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梁侍卫的熊先生-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好不容易给长胡子、胖圆脸的老头磕完了头,看了眼母亲得到首肯,才兴冲冲地奔到了门槛上,踮着脚尖朝街上看去。随喧天的锣鼓声而来的长长的游行队伍才冒了个头便被满脸喜气的大人小孩层层围了几圈。
  小梁青有些着急,使劲踮起脚看到的还是数不清的人头,也只能听到震耳的锣鼓和叫好。随后跟来的朱玉娘见状便搬来把高椅,把梁青抱了上去,让他搭着自己以免站不稳当。
  这下视野开阔了便什么都瞧得见,梁青瞪大的眼珠里是掩不住的欢快。两排身着红衣红裤红帽的乐人吹吹打打地走在前头,好些个乐器梁青都还不知晓,他认真地记下它们的模样等开学了好去问问先生。
  梁青这头还没记全,乐人便脚步生风地走过了。跟着来的是一群戴了面具的人,锅盖一般大小的木质面具涂了鲜艳的粉彩。有笑呵呵的大头娃娃,有立眉怒目的金刚,有表情古怪的黑脸老叟,还有面无表情却阴森吓人的鬼差……简直就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看得梁青的心情也跟着面具变换不定。围观的人群里也是或哭或笑,惊叹不绝。
  面具们很快便过去了,随后登场的便是高跷长人。梁青最爱看这个,因站得高看得也清晰些,他仍伸长了脖子抬头望去。五六个盛装打扮的戏子模样的人踩在七八尺高的高跷上,挥舞着或玫红或青绿的长长水袖,脚下竟也步履稳健,像在云端起舞的仙人。高跷每行一步,众人都惊呼不已,鼓舞欢欣,喝彩声处处不断。梁青也不自觉跟着鼓掌,拍得小手通红一片。
  往后的队伍也都精彩纷呈,看得乡里乡亲们都目不暇接,犹自不过瘾地跟着巡游队伍走。在队伍的末端,梁青一眼便瞧见了学堂的小伙伴们。大家伙儿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裳,金妹儿和银妹儿最是鲜亮,一个粉红一个粉绿,手拉着手儿一蹦一跳地走着。
  东张西望的银妹儿看到高高站着的梁青,银铃般的嗓音便高喊了起来:“看呐,青宝站得好高啊!”金妹儿顺着她的小手望去,另只手捏着帕子掩住小嘴咯咯地笑了。
  奔在最前头的郭子一脚刹了下来,转过身子双手叉腰,浓密的眉毛一挑,“哪儿呢哪儿呢?小爷我怎么没瞧见?”
  小胖墩大头罗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来不及吸一吸都挂到嘴边的鼻涕虫,连连朝梁青指去:“诺!诺!可不就是哪里啰。”
  一旁锦衣锦帽的齐少爷不屑地哼了一声,只顾摆弄着脖子上新挂上去的金灿灿的长命锁。
  郭子望了半天才找着对街高高站着的梁青,扯开嗓子大声呼喝:“嘿!青宝小子赶紧归队,若是耽误了出征唯你是问!”
  一旁的大人们听了都是嘿嘿直笑,还有人忍不住打趣道:“我说,是哪位小将军出的征啊?”
