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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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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尚未坐定,君无忌即笑道:“那天你拉我陪你去秦淮河逛街,今天我也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苗人俊想了想,一笑道:“好!可要带着傢伙?”
“带上的好!”一面说,他随即走过去推开了窗户,星月下万籁俱寂,除了蟋蟀的鸣声外,别无异音,几点萤光明灭眼前,算是这附近惟一能见的东西了。
君无忌再回过身来时,苗人俊却已经把自己装饰好了——又变成了形状怪异的驼背奇人。
“这样很好!”君无忌嘱咐道:“不要忘了,带上你的飞刀!”
“忘不了!”苗人俊这才想起道:“去哪里?”
“跟我走就知道了!”
说时己自闪身而出,二人身法堪称奇快,连续几个闪动,已飞逝于客栈之外,眼前来到了荒草蔓生的一座山丘。君无忌方自站定,苗人俊却也来到。
面前是一条颇称宽敞的官道,气势壮观,尤其是道边的两列灯笼,每隔丈许树立一盏,火龙也似的直延下去,在沉沉夜色里真像是无尽绵延,无止无休。当然,绝非是真的无止无休,那一片庞大的黑色阴影,想必就是官道的尽头了。
萤火虫明灭眼前,燠热的天空,间或兴起来一丝凉风,顿感遍体舒泰。
抬起手向着远方那片黑色的阴影指了一下,君无忌喃喃说了句:“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苗人俊一惊道:“那是皇宫!”
“我们就是要去皇宫!”
“干什么?”
“见见皇上!”说时,他脸上兴起了一番感伤,灼灼目光,忽然收敛了几许精芒,神色里显现着一番慎重虔诚。
苗人俊十分诧异地看着他:“去见朱棣那个昏君?”
“请不要这么称呼他!”君无忌看了他一眼:“最起码,请不要在我面前这么称呼他,行吗?”
苗人俊哼了一声,待将反驳,忽然觉出了对方脸上神色有异,随即没有吭声。
君无忌轻叹一声:“随你吧,其实我对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感,这一次去见他,一来是对他略尽规劝之责,再者是向他打听一个人。”
他既没有说出那个要打听的人是谁,苗人俊也就没有再多问,他却豁达地笑了:“很好,我不问你去皇宫干什么,你也别管我骂他昏君,你应该知道,基本上没有一个皇帝是好东西,一个模子里怎么能浇出不同的东西?所以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只有幸与不幸,却没有好与坏的分别,这一点你却得承认才行。”
他头上戴着面具,君无忌不能看出他的脸部表情,这番侃侃而论,振振有词,显示他对于这项认识早已根深蒂固,”君无忌无意与他就这个问题展开辩论,一笑置之。
苗人俊接着笑道:“好呀,能到皇帝老子的紫禁城里去玩玩,那才叫够刺激,咱们这就走!”
一面说,正待率先前进,却为君无忌止住道:“等等!”
“怎么?”苗人俊站住:“还等什么?天可不早了!”
君无忌说:“这次夜探宫廷,我无意伤害任何人,我了解你的个性,一经出手,怕是难免伤人,这么一来可就有违我夜探宫帏的宗旨,还请苗兄你千万帮忙才好。”
苗人俊笑道:“我的这点德行,算是全叫你给摸清楚了,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可是这也得要看当时情况而定,咱们不伤人,却也不能等着挨打。”
君无忌点头说:“我们尽量不惊动他们也就是了!”
苗人俊一笑说:“你也别把这一趟看得很轻松,哼!据我所知,这个昏君跟前的几个近身侍卫,个个身手不弱,其中有个姓‘高’的。更有神出鬼没之能,你我是否就是他的敌手,还在未知之数呢!”
君无忌说:“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也听说过,到底也只是传说,不过,我们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苗人俊冷笑一声道:“到时候你只管深入禁宫,去见那个昏君,外面的事都交给我,错不了。”
君无忌点点头说:“就这么说,我们走!”话声甫歇,人已陡然拔身直起,飘飘然落身官道。
他身子方自站好,苗人俊却也施展轻功身法,挟着一阵子长衣飘风之声,直由君无忌当头掠过,飘身丈许开外。
“好呀!咱们就较量一阵轻功吧!”
