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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龙魅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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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两人结束谈话。道了别,莱昂回到卧室,而法瑞则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想当然,龙澜肯定是和莱昂一起睡的。在上床之前,莱昂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那就是──洗澡!
  本来想抓龙澜跟他来个鸳鸯浴,但被龙澜拒绝了。而且,正如法瑞所说,他在海上奔波这麽久,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确是比较疲倦,本身就不该拉着龙澜胡闹,所以被拒绝後他也没再勉强,自己一个人去了浴室。
  舒舒服服洗完了澡,再回到房间,却发现龙澜不在。莱昂觉得有点奇怪,到走廊上寻找,始终没有找到。
  即将经过书房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那叫声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听得莱昂也不由吓了一跳。
  他连忙跑过去,刚进门就看到一名侍女瘫坐在地上,脚底下还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原本装在里面的红茶溅满了她的裙角。
  显而易见,她是来给总督送茶水的,但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吓得脚都软了,手里的东西也摔落了。
  那麽把她吓成这样的东西是……
  莱昂视线一转,当场浑身大震,双眼瞪得通圆,紧紧屏住了呼吸。
  书房里有一张书桌,法瑞一直是坐在桌边办公的,而此时此刻,桌面上,以及桌子周围的地面上,溅洒着大片大片的猩红液体。
  这种液体的颜色,还有那依稀传来的腥味──是鲜血,毫无疑问。
  这麽大的血量,如果都是从一个人身上放出来的,估计那人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那麽,这个人会是谁?
  莱昂用力把拳头一攥,凝固的视线开始移动,看向书桌的一侧。
  龙澜站在那里,背对着这边,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刃已经被染成通红。
  是被鲜血染红的吗?除了鲜血还能是什麽?
  莱昂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沌,迈脚朝龙澜走去,边走边问:「龙澜,你在这里做什麽?法瑞呢?你看到他了吗?」
  「他做了白幽灵不能容忍的事。」说了这麽一句,龙澜转过身来面向莱昂,脸上没有表情。
  其实直到现在,莱昂面对的依然常常都是这样一副冷脸。人家就是这种个性,他无法强行改变,反正也习惯了,不会觉得无奈。
  问题是,眼下这里明显发生了什麽状况,这个人提着染血的剑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够古怪的了,而且他的样子还这麽沈着平静,这就更加显得诡异莫名。
  「白幽灵?」这事怎麽又会跟白幽灵扯上关系?法瑞做了什麽事让白幽灵不能容忍?
  莱昂毫无头绪,当前最需要弄清楚的还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你是什麽时候到这儿来的?你有没有看到法瑞?」
  「你永远不会再看到他。」龙澜说。
  刹那之间,不详的预感,像钉子一样狠狠地插进了莱昂的心口。
  他险些倒退一步,旋即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捉住龙澜的胳膊,急声追问:「你说什麽?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你到底知道什麽?快告诉我,把话说清楚啊!」
  龙澜没有说话,伸出手,一把扣住了莱昂的肩膀,把他转过去背对着自己,另一只手中的剑举了起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感觉到剑刃那冰冷锐利的触感,莱昂惊呆了,完完全全不明所以。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龙澜牢牢抓紧。他无法挣脱,越发地感到大惑不解:「你这是在干什麽?你到底怎麽了?」
  龙澜依然没有答话,推着莱昂往前走去。
  这时候,门外已经来了一些被刚刚跑出去的侍女叫过来的卫兵,见到莱昂被挟持,他们也很吃惊,但又不能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莱昂被带了出来。
  「龙澜!你到底想干什麽?你快放开我,有什麽事你跟我说啊!到底发生了什麽情况?为什麽你要这样做?龙澜!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任凭莱昂怎麽质问,龙澜始终一言不发,就这样带着莱昂往前走,最後来到了庭院里。
  已经有更多卫兵闻讯赶来,手里都带着武器,还有一些卫兵端着火枪,枪口统统瞄准了两人。
  当然,他们主要瞄准的是挟持着莱昂的龙澜。他们想从龙澜手里把莱昂解救出来,而莱昂却只想弄明白现在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龙澜始终都不回他的话,让他根本无计可施。他觉得就快要发疯了,但就在这时,他终於听见了龙澜的声音,问他:「莱昂?布雷斯特,你爱我吗?」
  「什……」莱昂顿时懵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这人难道是在跟他闹着玩吗?从先前到现在,难道通通都只是一场玩笑而已?
