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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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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洒落在金碧辉煌,略呈靛蓝又似墨绿的“冬暖阁”殿瓦上。那是一片跳跃着的五彩斑斓,由宽敞的林阴驿道,透过了那重重夕阳照射下的翁郁深邃的树林,前瞻着冬暖阁这般庞大的建筑,由不住你神情俱爽,心胸顿时为之开阔。
冬暖阁五彩斑斓的琉璃殿瓦,每逢秋分时候,晴空万里无云,登高临下每先入目,甚至于百数十里以外,你都能清晰看见。这老大帝国,封建势力,象征着“惟我独尊”的骄傲,甚至于在此边陲荒凉的古城,都不曾忘记向她的子民、敌人炫耀或夸示着什么。
汉王高煦的黄龙座马,远远落下了身后二人,一径来到了行宫当前。
却由高大的院墙一隅,飞也似地闪过来一条人影,其势如鹰,一扑而至,落地无声。
高煦吃了一惊,胯下黄龙座马,猝惊下由不住人立直起,却为快闪而近的那人,劈手扣住了嚼镮,反手一带,硬生生将狂桀的怒马驯服下来。
“王爷别惊,是我。”说话的人这才仰起脸来,黑脸高颧,目光如鹰,正是那位“雷门堡”的二堡主——“鬼见愁”茅鹰。
高煦惊得一惊,啊了一声,神色惘然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汉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此来冬暖阁,别无捷径,树林衍道而生,黄龙座马,该是何等脚程?这人凭着一双肉腿,一番奔驰之后,却自叫他跑到了头里,真个匪夷所思,这个人的一身轻功,该是何等了得?别是传说中的“飞毛腿”吧?
一霎间,高煦心里充满了古怪,只管直直地打量着他,满面希罕,“你居然先来了?”
“来了有一会了!”茅鹰一面说,缓缓伸出一只手,在马背上摸着:“好马,好一匹汗血宝马!”
高煦一笑道:“你倒是识货之人,不错,这正是一匹汗血宝马,只是它的脚程却还比不过你!”
“错了!”茅鹰摇摇头:“这只是短距离,时候一长我就不行了,汗血马惯行高山,山路越险,越能显出它的体力,又能渡河,能行三十里水路,人是比不上的。”
说话之间,但闻得蹄声嘚嘚,这才见纪、索二人一路策骑如飞而至,转瞬间已至眼前。
见面后发觉到茅鹰竟先来了,不禁面现惊讶,一时俱都留了仔细。他们虽久仰九幽师徒各负异能,到底不曾亲眼目睹,眼前这个茅鹰不过是居士身边一个弟子,却已是如此了得,设想九幽本人当不知更是如何。一时对眼前茅鹰俱都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心存轻视。
往常高煦来此,照例有一番朝廷礼数,住持行宫的太监、宫女,理当列队出迎,张伞出幡,黄纱夹道,声势之显赫,较之皇帝本人亦不逊色。今天情形不同,一切都不欲人知,自是免了。当下即由纪纲入内打点,不过只惊动了几个太监,随即把高煦迎了进去。
冬暖阁虽是一处行馆,规模亦相当浩大。
说是不欲人知,到底也隐瞒不住。高煦才更衣坐定,外面已站满了人,等候请安赐见。
即由纪纲代宣旨意,此行只是路过小憩,一两天就走,着令各回本位,不再打扰。
整个酒筵里,白面无须、形容清癯的盖九幽,只动了几次筷子,吃了几个“清蒸莲子”
和小小的一碗“燕窝羹”,这就放下了筷子,什么也不吃了。
他的大弟子“摘星拿月”韦一波也吃得很少,师徒二人都像是正在参习辟谷术,对于“吃饭”这件事,不大感兴趣,只不过是应景而已。
倒是那位二弟子“鬼见愁”茅鹰,吃得甚多,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也亏了他,要不然整个酒筵也就太单调了些。
