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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觞作者:苏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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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奇景,若非亲眼见到,当真难以想象,世上竟还有这样一座堂皇神秘的藏娇之宫。
柳严霜正自感叹,耳中突捕捉到几声人语,传自岸上码头的牌楼之后。他是练武之人,目力极佳,抬眼凝去,果见枫林深处一条长阶自山中盘旋而下,正有一队着宫服侍从模样的人,簇拥着两辆华丽御车向岸边行来。
看来是丹宫接驾的人到了。
连芳早已告知柳严霜,丹宫的侍从宫人并不从属禁宫,乃是独立的门户,君上驾临时便有这里的专人服侍。
那队宫人走得甚急,不一会儿已过了牌坊,看样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小太监,个个眉清目秀,身量婀娜。只有为首的一位,倒叫柳严霜愣了下。
本以为该是这里的内廷总管来接驾,却不成想带头的竟是一位公子,书生打扮,模样俊美,周身萦绕一股儒雅之气,温婉和善却又柔若娇娘。
世间怎生得出这等样人?柳严霜不由自主拿他与苏允相比,觉得二人皆是温润如玉,竟是不相伯仲,只不过这位书生要更阴柔些罢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丹宫男妃了?
胡思乱想间,那书生已来到船头,向侍卫出示宫牌,径直上船走向舱门。柳严霜还在踌躇要如何招呼,身旁的连芳已快步迎了上去,向来人深躬到地,口中笑道:“戚总管。”
连芳已是后宫三品总管太监,除了对君上和各位后宫主子之外,这般恭敬的礼数十分罕见。柳严霜本惊诧莫名,但听到那“戚总管”三字,便恍然大悟了。
原来此人就是戚玉臣。
难怪,难怪。
戚玉臣微笑着向连芳回礼,不过是拱拱手而已。目光微转,落于柳严霜面上。柳严霜本一直盯着他看,此刻两人目光一碰,莫名就红了脸,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瞧他。
“这位想必就是御林军的柳严霜将军了,久闻大名,幸会的很。”
声音宛若流泉,叮咚清澈,柳严霜不由心魂一荡,脸是更加的红了。
“幸会,幸会。”叉手就是一拜,想也未想,只觉得对这样的人就应该行这样重的礼,却忘了自己可是二品的御前统领。
戚玉臣笑道:“将军太多礼了,奴婢只是一名宫役,着实担当不起。”
双手被人轻抬,柳严霜人就是一震,向后退了半步。再抬头时,戚玉臣眸色似水,温雅而笑:“是奴婢孟浪了,不该玷污了将军。”
“不不!”柳严霜忙双手直摇,“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误会。”
“不是就好。”戚玉臣笑道,“早听师傅说将军是个谦和宽厚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柳严霜“嗯”“嗯”的点头,一时间只觉得手足都不晓得该如何摆放才好。自己惯来镇定沉着,遇事不惊的性子,怎么到了这人面前就完全走了样?