  他拧紧眉头咬了咬牙:「我当然爱你啊,可是你到底在做什麽?我……」
  「你爱我,就行了。」龙澜打断了他的话,把他往前使劲一推。
  莱昂趔趄了几步,差点摔跤。赶紧稳住脚步,转身向龙澜看去,赫然看见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剑,向自己猛地劈了过来。
  莱昂大吃一惊,不知怎的就闭上了眼睛。就在下一瞬,他听见几声巨响。
  那是火枪发射的声响。
  莱昂立刻睁眼,看见龙澜手里的剑掉落在地,很快他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在他身体上,有好几个地方正冒出汩汩鲜血,其中一个冒血最凶的地方是颈部,巨大的窟窿中血如泉涌。另一个地方是眼睛,不知道是谁射出的这一枪,竟然刚巧击穿了他的左眼。
  莱昂瞪着这一幕,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了,完全动弹不得,完全说不出话。足足过了好几秒,才猛地发出一声大叫:「龙澜?!」
  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把龙澜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反反复复摇晃着,叫唤着:「龙澜,龙澜,龙澜──」
  叫了无数次,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已经不可能得到响应了,他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不管是眼睛还是脖子,甚至还有胸膛,每一枪都是致命伤。
  中枪的人早已经毙命了,当场。
  可是,这叫他怎麽能相信?龙澜死了?就这样死了?他不是那麽厉害的吗?他不是永生的吗,为什麽还会死?难道就因为被白幽灵对他做了那种改变,把他变得像普通人一样了,结果反而害死了他吗?甚至死得这麽不明不白,这麽这麽的莫名其妙!
  他到底为什麽要死?为什麽?!
  「啊啊──!」莱昂狂吼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持续着,直到他的气息用尽。
  他看着怀中人,用颤抖的手指抚摸这个人的面颊,摸到满手鲜血,血还是温热的,而将手放在人鼻子下方已经感觉不到丝毫鼻息。
  越来越剧烈的痛楚在胸口汹涌上来,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眼睛越来越酸胀,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龙澜,龙澜,龙澜……」他再度开始呼唤,低下头亲吻龙澜的面颊,嘴唇,鼻梁,甚至也吻他那只已经不存在的眼睛。
  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再一次提醒他,这个人已经死亡的事实。
  ──不!
  龙澜怎麽能死?不,不,不!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刚刚要开始幸福,怎麽可以就这样结束?
  他不要结束,他不要龙澜死!他不要!
  他猛地一把抱紧对方的头颅,仿佛要把人深深塞进自己怀里似的,抱得那麽紧。他的身体前後摇晃着,像在摇晃一个不小心迷失了的孩子,继续不厌其烦地呼唤着:「龙澜,龙澜啊,龙澜……」
  突然又一次仰天大吼:「啊啊啊──!」 
  寂静的夜空下,只有这痛彻心扉的声音,久久地回荡着。

☆、(19鲜币)游龙魅影 41

  一个月後。
  丹泽尔王子来到,他听说了斯普林总督家发生的事,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就他目前所知的情况,是法瑞失踪──实际上很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而莱昂曾经遭到挟持,不过最终是有惊无险,那个挟持他的歹徒已经被卫兵击毙。
  奇怪的是,丹泽尔听说莱昂为了那个歹徒的死似乎大受打击,当场就像疯了似的,紧紧抱着那个死人不放,就这样抱了一整夜。而且当晚下起了瓢泼大雨,莱昂一直跪在雨里,膝盖都被雨水泡烂了,第二天就发起高烧,还并发了肺炎。
  病情久久不得好转,再加上法瑞不知所踪,最近莱昂的状况可以说糟糕到了极点。
  当丹泽尔走入房间的时候,看到莱昂半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瞪得直直的,眼睛里却是一片空白,目光完全在虚空中漂浮。
  他的模样十分憔悴,脸颊明显比从前瘦了很多,而且胡子拉碴,一向炫目的金发也变得毫无光泽。
  事实上,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丹泽尔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死人。当然,他知道莱昂还是活着的,只是看上去已经死了一半,或者还不止一半。
  他走到床沿坐下来,低声唤道:「莱昂。」
  莱昂只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应声。
