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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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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皇贵妃阮琳珞在太后宫中成功诞下一子,为多日来一直死气沉沉的宫城,带来了一份难得的喜悦和惊喜。

李政得知此事之后,龙颜大悦,立刻诏书天下,封皇贵妃阮琳珞为中宫皇后,其子为皇太子。

他早就承诺过的,只要阮琳珞生下皇子,那么皇后的位置就是她的。

君无戏言,而且,这也是阮琳珞她该得的。

此诏一下,普天同庆,京城的百姓们都盼着这位小太子是个天降的福星,可以给黎明百姓带来恩惠和福气。

作为皇长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这可是本朝有过的荣耀,也是最大的荣耀。

阮家人在欣喜万分的同时,却又觉得不安和忧心。想来,圣上这么早就急着立下太子,是不是真的在担心国本不稳,所以早作打算呢?

这样的疑问,久久地盘绕在他们的心头,让人寝食难安,所以还来不及去体会这份难得的恩宠,就要心急万分地去筹谋,往后该怎么办?是该一直信任圣上的英明神武,还是该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阮国公稳住了众人忐忑不安的心。

阮琳珞已经贵为皇后,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们都是站在皇城根儿底下的人,宫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和皇宫沾亲带故的人,就像是想逃也没处逃……

何况,阮家世代忠勇,辅佐贤君,所作所为,必须要配得上“忠勇”二字才行。所以如今,他们要担心不是如何自保,而是如何地帮助圣上,保护皇后娘娘和太子陛下,平平安安地在宫中生活下去。

……

阮琳珞被立为皇后的喜讯,不出三天就传到了朱家。

朱家二老且惊且喜,一时都有些缓不过精神,怔了半响,方才派人准备鞭炮烟花,想要好好庆贺庆贺。

因着阮琳珞晋封为后的消息,让之前一直黯然多时的朱家,终于有了再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之前,有不少人都在暗自议论,朱家这次是人财两空,元气大伤,必定需要好长的时间才能东山再起,夺回首富的位置。

可是没想到,人家朱家不光只是有钱,还有一个能生出金凤凰的好女儿。

阮家出了一位皇后,这无疑也等于是朱家出了一位皇后,如此尊荣,试问德州城内还有谁能够拥有呢?就算是贾家,也不过只是在钱势上略占上风,论人脉,论声望,还是要被朱家狠狠地压了过去。

沈月尘听了这个好消息,心里也替阮琳珞觉得高兴。

人的命运,真的很奇妙,变化多端,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幸运还是不幸。

陆长风驾轻就熟地跟着吴妈来到屋内,微微低着头,上前几步,对着靠坐在里间软榻上的沈月尘,行了一礼道:“给大奶奶请安。”

许是因为,今时的朱家和往日不同。陆长风的态度比平时谦卑了许多。

他恭恭敬敬地跟在吴妈的身后,神情平静,微微垂眸,来到里间为沈月尘诊脉。

她已经快要到临盆的日子,所以,老太太和大夫人吩咐他每天过来一趟,以保周全。

沈月尘靠在软榻上没动,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道:“这么冷的天,还让你每天跑来跑去的,着实辛苦了。”

陆长风低着头回话道:“照顾大奶奶是我的分内事,谈不上辛苦。”

他一说完,身边就有丫鬟端来了椅子,他缓缓做了下来,见沈月尘伸出了胳膊,便拿出软枕,轻轻放到桌上,等她把手腕放平了,方才伸出三指替她诊脉。

陆长风诊脉的时候,有个不成文的习惯,他总是要先微微闭一会儿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审视沈月尘的气色。

他先是诊了左手,跟着又诊了右手。方才抬头问道:“大奶奶,今天还觉得腰酸吗?”

