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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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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妻妾(二)
春茗因为一时贪嘴,所以有些吃坏了肚子。回来的时候,见房里的灯熄了,忙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低声说道:“小姐,您的茶泡好了。”
沈月尘从青纱帐中探出半个身子,轻声道:“搁着吧,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春茗闻言,微感诧异,她今晚是要留下来守夜的,随后她听到有男子轻咳地声音,立马恍然大悟,应了声是。
她轻手轻脚地把茶碗搁在桌上,然后躬身退下,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细心的管好屋门,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屏息静气地听了一会儿,见里面什么动静,才悄声地回到一旁的次间静候。
既然大少爷来了,等会儿一定会需要下人伺候的,她必须打起精神来,不能轻易打瞌睡。
沈月尘掖好纱帐,小心翼翼地平躺在朱锦堂的身边,尽量避免自己不会碰到他的身体。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平缓的呼吸。虽然两人没有说话,但是都知道彼此还没有入睡。
沈月尘的双手叠放在胸前,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知此时,朱锦堂心中正对自己隐隐有些不满。
他从来不会取悦女人,只有身边的女人主动地向他献媚邀宠,而这个女人,却从来不曾主动对他那样做过,她只是一味地顺从,虽然顺从,却没有热情,尤其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总是带着几分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望也望不到底。
如此想着,他的心里越发有些不痛快了,他不喜欢麻烦的女人,更不会不喜欢只会听从吩咐的木头人,索性翻了个身,自己面朝着床内,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沈月尘见他突然大力地翻了个身,还微微吓了一跳,她看了看他的背影,见他真的要睡了,暗松了口气,自己也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静静睡去。
次日一早,孙文佩的丫鬟悄悄过来探风,才知道大爷昨晚歇在大少奶奶那里,连忙回去告诉给了自己的主子。
孙文佩整晚都没有睡好,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更是被悲从心头起。若是别人,她好歹还能在心底怨一怨,恨一恨,但如果是沈月尘的话,她便没有怨恨的资格了。
妻荣妾卑,既然身为妾身,就要一辈子被正室压在脚底下,甘心被践踏,被轻视。这是她的命,她没法改变,也没法反抗,除非她也有像秦氏那样显赫的娘家……
她默默出了会儿神,轻轻叹口气道:“伺候我梳洗吧。等会儿还要过去给大少奶奶请安呢。”
今天天气正好,几位姨娘们依次地过来请安,就连之前抱病的秦氏也来了,而且,还一改常态,和和气气地带来了点心。
沈月尘还是平静的坐着,并未对秦氏突然改变的态度而有丝毫地动容。
秦桃溪安安分分地屈膝请安,没有别扭,没有失礼,还特意奉上糕饼给沈月尘品尝,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管她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沈月尘还是接受了她的改变。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肯老老实实地安分守己,自己也不愿出面去做坏人。
沈月尘随意点了点头,“大家一起品尝就好,妹妹不必这么客气。”
秦桃溪闻言缓缓入座,和着众人一起闲话起了家常。
言语间,沈月尘对她还是和和气气,就好像两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任何的矛盾。
曹氏和孙氏看在眼里,暗自都有了思量,曹氏越发觉得秦氏狡猾多变,而孙氏则是有些自怨自艾起来,纵使秦氏曾经那样嚣张跋扈,但大少奶奶也还是念在她娘家的份上,不敢苛责与她,依然一派风淡云轻的模样。
孙氏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偶尔也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表露在脸上,想藏也藏不住。
沈月尘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其他人也同样注意到了。
孙氏起身告辞时,秦桃溪故意和她结伴而行,柳氏和王氏都十分忌惮着这位新姨娘,故意绕远躲着她走。
孙氏躲无可躲,只好耐着性子与她周旋,秦桃溪临时提议,想邀孙氏过去自己屋里喝茶。
孙氏才想张口说一个“不”字,就被秦桃溪目光炯炯的眼神给压回了肚子里。
她虽然不愿和秦桃溪亲近,但更害怕和她结怨交恶,扰了往后的清净日子。
秦氏的卧房在西侧院南面,光线充足,地方宽敞,加之,又装饰得精致奢华,那股气派劲儿,丝毫都不逊色于正房。
孙氏还是头一回儿进她的屋子,不免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秦桃溪无心在她的面前显摆,不过见她这副惊呆了的模样,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忙笑吟吟地道:“姐姐快坐下吧,别站在那里发呆了。”
