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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代嫁-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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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敢行大路,隐身在河边的芦苇丛中,借着月光向前走。此处已是外城,沿着汴河往前再走五里路,才可进城。这画舫不知何时竟然划到城外如此偏僻的地方,他们竟一点也不觉知,实在是太大意了!
陆翊平沉声道:“幻儿,今夜若不是有你,我们恐怕已做了刀下鬼!”
景幻轻声道:“陆大哥,其实我在那钤辖府中就生了疑心,但陈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我以为是自己疑心太重。若是早点告诉你们,便不会有这番惊险了。说起来,也怪我行事不够周全……”
全安道:“幻儿,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还如此自责?”
陆翊平道:“我怎么也想不通,陈鸿怎么会和明教勾结在一起?想来今天下午,我跟他说有明教作乱时,他一开始轻描淡写,继而又推诿塞责,原来竟是想包庇明教乱党!他见推诿不过,便想杀我们灭口,真是心狠手辣!”
全安道:“那个陈鸿定是打听到我们是私事出行,既没有通报当地衙门,也不下榻驿馆。杀了我们之后再毁尸灭迹。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不过再怎么说,义兄你也是当朝正四品的武官,他竟然也真敢动手。此人不除。将来定会为害朝廷!”
陆翊平冷哼一声,道:“此人行事莽撞、利欲熏心,就凭他还动摇不了朝廷根基。”
全安道:“他与明教勾结,究竟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难道明教妖言惑众骗取的钱财,他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陆翊平道:“有可能吧。不如。我们杀他一个回马枪?”
全安道:“义兄是说……回钤辖府去刺探?”
景幻一直不做声,听他们说要回去,急忙劝阻道:“不行,你们不能回去。那帮人知道我们逃掉了,现在定是戒备森严,你们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陆翊平笑道:“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脱险之后竟然还敢闯龙潭虎穴。我料想,此刻陈鸿和那个卞青云大概就在府中密谋吧!”
景幻担心地说:“陆大哥,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我担心……”
陆翊平打断她的话,决然道:“此仇不报非君子!那个陈鸿竟敢如此暗算我,我定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全安见陆翊平决心已定,便宽慰道:“幻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小心谨慎,若是府中戒备森严。我们也不会擅闯,一切见机行事。”
景幻见说不动他二人,只好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既是如此,我就在城外等你们吧!”
………………
应天钤辖府。
四条黑影站在一处厢房门前,浑身滴着水。
一分钟之前,房中还映着两个人影,如今其中一个人影隐去了,另外一人很威严地说:“你们进来吧。”
那四个人闻言,不由得打了一下哆嗦,又面面相觑,也只好咬牙走了进去。
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屋顶上不知何时轻轻伏上了一个黑影。
陆翊平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瓦挪开了一条缝。只见厢房之中,陈鸿正坐在太师椅上,脸上阴云密布,冷冷地说:“怎么?人逃走了?”
那四人之中为首的一个,也是今夜席上敬酒敬得最频繁的一个,他声如蚊呐地说:“他们似是识破了我们,抢先熄灯动手了,我们也是猝不及防,想不到那二人喝了那么多酒,身手还如此敏捷。那个女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陈鸿怒吼道:“这么多人,竟然让三个人跑了!还死了四个!那个女子会武功都看不出来,你们的眼睛和脑子都长在屁股上吗?!”
那四个人垂着头不敢吱声。陈鸿吼道:“还不快给我出去找人?!一天之内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那四个人喏喏地应着,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陆翊平看了那四人一眼,心道:“看来这几个人活不到明天早上。这陈鸿连我这个朝廷命官都敢杀,绝不会吝于做杀人灭口这种事。”
那四人走出去不久,内室屏风后面闪出一个老者。陆翊平看他一身白袍,身形瘦削,暗道:“这应该就是卞青云了。”
卞青云沉声道:“刚才那四个人……”
陈鸿道:“长老放心。那四个人活不过今夜。”
卞青云点了点头,道:“成大事者,一定要干脆利落。尤其是现在宿州大业将成,你切不可节外生枝。”
宿州?陆翊平心中暗忖,宿州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大业将成”,难道宿州将发生大变故?