沈月尘微微点了下头,“还是觉得有点酸酸的,不太舒服,但并没有任何刺痛和不良的感觉。”

陆长风沉吟一下道:“如无痛感,便无大碍。只是快要临盆的轻微反应。大奶奶您腹中的胎儿,即将足月。所以,随时都有临盆的可能,这两天您要尽量在屋中休息,切忌不宜出行,想要走动一下的话,还是留在房间里会更妥当一些。还有就是夜间,注意身边留人。如果肚子突然疼起来的话,不要惊慌,可能只是产前的征兆而已。总而言之,一句话小心为上。”

沈月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您交代过的话,我都牢牢记着呢。”

这孩子来得不易,怀得更加不易。

沈月尘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迎接孩子的到来,虽然紧张,但也兴奋。

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亲生孩子,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他,看看他是长得像谁?是像她,还是像朱锦堂……

陆长风随后又开了张方子,道:“这是备用的药方。如果大奶奶晚上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了临盆的征兆,可以先让丫鬟们按着方子煮了这碗药来稳固胎气,这样一来,在在下和稳婆赶来之前,大奶奶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沈月尘闻言点了点头,心想,该准备的已经都准备了。现在就要看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想出来了?

到了夜里,孩子胎动得太过频繁,沈月尘根本没法合眼,心里一直像是绷着根弦似的,怎么躺着都觉得不舒服,索性便挺着肚子坐了起来。

春茗和翠心怕她着凉,就给她多加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

屋里本就有暖着炉子,这会又盖着两床厚实的被子,沈月尘的额头没一会儿就见了汗,没过多一会儿,身上也跟着汗津津的,让她觉得十分地难受。

沈月尘从被子伸出胳膊,叹气道:“别这么捂着我了。我这身上都出汗了,烧些热水来吧,我想泡个澡。”

既然睡不安稳,总得先找个方法解解乏才行。这会,泡个热水澡,看起来是她最好的选择。

因为外面天凉,丫鬟们直接把浴桶搬进了里间,让沈月尘多省了好几步路。

泡在温暖馨香的热水里,沈月尘长吁了一口气,春茗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看一下手中的怀表,暗暗算计着时间。

小姐不易泡澡太久,这是大夫吩咐过的,所以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春茗便上前轻声道:“小姐差不多了,奴婢伺候您回去躺着吧。”

沈月尘自己也有分寸,扶着她的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披上浴巾,小心翼翼地浴桶中迈出步子。

她不过只是这么一个个的动作,却让周围的丫鬟们都悬起了一颗心,双手又是搀着又是扶着,生怕她有任何地闪失……

春茗最是担心,见她出来了,正要说话,却无意间瞄到了她的腿间的一丝血迹,顿时脸色微变,道:“小姐,您……您身上见红了。”

沈月尘还未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对,顺着她的话,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流血了。

见红了……沈月尘微微一怔,扶着翠心的手,稍微压低了几分道:“去把吴妈叫来,还有派人知会老太太和大夫人一声,就说我要生了。”

白天的时候,陆大夫特意叮嘱过,一旦见了红,又或是羊水破了,那就是孩子即将要出生的预兆。

这孩子终于要来了……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而已,沈月尘觉得自己身体像是被咒语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敢乱动,连走回床边都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着脚,心情紧张又不安。

第三百零一章奇迹(一)

待羊水破了,已是酉时时分。 天黑如墨般浓郁,可夜幕下的朱家,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西侧院的上上下下,皆是严阵以待。

朱老太太和大夫人黎氏也是早早地就来了正房。她们不放心让丫鬟们传话,只想亲自看着沈月尘把孩子顺利生下才能安心。

屋里的炉火烧得正旺,黎氏让人把房中的窗户用软布包着,免得透进来凉风。

两个稳婆站在床榻两边,时不时地掀起帘子,看一看被子里的沈月尘,见她神情如常,只是脸色微微泛白,忙道:“大奶奶,您先闭上眼睛,养养精神,再过一会儿就要用大力气了,可能会很疼,您千万要稳住,不要惊慌,奴婢们一定会帮您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的。”

第一胎是最不容易的。做久了这样的差事,见得自然也多。

女子生产,本就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十凶九险。她们已经见过太多的人,在这上面折了性命,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今儿摊上的是朱家大少奶奶,自然要提起一万个小心才行。

像朱家这样的差事,做好了自然重赏有加,若是做不好,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两个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儿了。想当年,明哥儿出生的时候,就是她们两个经手的。所以,朱老太太对她们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这会,宫缩已经开始越来越频繁了。沈月尘疼出了一身的汗,吴妈守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语气既心疼又担忧道:“小姐,要是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千万别忍着。”

