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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恨不相逢-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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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蕴果谛魂起驾御书房不提,单表楼至与最光阴恭送了圣驾,两人起身之际相视而笑,楼至因是故人,便不十分拿大,吩咐凤辇率先回鸾,自己却与最光阴步行回去,后面只亲随着几个贴身女官,并不设皇后仪仗,两人悠游之际,楼至倒有些好奇绮罗生的近况,因向最光阴打听,却见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因柔声道:“我虽然与你家主只有一面之缘,心中却十分喜爱他容貌人品,日前亦曾听闻他家中颇有些龃龉,不知如今为难的是否是这件事呢。”

    最光阴见楼至说破,也就不再遮掩道:“娘娘既然与他交心,想必亦深知他是个明理心软之人,我因劝了他几次,都是狠不下心肠,只怕来日养虎为患,娘娘难得与他投缘,若是日后听闻有何变故,还要恳请中宫在前朝多为周旋,也是你们相交一场了……”说道此处,眉目中大有忧愤之色。楼至听闻此言,便知自己猜测不错,定是只因绮罗生念旧,竟将自己太子监国之位禅让王迹,教他做了一国王上,那嫡长子暴雨心奴门生故旧的势力趁势打压绮罗生一脉,想到此处因疑惑道:“前日恍惚听见人说,那暴雨心奴似是触怒国人,给人赶出了国都,如何又能卷土重来呢?”最光阴因蹙眉道:“前日倒是拿住了,怎知他如此大逆不道,却也只判了囚禁之刑。”

    楼至闻言因点头道:“当日我便知他心软,只是此番他不肯剪除亲生兄弟,也是他爱惜羽毛之意,况且先生武功高强,在他身边回护,自然可保无虞了。”两人闲谈之际,早已回转了皇后闺阁,楼至因最光阴是外臣,不便在内室会客,因借了剑布衣的屋子与他谈讲,待打发了众人之后,却主动抬起藕臂横陈在紫檀桌上,挽起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示于最光阴眼前,一面点头道:“还请先生为我请脉。”

    最光阴此番见面,但观楼至面色红润体态矫健,似是十分健康的足月之相,只是不知他此番意欲何为,只得伸手在他皓腕上一按,沉吟片刻道:“娘娘这一胎十分稳健,并无不妥,只须安心养胎,月份已足,自然瓜熟蒂落。”楼至闻言点头笑道:“先生何故为我宽心,我知这一胎很有些不稳,只是圣上连日来夫妻情深十分纠缠,太医院只顺着他的意思,便说我的胎象健康足月,我又不好对他提起身子不爽快,唯恐他多心我不愿伴驾,如今先生因缘际会之下习得千金圣手的名号,只怕忠言直谏,圣上或可采信,我既然保胎成功,来日平安诞下双子,都是先生功劳,如此一来我在后宫地位稳固,若要在前朝为你家王上周旋,也就便宜多了。”说罢反扣皓腕,竟在最光阴手上一按,对他点了点头。

    最光阴何等聪明之人,早已明白楼至意欲借助自己诊脉之际顺水推舟做出避宠之事,虽然尚不明白个中因由,只是听他言下之意,自己既然有求于他,此番倒是条件交换的大好机会,因点头道:“娘娘这一胎实须小心静养方为权宜,只是中宫为了伴驾事宜每每夙兴夜寐,又不好对圣上提起此事惹动龙颜堪忧,少不得外臣说句话,好教圣上怜惜娘娘,将息几个月养胎待产要紧。”楼至听他此言上道,因点头笑道:“承蒙先生仗义执言,来日前朝有何吩咐,楼至韦驮自当奉教。”两人商议已毕,却听得外间一人笑道:“你二人再到不了一处,如今却在商议什么勾当,还不从实招来!”此言一出,倒把楼至二人唬了一跳,因回身细看时,原是剑布衣推门进来,楼至见状没好气道:“真真还是在佛乡的脾气,如今宫里比不得外头,你都改了罢,何苦自己找不自在。”剑布衣闻言嘻嘻一笑,也不答言,只挨着最光阴坐了笑道:“你来作什么?也不先教人传话进来,我在师兄的家庙里做了一场好事,正要回来歇中觉的,却听见我师兄与陌生男子在我房里谈讲,倒把我唬了一跳呢。”说罢回身笑看了楼至两眼,眨了眨眼睛。