  他应该听得见自己吧?丹泽尔思忖着,接着说了下去:「莱昂,我是丹泽尔,我来看你了。」
  「……」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一定要振作,我会派更多人去搜寻法瑞的下落,一定会找到他的。」
  说出这种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谎话,丹泽尔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说,「比起这个,莱昂,你首先要照顾好自己,赶快把病养好,振作起来,否则等到法瑞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很难过的。」
  莱昂依旧保持着原样,和刚才没有丝毫变化。
  他真的听得见自己吗?丹泽尔开始有些怀疑,皱了皱眉,把莱昂的手牵了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尝试着又叫了他几声,始终得不到他的响应。
  他到底怎麽了?丹泽尔眼中泛起深深的心疼,禁不住低下头,在莱昂脸上吻了一下,接着又吻了好几下。
  温柔无限的吻,让莱昂的眼睫颤动起来。
  「龙澜?」一刹那产生了错觉,他转动视线朝对方看去,怔了怔,「丹泽尔?」
  看他的表现,竟然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在这里,丹泽尔顿时既懊丧又更加心疼,把他的手用力捏紧:「莱昂,你不要这样,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为了身边关心你的人,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都要振作起来,你明白吗?」
  「我爱的人?」
  莱昂的眼中已经再次失去了所有光彩,梦呓般地喃喃,「我爱的人已经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
  丹泽尔以为他指的人是法瑞,於是说:「不会的,法瑞一定不会有事,他会回来的。他这麽爱你,你忍心让他看见你这样吗?还有我,我也爱你,我希望看到你好好的,你能听我的吗?」
  莱昂茫然地望着丹泽尔,过了片刻,才像是反应过来,微微睁大双眼:「你说什麽?」
  丹泽尔抿住了唇,其实刚才说出那种话只是顺势,也或许还有一点情不自禁,总之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便索性说得更彻底:「莱昂,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你相信我,我会为你把法瑞找回来的,在这之前就让我陪着你,让我照顾你,好吗?」
  莱昂望着他,眼睛里一片冷漠,慢慢地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说:「你别说了。」
  丹泽尔一愕:「莱昂……」
  「别说了。」莱昂将他打断,「你出去。」
  丹泽尔怔了片刻,不甘地再次开口:「莱昂,你为什麽不能听我说?我并没有其他意图,我只是想……」
  当他说到这里,莱昂坐了起来,下床,拖着有点蹒跚的脚步往门外走去。
  丹泽尔正想叫住他,就听见他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走,我走,你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莱昂……」
  「你再没完没了,丹泽尔,我们的交情就到现在为止。」
  听到这样决绝的一句,丹泽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吞下了所有话语,黯然地垂着眉,目送着莱昂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莱昂离开府邸,独自走上了大街,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他觉得这一切简直荒唐极了。他的哥哥离奇失踪,他的爱人死在他面前,死得那麽莫名其妙,而现在,他的好朋友却又跑来对他诉说爱意。
  这个世界是在拿他开玩笑吗?是想讽刺他什麽吗?他不配得到幸福?他的生活就应该这麽一团糟?
  他到底做错了什麽?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麽命运要这样对待他?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当然不会明白,从头到尾,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局。但并不是命运给他安排的局,而是白幽灵。
  先是让莱昂失去深爱的人,他的哥哥,而且这还是由他另一个深爱的人亲手干的。接着,又让他这个深爱的人也惨死在他面前──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忍、更完美的复仇吗?