对于“汉王”高煦来说,“降尊纤贵”的来拜访一个江湖人物,确是前所未见。由于见面之先,纪纲的一番形容,简直把盖九幽说成了在世神仙,无形中更加重了高煦对他的神秘感,容得见面,得睹对方尊容之后,才知道这位所谓的“九幽居士”、“陆地神仙”,不过是个形销骨立的老人,非但如此,最令高煦惊讶和失望的,原来对方竟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盘坐在锦褥铺就的特制座椅上,事实上他每一次必要的移动,都必须仰赖两名童子的搬动,一袭百雀羽毡,永远覆盖着他的下半个身子,让人疑惑着他的那一双腿到底是“瘫痪”
了呢,还是根本就“不存在”了?或是……
虽然如此,汉王高煦对他可也不敢轻视,仅仅只由他身边的两名弟子对他的恭谨,以及纪纲所表现的诸般迁就,即可以推想出,这老头儿是个绝对不简单的人物。
一席闷酒,总算结束。
在盆景交映、书画古玩四下陈置的暖阁里,王爷“赐茗”待宾,这个场合,还是可以说上几句话的。
“雷门堡这一年来,对朝廷的支持,王爷很感激。”纪纲一脸笑意地说:“这次北征之后,百废诗兴,对贵门将会更有借重,于公子私,王爷的意思,都希望居士能大力支持。”
九幽居士冷削的脸上,不着一丝笑容。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即使睁开来也像是睡着的样子,偶尔,他向一个人注视的时候,似有两线流光,透过他半开的眸子,直射过来,那时候你整个的情绪,便为它紧紧的抓住,这便是他最大的“异于常人”之处。
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九幽居士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纪纲的这种说法。紧接着他鼻子里却发出了一种怪异的声音,乍听起来有若飞蝇绕空,那是一种奇异的“嗡嗡”
声,起自九幽居士鼻咽之间,听在耳朵里,确实不是滋味,怪不舒服。
高煦简直惊异了,弄不清对方这是在干什么?然而,一旁陪侍在座的韦、茅二人,却似集中精力,仔细聆听着什么。
敢情这发自老人鼻咽间怪异的声音,竟是他自创江湖的独门秘语,堪称前所未见,闻所未闻。透过鼻咽的一种奇怪的颤动,那声音不徐不疾,却是顿抑有韵,借助于这些怪异的音色,九幽居士已把他要说的话,传达给他的两名弟子。
年过六旬、貌相清奇的韦一波,在谛听过九幽居士的一番奇异“鼻哼”之声后,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才转向汉王高煦,“首先,家师向王爷致谢这一年来的金钱馈赠,家师的意思,贵我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比较起来,我们所失去的,不过只是一些金钱而已,而王爷方面,可就严重多了。”
高煦一笑道:“啊?”
韦一波冷冷地道:“家师运神之术,世罕其匹,已经算定今后五年之内,王爷内外公私均须处处小心,一个应付不当,即有杀身之祸。”
高煦神色变了一变,颇似不悦道:“是么?什么人有这个胆子,什么人又有这个能耐?”
韦一波冷笑了一声,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这时候,那位九幽居土鼻子里却又发出了奇异的“哼”声,高煦不自禁地向他看去,只是他鼻翅张动,开合有序,那奇异的声音,便自鼻孔里向外传出,其时,那一双细长的眸子,显然已大大睁开,冷峻的目光,直直向着高煦逼视过来。
韦一波容得他“哼”声稍顿,随即向高煦道:“王爷强敌甚多,眼前就有最厉害的敌人环伺身边,略有疏忽,即遭不测之灾。王爷如不健忘,白天之事,应该记忆甚清,那一男一女,都大非常人。此事已由茅师弟据实报告,我们目前正待进一步观察他们的动态,根据茅师弟的描叙,我们甚至于已猜测出那位企图不利于王爷的少女,乃出身于一个极为神秘的武林门户……”
才说到这里,九幽居士鼻子哼了一声。
韦一波顿了一顿,脸现微笑道:“家师担心我会说出那一秘密门户的名称,那么一来,便自破了对方的规矩,在事实的真象还没有明白以前,如此大敌实在不欲树立开罪!”
