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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觞作者:苏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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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凡顿首于地道:“君上,末将万死!东岭地势险要,而我复源城更是城固如铁,末将……末将……”
他已憋红了脸,目中莹然有光,铁打似的强硬背脊不住轻颤,竟是说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被人攻破?”
亓珃轻笑一声,替他说了下去。
他那一声笑凉则凉矣,却不知怎的让众人心中都是一松。
似这幽深冬夜里的一点星光,明明灭灭的虽还把握不住,但至少有了些许方向,不至于那样彷徨失措。
亓珃手指着图中一处,扫视众人一眼,道:“你们过来看。”
韩丹林等忙躬身向前围在案几畔,李非凡亦跪行几步凑到近前。
众人只见一只玉色手指在东岭两侧沿着一道青色直线划了一下。
“看见没有,这是一条峰底暗河,倘若有人通过这条河道潜入我复源城中,自内打开城门,任是你再险峻的山隘,再坚固的城防也可在一夜攻破。”
“这……”
所有人听此语都倒吸一口冷气。
李非凡更是脸如死灰,呆了半晌,忽而大声道:“君上,这不可能!即便有暗河,但东岭地底瘴气满布,人畜无法通行,逻军根本不能由此潜入!”
“是啊。”
亓珃向后一仰身子,显出些许疲惫之色,“寡人也是如此想,因此未作任何部署提防。却不料逻忻这莽夫竟真的做出这等疯狂之事!”
微微提高的声音带出一声轻咳,亓珃伸手抚胸,皱了眉接道:“他既已突破天险,接下来当然是大军西进,料来三日之内会奔袭至我映日城。”
映日城!
众人都吓一跳,目光不约而同一齐落于地图上某一点。
不太熟悉地形的人还道是自己记错了,可是,明明白白的,映日城正是在国都三百里外,乃是扼守国之根本的咽喉之地!
三日之内奔袭至映日城!
三日之内!
虽然惊恐,但无人质疑国主的这个推断。
逻军进军之速世人皆知,逻王嗜杀孔武之名天下皆晓。
先王登基之初,逻亓两国虽同为云帝诸侯属国,但碍于逻王淫威,亓早已沦为他之附庸,常年纳贡朝觐,国都亦有逻军驻扎看守。
几代亓王安于现状,不顾百姓死活,强征暴敛以博逻王欢心。
直至先王一朝。
在白玉延的苦心劝谏之下,先王励精图治,富国强兵。更在隐忍十年之后,一举赶走进驻国都的逻国军队,将国境重归所有。但也因此拉开了长达三年之久的两国大战。
此战先王御驾亲征,与逻王交战于东岭,曾一度拒敌与圜丘山脉之外,但终抵挡不了逻国铁骑。
十年苦心孤诣,数十万亓国精兵强将,仍旧落得个节节败退,失地丢城的下场。
此段往事不过数年之遥,众人历历在目,实在是心有余悸。
逻军之强悍勇猛,历代逻王为人之嗜杀暴虐,即便未随军出征而远在国都的韩丹林,谢丰,阎黎,方文远等人亦从不断传来的战报中知之甚详。
此刻一听逻军不日竟能直打到国都城下,怎不令所有人心惊失色!
亓珃却似并未留意围在地图边没了人色的众人,轻嗽一声,手自胸前移开,一只纤长玉指轻轻点着桌案,另一手托腮,面色微有沉吟。
“也许不是三日。”
他似自言自语,纤纤长眉仍是微蹙着,目露不屑之色,“逻忻素爱炫耀,又喜杀戮血腥,既然入了我境,想必是要好好做一出大戏给咱们瞧瞧的。”
他淡淡笑出一声。
“屠城么?”
这声音很冷,令所有人心中猛坠,“每夺一处,便屠城三日,这,大概就是他要玩的伎俩吧?”
说完这句话时,亓珃的笑容竟然变得轻松而带了些许戏谑之态。
他站了起来,身子微倾,一手向前按住图上的某处,另一手向外摊开。
掌灯在侧的内侍愣了下,苏允却是立刻会意,转了身去书案上取了笔墨过来。
亓珃微侧面孔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苏允将御笔饱蘸朱墨,递在他的手上,人便又退在一旁。
众人自进入寝殿便刻意低了头,哪里敢去瞧这二人如何行事。但人之好奇又怎是不敢二字可抵挡得了,因而当下情形无一不落入余光之中。
韩丹林离得最近,看得也最为清楚,心中不免诧异。
这两人关系分明私密亲狎,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却怎么此刻看起来,竟让人起不了半分绮念似的。
进退之间,虽然默契无间,但那举手投足和眉目交传,也唯君臣之度而已,哪里看得出半分私情?
