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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花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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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了吻如花的额头,黯然离去。
如花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嚎啕大哭。
一凡隐隐听到了哭声,不敢回头,匆匆离去。
“小姐,吕治送过来一个锦囊,要您亲手拆开!”小红晃了晃神志不清的如花,“他说是岐王给的,要不要看!”
如花一听“岐王”二字,仿佛魂魄重新附体,她想说:“拿来”,却发不出声音,原来嗓子早就哭哑了。
她伸了伸手,接过小红手中的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
信中说道:
如花并非生病,乃是中毒,而且是宫中密传之毒,非常少见。
这种毒通过香味渗透,必须一年以上的接触才能导致流产和不孕,根本验不出来。
下毒之人必定是亲近之人。
这种毒变化甚多,只有拿到原毒,岐王方有一线希望,配出解药。
找到原毒之后,中毒之人尝尝少许,往往会周身起红疹,以此为证。
晴天霹雳!
如花顿时心灰意冷!
早就猜到先帝不可能那么放心地让自己替小华守住皇位!
原来早有安排。
会是谁呢?身边人都是先帝的安排,而其中最亲近的,就是一凡。
怀疑一个人,可以找到无数的理由:
一凡莫名其妙的离开,
无数次欲言又止,
甚至他对自己的不孕从无半句多言,在这个“无后为大”的时候几乎令人不敢想象。
答案昭然若揭,
如花却将信一点一点地吞食下去,对小红说道:“记住,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什么锦囊!”
一凡,不恨你!
你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不是答应过你:一切从头开始!
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也许是自己猜错了吧!
明明在身边亲近的人还有许多:小红、小华、甚至尚元……
希望自己猜错了!
可是,何必自欺欺人?
如果我为先帝,
也会利用一凡……
不想了,不想了,
轻轻地忘掉吧,
还是他那个甜甜的如花……
泪水流干了,脸上只剩一抹冰霜般的平静。
就在这时,小红端着冰梨汁进来了:“小姐,一凡先生叫人送来了冰。”
“他呢?”
“先生带封小姐来看小姐,一会儿就到。”
说话间,已经听到了窗外的脚步声,还有小夏叽叽喳喳的声音。
“嫂嫂干嘛想不通,我就绝对不要孩子!”
如花闻声一愣,不禁苦笑。
一凡坐在床头,温柔地拨弄着如花的发梢。
小夏正兴奋地说个不停:
“嫂嫂别怪我没来看你,我刚刚才从江南回来!江南那边,生意人热情得了不得……我尝到了腊肉的四种作法,广式的太甜,四川的太淡,浙江的火腿是泡出来的,只有湖南的腊肉最合口味!普通农户家过年后把一腿羊肉挂在灶头,任它烟熏火燎大半年,熏得滴油,想吃的时候切一块,带肥带瘦片得飞薄、金黄透亮、鲜香入骨……”
如花望着她回味无尽的神情,“噗”地笑出声来,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江南之行,小夏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如花忍不住八卦。
“有啊——”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挺多。嫂嫂指的是哪一个?”
一旁的一凡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就是小夏想共度一生的那种?”如花笑问。
“嫂嫂不要白费心思了,小夏这辈子不想嫁人!”她的脸上显出十分坚定,“从小就看见母亲为维持家庭表面上的完整忍辱负重。那位所谓的父亲大人,除了利用每一个人,几乎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任何事情。我痛恨婚姻!嫂嫂何必强人所难!哥哥仁厚,嫂嫂爱怜,小夏羡慕不已。然而即使是像哥哥这样难得的人,也不会是小夏的良人!”
如花想说的话都被小夏的激昂给堵了回去,想起前世一个好友,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便不再劝,转而说道:
“无妨无妨,小夏不想嫁就算了,人生也一样很丰富!”
小夏拼命点头:
“还是嫂嫂好!从来不说小夏不妥!”
回头白了哥哥一眼!