    未等楼至发作,那最光阴笑道:“今日前来鸿胪寺见驾,恰逢娘娘来此接圣上下了衙门,因是故人,倒拨冗厮见了一番,又听闻尊驾在此侍奉娘娘安胎,所以求了中宫安排你我一见,谁知你竟不在房中,是以我二人在此相候,期间无事为中宫请得一脉……”说道此处,因不知楼至的意思如何,便拿眼光偷瞧了他一眼。楼至见了最光阴眼色因笑道:“暂且不妨,只是还需静养为宜,如今我想此事上还是小心谨慎些也是好的,不如对你师兄说明了,我竟带了你与质辛往家庙里住几天,静静心也好,二来也是为两位小亲王祈福,祝祷顺产之意。”

    剑布衣听闻楼至原本已经安排妥当轮流侍寝以保腹中胎儿一事,却忽然反悔,竟意欲躲进天佛原乡避宠,心中虽然诧异,只是自己与那最光阴虽然同殿称臣,到底非我族类,不知他与楼至相交深浅,此番倒不宜点破,少不得耐着性子等到与楼至单独相处之际,再细细地问明白了方为上策,因笑道:“难为你不远千里的前来瞧我,只是如今不知你朝中可有公干,是否急着回朝呢?”

    最光阴闻言,把眼睛瞟了楼至两眼,却听他笑道:“难为你来一趟,怎好就走呢,可巧你世侄在我家里当差,如今我与师弟要打点前往家庙的事宜,先生何不趁此机会与无后那孩子见上一面,一叙旧情呢?”最光阴听闻宫无后在此,倒是十分挂心道:“当日一面之缘,未及深谈,外臣正要敢问贤契将来打算如何,既然娘娘尚有要事与大师商议,外臣暂且去寻无后,娘娘有何吩咐之时,只管传唤外臣无妨。”说罢起身对楼至躬身一礼,又向剑布衣拱了拱手,回身退出了客房。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最光阴帮了大忙~

 第百六十七回

    剑布衣心生疑窦;地藏王语带双关

    剑布衣等到目送那最光阴走远了,方回顾着楼至也不说话,只以目光详询,眉目之中却有几分落寞之意,楼至见状心下一紧,连忙口中安抚道,“好兄弟;你知我有些苦衷;此事却也不好全然对你说,太医院那儿原做不得手脚;都是你师兄的人,若是做的不机密,倒伤了我们夫妻二人的情份,如今恰逢最光阴先生进京述职,又因我当日在战云王殿之中,与那九千胜大人有几分交情,此番倒是专程为我身怀龙裔一事道贺而来,只因他有件为难的事,烦我在前朝为他家主说句话,我想着他既然号称千金一科的圣手,自然颇具权威,若是借他诊脉之事,能助我前去天佛原乡避宠待产,岂不是两全之策,倒也省得屡次受辱,全我清白,此事因来的倏忽,并不曾得空与你商议,你可别见怪才好。”

    剑布衣闻言,虽然心中有些怪他擅作主张,只是自己并非当事之人,自然无法全然体会他的苦衷,想来身兼两国皇后,一日身事二夫,却是旁人难以想见的奇耻大辱,他为了子嗣自然可以将息,只是此番却能得番邦外臣襄助,自是希望脱出困境,却也怪他不得,因笑道:“你我是什么交情,何苦说这些话倒显得生份了,你这主意不错,只是若我说与你那冤家,恐怕他心中又要空落一阵了。”楼至闻言有些黯然道:“此番虽然不必他日日进宫为我保胎,只是我一旦身领战云王后之衔,却也理应尽些本份,若是他想来瞧我,天佛原乡岂不比此处来的便宜,也好叫你不必领罪你家王上,岂非两全?”