145 夜奏 (下)
韩丹林离得最近,看得也最为清楚,心中不免诧异。
这两人关系分明私密亲狎,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却怎么此刻看起来,竟让人起不了半分绮念似的。
进退之间,虽然默契无间,但那举手投足和眉目交传,也唯君臣之度而已,哪里看得出半分私情?
这一走神也不过须臾,再看那图时,自东岭一路向西直到映日城,已被那管朱笔一气呵成画出数处。
这些御笔标识过的地方,有的是要隘大城,有的却不过是名不经传的乡镇僻壤,却不知都有何稀奇之处。
亓珃一路画完便掷了笔,声音愈发冷淡。
“这就是逻忻的进军路线,攻城加屠城,到映日城也就一个月吧,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很响。”
众人听他这般语气淡漠的说完,竟是将这等国难大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样,惊诧之下也来不及去细想他是如何推测得出逻军的行军方略的。
谢丰看了一眼韩丹林,其实两人已交换无数次眼神,只是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刻韩丹林见是老丞相催促,也晓得不能再拖延了,躬一躬身,轻嗽了声涩涩然开口。
“君上,我大亓与逻国在君上登基伊始便定下永世交好盟约,并由云帝特派帝使为证。此次逻忻撕毁盟约,悍然攻袭盟国,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我国势必要向帝国申诉,讨回公道!”
他一路说一路看着御座上托腮而坐的少年面色,声音便是越说越低,最后那句本该慷慨激昂,却是完全没了声势,低若蚊吟。
“韩相,你的意思,是应早早报于陛下知道,而后求来救兵吧?”
亓珃笑了笑,倒没怪罪他多嘴的意思,声音却是透出十分不耐。
“你的主意不错,不过逻忻撕约破境的消息,陛下已然知道了。”
已然知道了?
众人尽皆惊得愣住。
韩丹林张了张口,到底没敢把那句“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会知道的?”问出口来。
亓珃一挥手:“跪安吧。李将军,点齐你十万精兵,明日午时寡人在定海门送你出征。”
这最后一句又是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除了李非凡自己。
“遵旨!”
李非凡的声音显出极度的激动,胸膛起伏,几乎是吼出来,“末将誓死保卫国土,必对敌军迎头痛击,救黎民与水火!”
“不。”
却又是淡淡一挥手。
亓珃瞥着地上神情激昂的将军,“寡人要你领军至映日城,而后加固城防,坚壁清野,没有寡人的旨意,即便逻忻兵临城下叫骂不绝,你也不可以出战迎敌。”
“什么!”
脱口而出的诘问令其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口气无异犯上,当然了,如果是先王在座也不算什么,当今上的脾气却……
李非凡自己却浑然不觉,猛然抬起头来,瞪大了浓眉下的炯炯双目,不可置信的望着神情淡漠的少年。
“君上,自东岭西来您所划的这近十座城池,若无我军支援,城防守军根本无力抵挡逻忻的半日攻城!半日之后,逻忻下令屠城,这些城中的百姓……”
语声忽而哽咽,也不知这位铁血将军想起了什么样惨不忍睹的往日沙场情景,低了头去好一阵才又抬起,愤然道:“君上,逻军骁勇虽天下无敌,但我军苦操五年,亦有雄师十万!此国难之际,军中将士谁敢言畏!人人愿为君上和我大亓驰骋疆场,死后而已!”
这番誓死宣告掷地有声,在这宁谧冬夜,空荡大殿之中,回音震耳欲聋,敲击众人心脉。
谢丰韩丹林等人此前骤听敌情,均多有惧意,此刻听李非凡一番慷慨激昂,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惭愧之意。
其实,除李非凡外,其余众人听到君上的安排,都是在心中暗暗点头。
显然的,国主的安排是以保卫国都为首要。
至于沿路城池中的百姓死活则看天命罢了。
倘若帝都派军早来,则可免血流成河之灾,否则的话……也就不得不弃卒保车了。
不知是否李非凡的忠勇仁义亦震动国主,直待他用质疑口吻把抗命之言说完,冷漠的少年君王仍是没有动怒。
他只是安闲的坐于榻上,淡淡眸光射于李非凡面上,看不出喜怒。
“说完了?”