沈月尘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攥紧了吴妈的手。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最疼的时候。

稳婆们正用温厚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擀着肚子,慢慢推着腹中的孩子,想要让他快点出来。

稳婆们方才摸了她的肚子好半天,发现孩子的胎位很正,所以如无意外的话,八成会是顺产。

床榻的周围,已经都被屏风挡住。

陆长风坐守在屏风后面,微微闭着眼睛,留意着沈月尘的动静,万一她有什么不对,他就可以立马诊治,以免不测。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阵痛的间隔,已经缩短到了几分钟而已。

稳婆们高高地撸起衣袖,走到一边先用温水净手,再用白酒搓洗了几遍,最后又用温水洗净,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方才来到床边,一个跪在床上,伸出双手牢牢地按住沈月尘的膝盖,不让她轻易乱动。

吴妈给沈月尘垫高了枕头,让她微微坐起来一点身子,保持着一个最好的生产方式。

就在稳婆们准备接生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木鱼声。

沈月尘眉心一动,只听吴妈小声道:“那是老太太,正在替小姐诵经祈福呢。”

沈月尘垂眸浅浅一笑,随后又疼得呻吟起来。

剧烈的疼痛感,一阵接着一阵,不间断地袭来,让人没有丝毫可以喘息缓解的机会。

小腹坠坠地疼着,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要迫不及待地从她的身体脱离似的,那力道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加重,加深,而其带来的痛感,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身体,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骨节,每一滴流动的血液……

稳婆们在不停地叮嘱她,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吴妈则是扶着她的肩,轻声安抚着,“小姐别怕,小姐别怕……若是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喊出来……”

沈月尘不是不想喊,奈何身上的力气,早已经被阵痛消耗得所剩无几,唯一仅存的那最后的一点点,还有留给腹中的孩子,所以她只能压抑住自己想喊想哭的冲动,继而化作极低极小的呻吟,又或是咬紧牙关,耗费自己仅存的力气,让孩子能快出来。

这漫长的十个月里,沈月尘无数次幻想过,这孩子会长成什么样?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不是健康活泼?

她想得越多,担心得就越多。但每每被忧虑繁思缠住身的时候,她总是会提醒自己,不管这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他都会是自己挚爱一生的宝贝。

虽然现在很痛苦,但她也觉得痛并幸福着。两世为人,这孩子无意识老天爷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一次又一次地用力,让沈月尘的精神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

她原本清醒的脑子里,突然一下涌现出许多纷杂凌乱的思绪,乱团团的就纠结在一起,完全找不出来可以理清头绪。

眼前就像是过电影一般地闪过一帧帧不连贯的画面,有清晰的,也有模糊的。

沈月尘一直自己已经不记得生母林氏了,可是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忽地想起了林氏。

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她还记得。

她的长发如丝,面如白玉,微眯着墨色的眼眸,浓密的睫毛留下一道扇形的影子,嘴角微微抿起,似是在笑。看起来就像是那么的虚弱,躺在殷红的血迹之中,就像是个破掉了的人偶,毫无气息。

她的表情停止在了那一秒,而沈月尘也只记住了那一秒。

突然想起林氏,让沈月尘觉得有些心慌,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谁知,还未等摆脱到林氏的影子,却又见沈志坚猩红的双眼,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解,还有深深地悲伤,双眼如钩,紧紧地定在她的脸上,随后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就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孽种!孽种!”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听见了第一个声音,沈志坚的声音。

沈月尘的呼吸随之一紧,像是一不小心被那些画面带动起了情绪,竟然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

羊水越流越多,稳婆们的声音越喊越大,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不断地用手顺着胎儿坠势缓缓推揉。

沈月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次咬紧牙关想要用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在微微地颤抖,她已经连吴妈的手都握不住了……

手指微微蜷曲,却始终在没办法握成一个拳头。

沈月尘的额上冷汗直流,腹内一阵一阵地紧缩,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蜷起身子,但稳婆们牢牢地按着她的双腿和膝盖,让她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继续维持着生产的姿势,

吴妈捧起她的手,搁在心口上捂着,哭得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如此苦苦挣扎了一个多时辰,孩子还不容易终于露了头。