    剑布衣见此番楼至对待王迹态度,虽然有望借助最光阴一面之词避宠家庙,却不曾十分排斥王迹前来探望,心中也有些疑惑,只是他如何得知楼至夜探蕴果梦境,不过心中胡乱猜测一阵,却难定论,只得点头道:“你若能如此待他,倒是他的造化了,如今你到底打算怎么样,此时只怕那最光阴已经将你的脉案回禀了你夫家,是否趁此由头,索性就往家庙里小住几日呢?”楼至点头道:“方才我已经暗暗嘱咐了最光阴先生,此番只需静等他下朝回来瞧我,等我缓缓对他说了再议。”因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回复皇后闺阁之中安静等待蕴果谛魂下朝回来。

    却说楼至回转闺阁之中,心中竟有些莫名惶恐起来,只怕自己一时难以把持,却要当面质问蕴果梦中之事,只是此事一旦说破,无论当日情形如何,夫妻两人之间势必存了一份隔阂在心里,终难再如今日这般琴瑟和谐,楼至此时回想当日剑布衣微露猜测之时,自己是何等深信丈夫绝不会亲手毁去自己一生幸福,怎知如今探得这段不堪过往之事,却是方寸大乱,方才与蕴果谛魂并坐龙椅之上,他将自己的手拢在袖中之时,心中竟有几分排斥他此番亲近行状,若是留在后宫之中每夜承恩,势必露出不耐烦的迹象,看来自己此次别居家庙,却是势在必行了。

    楼至一旦打定主意,心中倒想起蕴果谛魂往日诸多好处来,临别之际却又诸多不舍,两样情愫纠缠五内,却是十分煎熬,身不由己站起身子,在房内来回踱步,只觉等待时刻如此漫长,端的煎熬身心。楼至正在闲愁之际,却听得外间门棂响动,正是蕴果谛魂卷帘而入,面上果然颇有担忧神色,一把将楼至搂在怀中关切道:“你连日来身子不痛快,怎么不对我说呢。”楼至原本打定主意与他说起避宠家庙之事,如今见丈夫此番关切神情,心中却软了几分,话到嘴边,却逡巡不言,眼圈儿一红,倚在蕴果怀中没了动静。

    蕴果见状越发怜惜,因将楼至抱在怀中端坐凤床之上,一面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肚子道:“你每次承恩这般辛苦,怎的隐忍如斯夜不能寐,你我夫妻又不是外人,既有这样的事,更该与我商议才是,我也是个没出息的,略见了自家妻房就把持不住起来,倒连累了你为我受此折磨。我深知自己往日是个多心之人,才教你不肯对我实言相告,却自己受尽委屈。那起子太医院的奴才自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为了讨我的好,便不管你母子三人的死活了,端的杀才。”

    楼至见蕴果谛魂为了自己这一胎安稳之事倒动了真气,也顾不得与他生份起来,因柔声劝道:“那最光阴先生原是千金圣手,断得好脉息,方能将此危急察觉于秋毫之末,太医院虽然也是好的,只是往日里你又不立后宫的,如今我刚刚进来,想是一时没有这一科的专长也未可知,当日无后也懂些请脉的手段,倒还将我的月份算错了,可见双子心脉含混,要断的清楚哪有那么容易呢,你且暂息雷霆之怒,左右如今未曾出事,倒犯不着为了我再造罪业,且宽了他们这一回吧。”

    蕴果谛魂见妻子温颜软语规劝自己,心中更为怜惜道:“白摧折了你一番,却如此识大体,实属难得的了,别怕,往后你我共寝之时,我必然克己复礼,直等到你平安产下双子,绝不再行非礼。”说着将楼至紧紧搂在怀中,心中着实担心他们母子三人的安危。