一边的纪纲怔了一怔,忍不住插口道:“当时情形,令师并不在场,也许还不十分清楚,事实上那个少年女贼,手下毒辣,若非特别因素,再以王爷宏福齐天,后果早已不堪设想。”
韦一波摇摇头说:“纪大人你也许还不清楚,我们师徒一向甚少出门,但是武林中的一些特殊动态,却也休想能瞒得过我们,你们白天发生之事,茅师弟已有所见,经过他的一番描述,我们已略知大概,家师对此事极为慎重,已在密切观察之中。”
纪纲原希望由对方嘴里得知君无忌与那个向王爷行刺的少女的确切身分,以便着手部署,进而将对方整个门户一举歼灭,不意盖氏师徒却无意泄露,甚至态度暖昧,竟然说出“不欲树立开罪”的话来,聆听之下,大是失望,一时甚为不乐。
韦一波看了纪纲一眼,双眉轻皱道:“这件事很是复杂,包括那个道人在里面,每一个人都大有来头,甚至于本门都有所碍难。”
微闭双眼的九幽居士,听到这里,不禁点了一下头,表示所说不错。
其实这个韦一波本身武功、阅历均极深硕,较之乃师实已相差不多,由于九幽居士的不良于行,韦一波事实上所担负的责任,甚至于较其师更为重要。很多事根本无需取得九幽居士同意,径可自行做主。
“纪大人!”韦一波继续说道:“家师这一次出山,武林中所知不多,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样可免掉了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对你们我们都有好处,这并不是我们怕事,实在是我们不必要树立许多强敌。”
纪纲一笑道:“当然,当然,贵门这年来为朝廷效力之事,王爷早已深知,这一次难得贵师徒全数光临,王爷的意思,是想即日请三位贵客迁居到王府之中,一来可以就近请教,再者也可以保护王爷的安全,不知道你们师徒意下如何?”
“纪大人太客气了!”韦一波淡淡地笑道:“刚才已说过了,我们目前的身分实在还不便暴露,只能在暗中注意,为王爷尽力,而且,这里过于招摇,我们实在不便过于打扰。”
纪纲怔了一怔:“这么说,韦堡主的意思……”
“我们明天就走!”
“这……”纪纲大为不悦地道:“太快了一点吧?”
韦一波摇摇头道:“纪大人不要误会,刚才家师已经交代过了,我们虽然搬离冬暖阁,但是王爷的安危,却时时在顾全之中。为了王爷的安全,家师已指派师弟茅鹰,暂时随同王爷回府,听候王爷差遣。”
一旁的茅鹰,立刻站起,双手抱拳,向着高煦转身施了一札。
韦一波缓缓说道:“茅师弟年岁虽轻,却已尽得师门传授,一身内外功力,敢夸世罕其匹。他为人外刚内细,有他随侍在王爷身边,定能防范一切,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汉王高煦先时已目睹茅鹰之神出鬼没,尤其是他的一身杰出轻功,简直神乎其技,有他随侍身边,加上索云二人之力,自己安全料可无忧,当下随即点头答应下来,“这么说,我就多谢了!”说着,转向面前的茅鹰,点头道:“茅壮士你屈就了。”
茅鹰显然早已听嘱师令,见状恭谨抱拳应了一声:“不敢!”随即退席离座,恭侍高煦身侧,不再离开。
高煦甚为喜悦地打量着他道:“凡为本王尽力之人,最终都将有一份赏赐,我不会亏待你的!”微微一笑,他才又接道:“你的一身轻功,方才我已见识,果然不同一般,想来其他方面也必不差,眼前无事,何不露上一手,也让我开开眼界,怎么样,你可愿意?”
茅鹰应了一声,一时颇现犹豫。
纪纲早有见识对方武功之意,闻听此言,大表赞同,笑向茅鹰道:“王爷最是爱才,久仰二堡主一身功夫了得,既是王爷有令,足下可不便推辞呢!”
“摘星拿月”韦一波在一旁点头道:“王爷的旨意,敢不从命,师弟你就现一现你的‘霹雳元阳’功吧!”