说完话,随即拧转身子,一路轻登巧纵,顺着眼前官道边沿,直向着远方标示着皇城所在的大片阴影投身狂奔。
苗人俊出身“摇光殿”,为李无心心爱义子,一身内外功极是了得。对于君无忌,他却始终是个谜,虽曾较量过兵刃,颇似与自己相伯仲,由于对方的藏晖不露,究竟如何,仍然还是未知之数。眼下这阵子长途奔驰,虽然只是轻功的运展,却也显示着内功功力的内蕴。
苗人俊决计要在这一阵轻功较量之下,与对方别别苗头。
苗人俊为要占先,不惜施展出全身功力,这阵子飞驰,所运施的乃是摇光殿秘技中的“轻踩云步”身法,全凭着一股真力自丹田提起,整个身子几似悬空,一经运施,几疑置身云雾,凌虚而行,自是快到极点。
眼看着当前标示皇城的大片阴影越见清晰,在高峨绵延的城墙之后,迎着星月莹莹晶晶,几乎灿烂星海的琉璃殿瓦下,便是当今皇帝朱棣目下所居住的宫院了。
原来当今皇帝朱棣,在即位之初,即把旧居的“北平府”改称“顺天府”,建北京,并于永乐四年着手在北京建筑一座新的皇宫,目前尚未完全建好(作者按:北京皇宫于永乐十八年建成,十九年,明成祖迁都北京),是以仍然居住南京旧宫之内。
这座旧宫无论气势、大小、美观,虽然都难望与新建宫殴比美,但于当时京师,却也是惟我独尊、极压四方的庞大建筑。
苗人俊一口气奔驰十里,直到“护城河”前,才行止步,立时回身,却发觉到君无忌一派从容,赫然就在眼前。
这个突然的发现,由不住使得他吃了一惊。君无忌设非已用其极,不使落输于苗人俊,便是犹有余力,未尽施展,无论如何却已使苗人俊大生警惕,再也不敢存心优越,甚至于,他却似已认识到,对方的实在功力,很可能已驾凌自己之上,只是他为人谦虚礼让,惯于藏晖而已。这个突然的警惕,不禁使苗人俊心怀愧疚,对于君无忌更由衷地生出了几许敬仰。
相视一笑,君无忌慨然道:“摇光殿秘功,果然高明,我差一点就落了后,幸未出丑,我们这就过去吧!”一面说,他随即由身上取出了一方丝帕,即行将双眼以下面部遮住。
苗人俊亦将一身怪衣着脱下,藏好。学君无忌样,暂时也取出一方丝帕,系好脸上,打量着面前的这道护城河足有三丈来宽,对面城墙极高,间有武士把守聚集,城堡里亮着灯光,不时有人进出,想要从容进退,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把眼前形势打量仔细,二人不敢怠慢,相继把身上收拾利落。这附近沿河衍生有许多竹子,苗人俊随即动手砍折一根,分为四截,各取过两截,插在腰上,以备来回过河之用。原来二人轻功,皆具非常身手,眼前河水虽宽,却是无能阻止他二人来去自如,所折竹枝,即为用以来回过河时“登萍渡水”的施展。
蓦地,一道灯光,匹练般由竹林间射出。紧接着弓弦响处,三数支箭弯直发当前。
君无忌一惊之下,反手将当前箭矢挡落地上,随后的两支箭矢,亦为苗人俊长剑挥落。
原来这里已是皇城禁地,不许百姓接近,无知者冒闯禁地,白天抓住照例是一顿毒打,视其动机再定发落,入夜以后,可就格杀勿论。
一发三箭,没有伤着来人,紧接着第二轮快弓,又自射到。君无忌、苗人俊自不会站着等死,早已腾身掠起,却在箭矢未行射达之先,已双双扑入林内。