小夏吃过晚饭才回去。
如花晚上吃得很少,多喝了几口绿豆汤,仍然有点儿乏闷,早早梳洗上床。
一凡躺在身旁,大概是天热的缘故,如花不自然地挪开了身子。
一凡道她嫌热,轻轻摇起了蒲扇,一脸温柔地望着爱人,就像传说中打扇的老奶奶。
周府夜宴
时间就像
清澈的眼睛,
掩不住的娇羞,
在树叶和我之间,
流动、流动
——Katie
马车吱吱呀呀,一凡驾马缓缓走在东安街上,夏日的暖风吹起他的发梢,流动着荷香的气息。
这一回走的是相府正门,门前车水马龙,金粉玉衣,
周相与许多官员都站在门口,竟然是在等候一凡一行。
一凡将如花搀下马车,走上前来,对门口迎接的周相等人以官礼相拜。
如花也欠身作礼,众人拥着一凡二人走进相府。
那些官员主要是各部的尚书侍郎,大部分人的官职比一凡只高不低,居然都在周相的安排之下,出门迎接二人,如花觉得匪夷所思。
官员之中熟悉的人不多,偶尔几个面熟的,以前也不过四五品之职,不是近身之人。时代变了,封相手中的大员都被周奚雷替换得差不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来到晚宴之中,人更多了,原来那些品阶不够高的人,都在花园等候,七妈妈和李涛赫然在座。如花朝他们微微一笑,七妈妈也点了点头,李涛却显出吃惊的神色。
一凡等人被安排在上座,就在周相左边。
一凡只道官卑职小,几番推辞。周相笑道:“此宴本是为替封大人与夫人赔罪。家宴而已,谈什么官职?即便这首座之上,白衣(无官职)之人也不少。官高之人,未必功高;江湖散人,未必不能扭转乾坤。英雄者,时也,势也!”说罢挽起一凡的胳膊,扶他坐在自己左边,又将在座之人一一介绍,可谓殷殷动人。
席上各部官员都有,唯独缺了工部。
周相右边却是一位白衣:周嘉,字清美,周相本家侄儿。
在座几品大员,包括吏部尚书史德正与七妈妈都坐在周嘉下首,却也安然若素。七妈妈曾对如花说过,周嘉深得周相信任,别看年纪尚小,却博闻广记、颇有见地,算得上周相的军师。
这么年轻的军师?如花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年纪与自己相仿,可能还稍稍年少一些。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光华流溢。头戴紫金冠,身披锁金衫,活脱脱一个富贵不知愁滋味的绝色公子。粉嫩嫩的样子,竟让如花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亨氏婴儿米粉广告。正当她努力地把“捏一捏”的欲望压下去时,一方手帕递了过来,擦了擦她挂在嘴角的口水,一抬头正对上一凡戏谑的眼神。
“纯欣赏,纯欣赏”如花小声地表白。
“没关系,习惯了!”无奈而又好笑。
周相也望着周嘉道:“嘉儿可愿抚琴一曲,为大家助兴?”吏部尚书史德正首先叫好,显然与周嘉颇为熟识。
华贵少年也不推辞,笑盈盈地望着如花问道:“封夫人喜欢什么曲子?”
如花被点到名,稍稍一惊,心道:死小孩,故意搞怪!
望了望一凡,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也笑盈盈地望着周嘉道:“《凤求凰》可好?”
就让小白女主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吧!
周嘉大大方方地摆琴焚香,冲众人微微颔首,大家静了下来。
他对一凡轻轻点头,便拨开了曲调,边弹边唱:
自有金凤兮,流连江海不复返;
低看鹳雀兮,仰止天乌外;
寂寥起清吟,展翅不知归何处;
愿与同游兮,此音胜天籁。
琴声激越,少年的声音唱得澎湃。
熟悉的灵魂高唱理想之音,
如花想起了一凡的出走,想起了自己抛下一腔治国热血,留下小华,独自奔赴襄山的任性,
不觉浑身颤抖。
一凡轻轻握住她手,她却下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一凡一怔,愕然望着如花。
如花回过神来,连忙握住一凡的手,努力地笑了笑。
望着周嘉,心下别有计较:一曲情意缠绵的《凤求凰》被唱成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周相居然在招揽一凡,
他想干什么!