再向座上的“九幽居士”看时,这老头儿竟似睡着了,闭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身子纹丝不动,仿佛现场发生之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茅鹰领受师兄命令,略略点了一下头,转向前座高煦道:“王爷与纪大人都这么说,我便只有献丑了。”
一面说,却将一只胳膊缓缓收回前胸,只见他五指下弯,状如鹰爪。一霎间,那张似同锅底般黝黑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片猩红色。
与此同时,他那只微微弯曲的手腕,随即向外缓缓推出。高煦目睹之下,一时却也不知他是在闹些什么玄虚。那位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由于本身是个“练家子”,内功精湛,是以目睹之下,立时便知是怎么回事,一时面现惊讶。
各人注意看时,茅鹰的那只右手,显然推势未已,却有一阵阵隆隆之声发之四壁,紧接着整个房子都为之震动起来。那隆隆声宛若雷鸣,分明起自当空,实则发自室内,由正中一定位置,缓缓向外扩散开来,当是巨大无匹之力,以至于四窗皆被逼挤得“咯咯”作响,座上各人一时也都有了反应,先是衣袂飞扬,渐渐地仿佛有一种巨大力道,用力的震撼着身躯,像是迫使着自己向后面退移模样。
随着茅鹰缓缓向外推动的手,这种现象更趋迫切,隆隆声更加显著,一切力道皆为来自茅鹰那只推动的手,那样子仿佛是他在推动着一只无形的万钧巨鼎,这般大力,终使得四窗齐开,爆发出轰然一声大响。
高煦一时大惊,“啊”了一声,只以为整个厅堂皆倒了下来,却不知一声大震之后,紧跟着的却是一片无边静寂。
正中的茅鹰,展示了这一手“霹雳元阳”气功之后,显然已力尽势竭,黑里泛红的脸上,甚至于布满了汗珠,只见他上胸起伏频频,竟自喘息不已。
无论如何,这一手气功,已展示了他不同凡响的惊人功力,非只是高煦本人,就连一向趾高气扬的纪纲,也不尽大为折服。
“好本事!”高煦愣了半天之后,才拍手叫了声:“好!”
正是这一声“好”,掩饰了一件不为人知的细巧隐秘,一条极见轻灵的人影,在举座欢笑的一刹那,箭矢也似地自彩屏之后,向着敞开的轩窗之外如飞遁出,一发如鸿,落地无声。
虽说如此,却难能掩尽众人耳目。
看似睡着了的“九幽居士”盖九幽,忽地睁开了眼睛,其时他的那个大弟子“摘星拿月”韦一波也察觉到了。
“有人!”随着韦一波的这声喝叱,各人循其目光,一齐回过头来,向着窗外看去!
有似飞云一片,又似长空一烟,那条纤细的人影,实际上确是太快了,不过是弹指的当儿,已越上了东边的殿阁,借助于葡萄花架的轻轻一弹,便自窜上了高有十丈、闪烁着奇光异彩的琉璃殿瓦。
“打!”发声人出自窗外。紧接着一双“甩手箭”,尖啸声中,直袭对方后项。一条人影拔空而起,现出了王爷那个随从侍卫索云的背影。
索云一直负责在外面小心防范,仍然防不胜防的让对方混了进来,王驾安危所系,焉能不令他为之惊心?