竹林内原来部署有专精弩弓的射手,每“卡”间隔十丈,置有射手三人。君、苗二人施展杰出身法,一经扑入,宛若神兵天降,俟到对方乍然警觉,再想抽身,已是其势不及。
一名射手第三支箭方自搭弓,即被君无忌一掌劈落,弓折箭落,紧接着掌势再翻,“扑”地拍中后背,登时滚身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掌君无忌真力暗聚,施展的是“定穴”手法,对方箭手这一倒下,不经过三四个时辰,休想再能醒转,自是无能为刀。
比较起来,苗人俊的出手可就厉害多了,原因在于他手上的那口长剑,飕然挥下时,对方简直无能招架。第二名箭手弓折人仰,为之劈中面颊,当场溅血而亡。
剩下的一名弓箭手,早已吓破了胆,慌不迭翻身就跑,苗人俊正待举剑刺出,君无忌却较他抢先一步,蓦地飞扑而前,右手骈指探处,点中了对方背后“志堂”穴上,这人一声不吭地便倒了下来。
一霎间,三名箭手全数解决。妙在人不知、鬼不觉,并不曾惊动了其他暗卡。只是这么一来,却使得二人了解到附近的严峻防范,不敢再失之大意。
护城河水静静地流着,看上去像是一泓死水,偶尔由墙头上射落的灯光,毕竟光度不足,也只是在水面上留下一片黄澄澄的影子而已。这样的光度,自难望有任何发现。
苗人俊左右打量了一眼道:“我先过河,你给我照顾着点儿。”
君无忌点点头说:“你要当心对面,一有惊动可就麻烦。”
苗人俊一笑道:“还要你多说?”说时已自闪身而前,掠出了眼前树林,来到护城河边,身子方自落地,右手抖处,已然打出了一截竹枝,竹枝方一沾水,人也跟踪纵出,几乎同时落向水面。借浮施力,不过是鞋尖轻轻一点,人已二次腾起,翩若水鸟般已落向对岸。
君无忌早也蓄势以待,紧跟着纵身而起,同时间把一截竹管打出,落在水面,看来与苗人俊一般巧妙,一落乍起,已飘向对岸。
二人身手看来虽是极其轻便,其中却显示着轻功中最最上乘的造境,如无极佳内功“提升”之术,万难施展。
眼前人不知,鬼不觉已达彼岸,耸立当前的是一堵高峨的城墙,翻过这堵高墙,便是紫禁城内宫廷所在了。
两个人打了个手式,各自向前袭进,随即施展“壁虎游墙”身法,直向墙上攀去。这种功夫全凭掌上吸力,在于一气之间,无论墙身高矮,若是中途一换气,便得失效。二人并肩而施,手足并用,数丈高垣,俄顷之间,已到临头。
君无忌运神凝听,城上极为安静,慢慢现出一头,才自发觉敢情城上极其宽敞,沿着城廓一路蜿蜒而下,俱都插有桶状的气死风灯,此时此刻,正有一名武士手按腰刀立在对面。
这名武士手按长刀,顾盼自豪,却不知背后疾风袭项,心头一惊,来不及回头看,只觉得肩上倏地一麻,仿佛为人拍了一掌,便自动弹不得。
君无忌这一手定穴手法,施展得甚是高明,眼前武土看来仍如前姿,顾盼自得状,殊不知已为人点了穴道,非到一定时间不能自解,其时二人早已施展身法,紧贴着城壁,翻落墙内。
眼前地势极为开阔,大片建筑群,或硕大壮观,气势雄伟。或望之优雅,匠心独具,复楼翠阁,曲径幽廊,星罗棋布般,尽收眼底。
二人对看一眼,苗人俊打了个手式,双双飞身而前,在一幢殿墙阴影下站住身子。
“这可是难事一件!”苗人俊眼神里透着玄虚:“咱们到哪儿去找那个昏君?”