陈鸿拜道:“长老指教得极是。”
卞青云道:“此事也怪我。今天下午那两个男子来访,我竟没瞧出蹊跷。此时回想起来,那男子骨骼健壮,走路生风,肯定不会是商贾。都怪我糊涂,若是当时就把他拿下,便不用费这周折了!”
陈鸿小心翼翼地问:“他说跟长老您有私怨。还叫我抓到长老之后把您交给他。您以前可曾与此人结怨?”
卞青云诧异道:“他真如此说?我不记得跟延州将军有过什么交往啊……或是他的亲友来找我看过病,没有给他治好?可是我今天下午戴着面具,他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陆翊平在梁上狠狠咬牙,心中恨道:“你这乱党害我妻子,还想害我,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悉数奉还给你!”
只听卞青云又笑道:“你此次在宿州肃反有功,朝廷册封的诏书应不日就会抵达吧?我是不是应该提前恭喜都监大人了?”
钤辖是一州的统领武官,而都监掌管的则是一路(相当于现在一个省)的兵权。陆翊平心中暗暗惊奇,想不到陈鸿与名叫勾结,除了发财竟然还能升官!他究竟是使出了什么阴谋诡计!
陈鸿谦卑地说:“这都是长老成全。卞长老的再造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
卞青云摆摆手,道:“说这些做什么?你我何分彼此?别忘了,你才是本教的教主啊!”
什么?!教主?!这陈鸿竟然是明教的教主?!若不是身经百战。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陆翊平就要从房顶上翻下来了!
想不到,明教的教主竟然是堂堂应天府的钤辖,听他们的意思,陈鸿很快又会晋升为淮南东路的都监(宿州地处淮南东路。淮南东路的都监相当于今天一个省的军区司令)!看来全安说得对,此人不除,必成朝廷大患!
又听卞青云肃然道:“我们明教行事一向干干净净,如今竟出了两个大纰漏。一个是那假冒的灵璧圣女,还有一个就是那个陆将军。这两个人不除去,终是我教心腹大患!”
陈鸿道:“长老放心。那陆翊平肯定还未走远。我就是将应天府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至于那个灵璧圣女,她半月之前还在宿州出现过。没想到竟然又给她逃走了,还害得鲁敬长老白白搭上了性命……”
陆翊平的心狂跳着,手脚竟开始微微发抖。他唯恐惊动了屋内的两个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运内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寒!她竟然去了宿州。还与明教的人发生了短兵相接?!陆翊平心中苦苦一叹,暗道:“小寒。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不过从他们的话里,他也知道小寒已经安然逃脱,暂时可以松一口气。只要她平安,他别无所求。
一说到灵璧圣女,卞青云就愤恨难当。他用力一拍桌子,道:“灵璧这个贱人!要是抓住了她,我一定要将她活活折磨致死!还有那几个漕帮的卒子,劫走她的梅三重,杀死鲁长老的人,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陈鸿道:“长老息怒!灵璧往江南去了,想必罗长老也会有所行动的。”
卞青云回过神来,道:“也是。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办。眼下本教最重要的事还是宿州。等你到了淮南东路任上,我才能全放下心来。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陈鸿应道:“是!”陆翊平见他跟卞青云说话时如此恭敬,暗忖道:看来这明教之中,教主的权威竟然不如长老。
卞青云又叮嘱了几句,便告辞了。陈鸿亲自送他出府。
陆翊平见二人走远,这才从房上翻身下来,无声地落在院中。他发出一声特殊的鸟鸣声,全安便从一株高高的松树上跳下来,带着他躲过巡夜的侍卫,翻出后院逃了出去。
回到城外的一座破庙,景幻正在火堆前焦急地等他们。陆翊平一坐下来就说:“全安,我有一封密奏,你替我带回京城,交给枢密使陈升之大人。你骑快马去,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便可到达。我和幻儿先行前往宿州,在那里等你!”
全安肃然道:“义兄放心,我一定将密奏亲手交给陈大人。”又问,“宿州那么大,我回来之后上哪去找你?”
陆翊平道:“宿州城里有一家老字号的云升客栈,以前我们路经宿州曾经在那里住过一宿,你还记得吗?”
全安点头道:“记得!”
陆翊平道:“那我们就约定在云升客栈见!”