随着甩手箭的出手,轻叱一声,紧跟着腾空而起,直向殿阁上扑去。
只是较之前者那般轻灵身手,他显然差得太远了,容得他扑上来,对方那条纤长的人影,早已星移斗换地易了身位,改向满置奇花异草、山石亭阁的御花园纵落过去。
索云先时发出的一双“甩手箭”,由于对方的身法太快,距离过远,在对方快速离奇的身影晃动之下,竟自双双打了个空,“叮叮”落在瓦面。
索云方自扑上殿瓦,对方却又换了位置。两者相较,索云身手显然失之过慢,以此相距,万难凑合,看来索云是空忙一场,终将无能追上,自然更谈不上与对方中途狙击了。
看到这里,高煦身后的茅鹰,似乎万难保持沉默。当然,他既已受命随侍高煦,当拼死护驾,目睹及此,便身形连闪,已自遁出。

十四

冬暖阁虽是皇帝一处行宫别馆,却也甚具规模,较诸一般大户人家,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茅鹰居此已有多日,早已把园内地势探得十分清楚,就地形上实较来人要熟悉得多。他身形既快,连续的几个快速起落,已抄向对方侧翼不远。
至此,他才恍然看清了对方的真实形象,正是日间在露店现身,意图不利于汉王高煦的那个长身少女。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使得茅鹰吃了一惊。由于“九幽居士”的一番嘱咐臆测,他己对这个少女存有相当戒心,乍见之下,未免怔了一怔,却也不容对方就此退身,一惊之后,即速施展全力,紧蹑着对方前行的窈窕身影追了下去。
两条人影,都堪称奇快无比,哪消片刻,俱都消失于巍巍宫墙之外。
茅鹰身法极快,向以轻功自负,只是前行的长身少女,较之他并不逊色,更似有以过之。是以,他一脚踏出宫墙,便自失去了前行少女踪影。
浓林衍延,翁翳深邃,当此夜色初现的一霎,所见甚是朦胧。武林中有“逢林莫入”的告诫,茅鹰却偏偏予以忽视,仗着他一身武技,自出道以来,除了师兄韦一波之外,实在还没有遇过敌手,自是艺高胆大,目高于顶。只是眼前这片树林子占地过大,方圆怕没有百十亩,仓卒中于其间找寻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简直同于“海底捞针”。
茅鹰那张黑脸一霎间变得极是阴沉,圆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骨碌碌只是打转。
夜色之来临,简直不着边际,转瞬间已是一片黝黑。
茅鹰硬是忍不下这口气,一只手探入囊内摸出了随身的“千里火”,迎风晃动,“叭嗒”一声,亮出了尺许来高的火苗子。
这当口儿,却听得一声少女的娇笑,随着拂面的晚风乍然传来。即使笑声里不失娇柔,亦不禁令人悚然而惊。
随着人影的晃动,左方六七丈外,现出了前见少女的曼妙体态。一声喝问传来:“姓茅的,我知道你,怎么样,要跟我比划比划么?”
虽然高持着千里火,这个距离之内,也难能把对方的脸看清了。秀发飞扬,裙角飘飘,衬以高挑曼妙身影,给人以艳鬼芳魂的感觉。茅鹰在苗疆地区,由于出没无常,手下毒辣,乃致博得了“鬼见愁”这个外号,本人之刁钻难缠,实可想知,想不到今夜却遇见了比他像似更难缠的人,眼前挑明了要与他一分高下,如何退却!
“哼!大姑娘,我接着你的就是了!”茅鹰说时向前踏进了一步:“大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长身少女应了声:“何必多问?”娇躯转处,已自没入林中。
茅鹰自是放她不过,冷叱一声,足下顿处,直循着对方隐身之处,快速纵入。
林子里一片黝黑,茅鹰纵身而入,高举着手里的千里火,火光明灭,将此远近寻丈之内,照得一派通明,只是再远了可就难能看清。
“喂!”茅鹰四下打量着,一面叱道:“姓茅的来啦!大姑娘你出来吧!”
话声方顿,即听得暗中少女一声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紧接着一缕尖风,“哧”地破空而至,火光映照里,像是有一缕极细的银色光华一闪而至。
“鬼见愁”茅鹰一身武功甚是可观,只是到底出身苗族,阅历未免不足,像眼前少女所施展的这类暗器,真个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其实他内功精湛,昔日从师兄练功,便习过严格的收发暗器身手,即使“暗器听风之术”也颇不含糊。眼前暗器,由于体积过于细小,简直看不清是什么物体,茅鹰确是没有把它当回事,打量着不过是一枚细小的钢珠,随即运施一个“拈”字诀,即以右手拇食二指,向着那枚暗器之上“拈”去。
这却也怨不得他阅历不足,事实上当今武林,又有几个能识得这类“弹指飞针”!