君无忌点点头,由身上取出早已收藏好的一张图稿,闪身而前,就着雕檐下的灯光,看了一晌,摇摇头又自收起。
苗人俊哼了一声:“前面瞧瞧去!”一连三数个起落,已飞身十丈开外。
二十三
当前一座高大殿影,金碧辉煌,极是壮观,绕着殿身四周,层层玉栏,密密叠起,却有一道宽有十丈的白石敞道,高高将大殿衬起,形成惟我独尊之势,东、西、南、北,各有长圆形拱门数座,形成四通八达之势。紧连着这高大殿影之后,另有两座望之略小,气势却一般雄伟的方形殿阁,各间着十五六丈距离,耸峙现场,一色的黄琉璃瓦,衬以画栋雕梁,真个气象万千。
二人一阵飞驰,已达殿前,在一只巨大金狮前站住身子。
眼前地势开阔,入夜已深,尤其地当前殿,更不见一个人影,可以放心说话,不虑人知。
苗人俊看了一阵,转向君无忌道:“咱们走错了,这里像是前殿,看来是传说中的三大殿,得转入后宫才行。”
原来这里的宫殿,固不若即将完成的北京皇城那般气势宏伟,却也自有雄姿,当前的这个三大殿,依次为“太和”、“中和”、“保和”,俱与北京新建相仿,只是规模远不如后者之大而已。
君无忌取出事先备好之草图,参阅一回,断定眼前三座大殿,正是所谓的“三大殿”,如此,皇帝所居住的内廷宫殿,便在此三殿之后了。
二人对看一眼,打了个手势,各自隐身暗处,施展身法,直向后面抄去。
抄过了三座大殿,一片广场,即见正北面耸立着一座宫门。大片灯光,自此外泄,将此百丈内外,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敢情是到了要紧所在。
二人远远掩身站定,打量着那座宫门,气势非凡,百千盏六角宫灯,悬满了门廊两檐,金缸、金狮相对排列,足有数十尊之多,却在每一尊狮座前,站立着一名高冠鲜衣的御林卫士。再看两侧,沿着宫墙一路下去,俱有人严加把守。
二人不觉对看了一眼,心里已不似先前轻松,毫无疑问,皇帝和他的一干内眷,便住在这里面了,外面把守的这些御林侍卫,事实上都经过严格训练更有为数极多的锦衣卫混身其中,这类人本身已是千中挑一的技击好手,或为江湖武林中人,复一个个都能独当一面,狠厉兼具,勇猛万分。
君无忌瞧在眼里,心中正自盘算,身边上却传过来苗人俊的声音道:“我们来错了方向,这里把守严谨,得绕一面才行。”说完,乃向君无忌比了个手式,指了一下西侧面,身形轻晃,已自闪向暗处。
君无忌正有此意,亦跟踪过去。二人身手超绝,轻功更是大有可观,即使当着眼前众多卫士,亦不虞为其察觉,好在宫院至广,处处皆可用以藏身,片刻之间,已遁身百十丈外,来到了一片牡丹花圃当前。这里另有一个通向内廷的门户,立着白玉牌坊,门上抹金大字,书写着“月华门”三个大字,有侍卫把守,一如前状。
君无忌一声不吭地又转了半个圈子,来到一只巨鼎前,苗人俊随即跟着来到,“哼!这群猴儿崽子以多为胜,就能吓唬得了人,我偏要试试看,他们有些什么能耐?”说时他身子略矮,蓄势以待,像是欲有发作。
君无忌道:“等一会儿。”摇摇头说:“这里不行。”身形略转,己遁出数丈。
松影交错。这一面看来像是安静多了。透过眼前松枝,可见当面宫墙较前为高,足有三数丈高下,上面覆着琉璃瓦,映着月华,闪闪生光,墙脚下伫立着两个锦衣卫士,每人一口腰刀,高冠长服,状至从容。
“就这里了!”苗人俊冷冷一笑道:“我先把这两个傢伙引开,你就进去吧!”