秦桃溪和她面对面地坐着,一脸明晃晃的笑容,丫鬟们奉上香茶之后,便轻声退下。
孙文佩猜不出她的心思,只是端起被子抿了口茶,谁知杯盖一开,就闻见一股浓强的香气,再瞧杯中的茶汤色淡绿明,宛如翠玉宝石般,便知,此茶绝非寻常之物。
果然,秦桃溪轻轻笑道:“这是顾渚紫笋,贡茶的一种,我在娘家的时候,最喜欢喝这种茶了。”
孙文佩闻言不由苦笑,语气淡淡道:“如此好茶,姐姐倒还是第一次喝呢。”
“姐姐别客气,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丫鬟们包上一包给你拿回来,慢慢喝。”
孙文佩有些受宠若惊,忙摇摇头道:“多谢妹妹的一番好意,只不过,姐姐我是个粗人,喝不惯这样的好茶,反而白白糟蹋了东西。”
秦桃溪瞧见了她眼中的落寞,放下茶杯,伸出纤纤玉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姐姐为何如此看轻自己?茶再好,也比不上人呐,而且,姐姐才貌过人,一看便是个有福分的人。”
孙文佩微微低头,含蓄道:“妹妹太抬举我了……”
秦桃溪看着她,明丽一笑,似是语重心长的说:“姐姐的心事,妹妹明白。你我皆为妾室,心中朝夕所盼的,还不都是想要得到大爷的宠爱吗?而且……说实话,妹妹还十分愿意助姐姐一臂之力呢。”
第六十章 妻妾(三)
一臂之力?
孙文佩一怔,神情略显不安。
秦桃溪见她望着自己不言不语,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扬起下巴呵呵一笑,满头玲珑环翠也跟着微微晃动。
“姐姐,干嘛摆出一副被我吓到的样子?妹妹不过是说了要帮你,又不是要吃了你。”秦桃溪笑完,扫了一眼孙文佩后转回头去,又拿起茶杯轻轻吃起了茶来。
孙文佩心头有种不妙的感觉,她们之间毫无交情可言,秦氏怎么会如此好心?
秦桃溪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缓缓开口道:“妹妹听说,昨晚大爷没有按日子歇在姐姐那儿,而是去了大少奶奶房里,不是吗?”
孙文佩脸色一白,故作平静道:“大爷疼爱大少奶奶是好事……”
秦桃溪闻言,冷冷一笑:“姐姐的性格确实温顺,不过只是有些温顺过了头。”她的眉头轻拢,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犀利起来:“大少奶奶,原本就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嫡女,打从一进府就比你我更加体面些,如今,老爷子和老太太如今都格外宠着她,以后一旦她怀上身孕,咱们姐妹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孙文佩匆匆瞥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大少奶奶性情温和,不像是会恃宠而骄的人。”
秦桃溪抿了抿红唇:“人心思变,日头久了,白的也能变成黑的,黑的也能变成白的。之前,她是如何处处针对我的,姐姐想必都看得清清楚楚吧。沈月尘这个人,看着风淡云轻,实则城府极深,不动声色地就想把所有人都死死地踩在自己的脚底下。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能说到做到的,这世上又有几人?姐姐,难道真的期望,沈月尘能够把一碗水端平,让咱们姐妹也跟着平分秋色吗?”
孙文佩心里并不是完全赞同秦氏的话,毕竟,当初是她失礼在先,沈月尘责罚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谁知,秦桃溪说着说着,忽地起身,缓缓走到梳妆镜前,望着镜中那张明丽姣好却又满心不甘的脸,继续道:“年华易老,容颜易改。姐姐,要争就要趁着年轻的时候争!否则,一切就晚了。”
内宅的女人,年轻貌美就是最大的资本,要争要斗,全在这几年的光景,待到人老珠黄时,再想要反抗,就只剩下输的命,就像她的生母胡姨娘,拼死拼活争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凄惨下场……怪只怪,她自己不争气,身为妾室又没有儿子……
秦氏似叹非叹的一句话,重重敲进孙文佩的心坎里,她何尝不是这样为将来的日子而感到忧心忡忡。想当初,大爷和她也曾有过一段缠绵时光,只是后来,他对她的心还是慢慢淡了下来,以至于现在,想要见一面,说说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这一番话说下来,秦桃溪的用意,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她想要拉拢孙文佩,让她往后和自己一起对付沈月尘。
孙文佩不知道秦氏到底看中了自己的哪一点,不过面对秦氏这样的表态,她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妥当。
她不是不想争,只是争不起。秦氏关键时刻好歹还有娘家人给她撑腰,而自己要什么没什么,万一得罪了沈月尘,后果一定……
秦桃溪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不识抬举!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高看你一眼。如今,曹氏已经心甘情愿做了沈月尘身边的一条狗,沈月尘自然更加得意了,而自己的身边若不再添个人来,气势上总显得有些虚……
孙文佩一时有些为难,点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秦桃溪早有准备,拍一拍手,示意外面候着的丫鬟进来。那些丫鬟们手上捧着几身新衣,还有两三个精致的锦盒。
“这些子东西乃是妹妹的一点心意,姐姐瞧瞧可还喜欢?”