第116章冤狱
陆翊平与杨全安在应天府星夜作别,带着景幻先行赶往宿州。这一路上,陆翊平一直想着卞青云的话。
“要是抓住了灵璧,我一定要将她活活折磨致死!”——当时他在房顶上偷听到这句话,恨不得跳下去立即杀了卞青云。但他知道,单单杀死卞青云,并不能解除明教对小寒的威胁,他必须将明教一网打尽!
陆翊平料想,明教与陈鸿这个朝廷败类联手,必然是在酝酿一场大阴谋,而一切矛盾的爆发点,就是宿州。他要以宿州为战场,与明教决一死战。但这一切,必须得到朝廷的支持。陆翊平在心中暗自祈祷,但愿全安将那封密奏早点送达给枢密使陈升之大人,希望朝廷能早作决断……
陆翊平和景幻骑着快马日夜兼程,三日后的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宿州城。陆翊平祖籍淮南,昔年上京、返乡曾多次途径宿州,对宿州并不陌生。但当那座熟悉的城门出现在视线之中,陆翊平还是不由得心中一凛,心想:“如今的宿州只怕已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那明教诡计多端、阴险毒辣,我此番又是单枪匹马,若稍有差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小寒了。”
景幻看出了陆翊平的担心,轻声道:“陆大哥,你别担心,你我小心行事,一定能安然度险!” 陆翊平看了景幻一眼,她此时作了男装打扮,面容也做了改换,黏上了胡子,看上去倒像个书生的样子。
陆翊平点点头,道:“幻儿,此番深入虎穴,我定要借用你的聪明机敏。我知道你对明教仍有感念之情,但大是大非当前。望你以大义为重,助我一臂之力!”陆翊平知道,景幻对明教了若指掌,是以特意将她带在身边做参谋。景幻决然道:“陆大哥放心,幻儿一定全力襄助您!只是幻儿也有一事相求。”
陆翊平道:“但说无妨。”景幻道:“卞长老他们行事阴狠毒辣,定是要绳之以法的。但明教中的普通教众,多是无辜百姓,若将军大事能成,还望您网开一面,对他们不要赶尽杀绝。”
陆翊平道:“此事我已是几番深思。皇上登基以来力行仁政。百姓安居乐业,人心安定。此番明教之乱,只是少数几个利益熏心之人妄图制造事端、火中取栗。我想。只要将这几个人斩草除根,便可安定大局。若严厉镇压、一网打尽,只怕会适得其反丧失民心。况且,杀人太多,与皇上施行的仁政也背道而驰。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我只想剪除卞青云、陈鸿那几个乱党和他们的羽翼,对一般教众仍需怀柔,使他们放弃邪教,回到正道上来,绝不会滥杀无辜。”
景幻淡淡笑道:“有将军这番话。幻儿就放心了。我们走吧!”
两人按辔徐行,向着宿州城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城门处有官兵把守。正对过往商旅百姓严加盘查。陆翊平料想,大概是之前宿州出过乱子,因此官兵唯恐又放进去乱党。两人相视一眼,便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走过去。
“官爷。请您行行好,放我过去吧!我家夫人就要生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了!”一个身穿赭石色稠服的男子被官差盘查了半天,焦急地哀求道。官差冷冷的看着他,道:“我看你有乱党的嫌疑,先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吧!”那男子无奈,只好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偷偷塞到官差手里,道:“这是小人孝敬官爷的,还望官爷多多包涵。”那官差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对身后的人打了个眼色,将那男子放了过去。
陆翊平剑眉紧皱。他谨遵家训,为官清正廉洁,最痛恨此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徒。但又念及此刻有要事在身,不能为了小节误了大事,便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在应天府时,他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卞青云,本以为还能拿回来,没想到悉数打了水漂。如今身上只有十两银子,他与景幻二人住店,再怎么也要个五六两,如今最多也只能拿出五两银子来“孝敬”官差了。
陆翊平牵着马,走过去笑着对官差说:“官爷,家里有急事,请您行个方便吧?”说罢,便将那五两银子偷偷塞进官差手中。那官差掂了掂银子,道:“你们两个人,就这点银子?”陆翊平强压住心头怒火,笑道:“小人家境贫寒,出门只带了这么点银子,还望官爷海涵。”那官差确盯着景幻头上的白玉簪——那簪子被景幻用作的髻簪——阴阳怪气地说:“这个玉簪就不止五两银子了吧!徔, 儚 。电‘纸~书”
那玉簪对陆翊平和景幻而言都十分重要。景幻抱拳道:“官爷,这簪子是普通白玉做的,值不了几个钱,但却是先母留给我的遗物,还望官爷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大恩大德,改日必当言谢!”