琴音落定,举座称妙。
史德正抚掌笑道:“人生在世,一求正道,二求同道,皆不可求,则入魔道!”
周相微皱眉头问道:“何为正道?何为魔道?”
史德正曰:“忠君爱国,是为正道;忠君灭国,是为魔道。”
说罢哈哈大笑:“最近在读佛经,胡言乱语,不足为晒,自罚三杯。”
随即连饮三杯,面色微微发红。
如花暗道不好:“君臣之心,已经离间到这种程度?”
周相叹了口气,望着一凡道:“封大人久不在朝堂,可知最近朝上比较热闹?”
一凡摇了摇头,淡然答道:“相爷说是家宴,何必谈国事败兴?”
席上众人都是一怔,就连如花也愣住了,
虽然明知这是一凡的心理话,也知道朝上的事情瞒不过他。
但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为何这样冲撞周相?
如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能够感觉到他的不安。
到底怎么了?
周相却开颜而笑:“一凡神人也!身在云外,何其皎皎!”
周嘉却望着如花笑道:“七妈妈好几次谈到夫人手艺超群,今晚的菜色只怕不入法眼。待会儿上点心,不知夫人偏好什么?”
如花掩嘴娇娇地一笑:“蛋饼就好,蛋饼就好!”
说着拉了拉一凡的衣袖,一凡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手臂轻轻圈住了她的腰。
如花腰身一硬,又软了下来。
一凡这才望着右相道:“小子无礼了,相爷见谅。一凡离开朝廷已久,许多事情不知起因结果,只怕相爷得从头说起。”
周相微微点头道:“陛下已到大婚之龄,礼部上奏大选佳丽充斥后宫,并为陛下立后,使皇室开枝散叶。陛下驳回了奏表,竟在朝堂上放言,若无子嗣,当取禅让之制。满朝哗然——”
一凡有些悲哀:有些事情说了也不能做,有些事情做了也不能说!虽然他明知小华那些天外之思来自何处。
思量片刻,望着周相,柔和地说道:“陛下此言的确有失轻率。不过万物天成,自由道理。禅让也是祖制,能者居之,相爷当是不二人选。”
四周一片寂然,众人默默不语。
如花拢眉深思:小华在朝堂上脱口而出,事后定知不妥,不敢来告诉姑姑。
哎,说到禅让,无论尧舜禹的禅让,还是明治天皇的维新,都有一个前提——这些君王拥有足够的控制力,一掌大局。
先帝不顾祖制中的血缘远近,绕过小华和无沙,把皇位传给自己也是靠了多年积威与人脉。
如果在位的君主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大局,那么政治格局的急剧变化将演化为一场政治灾难。
或者干脆出个曹操——曹丕逼献帝“禅让”开了个“好头”,闹得魏晋之后政变不断!
如今的泰国,每年平均20次政变,普通居民见怪不怪,旅行社甚至打出了“泰国政变游”招揽游客。
稳定的政治传承制度,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基石。
连政治稳定都不能保障,何以与西方列强一争高下!
所以说:不够有力的君王,根本就没有禅让的权力!
如花望着官员们跃跃欲试的神情,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陷入深思的时候,泄露了一双星空般幽远的眼睛。
一声琴音划破了她的思索,周嘉双手轻按在琴弦上,让跳动的琴弦平静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如花道:“周嘉生平最敬二人,其一是天敕女皇,文治武功百年无双;其二就是熙王无沙殿下,镇守边境,匈奴望而生畏。陛下一说禅让,岂不是将这位名正言顺的皇叔排除在外?不知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如花心道:无沙的确不适合呆在皇位上!其一,他在边境的作用无可替代;其二,他选择了军队,就选择了远离政治最高位,各朝各代以武打天下,却不能以武治天下。无沙在文官中全无根基,即使夺得皇位,也不得不依赖心腹武将,实非国家之福!