君无忌点头说好。苗人俊却伺机打出了一粒石子,“叭”一声,落在了院墙一角,二卫士立刻循声回望,其中一人就手提起了一盏桶状长灯,脚下飞快赶了过去。
苗人俊却于这时,快速闪身而前,人到手到,骈指如飞,直向这人背上点去。这人身手不弱,惜乎苗人俊的来势过快,有些措手不及,身子向前一个抢步,就势拧身“呼一”地纵了出去。
这一霎时机迫切,稍纵即失。君无忌早已蓄势以侍,脚下一个猛扑,已到了宫墙之下,紧接着一个长身,施出了轻功中极难一见的“九转提升”秘功,随着他高举的双手,一股轻烟般,已自拔飞直起,翩如夜鸟旋空,呼地已落宫墙之端。时机紧迫,不容他片刻逗留,身子方自在墙端一沾,紧接着一个疾滚,已飘身院墙之内。饶是二卫士技艺高超,却不曾窥出半点疑端。
君无忌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身入禁宫,身后事暂且交付苗人俊,不再过问,即向当今皇帝寝宫逼进。他早有一探内廷深宫的意图,也作了一番详尽的事先准备,无如身入禁宫,两相对照之下,才发觉自己所绘的一幅草图过于草率,一点用也没有。
这里便是皇帝等一干内眷所居住的后宫所在,观其气势,较之前殿又自不同,除了有两座高大的宫殿,极具气势之外,更有式样不一的各式殿阁,星罗棋布般散置眼前。君无忌打量了一阵、终是弄不清楚,想象中皇帝下榻之处,定是最华丽巨大的宫殿,事实是否如此,可就令人费解。
心里盘算着,不自觉地已向着那座高大的宫殿移步过去。他身法至为巧妙,几个起落,已距离大殿不远,眼前有两座方形殿阁对面而立,中间的过道,洁白平滑,皆为同色大理石所铺,阶上石栏,晶莹剔透,竟是上好白玉所雕,其上图饰,尽为各式各样的龙,在无数盏长灯的映照之下,各有生态,栩栩如生。
君无忌由侧面绕上来,站立在一座巨大的玉炉前,打量着当前殿阁上的楠木巨匾——
“懋勤殿”,再看对面殿阁上的悬匾是“端凝殿”。他随即明白了,前者“懋勤殿”是专为皇帝贮放图书翰墨,供其政余读书之处,后者“端凝殿”便是皇上所有衣物袍带贮存之处。
这两座宫殿既在此处发现,当是距离皇帝住处不远了。
他这里正自左右打量,仔细思忖,耳边上却听见一阵沙沙脚步声,自远方传来,即见一行人影,打着纱灯,直向正前那座高大宫殿行进。
君无忌心里一动,绕了半个圈子,连连向前切进,总算看清了来人举止的一个大概——
敢情一行人是专为送膳点的小太监,各人提着朱漆彩饰的漂亮食盒,由一个“尚膳”的主管太监头里领着。
原来宫里太监人数既多,各有其职,除去一般所谓的“内十二监”各有所司之外,另外还有“惜薪”、“宝钞”等等四司以及“兵仗”、“浣衣”等等八局,加起来总称为“二十四衙门”。至于另外为宫女所设的六局,每局另设四司,这么一算下来,光只是内监、宫女的人数,已在数万之谱,如此众多人数,所服侍的只是皇帝一人及其家族,尚不论为数近万的御林军、锦衣卫……加起来该是一笔何等巨大开销?皇帝及其所宠的一干家人其穷奢极侈的生活,当是可以想知一个大概了。
君无忌静寂地打量着这行人影,正是向当前巨大宫殿投进,随即断定,朱棣皇帝必是下榻这里。
猜想中,即见一行送膳的太监来至殿前侧门停下,却由大殿里走出来几个鲜衣高冠的卫士,逐次一个个对送膳的太监,以及所携带的食物,都加以核对盘查,最后才挥手放行。
原来朱棣自夺得大位,内心却对至今下落不明的前朝建文帝放心不下,生恐宫廷中有其心腹死党,企图对己不利,这些年汰旧布新,不遗余力,日常起居更是小心有加,一干琐碎,悉数由近身侍卫先盘查认可后方可接近。
君无忌眼看着一行小太监进入之后,算了算光只是出来盘查的卫士,已有十数名之多,以此推想,里面的侍卫,更不知多少。