外间的木鱼声还在继续响起,只是频率越来越快。

沈月尘的精神已经耗尽,身上的力气也渐渐微弱下来,有好几次都险些昏了过去,亏得还有参片吊着那一点点的气力。

当一个人陷入极度疲倦当中的时候,她的视觉,听觉,还有触觉都会随之变得迟钝缓慢……

她半睁半闭着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周围来来晃晃的人影儿,耳朵里虽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她却只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

她的心跳依然砰砰作响,跳得十分有力……如此单调的声音,久久萦绕在耳边,不禁让她的思绪再一次地慢慢飘起,而且越飘越远……

以前,她总是能够听过这样咚咚有力的心跳,那是朱锦堂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她一面默默地数着,一面缓缓进入安逸的梦中,睡得无比踏实,无比放松。

在这个时候想起朱锦堂,对沈月尘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她需要集中精神,才能把孩子生出来,如果伤心伤神的话,耽误的时间越长,就越会让孩子的情况危急。

沈月尘很快自行清醒过来,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全身都跟着痉挛颤抖了起来。

在身体被彻底撕扯开的那一刻她终于忍耐不住地惨叫出来,叫声凄厉响亮,震惊了屋里屋外的每一个人。

一声叫声过后,沈月尘的脑中一片空白,挣扎得麻木的身体,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了。隐隐约约间,只感觉到那股之前坠得她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重量,突然从身体上瞬间掉落了下去……她知道,那是孩子离开了她的身体。

“哎呦!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稳婆们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可她却连睁开眼睛,看一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被掏空了一样,只能不听使唤地躺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随后,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哭声,沈月尘的眼角瞬间就湿润了,泪水合着汗水流了下来。

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感慨,如果此时此刻,朱锦堂能在她的身边拉着自己的手,那该有多好啊。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期盼已久的孩子。

沈月尘的意识渐渐模糊,可朱锦堂的脸却在她的眼前越来越清晰起来……锦堂,就算是梦也好,就算是幻想也好,只要你能出现就好,只要能让我看见你就好……

“老夫人,你慢着点儿……”

杨嬷嬷亲自扶着老夫人走到里间,迎面而来便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里面的所有人都忙活得满头是汗,但此刻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见老夫人和大夫人进来了,忙福一福身子道:“给老夫人道喜,给大夫人道喜,大奶奶刚刚生下了一位小少爷。”

是个儿子,老天爷终于肯发发慈悲了。

朱老太太双手合十,含着泪,神情激动地点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佛祖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黎氏在旁也是哭了出来,一面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一面走过去看襁褓里的新生儿。

小孩刚生出来,全身通红,脸上也皱皱的,看不出什么模样,只是从哭声来看,哭得一点都不响亮,似乎有点孱弱的样子。

孩子太小了,黎氏不敢抱,只是看了又看,稀罕的紧。

过了一会儿,才舍得移开眼睛去看床上的沈月尘。

丫鬟们正在给她清理身体和床铺,黎氏见她昏迷不醒,便回到屏风外面,问陆长风道:“生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生出来,大人不会有事吧?”

陆长风这会还没有给沈月尘诊脉,但听丫鬟们说出血不多,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便可推断沈月尘并无大碍,只道:“具体情形如何,还得我看过大奶奶本人才知。不过,大奶奶此番虽然生产的时间过长,但过程还算顺利,估计是一时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了,等喝过汤药之后,便能提神,清醒过来。”

黎氏微微点头:“劳烦大夫,一定要把那孩子的身体给调理好,她本就体弱,如今生了孩子,估计身子骨又要折损了不少。”

众人皆知,沈月尘保住这一胎不易,如今她顺利生产,为朱家添一个男丁,理应算得上是朱家的功臣了。

孩子出生一个时辰后,沈月尘慢慢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吴妈。

沈月尘转了转视线,气若游丝地问道:“孩子还好吗?”