这是一个怪圈,最有力量夺得天下的人,却最难管理天下!
相比之下,周相反倒是个更好的选择。
然而,可以预见的是,无论周相上位或者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旦他完全把持了朝政,必定容不下无沙,而无沙也非起兵不可!
本来,小华的力量,是文武之间、中央和地方之间……最重要的平衡点,
阿基米德说过:可我一个支点,可以翘起地球。
政治领袖最基本的职能之一,就是做好一个支点!
然而……
如花不敢再往下想,眼前一片血色,突然腹下隐痛,她握紧了拳头,软软趴在一凡肩头。
一凡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歉然对周相说道:“夫人身体不适,只怕要扫大家的兴了!”
周相忙道:“一凡请自便,有空多来府上走走。”
一凡扶着如花起身,周相也起身向众人抱了抱拳,示意离席相送。
周相不发一言,陪着一凡二人走在相府门口,分别之际,定定地望着一凡的眼睛,沉然说道:“一凡错了,我虽非君子,却也非夺权篡位之辈,这需要更大的勇气。只是陛下软弱而国力强盛,文臣武将各据一方,熙王之反几成定局,府兵之乱不过担心女皇被人挟持利用而已,我对陛下并无成见,一凡心中有数!兵乱一起,熙王定与匈奴会合;兵乱若平,天下也将十年无主。一凡入佛入道之人,难道不念苍生百姓!”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极有穿透力,穿过深深的黑暗,浩然震荡着如花的心扉。
那一刻,如花直觉周相也有一点儿热血,藏在藏青色的丝绸之下。
一凡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告辞了。”
转身登上马车,赶马离去,如花坐在马车上,掩嘴而笑,
一凡一番不为所动,只怕更加做实了他的高人身份。
夜宴归来
拔剑四顾兮,仓皇而走;
国之危亡兮,欲行无路;
不问社稷兮,群丑小看;
江河变色兮,顿失华景。
——闲公子
月光皎洁,在马道上洒下一片清辉。
白衣的驾车人,宛如破开月色,光降尘世。
“一凡,你不信周相?”如花拨开马车的门帘,望着皎洁的背影说道。
忧郁的身影,在月光下犹为动人。
一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似乎心思不在此处。
如花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有点儿信他。不是一个胸怀抱负的人,不可能将这么多人聚集一堂;没有高远的志向,不可能有这样的胸襟,放下私怨招揽一凡。推己度人,他必定以为,以一凡忧国忧民之心,必能放下府兵之怨,投在门下为国效力。”
如花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理想或许是真诚的,只是手段偏激了一点!”
一凡冷嗯一声:“如花可曾听过说书人话三国旧事?陈宫逃离曹操追随吕布,后为曹操所擒。曹操一心劝降,不解陈宫为何追随吕布,陈宫曰:‘不若尔心术不正’!”
如花不说话了。
一凡是个道德非常保守的人,骨子里不喜欢黑暗的政治游戏。
可是回想自己在煤山上游说群雄之时,慷慨激昂地劝众人为国为家舍下头颅,
只不过利用他们的必死之心,冒一场惊天大险。
相比之下,与周相有何不同?
如花有些灰心,有些自责。
也罢,远离是非、只羡鸳鸯吧。
怕就怕,周相夜宴,手下谋臣谋士都在,不避谈朝堂大事,
这几乎把一凡二人置于不是心腹则必杀之的境地。
可以料定,周相必有后着!
相府之内,夜宴仍在继续。
周相举杯询问李涛:“将军可知煤山之事,何人向无沙递了降书?”