那官差恼了,不由分说地从景幻头上将那白玉簪拔下来,捏在手里细细地看,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玉啊!”陆翊平恨得牙痒痒的,双手攥成了拳头,虽强压怒火没有发作,但那满脸怒容却再难掩饰。那官差瞥了他一样,冷冷地道:“你们这两个刁民为何会有如此贵重之物,定是偷来抢来的,来人啊!将他们押到州府大牢里,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个官差冲过来,将陆翊平和景幻团团围住。景幻看着陆翊平,想知道他的打算。陆翊平见城门处有重兵把守,他们两个人即使将这十几个官差全部制服,也打不过那么多守城的官兵。万一闹出大动静,泄露了真实身份,他二人便有性命之虞。心中暗暗后悔刚才没有将全部财物拿出来,也是料不到这官差竟如此贪得无厌。陆翊平不敢再冒险,他对景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为今之计,只好先随他们走,再见机行事。
景幻会意,束手待擒。被戴上了镣铐,由两个官差押往州府大牢。一路上,陆翊平见城中十分萧条,户户大门紧闭,做生意的也是关门大吉。街上行人很少,过路的商旅也是行色匆匆,似乎不敢在宿州多做停留。倒是时不时能见到巡逻的佩刀官兵,陆翊平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有莽撞,否则定是不可收拾。
阴暗的州府大牢里已是人满为患,每个监牢里都塞满了犯人,他们脸上写满了愁苦,大多数人看上去并非奸恶之徒。陆翊平心想,不知有多少像他这样的无辜百姓被贪官抓到这里。
押他们来的那两个官差见牢房全满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向看守的狱卒问道:“又新来了两个,还有地方能塞得下吗?”狱卒看了眼前这两个文质彬彬、衣冠齐整的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倒是还有一间牢房空着……”官差道:“那我就把这两人交给你了,给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吧!我们还赶着回去复命呢!”
狱卒将陆翊平和景幻往大狱最深处走去,走到尽头,只见一间潮湿阴暗的监牢,四面没有窗户,里面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狱卒吱呀一声打开门,将陆翊平和景幻二人一把推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牢门。
牢房中非常阴暗,那个犯人面朝里躺在地上,身上满是伤痕,背上几道深深的血痕还在往外渗血。一只老鼠就在他脚边磨牙,他竟然一动不动。陆翊平走过去,伸手在他鼻下一探,回头对景幻道:“还有气,不过很微弱了,不知此人犯了什么罪……”
景幻道:“陆大哥,对不起,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将那玉簪戴在头上,就不会引起官差注意了……”
陆翊平扼腕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是不舍得那簪子,毕竟是我送给小寒的信物。没想到为了此等小节,竟误了大事!”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事情跟小寒扯上关系,他就会无法自控地失去理智。
景幻忧心忡忡,道:“陆大哥,如今我们身陷囹圄,如何脱身?”
陆翊平道:“我俩清白无罪,官府也不能将我们怎么样。待到知府大人查明了真相,想必会放我们出去。”
“哈哈哈……”墙角传来一阵黯哑的笑声,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吞没。
陆翊平和景幻循声转头过去一看,发现躺在地上那个男人正咳得全身颤抖。陆翊平心中一惊,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装睡,幸好他们的对话刚才没有透露要紧的细节。他厉声喝道:“卑鄙小人,竟敢装睡偷听!你却笑什么?!”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枯槁的脸透着坚毅的棱角,流着血的嘴角似笑非笑,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他好不容易顺了气,用嘶哑的声音说:“哈哈哈,你们以为知府大人还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却不知进的这件牢房是死牢么?”
“死牢?!”陆翊平和景幻相视一眼,愕然道:“这间牢房是死牢?这么说我们……”
那人又哈哈一笑,道:“不错,进了这间牢房的人都活不过半个月。我已经进来十三天了,后日就要行刑。你们俩么,估计也没几天好活了。没想到,我林雄义临死前还能拉两个垫背的。咱们三个也算生死之交,要不我在黄泉路上等等你们,咱三人一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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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逃狱
“什么?!”陆翊平脸色大变,即惊且怒道:“如何能不经审讯便问斩?!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林雄义笑道:“就是草菅人命,你却上哪伸冤去?!这宿州城里早已没有王法,天下已经改姓了!”