宫里当差的人都晓得双玉公公这个诨名,那是指禁苑中两位最得天家宠幸、地位也最特别的内监。一个自然是白玉延,而另一个就是面前这位温润如玉婉约似女的戚玉臣。两人名中都带个“玉”字,不过据说,戚玉臣的名字乃是由先王亲自改过了的。
先王对白玉延另眼看待人人都晓得,而这个戚玉臣恰恰便是白玉延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据闻,此人自幼入宫,跟随师傅多年,也曾服侍过先王。先王喜他姿容性情,特赐名玉。更让人惊叹的是,亓宫素有赏赐宫娥内监给王宫贵胄的习惯,先王还在位时,几乎所有王子和王公世子都不约而同的讨要过戚玉臣这个人。其中也包括了当今国主亓珃。
柳严霜任御林军统领之前,因官小人微,根本无缘入深宫,当然没见过双玉公公。但即使在国主继位之后,他能在禁苑中自由出入了,却也再没听谁说过戚玉臣的行踪。这个人仿似一夜间就消失了,成了宫里人闲聊时捕风捉影的传奇。本以为是在那场宫闱争位动乱中不知被哪位王储拐带收纳,却不成想是来了这里,成了这座长乐山美男后宫的大总管。
柳严霜失神无措的模样自然逃不过戚玉臣的眼睛。望着眼前这皮肤黝黑的御林军将军,戚玉臣的笑容变得有些不平常。
阅人无数,尤其是浸淫宫中的那些个趋炎附势矫揉造作之辈,见得多了,笑意也成了惯例,摆在脸上的装饰。但这个人,却叫他觉得有趣。
怎地是这样一个憨直没城府的性子?还这么容易害羞?这么快就脸红?着实有趣的紧。难怪师傅说君上的眼光独到,挑选这样的人在身边,倒确实是省心省事的很。听说此人干练有才,如此的话,就更是贴身禁卫的好人选。可惜,倒没能早相识。
这么想着,倒觉得自己动了心,且找个机会试他一试。这会子还是做正事要紧。遂丢下柳严霜不去管他,戚玉臣向连芳问道:“敢问连公,这次与君上同来的是哪一位?怎么此时还不见出来?”
“是苏大人。”
“是谁?”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连芳自觉方才那句说得颇清楚,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戚玉臣,仍是恭敬的重复道:“苏允苏大人。”
戚玉臣这回是真的听清楚了,人呆了呆。半晌,喃喃:“竟会是他。”
40. 疑心
戚玉臣这回是真的听清楚了,人呆了呆。半晌,喃喃:“竟会是他。”
舱门忽而“吱嘎”一声自内而开。众人以为是国主出来,忙躬身而拜。
戚玉臣就在门口数步,虽躬着身,仍能见到走出来的人却并非亓珃。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陌生的脸庞他未曾见过,但,这个人他却已太熟悉了。
——珃钦二年的进士,殿试榜眼,三年内平步青云连跳六级,亓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部尚书,苏允,苏大人。
苏允一脚踏出门外,见到戚玉臣时也愣了下。
连芳忙上前道:“苏大人,这位是丹宫的总管太监戚玉臣戚总管。”又转面向戚玉臣,“戚总管,这位是……”
“苏大人。”戚玉臣含笑作揖,“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他对柳严霜也说“久闻大名”,但如今这四个字在两片薄唇中字字慢吐,竟是一字一个转折,深意蕴涵。
苏允自也听过戚玉臣的大名,见了真人不由也要心道一声人如其名。他向他点头算是招呼,回头向内问道:“接驾的人已来了,走吗?”
戚玉臣听那口气颇有些生硬不敬,这世上竟有人敢如此对亓珃说话,他不由自主蹙了眉头,向前一步道:“君上,玉臣在此,君上可安好?”
收到师傅的信还是昨天下午的事,说起宫里的一些变故,鲜有的含糊其辞,也不曾提到苏允的名字。乍然见到,又是这般不平常的模样,戚玉臣不能不疑心。
舱内有人轻轻“嗯”了一声。
戚玉臣骤然变了脸色。
“君上身子不适吗?是晕浪还是受了风寒?可要找御医来瞧瞧?”
不过只听了些许声气就察觉异样,这等精细敏锐当真不下白玉延分毫,苏允不由悚然一惊。
“寡人很好。”亓珃轻嗽了一声,淡淡道,“玉臣,你先出去。”
听到亓珃说话,戚玉臣稍稍安了心。但那口气,怎地如此生疏冷淡?看了一眼苏允,应是与这个人有关吧。
“是,君上。”面上却仍是温婉的微笑,戚玉臣恭谨答道,“车辇已在岸边备好,玉臣先上岸候驾了。”
连芳和柳严霜等随行侍从仍旧留在御舟之上。当苏允抱着亓珃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垂头。这是连大总管的告诫,有些事不可看,有些话不能说。
等苏允登了岸,连芳便吩咐开船回宫。回头望了一眼岸边侍立的那些青衣小太监们,柳严霜忍不住仍是不放心的问:“连公公,真的不需要留些人护卫君驾吗?”