李涛坦承,降书乃亲手所递,奉七妈妈之命行事而已,不知详情。
说罢望了望七妈妈。
周相颔首,转问七妈妈。
七妈妈笑道:“如花夫人曾道与煤山边防军守将熊八将军有旧,当时病急乱投医,却不料坏了相爷大事,让熙王趁虚而入,死罪死罪!”
周相摇了摇头:“七妈妈受委屈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某心忧熙王之事久矣!当时曾以为熙王必兴煤山之事,故叫府兵示弱,围而不攻,以逸待劳。不料无沙挟持文官,来而复返,夺了煤山拱手交还朝廷,平白给我惹来于白之争。这家伙,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周嘉笑道:“猜得透还有什么意思?说不定无沙就是个性情中人而已!我看他六年皇陵,安之若素;大战匈奴,隐瞒襄北王之死,深入沙海,驱除鞑虏数千里,竟不怕女皇忌恨。挥洒行事而又能屈能伸至此,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相爷岂能以常理推断此人!”
众人点头称是。
酒醉歌恬,夜宴散去。周相独留侄儿周嘉,询问一凡之事。
周嘉问道:“叔父今天很高兴,可是为了封一凡?”
周相道:“他若曲意奉承,我只道他有意欺骗,必有所图;偏偏他不为所动,果然世外高人都有些傲气!”
周嘉微笑道:“叔父道他是世外高人,便当知他不是女皇当年经天纬地之人。”
周相大惊:“何出此言!”
周嘉道:“一凡无欲无求,洁身自好。这种人最无破绽,也最难亲近。然而一旦亲近,却能为了所亲所友之人,身死而后已,然而这并非统领天下之才。威武百官、震慑匈奴,要的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激烈的梦想和无止境的欲望,能够不惜冲破规矩道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亲人和所爱,这才是帝王之心!所以一凡只是臣,不是君,成女皇大业者,另有其人!”
一番话振聋发聩,周相猛然发觉他从来没有散发出任何威胁感。
想起对一凡的惜才喜爱之情,自己果然一直那他当作臣子,而不是一股针锋相对的力量。
他所说的“看花弄月,逍遥半生”,也许并非诳语。
心下一定,又问道:“嘉儿认为,女皇之事,当是何人?”
周嘉有些不大肯定:“也许我们绕了一大圈,又绕回了起点!或许一切都是女皇陛下本人!”
周相不解。
女皇陛下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郡主小姐出生,何以突成霸业,难道天纵英才?
先帝传位给她而不是皇弟无沙,显然就是看中了她软弱,容易控制。
她不到十年之约而逃离皇位,必是先帝有所安排,令她寸步难行,这才放弃皇位。
他从不相信,一个居家女子能够指挥一凡、尚元这样的人拼死效力。
难道另有隐情。
难道自己的一切推断都错了?
周嘉摸了摸唇,不确定地说:
“我也不太相信——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十六年隐而不发,从无建树,一朝登上帝位才一鸣惊人。不过——总觉得那位如花夫人,有点儿不同……怎么说呢,她在席上很少说话,对我的提问也避而不答。但是当我问到无沙之事时,她深思之中的凝重,全不似一般闺阁女子。”
周相想到如花,这才说起她劝说周夫人的一番话。
周嘉听罢微微一笑:“这便是了!不计私怨,淡看礼数,哀天子女子之心,劝以鸿鹄之志,虽不涉国事,却也绝非平凡小女子。真有意思,嘉儿想私下会一会她。”
周相点头不语。
片刻,周相又道:“嘉儿年纪不小了,早日续弦,不要让叔父担心!”