亓珃微微扬了扬精致剔透的下颌,望着李非凡充血激动的黑眸,淡然一笑。
李非凡心内仍波涛汹涌,激昂不能自己,陡然看见这般绝美笑容,竟是一瞬眩目,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就垂下头去。
“末……末将……说完了。”
“很好。”
君上的声音与烛光下柔美万方的面容一样,温润如珠。
“李将军,你的话,寡人都记下了。好了,寡人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众人赶忙叩首应答,唯李非凡还是愣着,直待骆均薪悄悄拉了一拉他的衣袖才回过神来。
他向上看了一眼,却没再敢瞧清楚座上人的容颜,便是叩首道:“君上,那么出征之事……”
“李非凡,”自上而下的声音很冷,也很威严,不高却凌厉如冬之夜风,“寡人的命令从来只说一次。”
李非凡浑身一震。
那便还是坚守映日城,弃百姓于不顾了!
但不知为何,他却再也起不了那据理力争之意,只唯唯的叩了头,道:“末将……遵旨。”便随着众人退殿而出。
大殿之外,一阵夜风袭面而过,这才觉脊背冷透,原来早已汗湿重衫。
谢丰,韩丹林,阎黎等人疾步向宫外而行,骆均薪与元嘉却与李非凡多有公事来往,向来也佩服他的悍勇忠义,不由慢走几步,等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到跟前,才低声道:“李将军,好险。”
“怎么?”李非凡仍有些怔忪,方才君前对奏颇多意想不到之处,他至此刻仍有些茫然失神。
骆均薪见左右再无内侍杂人,才拉了拉李非凡的袖子,在他耳畔道:“君上对将军算是格外优容了,否则,以将军方才的冒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是……么?”
李非凡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脑海中不知怎的又浮现出那个明若月华的浅浅笑意来。
“我……”他呆了半晌,吐了一个字又似不知该说什么的神情。
骆均薪伴驾多年,早见惯了这等如痴如醉之态,不由笑道:“好了,李将军,走吧。明日午时,君上亲自为你饯行。那一派风光,下官真还有些羡慕呢!”
听到这句话,李非凡似是转醒过来,又是愣了一愣,黝黑的刚毅脸孔忽而露出一个笑容。
“能为君上出征效力,正是非凡梦寐以求,即便肝脑涂地也甘之如饴!”
骆均薪又是一声笑,拍了拍他的肩道:“李将军,君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他不要你死,他要你做的是拱卫京畿以策万全!”
拱卫京畿,以策万全?
直到走出内廷宫门,李非凡仍在反复咀嚼这句话。
难道说,除了大亓的十万精兵,真的会有神兵天降以阻如狼似虎的逻国敌军么?
帝都之遥,即便云帝肯发兵来救,大军开到亓境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形势危急如斯,国主他,怎么能如此镇定?仿佛早已胸有成竹,一切俱在掌握一般?
146 重负
一番扰攘,亓珃已觉得疲累,但事情尚未了结,却也休歇不得。
微转眸时,便见座侧几步之外的那个男子俊眉深锁,浓浓的不满与愤懑之色连压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隐忍着没有上前来质问。英挺面容隐约在烛光的阴影里,刻意的躬着身,保持着一种拘谨的恭谨姿态。
像极了那日在正殿上刺杀之前的模样。
倘若方才是这男子在李非凡的位置,抑或他位列三公之一,为了那些与他毫无瓜葛的边城蚁民,说不定便要誓死力争到底了。
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咬牙切齿的骂他昏君呢?亓珃不禁想。
淡漠一笑,也不去理他,唤人道:“传柳严霜。”
机警干练的禁军统领几乎在下一刻就来到了寝殿,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候命一般。
“余风已出发了?” 亓珃问道。
“是。”柳严霜半跪于地,垂首道,“领了君上御旨之后,余统领不敢耽搁,立时便出发往东岭去了。”
亓珃点头,方要说什么,忽觉胸前一撞,知道今夜是过劳了,不由按住了伤处,过一刻方低声道:“寡人还是料错了逻忻的为人。柳严霜,你用寡人的雪花骢马,务必在明晨之前追上余风,告诉他,明日申时,必须赶到风子离帐下,就用寡人给他的玉牌传云帝御旨——三日之内于复源城阻截逻军西进,若让逻军多屠一座大亓城池,让他提头回帝都面圣!”
“是!”