  郭子小脑袋一扬:“自然是威武霸气的小爷我了!”大头罗帮着应和,大家又是一场哄笑。
  梁青听朋友招呼自己,街那边也热闹得很,眼巴巴地便去看朱玉娘。朱玉娘见他这般可怜,也不好多为难他,揉了揉梁青毛茸茸的脑袋瓜子,轻柔地说:“去吧,别忘了早些回家吃中饭。”说着便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
  梁青嘻嘻地笑着喊:“谢谢娘亲!”话音刚落就奔出门去了,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也不在意,却实实惊了玉娘一把。朱玉娘看着他急急地穿到过街跟伙伴们会和,一起欢快地追着游行队伍的尾巴拐过了街角,才收了目光走进屋子。

  ☆、第二十章

  20
  朱玉娘正在门后取了扫帚细细扫着门前自街上飘来的爆竹碎屑,赶巧遇上了挎着竹篮出门的隔壁邻居张二嫂。张二嫂脸笑得像正月里正怒放的腊梅花儿,“哎呦,要我说就属青宝他娘最是贤惠啦。”
  朱玉娘颔首轻笑,与张二嫂一番恭贺问好,便听张二嫂问:“别忙活啦,就这时日,满街都是这劳什子玩意儿,人来人往的走上两步就干净不了。随我一同去庙里上香吧?”说着还挺了挺挎在胳膊上用蓝底白花土布盖着的竹篮子。
  朱玉娘温声婉拒,说是家里实在还有些东西要收拾这才打发了热心大方的张家二嫂。等人走远了她才连同随风四处弥漫的硫磺烟气一起关在了门外。
  朱玉娘有些疲态地在梳妆镜前坐下,昏暗中从镜子里瞥见一角憔悴的面孔。不知是谁幽幽一叹,如刀似的岁月啊,还有人记得那个巧笑倩兮,温文尔雅的端庄小姐吗?可惜她早已不是那个能让各路才俊拜倒石榴裙的大家闺秀了。
  景乐镇的朱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殷实的大户人家,出入往来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风光无限。只是到了朱成当家,虽不说丧德败家但庸碌无为却也不是治家的能手。他还在时,朱府算不上生意昌隆、蒸蒸日上,好在有祖上荫庇倒也太平安稳。
  朱成发妻早亡,只留下有一子一女。儿子朱志德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常留恋烟花之地。因其还算规矩,并无出格举动,那朱成向来宠溺便不多管束。
  那女儿自然便是朱玉娘,与她兄长不同,朱玉娘虽不以美貌见长,但贤良淑德也是闻名遐迩。未及二八,各路媒人喜婆便差点踏破了朱家的门槛。
  然而世事难料,仅过不惑的朱成猝死他乡,自此朱家便变了天。匆匆接手当家的朱志德忽然嗜赌成性,不顾老父尸骨未寒便输光了家产、老宅,最后竟搭上了性命,被赌坊的伙计断了四肢曝尸街头。
  尚为豆蔻年华的朱玉娘幸有乳娘相助,早在丧尽天良的朱大少爷将妹妹押上赌桌前悄悄送往了她自己的老家。这之后,朱玉娘便再也没回过景乐镇。
  初到梁家庄的朱玉娘万念俱灰,整日愁云惨淡,了无生趣。乳娘无计可施只好随她去了,嘴里却总念叨着可怜可惜。不想不出数日,朱玉娘忽然开明,央待自己如亲人的乳娘为她寻一门婚事。
  朱玉娘明白,上天对自己已然不薄,于山穷水尽时指点了一条生路,何苦怨天尤人、无病呻吟,苦了自己也害了恩人。
  乳娘尽心为朱玉娘四处奔走打点,磨破了嘴皮子就为了给小姐寻一门好人家,免得她日后受苦。朱玉娘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下,越发感恩。怎奈梁家庄不比景乐镇,算不上大地方,人少地不富的。可庄外人生地不熟,乳娘也不敢贸然托付。
  如此寻了一圈也没有着落,急得乳娘食不知味。反倒是玉娘好声安慰,推心置腹了一番,只道她已不是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没那么娇气,能找到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便好。母女二人含泪说了一夜体己话,皆是恋恋难舍。
  后来,朱玉娘就遇到了梁世冬。想到这里,玉娘难得露出了羞涩模样,就像回到了当日那般。
  那时的梁世冬还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身体壮实有力,虽皮肤黝黑但细看却还是眉清目秀的。性情有些冷淡,不爱说话。听说有人央庄上的名嘴春花媒婆去和他说媒,媒婆整整说干了三壶茶水也不见他吐出半句话来,只嗯嗯了几声就打发了去。气得春花把地板跺得咚咚直响,啐了一口干巴巴的唾沫骂道:“我就不爱替这木头疙瘩说亲,看他打一辈子光棍还不笑死我了!”