  莱昂根本不可能知道,事情究竟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只觉得越想越想不通,胸口窒闷欲狂,突然撒腿狂奔起来,为了发泄似的,一个劲地往前奔跑。
  当他跑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有辆马车骤然窜了出来,他躲闪不及,被马蹄踹了个正着,整个人都被踹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最後仰面停住。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被踹中了哪里,竟然也不觉得痛,只是浑身无力,不能起身,也不愿起身,就这样躺在原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莱昂伤得很重。
  据医生说,他不仅仅是大脑受到严重震荡,还有肋骨骨折,骨头甚至有可能扎进了内脏,再加上肺炎一直没好,病上加伤,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这样的状况,让医生无能为力,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处理,其他只能听天由命。
  莱昂昏迷了好几天,这几天里丹泽尔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终於有一天,看到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丹泽尔喜出望外,立即询问了他很多情况,比如他的感觉怎麽样,需要什麽等等。
  莱昂静静听着,等到丹泽尔的问题问完了,才开口说:「丹泽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楚,还好丹泽尔听得十分仔细,立刻回道:「当然可以,你说吧,你想要我怎麽帮你?」
  莱昂说:「我死了之後,不要把我放着,我也不要什麽葬礼,直接把我送到海上,让海流把我带走。」
  「你……你在说什麽傻话?」
  丹泽尔瞪大眼睛,目光急剧地闪烁起来,「谁说你会死?你不会的,你不会有任何事,莱昂,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绝对会好起来的!」
  莱昂只是说:「答应我。」
  「莱昂,你不要这……」
  「答应我。」
  「莱昂!」
  「答应我。」
  「……」
  丹泽尔哑口无言,紧咬着下唇瞪了莱昂许久,终於说:「好,我答应你。」
  顿了一下,又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你要振作起来,要努力好起来,你答应我。」
  莱昂没有应声,只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平静淡然的微笑。
  
  莱昂真的死了。就在第二天。
  谁也不知道他的病情为什麽会在一夜之间迅猛恶化,总之当丹泽尔早晨去探望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在巨大的悲痛中,丹泽尔做了如今他唯一能为莱昂做的事。他遵照前一天的承诺,不办葬礼,当天就将莱昂装入棺木,由大船运走,到达海中央,再把棺木转进一只小船,放到了大海上。
  小船顺水漂流,从下午漂到夜晚,天空中出现了淡淡星光。
  突然,船上棺木的盖子开启了。是从内部被打开的,原本睡在棺木中的人坐了起来,缓缓地环顾四周一圈,然後从棺木里爬了出来。
  如果要问莱昂这是怎麽一回事,他也不知道,或许就连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也无法解释,他的呼吸和心跳明明已经停止了一段时间,为什麽还会突然活过来?
  不过,他现在真的能算是活过来了吗?他真的还活得下去吗?
  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麽一点一点地爬到船尾,翻了个身,背靠在船沿,一只手吊在船外,手腕以下都浸在海水中。
  他仰着头,感受着海水的清凉,在心中将此想象成那个人微凉的体温,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他也是把龙澜的尸体放到了大海上,因为当初龙澜就是从海上而来的,他相信大海就是龙澜的归宿。而现在,他也来了。虽然活着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够多,但是从此以後,他们将在同一处地方长眠,永永远远。
  他就这样躺在船上,等待着,等待着……
  突然,他感觉到那只浸在海水里的手掌一紧,像是被什麽握住了。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人从水中缓缓浮出头来,满头的黑色长发湿漉漉地垂洒着,连那双黑眸里都像是被海水湿润了,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幽光芒。
  莱昂眨了眨眼,眼神是茫然的,嘴角却不自觉般地笑了:「你来了,来接我了吗?」
  龙澜没有答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莱昂说,「来,抱住我。」
  龙澜游到船尾,人依然浸在海水里,只有半截上身露出水面,他从背後将莱昂抱住,用双臂牢牢抱紧。
  莱昂抬起手回抱着他的臂膀,重新合起双眼,轻声呢喃:「你等等我,我就快去跟你一起了,这次我一定会好好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你等我,我来了……」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後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慢慢地,他的手从龙澜手臂上松开,无力地垂了下去。
  像早晨一样,他的呼吸和心跳再次停止,而这一次,才将是真正的、永久的停止。
  「莱昂?布雷斯特。」
  龙澜说,「莱昂……」
  一滴泪水从他眼中滑落,紧接着另外一只眼中也流出了泪。
  莱昂死了──为什麽?为什麽莱昂会死?为什麽莱昂的死会让他这麽心痛?
  实际上,龙澜从来就没有变成普通人,白天的模样只是个由白幽灵魔法制造的傀儡。当然,他也不会就那样轻易死去,他还要看着他与白幽灵订立的那份复仇契约的结果。
  白幽灵说,复仇的过程完成之後,他只要在这片大海上等着,很快就会看到结果。
  这就是结果吗?这真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到底想要什麽?他到底……做了什麽?