柳严霜领旨起身,没有半刻停留,更不似他人做无端猜测揣摩,毫不犹豫的立时大踏步出殿奉命而去。
望着那坚定远去的背影,亓珃总算舒了一口气来,便也觉得是累到了极点,仰身倒入软榻深处。
合了眼,眉间仍是微蹙。
这番安排无懈可击,但以逻忻的为人,风子离未必就能让他有所忌惮,真正能够阻止他为所欲为的,还是云帝的那道御旨,以及这御旨后的百万帝国雄师。
上一次陛下派使入都,他人在丹宫,韩丹林专门派人传报,他那时整幅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却也顾不得帝都的消息。
而现在,却要动此干戈,陛下那边……
并非对那份优容照顾没有自信,而只是,远隔千山万水,难免有嫌隙误会。
这么想着,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些,密密细汗自额角渗出。
躺着歇了好一阵方才觉得缓了过来,睁眼时却是一愣。
殿内烛光暗淡,静谧无声。
柳严霜来时,所有内侍宫人都已屏退门外,他竟然忘了苏允其实一直是在榻侧侍立的。
此时睁开眼来,便见着一对深沉似夜的黑眸。那男子不知何时转到了前面来,微微倾了身望过来,眉宇间俱是担忧之色。
见亓珃终于睁眼,苏允垂首退后一步。
方才的发作并不厉害,但见到他蹙起了眉,冷汗细密遍布鼻翼两端,他便觉得心惊肉颤。
今日输功因呕吐而被打断一次,之后又是紧急军报传来,堪堪收功之时,韩丹林等朝臣便已到了。
推宫活血对于施功之人来说,自然辛苦,但对于受者也需时消化运转,以毕功后能即时卧床入眠为佳。
但这一夜,显然国事重于一切,亓珃不得不勉力而为。
两人一卧一立,一时都无言语。
“苏允……”
“君上……”
同时开口,听到对方声音,又都同时闭了嘴。
苏允等了片刻不听声响,躬一躬身道:“君上,有何吩咐?”
亓珃静静看了那男子一刻,此时听他垂首望地的开声问话,忽然心生烦躁,皱了眉冷声道:“余风去东岭会风子离之事,事属机密,你不可道于他人知道。”
“臣遵旨。”
话虽说得恭谨,但那语气中却透出些许诧异之意。
亓珃知他心中所想,顿了一刻,更觉烦躁,挥了手道:“你下去吧。”
若真不信他,又如何能那么安心的合眼养神,浑然忘记还有他人在殿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再画蛇添足的额外嘱咐他这一句。
苏允躬身道:“是。臣告退。”
倒退几步,转身走出殿门,来到庭中时,不由又回头去看向那殿内。
朱门已闭,只来得及瞥到门隙之中漏出的一点熹微烛光。虽然看不见了,但脑海里莫名的就浮现出少年独立于大殿之内的影像。
烛火明灭,将他的影子倒映在宫壁之上,单薄而纤弱的,孤寂而冷清的,让心底深处微微发疼。
过去仰视着,总觉得那个王者骄傲自信,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什么疑难纷扰,到他手下,解决起来都似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个天之骄子。他有过人的美貌倾倒世人,亦有过人的才智操纵众生。因此他有下视凡尘的资本,绝傲冷漠,无人能与亲近。
但不知为什么,苏允回头去,看到的这个亓珃,让他又一次觉得心疼。
似乎,整座国家城池的重负都压于这个少年单薄瘦弱的肩头。
以前,或许他曾觉得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但今晚,他只觉得倘若没有他,也许整个亓国早已不复存在。
就如同五年前,先王驾崩,逻军犯境,数子夺嫡时一样,他来了,局势便稳住了,虽然,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刚才,苏允很想问一问他,以李非凡十万精兵为何还要冒假传圣旨之险?
他还很想问他,所谓兵强马壮,是否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就如同先王十年养兵却仍不能与逻军抗衡一样?
他更想问他,是否真的如在朝臣面前一样,那么笃定安稳?是否有什么犯难之事埋于心中无人排解?