吴妈一脸激动道:“小姐醒了。孩子好着呢,是个小少爷。”

男孩儿……沈月尘微微抿了一下嘴角,心想,果然猜得没有错。那么大的力气,一定会是个男孩儿。

沈月尘虚弱地抬了抬手道:“让我看看孩子。”

吴妈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到一旁的小床上,把孩子给抱了过来,轻轻地放在她的枕头边上。

沈月尘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小小的一个人儿,小小鼻子,小小的嘴,脸上还皱皱巴巴的,还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来。

皮肤薄得透明,隐约可见底下细细的血管,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人心里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

沈月尘吃力地抬起了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孩子的小脸,泪光闪闪道:“好丑的小东西。”

吴妈抹着眼泪道:“小少爷一点都不丑,您看看他这眉毛,这鼻子,长大自后一定是个美男子。”说完,抬手整理一下抱着孩子的小被,左看看右瞧瞧地,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自家小姐生的孩子,绝对不会丑。

沈月尘听了只是微笑,孩子这会还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来呢。

不过,她希望孩子能长得像朱锦堂,这样一来,她每次看见孩子,就像是看见了他。

吴妈吸了吸鼻子道:“老太太和夫人都欢喜坏了。这会正给老爷子他们报喜去了,等下就会回来了。小姐若是累了,就再多眯一会儿。”

她知道,沈月尘还乏得很,理应休息才是。

不过,沈月尘一看见孩子,便舍不得再闭上眼睛了,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望着襁褓里的儿子,满心感动。

与其同时,在另外一边,朱老爷子听闻沈月尘又给朱家添了一个男丁,也是欢喜不已,连夜派人准备祭祖的东西,要给祠堂里的祖宗们上一炷香,感谢他们的在天之灵。

朱老爷子独自一人跪在祠堂,向列祖列宗叩拜祈求:“朱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朱长治在此,给祖宗们磕头了。锦堂媳妇今儿为咱们朱家又添了一个男丁,是个健健康康的好孩子。”说到这里,老爷子忽地停顿一下,又继续道:“长治这一辈子诸多不孝,一意孤行做下了许多混账事,还曾经一度差点败掉了朱家的祖业。长治不孝,无颜面对祖宗长辈。不过,长治这辈子虽无贤能,却好在妻贤子孝,没有让人不省心的地方。长治活到这把年纪,已是无欲无求了,如今,只希望祖宗们再显神灵,让锦堂早日归家,若是他能平安回来,长治愿减寿十年,就算就此咽气,也无怨无悔!”

朱老爷子一把年纪,却还是在祠堂跪了近一个时辰。

老太太得知此事之后,不免心中一酸,但又不好在他的面上落泪,只是借故回了房间,独自一个人默默流泪,直到清晨。

这天清晨,突然下起了冷冷的雾。

白雾沉沉,宛如风雪一般,让人放眼望去,只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门房的小厮们踩着竹梯,往屋檐下多挂了两盏大红灯笼。

大少奶奶刚刚生下一位小少爷,这是喜事。

那小厮挂好灯笼,却听见一阵“铃铃”地铜铃声,不免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对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似乎有个大大的黑影正在缓缓靠近。

雾气太重,阳光根本透不下来。

那小厮眯着眼睛瞧了半天,还以为是四处转悠买柴火的马车,便扬声道:“朱家今日有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门。”

谁知,那铜铃声依然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门房的人,连忙三五个结伴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催赶来人离开,结果却忽然瞧见一只大大的黑熊头,张着大嘴,露着尖牙。

“哎呦。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熊……是熊!”

门房的人被吓了屁滚尿流,连跑带爬地往回撤,忙扬声让里面的人,赶紧准备好家伙。

在城里,居然也能看见这样的大黑熊,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真是活见鬼了!

第三百零二章 奇迹(二)

皑皑白雾之下,看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不够真切。

门房的小厮们,都被那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大黑熊给吓了一跳。一个个纷纷后退,退回到门后躲起来,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吓得满头是汗。

门房的管事正在屋里偷懒,听见外面的动静后,连忙披上棉袄,探头向外面看了几眼,只见,大家伙儿一个个都像是见了鬼似的,着急忙慌地关上大门,嘴里还嚷嚷着喊道:“快点关上门,千万别让那东西扑进来。”

管事听得一头雾水,脚步匆匆来到外间,质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话,都说外面来了一只大黑熊,呲嘴獠牙的,太吓人了。