  可上门求亲的人还是不少,梁世冬人长得俊还打得一手好猎,虽说没了本家亲戚自身也不富裕,可招来当个上门女婿也是百里挑一的。至于人木讷点,自己姑娘都不在意,家里长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可惜梁世冬却从没有回应,倒让人觉得太孤傲了些。
  朱玉娘听了乳娘絮絮叨叨地说着梁世冬的种种,虽乳娘言语间处处不屑,她却是会心一笑,想要见见那人。乳娘拗不过她,只得央了人去请,以为若是碰壁便不做打算,不料那边却痛快答应了。
  约了见面的日子,媒婆陪了朱玉娘上了茶楼就看到了临窗坐定的梁世冬。媒婆立刻拉着玉娘过去好生寒暄,梁世冬真如乳娘说的那般只点头做应,而玉娘也没有言语,福了一礼便静默一旁。
  席间只剩了媒婆一人一嘴说得天花乱坠、滔滔不绝,直把他俩说成了几世情缘、天作之合。可惜她的良苦用心半天都无人回应,只好暂且歇了旗偃了鼓,跑去楼下解手。
  媒婆走后,梁世冬才细细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安静女子。虽然媒婆说得含糊,但他多少有些耳闻,都说这位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是逃难而来的。此时朱玉娘正好也抬起了一直低着的琼颅,恬静姣好的面容上却不似想象中的凄怨哀愁,明朗得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玉娘见梁世冬望来,有些腼腆地抿嘴笑了。半晌,方缓缓开口道:“我家原是大户,想来你是知道的。”从朱唇里吐出的是温润的细语,如春风拂面,“不过既然家道中落了,过去的事也无需再提。现下我已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了。”
  见梁世冬仔细听着,朱玉娘又道:“毕竟没做过家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若不嫌弃容我慢慢学来,相夫教子自是尽力。”梁世冬听罢低头细想,而后点头轻嗯一声便没再言语。
  那一年夏末,朱玉娘披上了红妆成了真正的梁家庄的人。春花媒婆很是得意,逢人便要夸一夸自己的功绩,虽然她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走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春花口功了得总能分说些道道出来,自然全是她的能耐。

  ☆、第二十一章

  21
  朱玉娘就着烛光理了理鬓发,想了想还是从妆盒里取出了那支四季兰花样的银簪仔细戴上了。这还是梁世冬送给她最好的首饰了,细长的兰叶且柔且韧,纹理精致分明与实物无二,两三片相互缠叠簇拥着素净的一朵花蕊,脱俗清丽。
  记得临行前那晚,玉娘安顿了青宝睡下,回头却见梁世冬静坐床沿凝神看她。“看什么呢?”朱玉娘笑问,他仍不答,只摇了摇头唤她过去睡。知他不想说,玉娘也不勉强,径自收拾了睡下。刚熄了灯合上眼,一旁的梁世冬侧过身来,往她枕下塞了什么物件。
  这一夜,朱玉娘始终不曾沉睡过去。不知是枕下的木头疙瘩膈得她不得安宁,还是身边的人气息太过平静。好似脑子里不过一转念,天便微微亮了起来。梁世冬无声无息地爬起来,好半晌都没有动静。玉娘也不作声,好像闭着眼便能与那人对望。
  要走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朱玉娘摸着装有银簪的朱红木盒有些怆然。
  自两年前梁世冬一行遇上那头发狂的野猪,他负了伤的胳膊便没再好起来。同行的年轻徒弟心存愧疚,也感激梁大哥的救命恩情,便求了同宗的世叔带上梁世冬一道上北行商。梁世冬并未推辞,毕竟青宝还小,也不能苦了玉娘。
  算算时日,这是第三个没有与梁世冬一起过的春节了,青宝大概都不记得他爹爹的模样了吧。
  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裤,虽不是新扯的棉布,却也整洁利落。取出提前备好的竹篮与香烛,朱玉娘锁上房门便向城隍庙走去。
  大年初一最是热闹,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改头换面走上街来。妇人们大多忙着过节的准备,男人们则要悠闲很多,只管往热闹的人群里挤。朱玉娘小心避让着接踵而过的人流,还要注意在脚下蹿动的孩童。若是遇上相熟的,免不了寒暄几句。所以这一路走得相当缓慢、艰难。