    楼至此时给他温言安抚得有些心动,竟欲与他说破此事,将当日昙花丛中故事问个清楚明白,只是话道唇边,竟觉千钧之重,实不能言,将息了一阵,到底滚下泪来。蕴果谛魂见妻子无故流泪,倒有些自乱阵脚道:“想是我往日纠缠得紧了,叫你受了委屈,且宽我这一遭,你们母子我必珍而重之,再不教你受一点委屈。”楼至闻言摇头道:“你说到哪儿去了,我若事先知道此事,又怎会允你百般花样,我是心中埋怨自己一味贪欢,耽搁了孩儿,此番且喜无事,若是有半点差错,我何如对得起腹中双子……只是此番得了脉案,我倒有一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蕴果谛魂闻言点头道:“你且说来无妨,无论何事我必依你。”楼至伸手展了展腮边泪痕,深看了蕴果两眼道:“我如今孕中体质敏感,况且你我夫妻二人情深意重,若是同居同坐,同息同止,只怕一旦惹动相思又要生事,常言道好了伤疤忘了疼,虽是句粗话,细想起来却也有理,如今离我临盆之际尚有半年光景,谁能担保你我都能克己复礼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前往家庙之中小住几个月,一来平息你我两人心中情潮,二来也算是为了腹中的两位小亲王祈福祝祷顺产,你说好不好呢?”

    蕴果谛魂听闻此言,却是低眉寻思了一阵,再一抬眼之际,却是满目焦灼地看向楼至,眼神之中含混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情愫,因缓缓说道:“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么……”楼至闻言心下一紧,便知自己心中猜测成真,只是不知蕴果谛魂如何探听自己已经知晓他当日行径,此时却是难以做下定论,竟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不出话来。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蕴果谛魂方笑道:“我在你眼中当真如此不堪?”楼至闻言却是一惊,下意识摇头道:“我原不信……只是……”蕴果见状轻笑一声道:“我原有些急躁,只因在意你的缘故,并非刻意轻薄,更非登徒浪子,只是不知如何将你留在身边,你往日只道我是个深可托付的良人,殊不知人无完人,只是我言行轻浮,皆因爱重卿的缘故……”楼至听闻此言,方知蕴果所指乃是两人频繁燕好之事,只是方才见他眉目之间亦有委屈之意,却不知他心中是否有所警觉,只是如今不曾说破,自己也只好接住话头,因勉强笑道:“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若是单纯作践糟蹋,我岂会与你有今日心境。”蕴果谛魂因点头笑道:“这样也好,若是强留你在我身边,只怕不能自持,如今你进入佛乡修行,自有神佛庇佑,叫你离了我这个要命的冤家。”

    楼至此时心中虽然依旧给那梦境之中所见之事震慑,只是一旦听闻丈夫自怨自艾之言,十年夫妻,却本能地伸手掩在他唇边道:“怎么这样不尊重,你原有地藏圣王的名号,不可妄自菲薄。”蕴果谛魂闻言笑道:“卿久在佛门,怎不知地藏王故事,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我身为地狱之主,怎不是你要命的冤家。”楼至虽在离愁之中,听闻丈夫逗弄之言,到底忍不住噗嗤一笑,却又有些悲从中来,倒是蕴果谛魂大方,见妻子眉目紧锁,此番却十分温文打发了两人用了晚膳,动作温柔地为他换了寝衣,却是彬彬自持,仿佛当日初年成婚的面目,服侍妻子梳洗已毕,只是温柔地将他搂在怀中哄他入睡,楼至此番却是迷离,虽然心中仍有余地,到底因为十年婚姻,竟习惯了蕴果的怀抱,辗转了一阵,便在他怀中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果子有所察觉?大宗师遭殃的节奏。。。

 第百六十八回

    剑布衣夜宿香闺;天之佛不告而别

    楼至虽在蕴果怀中勉强睡去,到底不如往日睡得安稳,因不到天明便朦胧半醒起来,微睁妙目,却觉蕴果谛魂背对着自己,用身子遮住一盏烛龙,似是在夜课一般;唯恐那烛龙照得自己不得安睡;因此转过身去,用宽厚的背部遮挡着烛光;楼至见了丈夫此番平凡的温柔体贴之处,却不知怎的一阵心酸,伸手抚上蕴果的背,将自己的面颊贴在上面,昏暗之中只觉丈夫背上伤痕累累,想必都是共命栖一役所留下的伤痕。

    蕴果谛魂正在夜课,忽觉身后之人惊醒过来,因转过身子与楼至相对,面上有些过意不去道:“是我吵醒了你么?”楼至摇头道:“是我自己无故醒了,你怎么还不睡。”蕴果笑道:“我舍不得就睡,只怕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回了偷了我的仙药,跑到月宫里去。”