突然的,苏允觉得,自己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少年。
他的深情温柔,他的冷酷残暴,他的运筹帷幄,他的孱弱不禁……
这个人,即便在眼前,朝夕相对,也仍是一个谜。
一个,也许他,永远都解不开也看不透的谜。
147 旧宅
一盏宫灯引领,苏允随着那带熟了路的小内侍沿着宫道来到内廷的一处脚门,守门的侍卫更是早已熟识的了,连腰牌也免了查看,躬了身直接恭送苏大人出宫。
推宫活血的最佳时辰是在亥初,因而苏允每日都会在夜深时分入宫,等输功完毕也近子时了,而今日因为多次受阻格外的晚了些。
那小内侍把人送到宫墙外的一辆青幔马车外前便退回宫门内。苏允隐约听见门内的值房内有人语笑骂声,混沌暧昧的,从他第一日夤夜入宫开始便没有停歇过。
这朝野上下,如今猜测揣摩不齿讥嘲艳羡他身份处境的人不知凡几?
轿帘垂下。
起初的不安尴尬早已淡漠,闭上眼,脑子里全然的还都是方才寝殿内的情景。眉间深蹙着,心仍微微的揪结,一种无法派遣的浅痛。
马车自内廷的侧门而出,穿过国都的东市十坊,转过定海大道,进入一条略显仄逼的小巷。
“大人,到了。”
车夫在外打起了帘子,苏允睁开了眼来,便见一个着干爽素衣的少年立于门首,见车停下,赶忙的就走过来。
“公子回来了。”
每一夜绻心都会守在门口,每一次见到苏允,他都会露出安心愉悦的微笑,仿佛只要看见公子的面容,就会让他觉得无比快乐似的。
“绻心,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如果我回来得晚,你就自己先去睡。”
“没事的,公子。”绻心笑着提了灯笼照亮大门前上阶的道路,“我不困的。”
其实是睡不着。
公子每天回来都累得仿佛要虚脱了一样,绻心担心得要命,却也不知道能劝什么,只能这么眼巴巴守着门,看到他平安回来才能放心得下。
苏允走在绻心身侧,自庭院穿过回廊,来到后园的卧房。
这还是他职任礼部尚书时的苏家老宅。
自丹宫回都后,这座旧宅便重新成了他的住所。无论外间如何揣摩疑惑,如今他的身份却是太医院的一品医官,若说起来,有这样一座府邸却也并不过分。
老宅依旧,物是人非。
苏家的老仆都已回归故里,这个偌大的宅所如今只雇了一个车夫和一个洒扫的杂役,而后便是从丹宫里跟了过来的绻心。
习风院的规矩,陪侍是不能离开丹宫的,更无法走出皇家内廷半步,但绻心跟了过来也没有人多问什么。
苏允曾想乘此机会便放绻心自由,但那孩子说,早已没了父母家人,如果公子不收留那他就只能流落街头了。苏允也只得让他跟着,随侍左右的,倒成了极贴心的仆童一般。
“公子,今天白大公公又着人送来了几服草药。”
等苏允回到卧房坐下,绻心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碗进门来。
“那送药的人说,这些都是内廷御用的珍贵药材,而方子是白大公公亲自调配的,能够补气聚元,对内力消耗过度有极好的疗效。”
把碗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绻心抬头去发现公子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公子?”
“唔。”
苏允回过神来,看到桌上的药碗,随手端起来一饮而尽。
几乎每晚都会有这么一碗凝炼而成的疗伤圣药送过来。绻心只当那些药材是普通的御用珍藏罢了,岂知,白玉延的这个方子并非常人所知,乃是西屿一脉的独门内伤疗方。
苏允的师傅天白老人曾说过,轮到为他人疗伤治病,东临清凉山一脉的推宫活血自然天下无匹,但若说为练武之人自己恢复元气内力,则以西屿岛主的上古秘方为最善。
白玉延的来历十分不同寻常,多有传闻与西屿岛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养血丸和这一秘方的缘故,苏允倒信了这传闻九分。
看公子喝下药后脸色渐复平常,绻心到底放下心来。收拾了药碗,“公子早些安歇吧,我先下去了。”
其实,他很想尽一尽随侍的本分,为公子打水净面,铺床宽衣。但公子不让他做这些。就连熬药做饭这种小事,每每也要道谢不已。
什么时候,公子才能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呢?