  朱玉娘一边走一边看竟没瞧见青宝他们一伙,也没从撞到自己身上的小孩那里问出什么来,只好径自进了庙里,想着待上完香再来寻一回。不想自城隍庙出来后便在西街口的钟氏糕点铺一旁石阶上看见了梁青。
  穿绿袄的小孩就蹲在店铺一旁,就那么小小的一团,走近跟前都不易发现。朱玉娘冲他招了招手,梁青没有瞧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只顾望着店里。一有客人走进店铺,他便挺直了腰背满心期待着,等客人出来了,梁青的眼睛就跟着别人手里的糕点走,还不时嗅嗅鼻子,像是能闻出那糕点的滋味。
  一向坚韧自强的朱玉娘看着对面的梁青,喉咙里像哽住了石头。连梁世冬当年受伤被抬回来时都能镇定自若的玉娘此刻竟有些无措,都不知是怎么跨过这几步走到孩子面前的。
  面对突然出现的母亲,梁青有些慌乱紧张,赶紧站起身来低着头背着手,如同背不出课文等候先生教训一般。朱玉娘这才回神,放缓了声音拉起他的手道:“青宝,娘给你买糕点吃。”
  梁青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他母亲,抿着唇却不说话,两只眼倒不停闪着光。朱玉娘心里明了,牵着他就朝糕点铺走去。出来的时候,梁青的两只小手捧着包了糕点的手帕,裂开的小嘴怎么也闭不上了。
  朱玉娘看得心疼,她一直骄傲自己的孩子懂事知理,想着身为她的孩子不论贫富自当如此。却忘了青宝终究还是个孩子,现在还是个爱玩爱闹爱淘气的年纪,自己大概还是太严厉了些。

  ☆、第二十二章

  22
  得了糕点的梁青与母亲作别,又转回城隍庙后院去寻金妹儿他们。先前是猜拳作了盗贼,怕被小官兵们找到才不知不觉走远了些。这会子大概除了他其余盗匪都已伏法了吧,这样想着脚步便更快了些。
  回到城隍庙,梁青前前后后绕了几圈都不见他们的踪影,好生觉得奇怪。约好了玩到晌午才散伙,怎么现在就不见人影了?难不成郭子又想到新游戏了?
  梁青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头绪,心想一会儿说不定他们就回来了。于是吹了吹台阶上的尘土坐了下来,小心地自怀里取出还热乎乎的糕点,喜滋滋地捻了一块出来,剩下的又仔细包了回去留给娘亲吃,如果爹爹回来的话也分他一块。
  忽然梁青后背一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转头去看却没有人影,只有一扇掩着的后门。梁青仔细一想,会不会是郭子躲在后面等着吓人呢,要知道他最喜欢这种招数了,还美名其曰:兵不厌诈!这样想着,梁青越发狐疑起来。干脆悄悄朝那边走去,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
  他蹑手蹑脚地向木门靠近,从门缝望去全是黑魆魆的一片,好像跌进去了就是十八层地狱。梁青有些害怕却不肯退缩,硬着头皮上前。不想太过紧张竟没发现地上的小木棍便一脚踩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他便摔了出去,正好撞上了木门。
  木门砰地一声却又弹了回来,把门后的光景全全坦露在梁青面前。正扑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梁青,摔倒时还不忘举高了捻着糕点的小手,自无暇去看。等他千辛万苦爬起来,还不及担心弄脏的新衣裳就被蹲在门后墙角的少年引去了注意。
  这是一个像鬼影一样的少年,悄无声息地蹲在墙角,深邃的目光幽暗无底。他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梁青不放,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野兽。梁青被看得心里发毛,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想离开这里,不要再被那个人看到。但当小梁青撇开眼低下头看到了少年没有穿鞋满是泥泞的脚时,还是有些不忍心了。