    楼至闻言,虽在感伤之际,到底给他逗得噗嗤一笑,因见蕴果手上握着一页字纸,遂取来拿在手中细看时,原是自己当日所赠的那枚桃花笺,只因日子长了,上面的烈火唇印都有些模糊起来,眼内没由来一阵酸涩道:“你还留着这劳什子做什么呢……”蕴果谛魂因点头道:“往日见不到你时,总隔着香袋儿把玩此物,不想没有几日光景,那唇印倒模糊起来,日后我若想你,可怎么办呢?”楼至此时见他如此温柔,心中顿生了许多怜惜之意,真恨不得扑在他怀中大哭一场,就当一场噩梦醒了也就罢了,只是自己心中情关难过,着实将就不得。

    蕴果谛魂见妻子秀眉微蹙睫毛轻颤,便知他心中煎熬,心下一紧道:“此去也好,你我如今正在丢不开手的时候,若是强留了你在身边,我也未必护你周全,那剑布衣虽然和我不是一条心,然则对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若非如此,我断不肯将你交在他的身边,要说起来,你我都是苦命的人,生来便有多少人负担不起的重任,偏生又是一副狠不下的心肠,只得将这苦楚藏在心中,又不好对别人说起,只是我心里想着,你与我一样,在这世上除了彼此和质辛之外,再没一个亲人了,才对你这样百般纠缠,虽是如此,倒也着实违背当日我信誓旦旦之言,却是我的不是,当年成婚之际,你深陷昏迷之中,并不曾听得我说什么,此番再对卿卿说一次罢了,世人都误解你,污蔑你,容不下你,但教我蕴果谛魂做了你楼至韦驮的底线,将来便是与天下为敌,回眸之处,依然是你退步抽身的余地。”

    楼至听闻此言,内中撕心裂肺一般,泪水夺眶而出,口中支吾一阵,却是难脱心魔束缚,话道唇边却也有口难言,只因心中对他珍而重之,那质问之言却是再难出口,蕴果谛魂见状,十分怜惜地为他拭去腮边泪痕道:“看你,往日对你说过恁般甜言蜜语,不过换回几句娇嗔罢了,今儿倒伤春悲秋起来,快别多心了,看着时辰不早,咱们再睡睡,明儿醒了,先教观世法拟个章程出来,不然就这么伶伶俐俐地去了,旁人不知是为了安胎避宠,倒像是你我夫妻生份了似的,叫我面上却不好看,不如索性昭告天下,就说你是为了龙裔前去祈福,因一心向佛,因而不用替身,竟是纡尊降贵亲自前往佛乡修行,诞育龙裔之后,我必亲往佛乡迎回后宫,加封卿仲皇之位,同领金瓯。”

    楼至闻言讶异道:“这如何使得,且不说我对朝政并无十分建树,便是舆情怎么看我,如今市井之中只怕已有我纠缠圣驾糟蹋龙体的不堪闲话,若是你这样闹起来,还不知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幸而我没有娘家,倒不算外戚专权,只是你对我骄纵的也够了,还是少轻狂些吧,又何必替我报学名呢……”蕴果谛魂闻言笑道:“这也不全是为了你的名份好听,只是你并非女子,却嫁进后宫做了我的皇后,又要为我每日假作红妆,细想之下却是不通得很,与你也多有不便,这天下既然是为你打下的,你如何坐不得?这件事你且不要管,一切我来安排便罢,我便是全天下的主子,也不过是你的奴才罢了。”

    楼至听闻此言,心中暖意顿生,虽然丈夫已经答应他启程天佛原乡,却在此时就恨不得已在归程之际,因此打定主意,此番佛乡修行,务必斩去心魔,想个法子探听当日种种因由,只要蕴果有一丝苦衷,自己便能为他开脱,再不怨他横刀夺爱之举。楼至心中主意已定,倒想得通透了许多,因点头道:“胡乱说了这半日,天都快亮了,你也不知心疼我带孕之身,明儿你也要上朝,我也须打点一应前去佛乡的事务,趁着天色尚早,我打发你再睡睡罢。”说着主动投入蕴果谛魂怀中,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倒是蕴果谛魂此番不能再睡,因望着楼至沉睡的绝色容颜,心中却不知盘算几何。