茅鹰一双手指,确是巧妙十分,时间、部位、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偏偏力道有所不足,容得他发觉有异,待得施展,“内气”功力,将对方那枚细小的暗器吸附于掌心之上,其势已有所不及。由于暗器本身过于细小,拿捏于双指间,宛若无物,却有一股尖锐的力道,直刺而出。茅鹰只觉得两指间微微一麻,那一丝细小银光,已自其二指间滑了出去,虽只是细小的一缕劲力,其尖锐强劲,却似无坚不摧。
茅鹰大惊之下,随地闪身回避,却似慢了一步,当时只觉得左肩头上一阵子刺骨酸疼,已吃对方飞针,深深刺入肩头。
“啊!”一阵子砭骨奇酸,手上的“千里火”竟是再也把持不住,扑地跌落地上。
猛可里面前人影一闪,对方那个长身少女,鬼魑般地轻巧,挟着大股疾风,已倏乎眼前。人到手到,好一式“玉女投梭”,一只尖尖素手,已自向茅鹰左肋上直插下来。
观之长身少女出手,不愧大家名门,称得上“高秀超逸、绵密精严”,配合着她奇快的身势,整个人已似化为大股罡风,一古脑直向着茅鹰全身罩落下来。
对于茅鹰来说,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奇耻大辱。肩上暗器在一阵酸疼之后,毫无感觉,可以肯定必定深入肩内,急待探视拔除之,偏偏对方少女行动迅速,来去直如野云振飞,去留无痕,简直不容他少缓须臾。在她的纤纤素手以及强大劲力压迫之下,茅鹰一时有全身吃紧的感觉,势道之强,简直前所未见,这才知道对方少女大非凡俗,分明大敌当前,一惊之下,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霎,退守皆难,除了厉手相拼之外,别无选择,即使选择后者,较诸对方却也慢了一步。舍此而外,便只有死路一条,当下怒哼一声,陡然间运提右掌,施展“霹雳元阳”掌力,一掌向外击出。
长身少女前此暗中窥伺,已知他掌力惊人,论及“摇光殿”秘功,原也无惧于他,只是眼前她却无与他一拼的必要,对方为图自保,竟自连看门功夫都施展了出来。她当然知道对方所施展的“霹雳元阳掌”,最是耗损气血,大力运施之下,正为暗器“飞针”有可乘之机,如是,根本也就无需自己的再行出手了。一念之兴,卒使她改变了对敌的初衷。
茅鹰这一掌,既是全力出击,自然非同凡响,掌力坚实,直似有开山裂石之威,偏偏对方少女竟似无意与他接触。
随着茅鹰掌力之下,长身少女亭亭娇躯,宛若飞云一片,陡地狂飘而起,一起数丈,已自落身于高可参天的桦树之巅,起落间一片轻灵,不着一些儿浊力,正是“高远峭拔,清气盘旋”极上乘武术轻功的境界。
“鬼见愁”茅鹰那等实力的一击,非但没有伤着对方,竟似连对方衣边儿也没有沾着,随着他探出的右掌,风柱般地卷起了一股狂飚,巨力之下,只听得一阵子“咔喳”爆响,正面一排巨树,首当其冲,竟自齐腰折断,枝飞叶扬,形成了惊人气势。
漫天枝叶尚未落定,空中少女,却已再次飘落,身法之快,出人想象。
茅鹰一掌落空,即知不妙,慌不迭回步抽身,左腕抬动,待将以“左翅飞云”,虚作声势,用以掩身而退,却不知手腕方动,肩头上一阵奇疼,间以砭骨的酸,那只手情不自禁地便自又落了下来。
动手过招,讲究的是一个“快”。茅鹰一招失手,敌人又是出奇的快,一容进身,先机顿失,再想退身,哪里还来得及?