  现在回想起来,当他在履行契约内容的时候,无法考虑任何事,就仿佛是被某种力量牵着走,迫使他按照契约的要求一步一步履行。
  他对此并不排斥,他以为他是不会後悔的,难道他只是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心智而已?
  向那荒唐卑劣的命运给予还击,他应该会得到快感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心如刀割。
  他的眼泪止不住,只能用力将怀中的人越抱越紧,连声呼唤:「莱昂,莱昂,莱昂……」
  他唤了几十声,一百声,一千声,始终都再也没有人给他响应。
  再也没有。

☆、(15鲜币)游龙魅影 【终章】

  这场大雪已经连下好几日。猎人的房子周围已经堆起了厚厚的积雪,每天都得扫,让人不胜其烦。
  这还不算什麽,更让猎人恼火的是,这几天他家後院里养的鸡每天都会丢一只,他知道肯定是哪只可恶的狐狸从山上溜下来干的。
  他的猎狗不久前刚刚死了,没东西能替他保护後院,这样下去他的那些鸡迟早会丢光的。
  这天傍晚,刚好雪暂时停住了,於是猎人决定亲自去处理掉那只该死的畜生。他上了山,凭着身为猎人的直觉和经验往山林中搜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前方有一团影子,看样子是呆在原地不动,但隐隐约约还是会动的。
  是那只畜生吗?猎人加快速度赶了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那个身影,比他原以为的大多了,而且并不是满身皮毛,只有脑袋上长着头发,身上则穿着衣服……呃,等等,这是一个人?这人蹲在这儿干什麽?
  他一边纳闷着,一边继续走近。那人可能是察觉到了什麽动静,霍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猎人吓了一跳。这人嘴角边怎麽红红的?他手里抓的那玩意是……鸡?活生生的鸡?这人在吃活鸡?所以他嘴边那些红红的东西都是鲜血吗?
  当猎人被满脑子的惊讶困扰的时候,那人开了口,说:「你来干什麽的?」
  喔,真的是人,还会说人话──猎人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了这个念头,强忍着後颈阵阵发凉的不适敢,回答道:「我家的鸡最近天天被盗,我来抓这个盗贼。」
  「你家的鸡?」
  那人挑挑眉,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再看回猎人,咧嘴笑笑,「我手里的是我自己抓的野鸡,我不是那个盗贼,你可别抓错人了。」
  「好、好的,我明白了。」
  猎人唯唯诺诺地应下来,念头一转,还是忍不住地问出来,「你吃的鸡是活的吗?」
  那人耸耸肩:「本来当然是的,不过现在肯定不是了。」
  所以那只鸡不就是被他活活啃死的吗?!猎人心中翻江倒海,吞了口唾沫:「为什麽你要吃活鸡?不弄熟了吃吗?」
  「弄熟了就没有鲜血了。」
  那人这样解答,「光喝血又没意思,把血和肉混在一起吃才最好吃。」
  「这这这这样真的好吃吗?」猎人结结巴巴,连头发都快倒竖起来了,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会问出这麽个问题来。
  「嗯……其实这也说不定,主要还是看吃的是什麽。」
  那人头头是道地说起来,「有的东西本身肉质就好,口感好,味道鲜。而海里的东西和陆地上的东西吃起来又不一样。反正基本上遇见过的能跑能跳的东西大部分都被我吃过了。哦,对了,还有人我没吃过呢。」
  眯起双眼,把猎人从头到脚慢慢打量,「不知道活人吃起来怎麽样……」
  这句话还没说完,猎人早已经怪叫一声掉头就跑。
  看着那个跑得三步一跌的狼狈身影,那人蹲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明亮的月光照得雪地上白晃晃的,散发着几乎令人炫目的白光,也照亮了这个人的脸庞,虽然嘴角边的鲜血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但是那头金发却更加显得灿灿发光。
  这个人的名字是莱昂,莱昂?布雷斯特。
  他笑够了,不经意地一转头,恰好看见一个身影从树後跳了出去,飞快跑开。
  那是一只狐狸。说不定就是猎人正在找的那个盗贼?