那管事睡眼惺忪地听着他们的话,顿时有些恼了,直接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低声骂道:“睡迷了的东西。城里怎么可能会有熊呢?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欠揍,赶紧把灯笼都挂好了,别耽误了事,回头被主子们教训。”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咚咚的捶门声。

众人闻声皆是一怔。

管事见没人过去开门,顿时又恼了几分,只道:“都杵着做什么?还给我不过去应门!”说完,又要抬脚踢人,谁知,却被那小厮闪身一躲,胆小地说:“我可不敢,一定是那头熊瞎子撞过来了。”

“不像话的东西!我看你们几个才是熊瞎子呢!见过熊瞎子会敲门的吗?还成精了呢?”

那小厮被他训得低下了头,可还是不敢上去看门。

敲门声一声响过一声,管事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帮不中用的东西,亲自抽出横栓,把大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儿,带着一分小心。

他一抬眼,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而且,还长着一张熊脸……

那管事也被吓了一跳,正要张嘴喊出声来,却见那熊脸的下面,赫然地露出一张黑不溜秋,胡子拉碴的人脸来,方才把那声喊叫给咽了下来。

冯管事在朱家当了十多年的差,阅人无数,自认为是见过不少世面,还从没有被什人和事吓到过。

不过,眼前这一位访客,实在太过生猛了。且不说,这一身熊皮的打扮,光是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依旧已经想要让人敬而远之了。

这人到底是人是怪,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冯管事下意识地用身子抵住大门,瞪着来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大清早地敢来朱家门前挑事?”

熊皮人眼神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响,然后转身指了指停在台阶下的马车,嗯嗯哼哼了几声。

冯管事满脸狐疑地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那马车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躺在一张黑乎乎的毛皮下面,不知是死是活。

冯管事虽然心里有点发憷,但还是扬声道:“滚滚滚!滚到别处撒野去!”

那熊皮人闻言,二话不说直接伸出手去,一把揪住冯管事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硬生生地从门里给拽了出来。

冯管事细胳膊细腿的,毫无反抗之力,双脚沾不着地,只能嘴上喊着道:“你这野人,大清早来找晦气!也不看看这里什么地方……”

门后的小厮见状,不敢再躲了,纷纷拿起长棍冲了出去。

谁知,那熊皮人对冯管事并无任何歹念,只是将他扔到马车跟前,随后把车上的毛皮褥子掀开,露出里面满脸病容的人来。

车上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数月之久的朱锦堂。

冯管事吃了一吓,原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忙凑过去仔细地瞧了瞧。

朱锦堂一身褴褛,满身都是伤,有些碎布条子包扎起来,身上盖着件脏兮兮的破棉被,外面则是那张毛绒绒的皮褥子,带着一股子腥臭的潮味。

冯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望着朱锦堂,颤声唤作道:“大少爷,大少爷……”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探了探朱锦堂的鼻息,见他还有呼吸,差点没哭出来。

朱锦堂的眉心微蹙,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轻声喃喃道:“回家……月尘……”

这会,围上来的小厮们见状,一个个连忙扔掉手中的长棍,齐心合力地把朱锦堂抬了进来。

那熊皮人站在原地却是没动,冯管事忙让着他道:“这位恩公啊,多谢您救了我家少爷,小的方才有眼无珠,看错了恩公,还望恩公莫怪,小的在此先给您赔个不是。您随小的进去喝茶取暖吧。小的这就是去给主子们报喜信去。”

这是大大的喜讯啊!简直比大少奶奶生个少爷还要让人欢喜。

可那熊皮人还是不动,又转身指了指自己的马车,似乎不放心停在这里。

冯管事心急回去报信,见他不走,便又道:“恩公放心,您的马和车,小的会派人妥善安置的。这会天寒雾重的,咱们还是先进屋去吧。”

听了这话,那人方才肯挪动了脚步。

冯管事随即亲自跑去上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朱家二老报信,说是大少爷被人给送回来了。

朱老爷子的烟杆当场掉在了地上,迟疑了一下,才道:“你再说一遍。”

冯管事用袖口抹一把眼泪,含笑道:小的方才说,大少爷回来了,给人给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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