    次日清晨楼至醒来,只觉艳阳高照竟有些刺眼,因微微睁眼,却见凤床之外两重墨帘都已经打起,但见剑布衣竟高卧在自家凤床之上,俯身垫着一个软枕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见他醒了,因笑道:“怎么不再睡睡?你睡觉的样子端的好看,直教我这出家人都心猿意马起来呢。”楼至听闻此言,虽是玩话,到底脸上一红,又因近日身怀龙裔得了兼美之身,却伸手掩在胸前,低眉瞧了瞧自家寝衣不曾松懈,方放了手,伸手在睡得散漫的云鬓之上按压了几下道:“你好没个算计,也不怕你师兄进来。”

    剑布衣因笑道:“若是你夫家不恩准我进来,外臣如何进得皇后娘娘的闺房?”楼至闻言却是奇怪道:“往日里你们两个却是有些龃龉,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了?我竟不知。”剑布衣闻言笑道:“我跟他虽然不宣分,只是对你的心思还不是一样,都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的主,这会子你心里不自在了,我们自然是要息兵罢战的,你还做梦呢。”楼至闻言噗嗤一笑,却觉昨日烦闷减了少半,因笑道:“你要在我床上睡一睡也罢了,怎的还打起帘子叫我不得安生呢。”剑布衣闻言蹙起眉头道:“你那冤家教我进来时,墨帘就是已经打起来的,这会子倒埋怨起我来。”

    楼至闻言心中疑惑,蕴果谛魂平日里照顾自己最为细心妥当,因要自己安睡,每日里都是将墨帘放下,遮住外面红日冉冉,好教自己不知时辰安心睡眠,今日如何换了章程,竟亲自将那墨帘打起来。想到此处倏忽想起昨日自己半夜惊醒之际,因觉得心中烦闷,竟在床笫之间将墨帘打起,清晨醒来之际,却见墨帘复又给人放下了,原是蕴果谛魂心细如尘,昨日便知自己夜间惊醒之事,只是那时尚不曾对他生份了,因此才复又打下帘子教自己安睡,怎知昨夜两人已经将话说得半开,蕴果谛魂便心中猜测自己睡在墨帘之中有些压抑,是以今晨醒来之际,主动为自己打起墨帘,又宣了剑布衣进来相陪,乃是为自己纾解心怀之意,楼至想到此处,复又念及丈夫诸般温柔体贴的好处来,因想到自己此去佛乡避宠待产,若是当日梦中之事未曾厘清,岂不是要与丈夫分居半年光景,却是没由来心中不舍烦闷起来。

    剑布衣见了楼至蹙起眉头,因打趣道:“怎么,还未曾分别就做出这依依不舍的架势给谁看?你们两个也太叫人操心了些,早晨你那冤家叫我过去照顾你,就见他眼圈儿红红的,如今你又这样,依我说,竟不用去了,若是进去耐不住寂寞又要回来,或是你那冤家也隐忍不得,竟偷偷跑进佛乡之中来瞧你,再惊动了护驾的羽林郎,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到时候越发闹出来,那才现在我眼里呢!”说罢抱住软枕抚床大笑起来。

    楼至给他一顿抢白,脸上早已飞红了,因口中含嗔道:“少混说,家庙清静地方,怎好想那些腌臜事,此去不过避宠安胎,左右半年光景罢了,你把我们想得也太不堪了些,成婚前五年还不是都未曾合卺的……”说到此处,忽觉自己透露了诸多闺房私事,连忙掩口不语。剑布衣见了楼至害羞的可爱模样,倒是宠溺一笑道:“看你可怜见的,如今暂且放了你罢,只是你要等蕴果师兄回来辞行呢,还是如今就跟了我去?”楼至听闻此言,沉吟一番,因问道:“昨日他对我说起,曾教观世法师弟拟个章程的,如今旨意得了么?”剑布衣点头道:“旨意已经传达家庙之中了,如今万事俱备,连带着咱们家常的东西,与你那宝贝儿子,都已经率先送到佛乡之中去了,此番单等你一人决断。”楼至听闻此言,方点点头道:“咱们这就动身,不必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情敌之间,惺惺相惜~