  结果它没被猎人找到,倒是让莱昂发现了。正好野鸡吃完了,还不太饱,就拿这只狐狸再来给他填肚子吧。
  他跳起来追着狐狸跑了过去,一路追出老远,最後看见狐狸在地上的某个洞口中消失了踪影。
  这个洞大概就是狐狸的窝,莱昂蹲下去,徒手往洞里挖。越挖越深,渐渐看见洞内的情形,才发现有三只幼小的狐狸蜷缩在里面。
  是那只大狐狸生的幼崽吗?莱昂啧啧舌,说:「好吧,看在你还要带孩子的份上,今天就放你一马。」说完拍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团黑雾从远处飞掠而来,来到莱昂面前,转瞬间化作了一个人影。
  他问莱昂:「为什麽跑这麽远来?」
  莱昂嘴角一撇,反问:「离家出走还不得跑远一点吗?」
  离家出走?龙澜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又问:「怎麽了吗?」
  「你还问怎麽了?」
  莱昂吊起眼梢,抡起拳头砸上龙澜的胸口,「今天是我的祭日,祭日,你忘了是吗?」
  愤愤地用力连砸了几下,蓦然发现龙澜眉心微蹙起来,莱昂连忙住手,担心地问:「没事吧?我下手太重了?」
  龙澜摇摇头,眉心松开:「没事。」
  莱昂松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
  说到祭日,心情怎麽能不复杂呢?两年前的今天,他死了。龙澜带着他的尸体去找到白幽灵,让白幽灵救活他。
  其实即使是白幽灵,也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而他所做的,就是割下了龙澜三分之一的心脏,给莱昂吃下去,然後再施以一些魔法。
  就这样,莱昂复活了,不过现在的他似乎更应该算是行尸走肉,他只能吃、也必须吃鲜血和生肉,否则他的身体就会腐朽。
  原本好端端的自己,变成了这种不死不活的怪物,他能不怨恨那个元凶吗?他当然怨过,这个人曾经那麽残忍地报复他,他难道不该恨吗?
  只是当他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他在怨恨之余又忍不住感到心疼。
  命运……命运吗?为什麽命运要这样玩弄人生?
  龙澜,他不该得到这样的命运,就连复仇都是那麽悲哀,更让莱昂觉得他太傻,太无奈,真的太叫人心疼了。
  而且莱昂的心疼其实还只是心理作用,龙澜那种却是实实在在的疼。由於心脏变得残缺不全,时不时就会剧痛起来,痛得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痛得几乎动弹不得,浑身冷汗。而像莱昂刚刚那样用拳头捶,搞不好也会引起他的心痛发作。
  这种滋味绝不是好受的,但是龙澜情愿接受。
  也许正如白幽灵所说,他已经懂得了恨,後来又终於明白了爱。他已经为他的恨付出了沈重代价,而现在,他只是为他的爱付出代价。
  这种代价再苦痛,他也甘之如饴。
  他注视着面前失而复得的爱人,注意到人嘴角边的血迹,他问:「你吃过东西了?还饿不饿?」
  「有点。」莱昂答道。
  「拿去。」龙澜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莱昂。
  那是一只刺蝟,已经被剥了皮毛,显然是专门给莱昂准备好的。
  莱昂表扬性地吹了声口哨,接过东西,蹲下去吃了起来。
  鲜血与生肉,一般人是难以下咽的。但可能是因为体质改变的缘故,从一开始莱昂就完全能适应这些东西,对此真是既庆幸又有点无奈。
  眼看着东西很快就被莱昂吃完,龙澜问:「吃饱了吗?」
  莱昂说:「好像还差一点。」抓过龙澜的手就在手腕上咬下去,咬破了皮,故意津津有味似的吸了几口血,然後把手放开,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深奥表情。
  「我总觉得有一天我可能会把你连肉带骨头都吃到肚子里,你信不信?」他扬扬眉梢,很有那麽些挑衅的意味。
  龙澜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回道:「你吃吧。」
  「……」你这麽爽快接受不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莱昂扫兴地冷哼一声,「你真当我蠢吗?要是把你吃了,我怎麽办?我现在也成了这种不老不死的怪物,以後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告诉你,你就是想死也不准死,你休想不给我作伴。」
  半命令地这麽说着,莱昂站起身来,举起双臂伸个大懒腰,浑身骨头隐约发出了咯咯脆响。
  他扭扭脖子,又捶捶肩膀,小声嘀咕:「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身体好像比以前僵硬了不少。啧,真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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