑去。人潮涌动,齐云护着他登上了桥头,一眼望去全无遮拦,烟花映水,虚实交错,说不出的绚烂美丽。
他看烟花,齐云却在看他。顾微言似有所觉,转过头来,一眼便跌入齐云带笑的星眸。
他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浩瀚,眸中的光芒比这漫天的烟花还要璀璨,盛不住的温柔从里面溢出,将他密密的笼罩。
他看得那样深沉,那样专注,仿佛在用尽一生力气,唯求这一眼的永恒。
那是连灵魂都要战栗的一个注视,顾微言愣愣地,竟然没有躲开。
齐云的头慢慢地低下来,两人呼吸交错,他的呼吸间还有浓醇的酒意,让人熏然欲醉。
鼻尖相触,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线,他却停了。
齐云低醇的声音从唇间溢出:“师父,我想吻你……”
他郑重其事地告之,那一声“师父”喊得顾微言指尖发麻,脸上无法控制地泛起红潮,不由自主向后仰,想要逃离。
“别逃……”齐云大手托住顾微言的后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窘迫到快要气恼的脸,心中好笑。目光下垂,盯着那轻颤着的淡色双唇,眸光转深,吻了上去。
唇瓣轻触,像是打了一个友好的招呼,再三流连,最后密密地印了上去。顾微言的唇同他的人一样,带着微微的凉意,然而柔软得不可思议。
齐云吻过他几次,有过小心翼翼,也有过凶狠霸道,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缱绻,是真心相待的赤诚,是怜惜和珍重,顾微言全都感受到了,他甚至还从中感受到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舍与伤惘。
这样厚重如潮水一样的感情冲刷着他的心脏,竟让他无法推开眼前这个人,顾微言闭上了眼。
在炮竹的轰鸣中,在人们的欢呼中,在这个除旧迎新的时刻,他们相拥在桥头,一刹那便是一生一世。
待人潮散尽,两人才牵着手慢慢往住处踱回去。一人拿着一枝俗称“狗尾巴”的焰火,就像持着一朵倾尽全力怒放的花。
顾微言抿着唇,轻轻地抖动,那焰火便开得愈盛,齐云见状用自己手中的焰火去凑他的,敲了敲那朵花。顾微言嫌他烦,手一转躲了开去,齐云追了上来,顾微言再躲。
两个人小孩儿一样,玩着你追我逃的幼稚游戏。焰火棒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齐云手中的焰火棒“嗤”地一声熄灭了,他懊恼地甩了甩棒子。
顾微言看到他露出孩子一样的神情,再忍不住,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齐云见过他冷冷的笑、讥诮的笑、不屑的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让他想到了深藏在海底的蚌悄悄打开蚌壳,那呵护备至的明珠刹那间绽放出的美丽辉光。
齐云声音低哑:“师父,你笑得真好看……”
顾微言脸有些热,撇开眼,看到前面那座熟悉的院落,加快了步子:“到家了。”
他刚迈进屋内,还没走两步呢,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腰间一紧,他已经被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炽热的吻便落在他的颊边,颈边,烫得他忍不住战栗。
他挣动了一下,齐云停了下来,贴着他的耳朵问他:“讨厌么?”
他垂着眼睛,抿紧了唇,不知道是否该推开他。
齐云不依不饶,又问他:“讨厌我碰你?”
他见顾微言傻乎乎地呆在那里,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内心的挣扎。然而他等得太久了,原以为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等,可他现在再等不起。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再不能随意挥霍。
“不推开我,便是不拒绝的意思?”齐云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伸手去解他腰间的丝绦,手指触到一样东西。齐云拿上来一看,是他送他的海螺,被他系在了腰侧,齐云亲了亲那只海螺,低声道:“师父,我真高兴……”高兴能这样被你放在心上。
齐云将顾微言压在身下,宽肩细腰,遮住顾微言的视线。他肌肉紧实,每一块都蕴含着力量,动作间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顾微言感到齐云的气息将他笼罩,他轻声在他耳边唤他。
他喊他“师父”。
这个称呼让他在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让他浑身发烫颤抖。
顾微言看着他身上的这个青年。目光从他飞扬俊挺的墨眉流连过他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最后再回到他的眼睛。
齐云专注地看着他,眼神中却有一种孤狼般的决绝。
眼皮上一重,濡湿的感觉传来,是齐云在亲吻他的眼睫,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他吻得轻柔,动作却越来越重,甚至带了一点凶狠的味道。
他遮住顾微言的眼,不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纵然相拥相吻,他仍然觉得不够,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心里明白,拥的再紧,吻得再深,却最终无法留住他,他注定会失去他。
幸福与绝望,欢悦与痛苦,撕扯着齐云的内心,化作无法停下的动作。
倘若这样做是一种自私,那且让他自私一回,把这样一个夜晚印刻在顾微言脑海中,让他永远无法忘怀。
哪怕他离开。
潮水般的欲望消退,顾微言累极而睡,眼角还带着一点绯红,唇色鲜妍。齐云贪婪地注视着他的睡脸,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秀美的眉眼。
这便是真正的秀骨天成,眉目风流,美得让人心醉。
作者有话要说:
☆、眉间雪(二)
时间静悄悄地走。在袅袅的炊烟中,在朝霞与夕影中,在夜深清脆的梆子声中,以它一贯的姿态向前踱着。
春天的时候,门外池塘边大片芦苇冒出青嫩嫩的叶尖,仿佛是一夜之间,千顷青碧,空气中满是芦叶混着池塘绿水的清香。
茂密的芦苇丛仿佛是天然的绿色屏障,微风吹过,沙沙声响,摇摆的芦苇丛中忽然露出一叶扁舟,漾出点点涟漪。
顾微言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发梢沿着船舷浸入水中,半遮的面容,双眼迷离,微微喘着气。
齐云去吻他的发丝、额头、鼻尖,顾微言浑身瘫软,微微避开他粘人的唇,轻轻瞪了齐云一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陪着这人在这里疯。
齐云笑得特别心满意足,将他一把搂住,两人躺在船上,透过芦苇丛,望着早春像上了蓝釉的薄瓷一般天空。
“到了秋天,这里的芦苇就会开花,白的、柔粉的、淡紫的芦花,随着风飘啊飘,就像一场不会化也不冷的雪……”
顾微言“嗯”了一声。
“真想和你一起看一看。”
静谧的午后,青年眼角眉梢仿佛带了一丝惆怅。
顾微言不由自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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