周嘉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禁想起了女皇的弃位出走。
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女子,往往一念之差,做出任性而追悔莫及的事情。
一如他的夫人,那个春花般的女子,青梅竹马的爱人,
——他早就不怪她了,但她却选择在他面前自刎而死,一道倩影成了最深的伤痕。
鸣蛙阵阵,暖风撩人。
如花洗完,披着湿发上床,床头的那人,还在读着一千零一夜的《春秋》,
他看到爱妻上了床,放下书,在她身后轻声地说:“还难受吗?好些了吗?”
若有若无的气息,拂着她的耳垂,如花又是一僵,不觉偏开了头。
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在抗拒他的亲近。
如花知道不该如此,
咬了咬下唇,回头轻轻地沾了沾一凡的额头,说道:“夜宴好累,早点睡吧!”
说罢急急地躺下,蒙上薄毯,睡得像个僵尸。
斯人独自坐床头,皎洁的面容在月下分外迷离。
他独坐了很久,终于和衣躺下,不发一言。
满树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
如花煎了两个蛋饼,全不成型,歪瓜裂枣。
算了,不浪费粮食了。
如花在花如斋的后厅里踱来踱去,猛抬头看到一碧荷池,
冲小红喊道:“帮我清场,我要下水!”
小红为难地说:“小姐,要是让一凡先生看到了,又要碎碎念……”
“小红——”如花扯了扯她的衣袖,“帮帮忙嘛——我心里好闷,天气又这么热!”
小红夺路而逃——最抵挡不住的,就是如花孩子般哀求的眼神。
水波荡漾,起伏、呼吸、劈开阻力,在水流的间隙中穿梭滑游。
原本打算游满二十圈,偏偏忘了已经游到第几圈。
只觉得每每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看着湖底藻类飘摇,常常觉得,就这样沉没吧[奇…书+网//QiSuu。cOm],不要再翻起来……
沉睡在纠结的水藻中,化作花肥,滋养来年的粉荷……
这几天,一凡来了,又匆匆离去,小心回避着她的喜怒无常。
她恨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知道应该对一凡好点儿,
她知道,如果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毒——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先帝放过爱人性命。
她对自己说过无数回,不要恨,不要恨。
殊不知,当她这样劝说自己的时候,怨恨早已掐进了骨髓,渗透了血液。
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莫名其妙的避开他,也许应该和他谈谈自己的心结。
可是,下一个瞬间,一不留神,又会打开他伸出的手。
她不恨他,只恨自己跳不出这个漩涡。
亲爱的如花,为什么那么确信一凡会下毒害你!
请不要简单地用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衡量别人。
哎——无数次成功,让我们的如花建立了强大的自信,
然而成熟的政治家,必须谨慎驾驭自信,否则就会刚愎自用。
如花,悠着点儿!
吐出一口水,扶住池壁玲珑的石头,如花正要翻身上来,突然树荫下瞥到一道紫衣的华贵身影,几乎惊叫出声——“色狼啊~”
那人转过身,居然还在磕着瓜子,
“惊破水光,翩若游龙,如花游好了——”
“你,你——”无语凝噎。
“呛住了——我还抱过光着屁股的如花呢——”无沙扔掉瓜子壳,笑眯眯地说,“我去水榭等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如花一脸黑线:我又不是韩剧女主,干嘛说这句经典台词?
“无沙,封地上的王爷不能擅入京城,你不要命了!”如花忍不住说道。
“无妨无妨,我是翻墙进来的!”他头也不回地向荷池中央的亭榭走去。
如花赶忙低头看看有没有泄露春光,半舒了一口气。
好像这位皇兄大人也是姐妹,
算了,饶了你吧!
熙王来访
决心今日归乡,
故昨夜喜而不寐,
惟对当时,
未有善后之法,
愿上帝
保佑我继任者成功。
——《蒋介石日记》1931年 12月25日
冰镇的西瓜汁泛着清爽的香味。
如花扎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大部分湿发柔顺地披下,十分闲适。
她特意没穿平日喜欢的紫衣,免得撞了衫还被人误以为“情侣衫”。
就这样一身白衣,端端而坐。
无沙却将一身紫衣穿得极尽富贵,紫衣上的暗柳纹饰,光影若若。
“喂,说罢,找我什么事儿!”如花不自然地说。他是偷偷溜回来的,当然不能喊“殿下”,但是直呼其名也不够礼貌,那就“喂”吧!