“你说什么?!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陆翊平怒喝道。景幻拦住他,平心静气地问道:“这位林大哥,我们俩不过是一介草民,途径宿州,只因无钱贿赂守城的官差,便被他们冤枉成刁民羁押至此。却不知林大哥你是因何而沦落至此?”
林雄义呸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杀了几个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不光我没有罪,关押在这大牢里的人都没有罪!他们都是良民,只是不愿意与明教同流合污,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龟孙子抓来,做了犯上作乱的替罪羔羊而已!”
“明教?!”陆翊平惊道,“此事与明教有关系?”
林雄义扫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却不知道吗?这宿州城名为大宋天下,实则已经成为明教的囊中之物了!我们这些顺臣良民,已经成为大宋的弃子!”
景幻道:“林大哥,我们初来乍到,确实不知内情。您可否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们?”
林雄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这位小兄弟说的倒还像人话。也罢,看你长得俊俏,我便与你说说,让你们也做对明白鬼。”
景幻淡淡一笑,道:“愿闻其详。”
林雄义道:“今年春夏之交,淮南发了大洪水,夏粮绝收了,此事你们可曾听闻?”
陆翊平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因淮南夏粮绝收。陕西的军粮一度吃紧,他为这事还上了好几道奏疏。“可我听说,后来朝廷拨付了百万两赈灾银、万石赈灾粮,应是足够保淮南百姓免于饥荒的。”
林雄义呸了一声,道:“朝廷的赈济?都被上面那群贪官硕鼠层层盘剥光了!你到淮南乡下去看看,饿殍遍地,能走得动路的都逃荒去了!就说这宿州城的粮仓里,便囤积了上千石米粮。知府屯而不发,城中米价比灾前翻了四五倍,米行赚了个盆满钵满。据说知府还偷偷将赈灾粮转卖给米商发国难财!”
“什么?!竟有这等事!他们就不怕御史参劾吗!这事一旦查实,可是要掉脑袋的!”陆翊平怒道。
林雄义冷道:“官官相护,沆瀣一气。天底下哪有清官?尽是吃人不吐骨头、生儿子没屁眼的狗官!”
陆翊平听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又不好辩解,一时竟无言以对。还是景幻切中要害,直接问道:“林大哥。此事如何牵扯出了明教?你刚才说不与明教同流合污就被冤枉成反贼,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雄义道:“官府不放灾粮,眼看着人都要被饿死了。一个月多前,宿州城突然来了一群白衣人,他们白天发放救灾粮,晚上便组织集会宣讲教义。说是信奉明尊就能得救。你猜也猜得到,他们都是明教的人。宿州城里不少百姓被他们收买过去,加入了明教。
半个月前。宿州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在井水里下毒,很多无辜百姓都被毒死了,只有明教教徒才能幸免于难。有人煽动说,此次大乱是因为知府失德、赈灾不力。便围了府衙,要将知府拖出来正法以平天怒。我后来才知道。那下毒的是明教,煽动暴乱的也是明教。那一天,宿州城乱了整整一日,城中死伤无数,我是得到高人襄助,冒死逃出城去。到了第二天凌晨,应天府钤辖得到朝廷调令,派兵火速驰援宿州,平定了叛乱。我以为祸事已过,便回城来料理事务,没想到又跳进了火坑!”
景幻急忙问:“难道后来城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林雄义冷笑道:“变故?不,没有变故,一切都是明教早就布好的棋局,每一着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内!我一回到宿州,就被官府当做明教反贼抓了起来。我素来与明教毫无瓜葛,宁可饿死也不吃那邪教一颗米,那晚逃出城去时,我还杀了几个明教使徒,我怎么会是明教的人?!可是官府根本不听我的辩解,硬是将我打入了死牢。后来我才发现,被关入这牢里的全是无辜百姓,他们甚至连明教是何物都不知道,而真正的明教教徒却一个也没有被抓!我们都被官府当做明教的替罪羔羊!”
陆翊平闻言震惊不已,喃喃道:“太平盛世,天子脚下,为何竟会发生如此大的祸乱,而朝廷竟然毫不知悉?”
林雄义冷道:“你一口一个朝廷,朝廷是你家亲戚吗?!”