“柳将军多虑了。”连芳不由笑起来,“君上到了这里,有戚总管照顾,就是太后也是放一百个心的。”
倘若戚玉臣听见连芳的这句考语必要谦逊一番,但此刻他自己却并不放心。
君上的气色很差。虽然刻意的埋入苏允的怀中,但那憔悴苍白的面容任是远瞧着都触目惊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戚玉臣不动声色的打量苏允。
此人果然生得好面貌,目朗眉清,眸含远黛,清卓俊逸,更难得的是举止沉雅,无论动静都安闲适然,天生一股忘俗去尘之气在他周身袅绕浮动,确实是那种能让人一见倾心的男子。
“苏大人这边请。”
故意的靠近几步,当作是引路模样,戚玉臣走在苏允身侧着意细细揣摩。
跟君上的病容相比,苏允也好不到哪里去。神情间极疲惫似的,本来十分清俊的容颜也已憔悴瘦削不堪。
这两个人之间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戚玉臣沉眉思忖,再抬眼时,那两辆御辇已在眼前。不由一笑,“看来只需一辆即可。苏大人,请。”亲手打起车帘,戚玉臣向苏允躬身。
苏允未置一词,略顿了下,才低头抱着亓珃上了车。
竟是这般不情不愿的模样。
戚玉臣微感诧异。
这位苏大人,很有些不一般呢。
41. 恨不起来
当车帘垂下时,轿里的光线便黯淡下来。
黄昏时分,山中归鸟啼鸣,林间树影斑驳,一派清幽深远。
亓珃轻轻咳了一声,嘴角便有血丝渗出来。
苏允眉峰微蹙。明明已服下药丸,怎么还发作得如此厉害?应是之前太任性之故。
取出袖中一方雪白的宫帕为他擦拭唇角,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放得很轻很缓。怀里的人瘦削而纤弱,他担心只要稍微用力,这幅脆弱的骨架便会如被秋寒风干的枯叶似被捏得粉碎。
一只凉冰冰的手捉住了苏允拭唇的手腕。亓珃还在咳嗽,眼里却都是笑意。纤纤的眉,弯弯的眼,他这样带了几分狡黠得意,天真又魅惑的笑靥并非第一次见,但次次都能触动心弦。
苏允别过目光,漠声道:“不要乱动。”
依旧冷漠的语声,但这样关怀的话语之前何曾想过会拥有?
亓珃只觉有种融融暖意遍身流淌,虚弱与痛楚都变得飘渺不真实了。
是幸福的感觉吗?
自从扑进苏允的怀里,他就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梦境。而此刻,多么熟悉的情景。还记得去苏府的路上,他们也是这么同车而行。那时候的苏允冷冷坐在窗畔,任他呕血昏迷无动于衷。
现在呢?他拥着他,为他擦拭血痕,努力稳住身形抵抗车行的颠簸,小心的保护着他的伤口。
不想去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不想去深究他为什么没有走。不想,不想,什么都不想,只要这样就好。
如果是梦,不要醒。
如果是假的,不要拆穿。
就算自欺欺人又怎样?不管,不管,全不管。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丹宫建在长乐山的半山腰上。与一般的离宫不同,通向丹宫的山路不是整齐白石铺就的大道,而只是一条羊肠小路。似乎在建宫之前普通的百姓便是用它登山,没做任何改动和修葺,崎岖坑洼,并不易行。
无论如何小心,车行引起的身子震动在所难免。每晃一下,亓珃便要忍不住的咳嗽。每一声咳都带血,苏允手里的绢帕已慢慢浸成了艳红的颜色,湿透了。
心里一抽一抽的钝痛。他知道他很疼,但咬着牙不呻吟,被痛楚折磨而惨白汗透的面孔更叫人心疼。
怎么会心疼起他来了?苏允问自己。
此时此刻,明知道他是他的仇人,却恨不起来。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很像个任性不懂事的孩子。
在船上,他看到他哭,背对着自己泪流满面,却倔强的叫他走。
那时候,他的心就开始疼。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苏允知道无论是谁处在自己的位置,都会如此。
他是暴戾嗜杀的王,也是年不满二十的少年。他恨他,不齿他的行径,但现在却在为他心疼。
恨不起来,当你面对这样一个孩子。
他为你流泪,为你笑。为你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
感动吗?报恩吗?