孙文佩瞧着那些簇新华丽的料子,还有盒子里晶莹玉翠的手镯,暗吸了口气道:“这可使不得,如此贵重之物,姐姐如何能收?”
秦桃溪起身走到她的跟前,执起她的手,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姐姐别客气了,姐姐天姿国色,若不是最好的,妹妹还不好意思拿出来呢。”
孙文佩几番婉拒,谁知,秦桃溪盛情难却,硬是将那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满脸堆笑道:“姐姐若是执意不收,可就是看不起妹妹了。”
孙文佩觉得一时有些骑虎难下,只得含笑而谢。
冰凉凉的玉镯挂在手腕上,一路冰到人的心坎里。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今,拿了秦氏的礼物,就形同默认了与她结盟。无论如何,自己是躲不掉了。
从秦氏的屋里出来之后,孙文佩立马就把手上的镯子给退了下来。这东西太过显眼,要是戴着回去,让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回屋之后,孙文佩的贴身丫鬟四喜,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着秦氏送过来的那几件衣裳,神情激动道:“小姐,您快瞧瞧,这些可都是最好的云锦啊。”
孙文佩淡淡地瞥了一眼,再好也不是大爷赏的。
她身上穿着的碧色纱衫,还是去年春天做的,她一直经常穿着不愿离身,只因为大爷曾经说过,她穿碧色的衣裳很好看,很清秀。
朱家不曾苛待于她,却也没有厚待过,虽然每个月的份例银子都不算好,但是,大宅院里需要打点的事情太多,日日还得精打细算才行。她从来没奢望什么珠光宝气的生活,只是希望大爷不要忘记自己,厌恶自己。
方才看着秦桃溪头上戴的,身上配的,全都是又美又精致的珍贵之物,不免心生黯然。同样是妾,身份却各有高低,她钦慕沈月尘的好命,也羡慕秦氏的霸气……如今,她已经半推半就被秦氏拉下水,不争也是输,还不如争!
秦桃溪暗中不动声色地拉拢了孙文佩,而曹氏则是一心一意地巴结着沈月尘,有意让朱滢跟着沈月尘学习书法。
沈月尘想着她一个小孩子,搁在身边也不碍事,便点头同意了,答应偶尔抽空教导朱滢写字。
曹氏闻言,大喜过望,心中算盘更甚。
这日午后,沈月尘派人把朱滢给抱了过来,书案上已经有备好的笔墨纸砚,旁边的八仙桌上还摆着茶水和点心。
沈月尘将朱滢叫到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含笑问道:“咱们滢姐儿可曾识字啊?”
朱滢刚刚歇过午觉,小脸还红扑扑的,奶声奶气道:“姨娘教过女儿几句《三字经》,母亲要女儿背来听听吗?”
沈月尘微微一笑:“好啊,快背来给母亲听听。”
朱滢站好了身子,有模有样地背了起来。
沈月尘含笑听着,春茗和吴妈也跟着一起笑盈盈地望着朱滢,只觉她十分聪慧可人。
朱滢背过了书,沈月尘便立即鼓掌称赞起来,还亲自拿了糕饼喂给她吃。
“滢姐儿,可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朱滢点点头:“女儿会写的。”
沈月尘牵着她的小手走到书案前,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坐好,让她提笔书写自己的名字。
朱滢略显笨拙地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只是在写“滢”字的时候,落了三点水。
沈月尘随即接过她手中的笔,将那三点水补了上去。
李嬷嬷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微微一怔,但随即又笑着迎上去道:“大少奶奶好雅兴啊。”
沈月尘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还不忘牵住朱滢的小手。
李嬷嬷福一福身,招手示意身后的丫鬟进来,只见那丫鬟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胡大人临走时,留下了一张药方,黎氏命人按着方子熬药,还嘱咐李嬷嬷亲自送去,看着沈月尘喝下才行。
同样都是补药,同样的苦涩难咽,沈月尘强打起精神,把汤药喝了个干净。
朱滢只是闻见药味,便皱起眉头来,撅着小嘴道:“苦,好苦好苦。”
沈月尘喝药喝得反胃,春茗端上清茶给她漱口,又拿来蜜饯给她解苦。
李嬷嬷看着那已经见了底儿的药碗,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朱滢随即轻轻拉了拉沈月尘的袖子,一脸稚气地问道:“母亲生病了吗?为什么要喝药?”