  他抿着嘴为难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朝那个看上去不太友好的少年走去。少年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随着梁青的脚步转动。梁青在他身旁站定,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少年身上不好闻的气味。梁青皱了皱鼻子,看到少年的眼睛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把那块糯白的芸豆糕放在手心,小心吹了几口,怕刚刚一摔有灰尘染上。然后用另只手在棉袄上蹭了蹭,将芸豆糕掰成两半,取出其中一小块递到了少年跟前。
  少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梁青举着的小手却也不肯放下,紧抿的嘴角满是执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只有风从中间呼呼吹过,带来了前堂嘈杂的人声和寺庙斋菜的香味。终于还是有人先让步,看少年伸出黑黢黢的手一把抓过没有他指甲盖大的糕点,梁青大眼睛眨巴眨巴便笑得弯弯的。
  “青宝!青宝!”有人在大声喊叫,是郭子他们的声音。梁青扭头看了看又转了回来,想同少年告别,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只好作罢,小跑着去和郭子会和。
  少年在墙后阴影里看着梁青小小的身影远去,手里还握着那块糕点。他看了一眼已经变黑的糕点,神情有些不满,作势要扔眼角却撇见不远处的一条老狗正眼巴巴地盯死了他的手,口水淌了一地。
  少年心中恼怒,眼神便冷了下来。狠戾地目光扫去,老狗知道厉害,不舍地呜咽一声夹紧尾巴逃开了。少年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抬起手一口吞了芸豆糕,连嚼也没嚼便入了肚腹。
  这时,一个枯瘦阴森的老头突然如幽灵般自少年身后冒出,抬起一脚就朝少年屁股踹去,少年一个踉跄滚出了好远。老头冷眼瞧着,只顾用脏兮兮的脚丫子挑一块儿飞出去的破鞋。
  “你个熊崽子,偷吃什么呢?也不晓得给老子留点,就知道吃独食。”老头骂骂咧咧,嘴角飞出一把一把的唾沫星子。被叫做熊崽子的少年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怕身上的泥土,好似没有听见。
  老头似也习惯了这般,斜睨了他一眼,突然嘿嘿地笑起来。一脸夹着泥的褶子挤作一团,露出满嘴的黄牙猥琐至极,“既然你已经吃过了,那老子从庙里化来的馒头就不分你了。”说着手就伸进衣襟里掏出来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与那乌爪黑白分明格外显眼。
  少年瞄了一眼便不再去看,随那老头自鸣得意去。老头没讨着趣,便自顾自地大嚼起来。少年闷着头跟在他身后时快时慢地走,耳朵里全是那不良的老头嘴里吧唧作响的声音刺激他饥饿的肠胃。
  那一刻,舌根下残留的甜糯是少年往后一直都不曾忘记的味道。

  ☆、第二十三章

  23
  “这是要去哪里?”天色还是一片青灰便被熊一把拉出了被窝,可走了那许久的山路都还不知道这是要去做什么,梁青再好的脾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可那男人却只顾在前头飞一般地走着,对他的言语全然不顾。
  更可气的就属那只马屁狗了,一见熊要带它出去就快活得不行,扭着屁股跟在熊的腿边,淌下的涎水都能滴到他的鞋面上。兴致来的时候还会蹦到最前头,捕些小鸟小蛇来向男人邀功。眼里压根没有梁青这个正主的影子。
  梁青气不过,干脆闭了嘴咬牙跟上,总不好做出女儿家的姿态来惹人笑话。这样想了反倒走得更快了,两三步便赶上了前面的男人,欢儿此刻又不是疯去了哪里。熊偏过头看他,梁青依旧闷着头走路。大概看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熊的脚步慢了下来,顺势拦下了沉着脸的梁青。
  “下了山便告诉你。”男人这样说道,梁青只好点头,他也明了熊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比及下到山脚,远远便看到了一辆马车停靠一旁。等走近了,忽的从车厢帘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我说熊老大,你喊人天不亮就得赶来,结果我都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了,你才慢悠悠走过来,可真不厚道!”他这头说着话,那双跟猴似的大眼珠子早就滴溜溜地转到梁青身上了。