苏允已分不清到底对这个人抱着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恣意妄为的孩子,多好。他会原谅他犯下的错,不计较任何曾经受过的伤害。
可惜,他不是。
小妹的船已驶出长乐山,在泸县接上父母,不日便可启航出境。到时候,便真的无后顾之忧了。
苏允在心中长叹。
心愿已了。
至于自己,杀人偿命,更何况刺杀的这个人是国主。
在青儿过世的那日,死亡对于他来说便不再遥远。
偿命也很好吧。
至少,九泉下,能与一生挚爱的人儿重逢了。
——青儿,如果还未饮下孟婆汤,如果还能感应我的思念与痛苦,那么,请等我。
42. 丹宫
新制的药丸中加了催眠的成分,并非故意,因睡眠确实有利于恢复元气,像亓珃这样在生死边缘勉强延命,要拖得更长久些,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处于消耗最少的假死状态。
车行辘辘,时间流逝。车厢内渐渐安静,亓珃终于不再咳嗽,紧紧抓牢自己的手腕也缓缓松软下来,垂到了身侧。
他睡着了。
呼吸轻浅的陷入了一个沉梦。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唇边挂着孩童般无邪的笑容。
苏允默然的呼出一口气来。
终于,睡着了。
不用再与那双幽亮的眸子对视,让他顿感轻松。他是真的觉得累,从身到心,无一处不是累到极处。
林间小路尽头,是一座庙宇,名唤丹枫寺。寺占地百亩,内有数座石塔、无数宝殿经阁,规模宏大,建筑辉煌,曾经是亓都首屈一指的礼佛之地,日日香火鼎盛,引无数善男信女登山朝拜。
苏允依稀忆起自己中举那年也曾来此地游览过,只因不喜佛门清静地被世俗香烟问卜所扰,此后便没再问津。倒是记得这佛寺之后有做小竹楼,楼上一个小小酒馆,沽的时酿春颇甘醇清冽。
自后山入寺的游人并不多,因此小酒馆的生意也不算太好。店主人却是个清雅的俗人,每日卖酒喝酒,与来客闲话聊侃,日子过得写意知足,很有些魏晋隐士的风度。
苏允喜静,登山赏枫也多为一人,且好走少人偏僻的林间幽径,于是便成了这小酒馆的常客。
那店主似乎是姓尹的吧?苏允记得自己饮酒时,那位尹老伯也不多语,笑看他一眼,就捧上两个大酒坛子。家训严苛,苏允善酒却不敢多喝,唯独到了这里,大概是山林竹风太逍遥诱人,拘谨自持如他,也要放浪形骸,畅怀豪饮。
那酒馆和尹老伯应该早就搬了家吧?自从长乐山被辟为御用礼佛之地,普通的百姓和官员便不能踏足这里了。苏允自然知道,如今的丹枫寺之后,便是那座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底细的神秘丹宫。
把一座男宠后宫建在庄严肃穆的庙堂之后,这样匪夷所思的大胆妄为举动,也只有亓珃做得出来。
苏允垂首看着怀里抱着的少年,睡容如此安静恬谧,眉目清秀娟好,真正的一副乖巧和顺的天真容颜。
越来越不懂,这个人。
越来越迷惑,所经历的事。
苏允只觉得累,什么都不愿再去想的累。
“到了。”车轮缓缓停定,戚玉臣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君上,苏大人,请落车。”