沈月尘微笑摇头:“我没有生病,那些只是补药,滋补身体用的。”
朱滢不明所以,认为只有生病的人才用喝药,随即拿起一块糕饼递到沈月尘的嘴边,“母亲吃饼,多吃点儿,身子才会壮壮的。”
吴妈无奈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糕饼,“大少奶奶刚吃过药,吃不得东西。”
沈月尘将她揽在身前,握着她的小手:“滢姐儿真乖,真会疼人啊。”
朱滢闻言,嘻嘻一笑,扬着小脸道:“孩儿是母亲的女儿,自然要心疼母亲,做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儿。”
好甜的小嘴儿啊。看来曹氏平时没少在她的身上花心思。
身为庶女,自然要懂事的早些。真是难为曹氏的一片苦心了。
沈月尘轻轻笑了,摸摸她的小脸,温和道:“走吧,母亲教你写字去。”
第六十一章 妻妾(四)
沈月尘难得有闲情逸致,陪着朱滢一起习字玩耍,吴妈在旁低头绣着绣绷子来,偶尔提点身边的翠心几句,春茗也在旁凑凑热闹,笑眯眯地左看看右瞧瞧。
临近傍晚,昏黄的阳光从窗户外面斜照进来,将整个和气融融的房间里染上了淡淡的金色,也给屋里的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
朱锦堂背着双手,悠然走进西侧院,没想到,会突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孩子奶声奶气地念道:“……圆猪猪,金猪猪……”
朱锦堂的脚步一停,他似乎认得这个笑声,却又觉得很陌生。抬眼望去,远远地扫了一眼屋中人,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临窗而坐的沈月尘身上。她正坐在窗边,手把手教着怀里的朱滢写画着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姿态亲密,神情舒展。
朱锦堂只觉得她毫无保留的笑容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心里动了动。
她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在自己面前轻松惬意的笑过。果然,待她的眸光不经意间流转在他身上时,神情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随之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朱滢也是同样诚惶诚恐,跟着沈月尘一同起身,来到门边相迎。
朱锦堂看得分明,心下不由得觉得添加了一层凉意。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沈月尘的脸上就恢复了寻常那样看似温顺乖巧却又心存戒备的神情。
她福身微微一笑,径直牵起朱滢道:“快去给父亲请安。”
朱滢带着一点点的局促不安,行礼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朱锦堂摸了一把朱滢的头,平淡地说道:“方才见你们有说有笑的,是在做什么呢?”
朱滢想起曹氏之前的叮嘱,主动拉着父亲大大的手掌,仰起头回话道:“母亲在教导女儿写字呢。”
朱锦堂看了沈月尘一眼,“拿过来让我瞧瞧。”
朱滢点头答应着,一路小跑着跑到桌边,踮脚拿起桌上几张写得扭扭歪歪的大字,递到父亲的面前。
朱锦堂接过来一看,突然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这上面与其说是写字,还不如说是鬼画符,先头几个写得歪歪扭扭,到了中间,笔画倒是变得工整许多,到了最后,竟然全部都变成了涂鸦乱画,有花有草,还有一个似牛似马的奇怪东西。
朱锦堂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最后点头道:“写的还不错,你母亲的字写得极好,你要跟着她好好学,不要总是贪玩。”
朱滢点头应是,接过那几张乱七八糟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折好,“等会儿,女儿还要拿给曹姨娘看一看。”
沈月尘闻言,随即望向春茗道:“快到晚膳的时候了,你把她送回曹氏那处吧。”
春茗“嗯”了一声,抱起朱滢出了屋子。沈月尘则亲自给朱锦堂上茶点,又递上了热毛巾擦手。
朱锦堂今天不劳她动手,自己拿过毛巾仔细地擦着手道:“你不用忙了,伺候的事情有下人做,无须你事事亲力亲为。”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让人猜不出喜怒,可语气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沈月尘忙笑了笑:“伺候大爷乃是妾身的本分,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的表情很温柔,语气很真诚,实在是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可就是因为挑不出错来,才越发显得不是出自真心。
沈月尘不知他的心思,依旧笑道:“妾身服侍大爷用晚膳吧!厨房的饭菜早已经备好,放在炉子上小火煨着……”
“不用。”朱锦堂还未等她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出言拒绝道。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怔。
朱锦堂继续道:“今晚我会歇在孙氏那里,晚饭就不在这里吃了。”他说完,不由望向沈月尘的脸,却发现她依旧神情平静如水,没有任何异色,只是微微地笑。
“孙氏昨晚白白等了大爷一宿,大爷是应该过去瞧瞧,好生安抚。”
朱锦堂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低低地说了一句。“夫人如此贤良懂事,真是我倍感欣慰啊。”他虽然在笑,笑声却清清冷冷的,惹得沈月尘一愣。
朱锦堂只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后,便起身而去。
一旁的吴妈蹙起眉头,凑到沈月尘的身边,谨慎地开口道:“小姐,大少爷好像在生您的气啊。”
沈月尘沉默半响,才点点头道:“我知道。”
吴妈闻言,很是着急道:“大爷明明很喜欢小姐,可小姐您为何总是想着把他往外推呢?”