 第百六十九回

    巫阳女舍身救主;大宗师危言耸听

    放下楼至带了剑布衣与宫无后前去佛乡修行不提,却说蕴果谛魂下朝回来,见皇后闺阁之中早已人去楼空,心中便知楼至不告而别,实是割舍不下自己的缘故,心中一阵怅然,便收敛了神色;因反手击掌三声;帘外却翩翩而来一位领衔女官,俯身再拜道;“巫阳见驾。”蕴果谛魂因笑道,“当日朕身为皇子之时,曾在你闺房之中结交外臣,事情几欲败露之际,你为护朕周全,竟不惜清白之身蒙尘,时至今日,只因朕心有所属,并不能给你名份,你心中可有怨怼?”

    巫阳神女闻言大惊,连忙跪倒尘埃低垂螓首道:“圣上这是要折损奴婢不成,奴婢侍奉圣上多年,心中只有一片敬慕之情,怎敢心存怨怼之意。”蕴果谛魂因点头笑道:“朕生在风流富贵之地,诗书簪缨之族,旁的功夫倒也不差,却是善体人心,你对朕情谊几何,朕心中自然明白,此番只因你是女子之身,朕并不能在前朝倚重于你,因将朕心爱之人托付在后宫之中命你服侍照顾,怎知你当的好差事,却教朕在皇后面前败露痕迹,如今皇后前往佛乡修行,朕竟不知如何因应,你向来乖巧伶俐,不如此番教导于朕,如何挽回皇后心意呢?”

    巫阳神女听闻此言,战战兢兢向前跪爬了几步,伏在蕴果谛魂膝边道:“圣上容禀,往日奴婢们侍奉娘娘,无不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岂敢有半点差池,就连皇后娘娘一日三餐用些什么,是否进得香甜,也有起居注可查,此番之前,娘娘确实不曾郁结心思,今日忽然请旨前往佛乡之中为两位小亲王祈福,奴婢们着实讶异,皆猜不出个缘由来,莫不是外头得了什么风声,亦或是那剑布衣大师从中作梗,再者娘娘虽然每日安于内室,到底也曾经几次去接圣上下了衙门,因娘娘性子淡薄不喜奢华排场,沿路之上并不许人服侍跟随,有时竟只带了中宫令宫无后前去,此事若有端倪,只怕烟都的人应比内卫知之甚详,还求圣上细问。”说罢俯身再拜,面上十分诚惶诚恐。

    蕴果谛魂见她如此态度,心中暗自品度一番,因笑道:“我不过见皇后昨日有些伤感之意,略问上几句,既然往日并无由头,想是他孕中多思,颇有些伤春悲秋也是有的,你又何必多心,这里没有旁的事情,你且退下罢。”巫阳神女闻言,方惶恐退出了皇后闺阁之中。

    蕴果谛魂独自睡在楼至的凤床之上,因想着往日此时,自己刚刚下朝,夫妻二人在楼至香闺之中用了午膳正在小憩,时而调笑几句,抑或春风一度,何等琴瑟和谐,谁知昨日自己清晨醒来,却见墨帘已经打起,楼至春睡未醒之际,面上犹带泪痕,似是哭过的模样,不过一夜工夫,到底有何变故,竟教他心中郁结了一段心思,却又不与自己明说,只是昨日分别在即,却见妻子欲言又止,神色悲伤,却对自己未曾忘情,仍旧十分依恋,心中着实猜想不透,因整顿衣冠,离了皇后闺阁之中,起驾往上书房去了。

    蕴果谛魂来在上书房内,却见西宫弔影早在御前侍奉,因笑道:“你师父好快的动作,不过两个时辰便打听得此事了?”西宫弔影见蕴果语带机锋,却不敢贸然应答,他久在御前,却是个老成稳重的内相,因低头回禀道:“今日原不该奴才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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