自昏暗的车厢中出来,外面夕阳将尽,天色也已十分黯淡。入眼却是一片光亮,那是两溜一人来高的琉璃宫灯,沿着一条宽阔玉阶直铺到脚下。苏允抬首,有一瞬的恍惚。所谓天上宫阙,琼楼玉宇,大抵也不过如此。
百尺高的玉阶之上,那座宫殿实在太耀眼奢华。红墙玉瓦,珠帘金壁。夜色低迷,有雪球似的夜明珠分悬于大门前的飞檐下,柔和莹润的光芒顿使月华失色。
“苏大人,请这边走。”
戚玉臣早已发现亓珃竟是在那男子怀中睡熟了,不露声色的沉眉,温婉微笑如故。
苏允跟着他踏上玉阶的第一层,便有宫人抬来一顶绸绒覆顶的精致御轿。戚玉臣又一次亲身弯腰拨开轿帘,十分恭敬的请苏允入座。
御轿被稳稳抬起,穿过朱色宫门,向内走百丈,是三层楼高的正殿,左右回廊下都有一色青衣小内官垂首侍立,见戚玉臣过来,皆深躬行礼。
又向内走了半顿饭的功夫。所经之处亭台楼阁皆精巧绝美,深秋时节,仍有异香浮动,各种奇珍花木不能尽数。
此处奢华铺张,竟不在亓宫之下。
苏允放下轿帘,落回亓珃面上的目光便冷淡了许多。这个少年做起事来当真随心所欲的很,建筑这座离宫不知耗用多少钱粮,多少民脂民膏便是被这样白白浪费。
戚玉臣引着御轿在一座宫苑前止了步。苏允落轿后一看,便知这是王的寝宫。
“苏大人请。”
戚玉臣继续在前领路,两旁宫人推开朱色宫门,苏允抱着亓珃走入内室。门在身后被阖上。
殿中设御座,东西两座暖阁。戚玉臣打起东阁的锦帐,“君上过来时,一般喜欢在这边入寝。”
苏允走过去,将亓珃放于宽敞的御床之上。
“怎么?”见苏允转身便要离去的样子,戚玉臣有些惊诧的问,“苏大人不留下来伺候君上吗?”
苏允脚步一顿。
“他会睡很久,最好不要打扰。”
过了一刻,才这样不冷不热的回应。
戚玉臣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43. 他是谁
戚玉臣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苏大人,”是难得阴郁的脸色,苏允并不熟悉戚玉臣,倘若是其他人看到他这等神情,大概都会惊诧莫名,“君上到底怎么了?”
这是一句很难回答的话。
苏允唯有默然。
这里不是禁苑,戚玉臣也不是内廷总管连芳。亓珃不肯回宫,却愿意到这里来,自然有他的理由。
果然,戚玉臣没再追问什么。他走到床畔为亓珃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又细细看了一回他的气色,便站起了身。
“君上确实睡得很沉。”
再说话时,已回复了春风怡人的微笑。
“苏大人既然不想在此处安寝,那么,就让玉臣为大人准备住所吧。请跟我来。”
在这个丹宫离苑,戚玉臣似乎像个主人。既然到了此处,苏允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遂跟着他走出寝殿。
出了殿门,廊前阶下竟突然间聚集了许多人。
苏允抬眼微扫,发现这些人都是些面容绝伦的年轻男子,或坐或立,或轻声交谈,或临风独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殿门。
当戚玉臣出来,很多人面露微笑,纷纷走近前来。
“戚总管,”一个披发素衣的男子拱手一礼,“是君上驾临了吗?”