  熊自然不与他答话,那人也只顾自己说:“您就是梁小哥了?我是侯七。”梁青见他把话头转向自己便点点头道:“幸会,不必这么客气。”侯七咧着嘴笑:“果然王府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话音刚落便咻地一声蹿到马车另一边的地上,堪堪躲过了熊劈过去的掌刀。
  侯七站稳脚跟,一脸夸张地拍拍胸脯:“哎呦妈呀,差一点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我都还没娶媳妇呢!”熊不听他废话,示意梁青跟他上车。
  梁青抿着嘴忍住笑,随熊一起往车厢里钻。谁知刚一回头就见那侯七背着熊正挤眉弄眼地做下流手势,猝不及防撞上梁青的视线,立马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到嘴边开始啃指甲,一脸无辜模样。
  梁青终究没忍住,扯开了嘴角,眼角也弯了起来。熊看到梁青在笑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扫向侯七的眼刀子愈发锋利、密集了些。侯七打了个寒颤,赔笑着坐在了车厢前头,抡圆了长鞭就要开拔。
  梁青方觉不对正要说话,那不知动向的欢儿又忽的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就跳上了马车,眼神幽幽地盯住了侯七的脖颈。刚还跟猴精似的侯七这会儿像被施了定身法,举着鞭子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不敢动弹,唯恐惹恼了这位狗大爷。
  侯七哆嗦着嘴皮低声喊道:“我、我说二位爷,你们可得管管啊,小的最怕狗了。”熊冷哼一声,乐得看他出丑。梁青忙喝了欢儿一声,欢儿这才散了气势老实地趴在侯七近旁,无趣地吐吐舌头。只是那双眯起的细长眼睛偶尔闪着精光向侯七腿上扫去,像在打量哪块肉要鲜美些。
  侯七僵直了身子,勉强驾起马车,之后这一路都不见他耍宝本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而后听熊说起才知道,原来每次与男人在山下交易的便是侯七。至于如何相识,熊一贯简单概述只说几年前曾救过侯七一命。
  梁青也不多问,男人不说他也能猜到一定又是一场险恶。过去如何不提,今后无论血泪他总归是要和熊并肩面对的,不会再放他一人在风雨里拼命。
  车厢里,梁青看着闭目养神熊静等他的答复。男人好似不经意地吐出几个字:“梁家庄。”碾过石头的马车一个颠簸,梁青的心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一些沉到心底的破碎记忆被晃了出来,在脑海里四处飞溅。

  ☆、第二十四章

  24
  那年初初开春,隆冬的雪还未化尽,路边的迎春便将花苞挤满了枝头,弯弯的垂下来只要垫垫脚尖伸手就能摸到。爱美的金妹儿银妹儿早早地就择下最鲜嫩娇艳的那几朵佩在发端或衣襟上,扮得同花仙子一般。
  那天,梁青也想摘一支下来好送给母亲,指尖才触到冰凉的花瓣,就听见有人高声喊他名字:“青宝!青宝!快回家,你娘等你呢!”来人焦急的模样吓坏了年幼的梁青,花不要了,课本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就往家里跑。
  回到家一看,好些人交头接耳地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屋子里头似乎还有些人,母亲也在那里。梁青攥紧了拳头往人群里挤,有人回头见是梁青,忙招呼众人给他让道。梁青直接扑向了母亲的怀里,朱玉娘抱住他,轻柔地安慰了几句。
  她转身看向站在一旁为首的中年男人说道:“我已经明白了,东西我会收下,天色不早了,各位也请回吧,我就不送了。”这是自那些人来了后朱玉娘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那几人面面相觑,只好将东西留下默默离开。
  看他们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朱玉娘不去看他们或怜悯可惜或幸灾乐祸或好奇惊异的种种脸色,径自阖上房门。“娘亲!”梁青怯怯地喊她,玉娘苍白的脸上回附一些笑容,看得梁青越发不安。她慢慢蹲在梁青身前搂住他,轻柔地问:“若是爹爹再也不回来了,你怕不怕?”