这座皇帝所下榻的寝宫,规模极大,除了正中一处巍峨巨门之外,每一面都有一处侧门,俱都有御林军数人把守,想要由任何一门从容进出,都不可能,惟一的方法,便只有由高处进出了。这条路也极不容易。宫殿建筑格式与一般民居大有不同,雕梁巨栋,飞檐倒卷,无不高大雄伟,其间距离,大异常规,高深不易攀着,即使有君无忌这般身手,也得事先有一番斟酌盘算才宜行动。
远远观察了一番,君无忌愈感为难,不禁暗自叫起苦来,不自觉地便向前偎近了一些。
猛可里背后一人冷叱道:“什么人?”话声里,一道孔明灯光,已自劈面射来。
君无忌一惊之下,顾不得再心存忠厚,正图以“巨灵金刚掌”力,猝然向对方出手,立毙对方于掌下,免生后患,却是不知,他这里手势方起,对方持灯卫士忽然“吭”了一声,一头直栽下来,手里罩灯未及坠地,却巧妙地操在了身后一人手里。君无忌方自认出后来的那人是苗人俊,后者已迅速地将灯光熄灭。
眼前出手,虽说巧快轻灵,却也保不住不为外人发觉。苗人俊甫一现身,向着君无忌打了个手势,即速隐身暗处。君无忌把握着此一瞬时机,陡地腾身直起,落向一棵巨松,借着松枝一弹之力,第二次拔起的身子,宛若一只巨大的编幅,已扑上了高大的殿阁之巅。
这一手轻功施展,极其不易,两次飞身,总在七八丈之间,妙在没有带出一点声音,落脚处皆在事先观察之点,手、眼、身、步配合得恰到好处,一点差错也出不得。君无忌身子一经落下,立时向下一缩,紧接着一个骨碌,已翻出丈许开外。手触处一片光滑冰凉,敢情躺身在一色光滑的琉璃殿瓦之上,他却稍安勿躁,又过了一会,才自翻身坐起。
这里风势甚大,呼呼夜风,飘动着他的一身长衣,尽管岁当三伏,却也颇有寒意。
稍事凝思,他随即运动手脚,活似一条大守宫般,缓缓向着檐边移近,身边上传来清脆的叮叮铃声,原来深宫广厦屋脊檐头,都装有“惊鸟铃”,风引铃鸣,可以惊飞意在栖息其上的鸟雀,免为其粪便所污染。
君无忌一径游到了檐边,偷偷向下打量了一眼,附近殿阁或高或矮,星罗棋布散置眼前,自己所栖身巨殿,无异是后宫最高大的一座了。
这类巨殿,建筑雄厚,一柱一石无不硕大宏伟,伸展迂回,别具匠心,几乎处处皆可用以掩身,不虞为人察觉。君无忌由是轻而易举地便得潜身楼阁。
那是一排绣楹文窗,透过隐约的灯光,依稀地可以听见里面的谈话声,声音不大,却听得十分清晰。
君无忌左右打量一眼,宽敞的楼廊,仅悬着两盏“万”字宫灯,光度不强,隐约映照着清一色的白玉盆景,另有一排式样考究的鸟笼子,却都下着笼衣,宫帘高卷,俱未下落。
身子向前轻轻一耸,君无忌至为轻灵地已偎近窗前。俟到他待将点破纱窗时,才发觉到一排轩窗间,竟有两扇原本是敞开着的。君无忌取了一个角度,轻易地已把室内一切窥之眼底。敢情这是一间太监的候差房,长案上置着文房四宝,四面排着四个床,屋里亮着纱灯,却有两个太监盘坐床上,手里扇着扇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在闲聊着话儿。二太览,一个年岁较长,约在六十开外,一个尚在中年,看来也在四旬之间,雄势既去,脸上瞧不见一根胡子,尤其是那个年岁大的,腮帮子都像是塌了下去,嘴里又少了几个牙,衬以花白了的头发,说话有气无力,简直像是一个老婆婆。想是暂时当完了差,俱都脱下了长衣服,坐在床上闲喝茶,等候主子随时的差遣。
“老爷子这一开了兴,可蘑菇啦!”老太监苦着一张黄脸说:“咱们三班轮着使唤,不到下半夜谁也甭想歇着,不信你瞧吧!”
中年太监“吱吱”有声的由盖碗里吸着茶,出了口大气儿,笑眯眯地说:“你要是累了,就先歇着吧,反正是侯六儿那一班当差,暂时还没咱们的事儿……”“嗤!”歪着头,他笑了一声,想是回味着刚才所见,眯着两只眼笑嘻嘻地接道:“万岁今儿个是一箭双雕,没瞧那个小的,顶多不过十四岁,姐儿俩瞧起来简直是一个模样……”
老的一个“嘘”了一声说:“轻着点儿……”
“怕啥呀!这儿也没有闲人?”