绻心退出屋子轻轻关上了房门。不禁有些苦恼的想。
148 探访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身,苏允只觉神清气爽。
那西屿秘方的疗效果然不同凡响,总是能令他迅速的从前夜的极度消耗中恢复过来,半个月的连续运功几乎没有带来任何元气耗竭产生的内伤。
梳洗之后,与绻心一同吃了早点。车夫已等在门外。绻心将公子送到车边,恋恋不舍的挥手:“公子,今晚早点回来。”
苏允点了点头,向少年微微一笑,便放下车帘。
绻心愣在道旁,直到那马车驶远了,看不见半点影子才觉脸上热热的,又是红了。
公子的笑总是那么好看。
这辈子只要能呆在公子身边,看到这样的微笑,他,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时值辰初,苏允来到太医院的大堂时,熙熙攘攘陆续上值的医官纷纷在堂下的执事处点卯。也有值夜的人打着哈欠自内院而出。
无论是七品的御药房小医士,还是主管当值人事的副院使,像往日一样,凡是见到苏允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外远离一些距离,而后躬了身,也不似行礼也不似招呼,就那么微微一欠身,眼也不与人对视的匆忙忙的避走了。
苏允倒是早已习惯了太医院内所有人的敬而远之,在堂前自己的名下签了道,便从容的转入堂右的一个庑房。
虽然只是个虚名,虽然他是否出现也许根本就无人问津,但毕竟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苏允更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破坏了任何仪制。
因此,即便夜晚如何疲累,即便这里的人都并不把他看作同僚,即便来到那间特意隔离的医官房也不过只是翻看医典百无聊赖,但,他仍是每日按时到值。
“苏大人。”
意外的,副院使郝盛愈在门前唤了一声。
苏允回头,躬身行礼:“郝大人,下官有礼。”
“别别!”郝盛愈连连摆手,忙不迭的还礼,“苏大人不必多礼!”
郝盛愈是这院中难得偶尔会给他一个正眼和笑容的人。
虽出身妙手回春的名医世家,但此人生得虎背熊腰,面皮黑黄,手脚粗壮,就以外貌而论,倒更像是个武夫,而非能切脉用针的医官。
苏允看着郝盛愈这般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心中苦笑,仍是恭谨而立,道:“不知郝大人唤下官有何吩咐?”
郝盛愈见面前的这个男子面容俊逸,长身玉立,直叫人挪不开眼去,不禁就想起了如今被传得满城风雨的公开的秘密,心道一声难怪,脸上就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他向后稍微退了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苏大人言重啦,我哪有什么吩咐,只不过是要告知大人,请移步去一下内堂,宫里来了人要见苏大人。”
宫里来了人?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亓珃病情有异?
郝盛愈生得虽粗莽,人却颇细心,一眼便瞧见苏允陡然变了的脸色,忙着解释:“不是君上身边的人,而是白玉延白公公。”
苏允舒出一口气,又听郝盛愈接着解释,“白公他老人家三五不时的也会过来医馆同老医士探究药理医典,今日大早就来了,说是苏大人如果过来就请去一见。”
苏允点头道声“是”。
郝盛愈知他虽在院中供职,但其实行踪只限于庑房和这大堂,对院内各处从无踏足,便好心的唤来一个侍从,领着他去到东厢的议事内堂。
太医院的内堂亦是医典满墙,白玉延正独自一人坐在案前翻看一册古卷,一面喝着清香四溢的茗茶。
侍从刚刚打了帘子,他抬头看时人便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向那缓步走入的男子拱手行礼:“苏大人,许久未见了。”
苏允忙还了一礼:“白公安好。”
心下不免疑惑,他此时到这里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白玉延笑着给他让座,帘外又有侍从来沏上一碗茶送于苏允,门在来人出去时被小心关阖,留下整座议事堂给白玉延独用会客。
即便到了此皇家医馆,这内廷前任大总管所受待遇也仍是非寻常人可比。
“冒昧打扰,还请苏大人见谅。”白玉延看着苏允的脸色,笑道,“其实老奴很想登门致谢,只不过倘若去到府上更怕打扰了大人,只能借出宫为太后寻方之机会一会大人了。”
“白公太客气了。”苏允一笑。
所谓致谢,难道是指为亓珃输功一事?
他既不明言,他也不想细问,那些纠结情缘早已说得清楚明白了。白玉延当是最明白此事底细之人。
白玉延果然也不再多说来意,只细细打量苏允脸色,看了一刻方满意的点头笑道:“看来老奴的方子还算有效,瞧苏大人的气色,身子应无大恙吧?”
苏允颔首,又是一礼:“多谢白公照拂。每晚的疗伤圣药十分灵效,苏允身子很好。”
“昨日的伤势也无碍么?”
苏允一愣。
“听闻昨日君上呕吐不适,苏大人收功时呕了血,老奴悬心,今日便想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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