戚玉臣向众人团团一拜,算作回礼,点头笑道:“回秦公子的话,是君上来了。”
连秦公子在内,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今日翻了谁的牌子?”秦公子身旁一个稚气未脱的秀气少年问道。
戚玉臣微笑道: “回阮小公子的话,君上车船劳顿已睡下了。诸位公子,今日君上并无召幸,请都回去吧。”
“噢。”
一片失望之声。
戚玉臣回首:“苏大人,请这边走。”
众人方在各自感叹,听到这一句时,骤然一静。
几十道目光倏地射向戚玉臣身后的男子。
戚玉臣似无所觉,引着苏允便向右手的走廊而去。
在众人自动分开的一条道路中穿过,苏允只觉那些人的眼神奇特而诡异,似后宫的女人看得宠的新贵,嫉恨而恶毒。
这就是丹宫的男妃们了?
苏允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他并不在乎他们对他的嫉妒和恨意,这只让他觉得他们可怜。身为男子,却甘为他人的玩物,没有尊严和人伦,这些人,活得何等悲哀。
“那是去苏园的路呢。”那个稚气的少年小声问身边的人,“君上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能住在那里吗?怎么戚总管带着这人去了?”
那秦公子鼻中冷哼了一声,却没答他的话。
“秦大哥,他是谁啊?”阮小公子不甘心的追问,大概是年纪尚幼之故,懵懂稚气的话语并未带上任何妒忌嫉恨的意味。
“他?”秦公子用一种辨不清是醋意还是苦涩的嗓音回答。
“他就是苏园的主人,苏允,苏公子。”
44. 似曾相识
“他?”秦公子用一种辨不清是醋意还是苦涩的嗓音回答。
“他就是苏园的主人,苏允,苏公子。”
苏允并没有听见这最后一句话。不知有意无意,戚玉臣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两人已来到松柏掩映的回廊尽头。
寝宫之东不过百步之内,便是苏园。
丹宫豪华奢靡,到了这个独立清幽的庭院,所有金玉华彩止于门外。园内,枫影婆娑,竹楼俏立,白墙土瓦平凡一如山农居所,朴素简单到了极致。
“很眼熟?”
戚玉臣在竹门前顿了顿,没有回身,却笑问。伸手,简陋的两扇小门向内而开。屋内几件最常用的家私,都是木制土垒,再简单不过。然而不大的居室窗明几净,显然日日有人清扫,几乎洁净到了纤尘不染的地步。
“这里是……”
苏允确实觉得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何时在何地见过眼前的情景。
“苏大人请这边看。”
戚玉臣向内走了几步,抬手推开了木桌边的竹窗。
透窗而望,苏允不由一怔。
他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前他金榜题名之日曾来过的地方。那日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与一众中举的好友在城中摆酒庆贺,席散,他未尽兴,乘着酒意奔驰十里来到这长乐山的枫林深处。
在某处登高,他便望见了此刻窗外的景色。一片烂漫红叶,火烧火燎的染遍眼底,苍茫远山与暮秋淡云,绝佳的映衬,极美的人间胜景。
他开怀,举杯畅饮。酒自然是从尹老伯处沽来的,连杯子也是借的,没饮够便涓滴不剩。虽然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但他仍记得当时的心情。
人生得意须尽欢。倘若尹老伯的酒馆是建在此处,那么他还可再痛饮三百杯。倘若这整座长乐山都是枫林,那么他便不辞常作山中客。
三年吧,不过三年而已。这座山,真的变成了一座处处枫叶的红色海洋。而这里,竟也一般无异的有了这样一个竹楼。
巧合吗?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那么,又是为什么会如此?
苏允抚着额头。太累了,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戚玉臣默然望着他。
这个男人,除了一张面孔之外,他到底还有什么样的过人之处,能让那样一个人对他念念不忘,日日思心?
“我就住在这里了?”苏允突然开口,声音沉静。
“是。”
戚玉臣失望的发现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诧异意外的表情。
“我累了。”疲惫的声音道。
这就下逐客令了吗?