“那也难说!”老太监拿眼往窗外一瞅:“可留神儿那帮‘蕃子’呵,神出鬼没,一个听见了,你就留神你那条小命吧!”
中年太监哼了一声,不服气地眨着两只眼,却也真的不敢再说什么。
老太监搁下扇子,套上了一双凉鞋,找了个盆说:“你给我招呼着点儿,我去抹个澡去,一会儿就来!”
中年太监说:“不碍事儿,去你的吧!”
老太监开门走了,这屋里暂时就只剩下了中年太监一个人。君无忌便紧接着老太监前脚出去,后脚人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屋里。
中年太监刚自弯腰拿起了桌上茶碗,不经意地一抬头,发觉到君无忌霍然伫立眼前,由不住为之大吃了一惊,却于此时,寒光闪处。持在对方手里的一口长剑已比在了他的咽喉部位。
随着剑芒吐处,中年太监只觉得喉头上一阵子发紧,忍不住一连呛咳了几声。登时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别害怕,只要你告诉我实话,我就饶了你。”
君无忌冷峻的口音,倒真是把这个太监给镇住了,聆听之下一个劲儿地连连点头不已。
紧接着喉头一松,对方已收回长剑。
“我问你,皇帝现在哪里?”
君无忌压低了声音问他,目光不怒自威。那口明晃晃的宝剑,紧紧握在他手里,中年太监颇有自知之明,心知略有所动,对方举下之间,自己即刻将毙命剑下,一时吓得脸上青黄不定。“这……万岁爷在……楼下……”
“楼下什么地方?”
“在……承乾阁……在……”
“那就麻烦你带一趟路了。”长剑微吐.再一次比向对方脸上。中年太监打心眼儿里发颤,却是不敢不依,哆嗦着两条腿。抖颤颤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好汉爷……你老饶命吧,奴婢有几个胆子,敢冒犯皇……皇上.你老就饶过了我吧!”说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向着君无忌连连叩头不已。
打量着他这副德行,君无忌不禁放弃了要他陪同下楼的念头。当下冷笑道:“好吧,你只把皇上在哪里,仔细地告诉我就得了。”
“在承乾阁……喝酒……”他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地把“承乾阁”在楼下的地方说明白了。
君无忌料他不是说谎,想起一事,却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皇上一箭双雕,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中年太监聆听之下,只吓得“哎哟”了一声,才知道这一次可真的是“祸从口出”
了,可真没料到隔了一层窗户,竞叫人给听了去。对方这人看来虽不属专门揭人阴私的“蕃子”,也不像什么“锦衣卫”一类人物,可像是比他们更厉害得多,深更半夜拿着宝剑,来到皇帝的禁宫,难道他意在行刺不成?这么一想,直把他吓了个面无人色,“好……好汉爷,你可千万使……使不得,抓着了,这可是灭……九族的罪呀!”
君无忌一笑道:“你想拧了,我找皇上,只是说几句话,说完就走,并不想惹是生非,你用不着替我害怕。”
中年太监似信非信地瞅着他,心里真个纳闷儿,怎么也想不出,对方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朝鲜新近贡来了两位公主,皇上……”
这么一说,君无忌当然也就知道了,不等他说完,即冷笑道:“我明白了,你还是睡一会吧!”
中年太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即见对方长剑抡起,一股冷森森的剑气直由剑尖上透出,只觉得身上一阵子发麻,登时就倒了下去,紧接着呼呼有声地竟然睡着了。
君无忌透过长剑,以内力点中了对方麻昏睡穴,这一睡料将五六个时辰不得醒转。
当下他随即动手,把他抬上床睡好,一眼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太监长衣,心里一动,匆匆找了一件换好穿上,倒也勉强合适,再把帽子一戴,简直换了个人,若是白天,凭他轩昂气势,自是大异于太监造型,此刻深夜,灯光之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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