沈月尘静静地问:“我做得有那么明显吗?”
吴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明不明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大少爷心生芥蒂,影响两人平日里的感情。
“小姐,您平时心事太重,想得多,自然顾忌得也多,可大少爷毕竟是您的丈夫,是您要牵手过一辈子的人呢。”
沈月尘轻轻一笑:“是吗?我真的能和他过上一辈子吗?吴妈,我从没想过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对于朱锦堂,她没有奢望,不求和他情比金坚,只求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地度日即可。
孙文佩听闻大爷过来看自己,欣喜过望,忙把秦氏赠予的新衣穿上,又对着镜子细细装扮了一番。她本就底子好,细心装扮之后,越发显得明艳动人了。
朱锦堂刚进了屋子便看到孙文佩站在屋中,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她今日穿着一件碧霞云纹梅花领褙子,下身系着一条月牙凤尾罗裙,头上簪着一根珍珠玲珑八宝簪,艳而不俗,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明丽的妩媚,令人叹眼前一亮。
孙文佩鲜少穿得这样鲜艳华丽,走向朱锦堂行礼道:“大爷万福。”
朱锦堂望着她,不禁眼前一亮,心中原本的不快也淡了几分。
沈月尘既然对自己无心,自己又何必过分在意,只让她生下儿子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也不重要。
孙文佩事先备好了酒菜,想与朱锦堂和从前一样把酒言欢,暖语温存。不过,他只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仿佛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方才几天的功夫而已,吴妈的手艺就把朱锦堂的口味养得有些刁钻了起来。而厨房的酒菜太过油腻,少了几分荤素搭配的心思,实在令人提不起胃口。
朱锦堂无心酒菜,孙文佩便顺势遣走丫鬟,伺候他更衣梳洗。两人至此,一夜无话。
几个时辰之后,天慢慢亮了。朱锦堂照例醒得很早,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身边的人儿还睡得正熟,身体舒张,红润的娇颜上轻轻覆着一缕乌黑的发丝。
朱锦堂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她很少睡得这样沉稳,每天早上只要他一醒来,她就会立马起身,毫不拖沓。仔细算算,唯有一次,她因为自己贪睡晚起,醒来之后,就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神情局促不安……想必,自己不在,她应该也想睡得更安稳些吧。
朱锦堂想着想着,眼神一凝,只觉自己定是睡糊涂了,才会突然想起她来。
朱锦堂翻身而起,孙文佩却依然睡得酣熟,半分都没有察觉。
朱锦堂也没有叫丫鬟进来,直接去盆架前擦了把脸,穿戴整齐之后,便径直回了上房。
孙氏的丫鬟四喜见状,连忙进去叫醒自己的主子,不过却还是晚了,来不及了。
这会,沈月尘早已经起来了,正准备要用早膳。她料想,朱锦堂今早会陪着孙氏,便只让吴妈准备些简单的吃食。
谁知,朱锦堂突然出现,倒是让她们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朱锦堂昨晚没吃多少,肚子里正空着,这会见她正在用饭,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和寻常相比,今日桌上的饭菜更显清淡,竟然连一道荤菜都没有。清蒸藕片,酱汁酸黄瓜,一碟云丝花卷,还有一大碗赤小豆蜜枣糯米粥。
不过,虽是满桌清淡,却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沈月尘微微一怔之后,便吩咐吴妈重新熬煮小米粥送来,只道:“大爷,不喜欢吃甜的,妾身命人重新给您做一碗吧。”
朱锦堂摆摆手:“别麻烦了,就这么吃吧。”
沈月尘猜不出他这是突然来得哪一出,昨晚明明是歇在孙氏那处,为何一大早又突然折回来。
朱锦堂尝一口碗里的粥,嘴唇微微抿紧,果然甜得腻口。抬头再看沈月尘,只见她面颊透着淡淡的粉色,气色极好,一看便知昨晚睡得不错。