  梁青眼睛闪动:“爹爹为什么不回来了?”“他啊,上天去做星星了。”梁青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是像俞姥姥一样吗?”朱玉娘看着他默然无语,只好缓缓点头。她乳娘逝世时青宝还抱在玉娘怀里,不想他竟还记得。梁青瘪了瘪嘴却没哭出来,只是声音有些哑:“有娘亲就不怕。”
  那时候的梁青并不知道没有爹爹是怎样不幸的一件事,他只记得那夜母亲大概是没有睡过的,在他床边坐到了天明。第二日朱玉娘唤醒梁青催他吃饭上学,亲自替他装上一早有人送还的课本,还像以前一样。
  生活似乎还是原先那样,只有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只是不必再去打听父亲的消息,梁青也不能再盼望有谁会给他带些好玩意儿回来。尽管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纯真的孩子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那细微的异样。
  正是晚饭时候,隔壁的张家二嫂颠着小脚跑来,瞧见梁青正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读书,笑盈盈地走近问道:“青宝真乖,你娘可在做饭?”梁青小脑袋点点。张二嫂拿眼朝屋里瞅了瞅,悄悄自围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大鸭蛋向梁青递去,还俯下身小声说:“赶紧接着,这可是
  我家那大笨鹅刚下的。”
  梁青不接,说:“娘亲不让的,婶婶自家吃吧。”张二嫂浓眉一拧:“你这轴孩子,你娘要肯收我还给你干嘛!现在可不比以往了。”梁青茫然地看着张二嫂,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娘亲说了不能收自然就不能收了,重又低头去看书。
  张二嫂气得要跺脚,又怕惊出了里面那位,只好恨恨啐一句:“这时候还硬气个什么劲儿啊,我是看孩子可怜才大发慈悲呢!”这才骂骂咧咧回去了。原先正看书的梁青却小声说道:“我才不可怜呢。”他们的话被门后的朱玉娘听得真真切切,她掩下满面的愁容复又一副慈爱的神情唤一声青宝,喊他吃饭。
  “青宝,先生说明日放一天假,我们跟郭子约了到慈和山郊游你去不去啊?”梁青刚在学堂坐定,金妹儿、银妹儿便凑过来异口同声说道,又互相咯咯咯地笑起来。
  梁青想了想正要说话,郭子就抢先喊道:“青宝他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叫他去要饭啊?”大头罗嘻嘻笑个不停,夸郭子说得妙。
  这回齐少爷却没跟着起哄,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在梁青面前站定:“如果你跟我做事,我可以让我爹爹借你家一些粮米,等你以后做工还就是了。”
  梁青只是沉默着看那一脸傲气的齐少爷,半晌都不曾说话。齐少爷被他看得心烦,恼怒地甩胳膊离去,“不知好歹!”
  梁青突然明白,大概真的与以往不同了。可他已经答应了母亲不会害怕就要说到做到,爹爹说过,真正的男人不轻易许诺,更不能失信于人。他转过头认真地对两个小姐妹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就不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远近的村镇都知道梁家庄有个端庄贤淑的年轻寡妇,还带个少年老成、才气出众的小儿郎。不少人打听着做媒,说不得还能捡个状元爹当当。然,朱玉娘此生未曾改嫁,却也算是此间有了名的贞节烈妇。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场捉弄却注定了是梁青的命运。
  朱玉娘凝神看着阴沉沉的天,如被砂纸常年打磨的手轻轻抚着梁青滚烫的头颅。闭着眼沉睡的孩子还在呓语,喃喃不知所言。天越来越暗,像是马上就要倾塌下来,玉娘叹着气却吐不出漫到喉头的疲倦。
  终于,撑着最后一口气,朱玉娘坐起身来俯到梁青的耳边:“青宝,娘去山上给你挖药,你可要好好的。青宝,青宝。”晕乎乎的梁青只能听见娘亲在耳边不停地唤他,他想答应一声却始终开不了口。
  梁青十岁那年的最后一场雪,封住了漫漫荒野田地,也封住了朱玉娘回家的山路。

  ☆、终章

  25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大半天,梁青也昏昏沉沉靠在车厢上睡了一路。醒来却是在熊的怀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