眼前银光乍闪,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宝剑出鞘的“龙吟”,茅鹰只觉得喉上一紧,已被对方冷森森的雪亮剑锋,比在了咽喉部位。
“鬼见愁”茅鹰以其杰出武技,睥睨苗疆,十数年堪称绝无敌手,想不到今日初初一现,竟自败在了对方一个姑娘之手。
先时,他既已由师尊“九幽居士”处得到了告诫,偏偏自恃武功,犹自未把对方看在眼里,这一霎在对方剑锋向喉的当儿,才自知道了对方厉害,却已进退无能,转动皆难。
非只如此,透过了长身少女掌上青锋,更有砭人心肺的一道冷森森剑气,打由喉头透体直下,所过处血脉俱僵,一时通体如冰,便自泥塑木雕般定在了当场。
无疑,长身少女这一手“剑气定穴”手法,武林前所未睹,显然还不多见。茅鹰之惊忿,更是可以想知了。
他当然知道,透过对方剑尖上那一道冷森森的剑气,正是习剑者所难能达到的“剑气”
境界,此时此刻对方姑娘若是有意取自己性命,根本无需出剑,只需将此剑气向外一吐,茅鹰必将穿肠破肚致死无疑。有了这一层认识,茅鹰登时锐气尽消,只以为对方立即要取自己性命,霎时间吓得面无人色,只管睁大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向对方。
这位长身少女,正是来自当今那个最称神秘的武林门户“摇光殿”、且最蒙殿主李无心疼爱的义女沈瑶仙。眼前这一步棋,原是她蓄意部署,想不到如此顺利的即将茅鹰制伏剑下,若是依着她一往性情,当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毙之剑下,只是那么一来,势将结怨于“雷门堡”,成了不共戴天的大敌,却又不甘心就此纵之而去,一霎间内心大为犹豫。
心绪电转,连带着掌中长剑时晦又明,只把木立当前的茅鹰,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在沈瑶仙剑气之下,全身血脉俱僵,休说是出手反击了,简直连转动一下也是不能,此时此刻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生平恨极了“助纣为虐”之辈,正是眼前雷门堡之所为,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人,自不容轻易放过,却也不便就下毒手,略事犹豫,把心一狠,正待施展辣手,先把他废了再说,却是没有想到,此番情景,竟自落在了另一位高明者的眼中。
在一声幽凄的叹息之后,一人用着老迈的口音道:“姑娘剑下留情,敝门感激不尽。”
话声出口,紧接着一条人影,有似夜蝠翼空,自侧边一棵大树上陡地拔空而起,长桥卧波般掠向眼前,真个身轻如燕,落地无声。
树林子里原极黑暗,仗着方才由茅鹰手上落地的“千里火”,尚未全熄,时明又暗,隐约的有些火光,尚可略为辨物,景象甚为迷离。来人身材高瘦,有似疾风一阵,已迫近眼前。
蓦然间,沈瑶仙已认出了他,正是人称“摘星拿月”的韦一波。由于他的陡然出现,不啻大大缓和了沈瑶仙待将出手的杀招。长剑略偏,改直为横,架在了茅鹰肩上,同时目光微转盯向来人,沈瑶仙冷冷一笑,暂时按剑不移,倒要看看对方说些什么。
韦一波目睹下,嘿嘿一笑,缓缓说道:“姑娘剑法高明,不愧名门出身,在下如果这双眼睛不花,普天之下,能以剑气凌人,定人血脉者,除了敝门之旬,便只二三门派,姑娘妙手御剑,一招封喉,更似传说中的‘玉流星’手法,因此在下斗胆猜测,姑娘的出身,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至今仍不为外人所知的‘摇光殿’了,不知是也不是?”
沈瑶仙不禁暗中惊了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聆听之下,甚是后悔,早知暗中有人窥伺,她万万不会以师门绝招出手,此时为韦一波叫穿,碍于双方情面,却不易再向对方猝使煞手了。
“哼!”她却不甘心地冷冷说道:“你以为说出这些,便能让我饶过了他?”
“好说!”韦一波抬起一只手,缓缓揉了一下颏下短须:“这么说姑娘已承认是摇光殿的出身了?”
沈瑶仙道:“是又如何?”
韦一波缓缓点了一下头:“贵殿殿主,李无心女士,人中龙凤,剔透玲珑,风神独艳,在下久仰之至,便是她膝下的一双儿女,武林中亦每有传闻,被誉为当今不可多得之少年奇才,如是,在下斗胆再猜,姑娘便是那位摇光殿的美丽公主沈姑娘了,真正是幸会之至。”
沈瑶仙心中又是一惊,须知“摇光殿”乃一极隐秘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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