沈月尘见他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忽地微微一笑,夹起一块清蒸藕片送过去:“厨房还有现成的小米粥,稍微热热就行。大爷先吃块鲜藕开开胃。”
朱锦堂睨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缓缓展出的温柔笑颜,目光微微一闪,口中还残留的甜味,顺着喉咙一路缓缓往下,一直沁到心坎里。
沈月尘没有察觉他乍然显露的情绪,只是接过吴妈手中的碗,握着羹匙轻轻地吹着气,随后舀起一匙小米粥,送到朱锦堂的嘴边。“大爷尝尝。”
朱锦堂默默瞅着她,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粥,眸光复杂,不由在心底暗自道:自己明明不该这样上心的,可偏偏,只是过来看了她一眼,心里竟突然觉得舒坦了。
第六十二章 家事(一)
时至月初,又到了朱家各院发放月例的日子。从各院各处的花销用度,
朱老夫人管理朱家多年,但是碍于上了年纪,一早就把府中内宅主事的权利交给了大儿媳妇黎氏,自己则是慢慢开始吃斋念佛,只有每逢大事之时才会出面做主。虽然表面上看着像是让出了家主的位置,但其实,也只不过给了黎氏一个好听的虚名而已。
朱家内宅真正的权利,全部都还在老夫人自己的手里头牢牢地攥着呢。她倒也不是信不过黎氏和柴氏,只是自认为自己是天生的操心劳累命,躲不得清闲,一旦闲下来,身体就开始这里那里的不舒服,不是头痛,就是胸口痛,总之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地方。
朱家的子嗣虽然不多,只有长房和二房两房人,但是,上上下下加起来却有一百多号人,管理起来绝非易事。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样样周全,事无巨细,光凭有心有力,还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知人善任。
作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杨妈妈毫无疑问是朱府中最有体面的下人。她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跟在她的身边将近四十年的光景,她的儿子齐大福,如今在朱家旗下的永隆粮铺做大掌柜,二儿子齐大龙则是在朱家通州的绸缎庄子里做账房先生,在外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杨妈妈虽然识字不多,算账却是一等一的精明,时时刻刻替老夫人守着账本,但凡看见单笔越过五十两银子的花销,都会暗暗记下,待到晚饭之后,亲自向她一一仔细禀报。
上两个月里,因为朱家要办红白喜事,各院各处的月例银子跟着有所消减,日子看似清淡,实则奢华依旧。
早饭过后,朱老夫人把黎氏和柴氏叫到自己屋里说话,闭着眼睛,微微沉吟道:“今儿是放月例的日子,回头让月尘那孩子也过来看看,府中的事情太多,是时候让她开始一点一点学起来了。”
黎氏和柴氏闻言,皆是一怔。
沈月尘进府还不足一月,老夫人突然提议让她学习管理家事,难不成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黎氏笑了下道:“那孩子进府不久,年纪又小,现在就学习家事的话,未免有些太早了……”
老夫人闭着眼睛:“不早了,女子一过及笄之礼,便是真正的大人了。你就让她跟着你,慢慢从头学起。如今,你们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躲躲清闲,安安心心地等着抱孙子了。”
黎氏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憋屈却无话可说,完全不明白老太太突然唱得哪一出?难道是对她有所不满,才会临时起意?
黎氏的脸色不好,柴氏的脸色又何尝不是是满心不悦。这些年来,她们二人为了朱家操了不少的心,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孙媳妇才一进门,她们就要跟着一同让位了不成。虽然只是个虚名,但也是个挂着肥肉的美差,任谁也不愿意轻易松手。
在朱家,朱老爷子素来是甩手掌柜的,整日喝酒玩乐,悠闲自在。所以,内宅的事情,全都是老夫人自己一个人说的算,朱老爷子也从不插手,给足了她颜面。
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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