戚玉臣一笑:“那么就不打扰苏大人休息了。如有吩咐,园外有专人伺候,随传随到。”
“谢谢。”
戚玉臣又一笑。在后宫中,很少人会道谢。听见这么认真拘谨的两个字,怎不叫人惊奇?
“苏大人言重了,这是玉臣的份内之事。”戚玉臣客气的回答。
门阖上,夜深沉。
苏允疲惫的倒在床上,几乎没有停顿,便陷入黑沉。本以为脑中太乱了会睡不着,谁知道竟连起身脱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一躺下就睡到天明。
与所有夜晚相似,这一觉睡得也不太安稳。
梦到很多事,走马灯似在眼前晃动。都是些往事,青涩而甜蜜,如新摘下的梅子,含在口中酸酸的齿颊芬芳。
女子娇柔的笑声散落与记忆深处,梦里,他便如拾稻穗的孩童,向来路寻找曾经的无忧与欢乐。
如果可以,他愿长眠不醒。执起梦里人的手,告诉她,此情永恒,天荒地老。
45. 对不起
醒来时天光大亮。窗外秋日艳阳东升,竹楼中却仍光影黯淡,恍若清晨。
记得不曾关窗,也不曾来得及脱衣盖被,但现在布帘低垂,身上也覆着暖和的棉被。
是有人进来了吗?睡得太沉,居然一点都未察觉。也许是进来的侍从训练有素,手脚异常轻捷。到了这离宫之中,果然处处都不一般。
罕见的竟睡了这么久。大概是昨天为了凝制药丸催功太急了,才会累到这般。即便如此,醒来后太阳穴的位置仍刺刺的痛,最后一个梦魇也不知是怎么样可怕的情景,恢复体力本需要睡得更久,却仍是与往常一样被惊醒了。
晨曦的薄雾已被林风吹散,阳光普照,草苔枫叶上的露水蒸腾挥散,清新的山野气息在屋内亦能呼吸得到。
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苏允微抬身,转首望外,却是一怔。
一双眸,乌黑幽亮,此时却带了氤氲水雾,痴痴的望过来。
亓珃趴在床头的案几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安安静静的坐着,安安静静的凝望。那么美的瞳子深深凝视,也不知曾叫多少人心襟摇醉。
他的鼻尖红红的,眼眸中的微润也叫苏允皱眉。
“做噩梦了?”
亓珃见他醒来,揉了揉眼睛,粲然一笑。笑容有似透窗而过的秋阳,绚烂而美好,让苏允有一瞬恍惚,方才是眼睛花了,才会以为他在哭。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允启唇,本想问这句话,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多余。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即便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处寝宫龙床,大概也不应觉得奇怪吧。
喉咙干裂,起身来端起桌上一杯茶水一气喝干了。皱眉闭眼,轻摇一下头,再睁开,才终于觉得自己完全醒了。
“来了很久?”
坐到桌边,亓珃仍趴在案上,抬着脸静静的看他。
“嗯。”他点了点头,微笑,“喜欢看你熟睡的样子,所以就跑来了。”
——喜欢看你熟睡的样子,因为那时候的你一点儿都不冷漠。
苏允又倒了一杯热茶,喝干。
室内很静,静到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目光如诉,即便不开口,也让苏允的脑中充斥缠绵悱恻的倾吐。
这个少年叫人心烦意乱。
苏允觉得自己不能不再开口。
“伤口还疼吗?”
并不是一句很适合的话,但苏允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打破令他自己难堪的沉默。
亓珃呆了呆,竟垂了头不再看他。
“不疼了。”轻轻回答,“你的药很有效。”
明明还能看见那双唇仍弯着纤美的弧线,但耳中却听到“滴答”一声,一滴水珠自白皙纤巧的下颚滑下,落于案上。
并非眼花吗?他确实在哭。
苏允觉得更加心烦。又不是女孩子,为什么这么爱哭?
“怎么了?”
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敏敏也爱哭,却也没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就掉眼泪。搞得人不知所措。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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