如花,这样比较礼貌吗?
无沙低着头,抬起目光望了望如花,复又放低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散发的冷气,比得上十二匹空调。
这位皇兄难得一静,倒教如花很不习惯,无端想起了他率军横马拦在煤山的飒飒英姿。
突然心中一颤,不好的预感游遍全身经脉,战争要开始了吗?
她浑身一震,面色也沉了下来:“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无沙倒了一杯西瓜汁,不经意地说:“形势所逼”
如花咬着牙,再次问道:“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他今天来做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挟持还是杀人?
挟持女王作为起兵的借口,还是干脆直接处理掉态度暧昧不明的第三方。
前者不可能,他可是偷偷摸摸回来的!就算能够偷偷摸回去,却不能带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包袱跑路。难道是后者!毛骨悚然!刚刚清了场,连暗卫都不敢偷看!一凡也不在身边,最近正在冷战!没有男人的保护,只要一个拳头就能把自己打翻在地。
能借天下神通,却没有最简单的自保之力。
如花的心吊了起来。
“如花,”无沙终于开口了,
“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皇位!你的国家!你的理想!都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厉,如同在叱责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如花一噎:为什么要离开?她有无数离开的理由,虽然也许每一个都算不上理由。
难道告诉他,现代政治首脑只允许当政两届,8~10年。
难道告诉他,顺应先帝遗旨,不欲引起政治动荡,更不愿皇位之争消耗国家的力量。
难道告诉他,为了国家失去孩子之后,也想偶尔为了自己和爱人活一场。
告诉他什么呢……一切都是辩解,大概就是累了,任性了,想逃了,
偏偏唯一能够规劝自己的人也不在身边,于是就这样离去。
后悔吗?有点儿吧。
可是如果一切从头,大概还是会选择离去。
死不悔改啊!
那时本以为万无一失,匈奴已定,朝中有尚元和右相辅佐。
如果不是煤山之错,局势何至于此。
有些事情,当时以为结束,后来才发现对政治格局和国家命运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想起了2008年的那场雪灾,孰知其真正的灾难不在铁道线上,却在政治局内。
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其实才刚刚开始!
煤山上,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世界便脱出了预测。
如花从来不相信诸葛亮的“锦囊妙计”,
算得过人,算不过天!
无沙真的要造反吗?
只要他能够完全控制边防军开打内战,即使周相握有府兵,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花”无沙的声音有些哑,全无平日的不羁,或是白虎坪上的意气风发,“论心志,你不如我;论心计,你也不如我;论带兵,你一窍不通。”
如花无辜地笑了笑。
“可是如花,我自问,如果当年先帝传位之人是我而不是你,我能不能在五年之内,集全国人力粮草与兵力大败匈奴;能不能像你一样,在匈奴服输之后,利用商贾安定边境;能不能在退位之后还能让老百姓吃着越来越便宜的大米,起因只是当年如花在工院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能不能做得到!”
他有些激动,如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无沙皇兄,在他的气场下几乎不能呼吸。
“如花,扪心自问,如果是我,我不敢用尚元,我会血洗先帝的老臣,我绝不会把封舒让留在身边!”他的声音有一些抖动,“所以,我不如你——”
无沙站起来,踱到窗边,手扶着窗棂,努力抑制着情绪的激动:
“如花,我若起兵,必然天下震动。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转身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逗弄的意味:“好好想想!想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
邪魅的一笑,令人寒毛倒竖。
无沙说罢打开窗户纵深一跃,空气中飘荡着四个字:“后会有期。”
如花冲到窗边,早已不见人影——这可是荷池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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