景幻连忙说:“不是。我大哥想必只是奇怪,官府为何如此颠倒黑白,似乎于情理不合。”
林雄义道:“我怎么知道?!多半那明教头子给了官府什么好处,又或者知府有什么把柄握在明教手里,所以跟他们同流合污!这表面上看时平乱,实则是将反对明教的人一网打尽,好将宿州变成他们的天下!”
陆翊平愕然看着林雄义,半晌怔然不语。良久,他对景幻沉声道:“幻儿,他说得对。我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我在应天钤辖府偷听卞青云和陈鸿谈话时,就听到他们说什么‘宿州肃反’。看来,明教是故意在宿州制造祸乱,然后让陈鸿出兵平乱占领宿州,朝廷以为他肃反有功,就顺势将他擢拔为淮南东路都监,却没想到,这陈鸿才是明教教主,他既掌握了淮南东路兵权,又借着肃反之名,让无辜百姓来为明教顶罪,向上便可禀告称明教乱党已然剿灭。此人竟然如此阴险毒辣,一定要早日铲除,否则大宋江山危矣!”
林雄义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什么明教教主?你究竟是什么人?!”
景幻没有理他,问陆翊平道:“那宿州知府为何要听命于明教,难道他也是明教的人?”
陆翊平摇摇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指了指林雄义,道:“那宿州知府应该是被明教胁迫的,如果他是明教的人,明教就用不着去围攻他了。他一定是贪污了赈灾钱粮,被明教抓住了把柄,而不得不听命于明教!”
景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只是眼下我们被关在这里,即使知道了真相又有何用?怎么才能到云升客栈去与杨大哥会合?”
“云升客栈?!”林雄义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紧紧揪着景幻的衣襟问道:“你们要去云升客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回答我!”
陆翊平拉开他的手,恭恭敬敬地拜道:“不瞒阁下,我是当朝四品延州帅陆翊平。我此番本是南下寻人。没想到途中在应天府意外获悉了明教的阴谋,那应天府钤辖陈鸿便是明教教主。我一开始竟然错信了他,险些被他杀人灭口。我因知悉陈鸿和明教将在宿州谋乱,这才赶到宿州来,没想到一进城就被关到这来了。我与手下约定在云升客栈碰头。阁下在此大牢之中羁押日久,不知有没有想到逃出去的办法?”
陆翊平从刚才的谈话中看出,这林雄义颇有正气,为人聪明机警又有谋略,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嘴上说自己过两天就要被问斩,言语之中却毫不惊慌。想必已经想到退路了。
林雄义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陆翊平,问道:“你真的是当官的?”
陆翊平道:“正是。”
林雄义问:“那你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四品官还会被打入死牢?”
陆翊平哑然失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史书上被投入冤狱的官员何止千千万。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找到要找的人;那陈鸿和明教,我也一定要彻底剪除,救宿州百姓于水火!”说罢。他从自己怀中掏出官印,递给林雄义道:“兄台若不信便请看。这是在下的官印。”
林雄义借着墙缝透出来的微弱光线,细细打量那方官印,过了一会,他郑重地将官印还给陆翊平,然后抱拳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陆翊平将他扶起来,笑道:“林兄,快快请起,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你方才也说,我们相逢于这死牢之中,也算是生死之交。不过,我现在还不想与你同死,只愿共生。你且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到了出去的办法?”
林雄义哈哈一笑,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不错,我早已想到了全身而退的办法,只是眼看这大牢里的无辜百姓即将受难,于心不忍,想带着他们一同逃出去,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
陆翊平肃然道:“林兄大义凛然,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咱们先逃出去再说,回头我一定会想办法营救这里的百姓。再耽搁,恐怕事情就难以转寰了!”
林雄义略一沉思,点头道:“好!我先助你们逃出去!”
陆翊平和景幻相视一眼,惊喜道:“太好了!”
林雄义蹲下身子,将堆在墙角处的一丛茅草挪开,用手掏出覆土,只见那里有个仅容一人钻身而过的小洞。林雄义道:“此处原是一个老鼠洞,不知多少死囚在此用小木片徒手挖掘,才挖出了这一个仅容一人可过的小洞。我进来的时候,上一个死囚告诉了我这个秘密,可惜他肩骨过宽、钻不过去,还没来得及把洞挖得更大些,就被行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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