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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妖-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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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开远的医术。」孩子睡了,屋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人。严刹拿胡子轻扎了下月琼的脖子。

    「我相信徐先生。」他都能把自己的胳膊治好,那一定也能治好小妖的风寒。从枕头底下拿出叶良交给他,他还没来得及给回去的蓝玉珠,月琼给小妖戴上。爹说这是保平安的,以前他不信,现在他万分希望爹不是骗他。

    「小妖不会有事。」

    手被握住,严刹的声音让月琼听起来是那么的安心。就像他被敲断手臂、要被切指头时,这人突然出现那样。点了点头,月琼紧紧贴着严刹宽厚的胸膛,心在担忧之余却是怦怦怦直跳。

    深夜,原本应该已经睡着的月琼却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小妖被一个笑得疯狂的人拖走了,无论他如何哭喊,四肢被压的他都无法夺回小妖。

    「小妖!」

    被梦惊醒,月琼没有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房门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床帐掀开,有人摸上他的头。拉下那只粗糙的大手,月琼哑声问:「严刹,小妖还在不在?我梦到他被人抓走了。」

    严刹抽出手,拿过棉氅罩住月琼,把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来到隔间,把人放在床边,他掀开棉氅。看到床上的人,月琼急忙摸上他的额头。入夜后的高热不在了,手下的温度竟然还有些凉。

    「月琼公子,世子殿下已经没事了,刚刚还喝了小半碗虎奶。」仍在守着的徐开远这时候出声,月琼回头看去,大眼里已然有了水雾。「谢谢您,徐先生。」

    徐开远突然如遭电击般愣在了那里。这时候月琼已经回头去看小妖了。「严刹,我不敢睡了,我想在这陪着小妖。」许久没有梦到「他」了,再次梦到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被人揽紧,他听到有人说:「小妖已经没事了,你去睡,开远他们都在这。」不给怀里人拒绝的机会,严刹又拉起棉氅把人罩住,抱着走了。

    转身看着王爷把月琼抱走,徐开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徐大夫,您怎么了?」洪喜问。

    徐开远又艰难地转过身,笑得扭曲:「没,没什么。」然后低头去照顾世子,可不看还好,一看世子熟睡的小脸,徐开远又被雷电劈了一遭,头一懵,跪在了床边。

    「徐大夫!」洪喜洪泰急忙上前扶起他,桦灼安宝和叶良也赶紧走了过来。

    徐开远勉强站起来,扶着额头道:「没事没事。我是突然想起来应该给世子做好入口的药丸。我这就去。」说完,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屋,留下满头雾水的五人。

    躺在严刹的怀里,月琼完全没了睡意。小妖是他的命,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粗糙的手指一直在摸他的眼睛,月琼索性把眼睛闭上。

    「严刹,圣旨大概何时会下?」

    黑暗中,严刹的眼里是复杂。「最迟下个月。杨思凯已经抵达京城,解应宗据说还在路上。」

    「京城离江陵远吗?」为何独独严刹的圣旨要那么晚才能到?

    等了许久,他才等到严刹的回答。「不远。皇上给我的圣旨迟迟不到,该是要花时间准备。」

    月琼按住严刹的手,摸他的手指让他分神。过了会,他说:「严刹,无论如何要保住小妖,哪怕,你要反。」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小妖,哪怕是「他」。

    「嗯。」不摸了,拿胡子扎月琼的嘴,严刹的手勒得月琼的身子生疼。不过他没有推拒,放松地在严刹的怀里,让他亲、让他摸。若有一天他不得不在严刹与「他」之间选一人,他会选……

    天刚亮,严刹就醒了。直到确认了小妖没有再发热,月琼才安心睡下。所以现在缩在他怀里的入睡得仍然很沉,不过与昨晚的不安不同,他睡得很甜。

    粗糙的手指轻轻摸过那张普通的脸,然后停留在那双唯一好看的双眼上。来回抚摸,直到快把月琼弄醒了,他才收回手。绿眸沉得不见底,盯着月琼看了很久,严刹在他又陷入沉睡后,小心掀开靠墙的床褥,在床板上摸了摸,他摸到了一处,然后微微用力,那块空着的床板被他掀开。在确定熟睡的人一时半刻不会醒后,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月琼的宝贝盒子。

    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两只金老虎,几块碎银。严刹把金老虎和碎银拿出来仔细研究手里不大但也不小的木盒子。研究了半天,严刹的绿眸幽暗,拇指按着隔板的边缘向上一提,隔板居然被他拿了出来。隔板下,赫然摆着一枚印章,还有一封信。



    第二十三章

    严刹拿出那枚印章,把底部翻过来,上面是一个明显的「幽」字,绿眸瞬间瞪大。就那样盯着印章过了好半天,严刹把印章放回去,拿出那封信。

    娘:

    您给小妖的金锁我给他戴上了,小妖很喜欢那对镯子,时常晃着小手盯着镯子瞧。娘,孩儿不孝,让娘为孩儿担心了这么多年,孩儿夜夜思念娘,常夜不能寐。圣旨一直未到,孩儿希望只是迟了,而不是他已决定要对严刹出手。

    娘,孩儿不愿再看到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可一想到有一天严刹将与他对决,孩儿就万般为难。一个是孩儿的叔父,一个是小妖的父王,虽然孩儿很怕他,但孩儿还是希望他们能平和地相处下去。

    但孩儿知道,不管是严刹还是他都不可能容下另一个。娘,若孩儿选了严刹,爹是否会怪孩儿?孩儿……不愿看小妖失去父王,孩儿……舍不得……

    信没有落款,似乎还没有写完,最后一句也有几滴墨汁,可以看出写信之人是想了许久才写了这一句,但还有些犹豫不定。绿眸沉不见底,把信折好,严刹把该放的东西全部放回去,再把木盒放回原处,平整了床褥。

    盯着熟睡的人,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上他的嘴角,严刹的脸色平静但双眼内却是情绪翻腾。不经意瞟到了月琼从不离身的桃木簪子,绿眸微眯,看一眼应该还要一会才会醒的人,他拿过那根木簪,又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摸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凹槽处,指甲用力一抠。

    「喀」,木簪的头部突然翘起一块,里面竟然是一颗半个小拇指大小的金黄色药丸!严刹的呼吸猛然粗重,把翘起的地方扣回去,手握着藏有秘密的木簪,靠在床头久久没有动静。

    「叩叩」有人敲门。

    「王爷,世子殿下醒了。」是严墨。严刹似被惊醒,猛然坐起来,看到手里的木簪,他把它放回月琼的枕边。穿衣下床,给月琼盖严实了,他大步出了房间。

    「王爷,世子殿下醒了。」

    「嗯。」

    脸色沉重地走向隔间,儿子在哭。

    一进屋就看到黎桦灼抱着小妖在拍哄,洪喜洪泰禀报:「王爷,刚给世子殿下喂了药。」

    严刹上前把儿子抱过来,被灌了药的小妖一看是他老子,哭得更大声了。拿帕子擦拭他流下来的鼻涕,严刹问:「开远呢?」

    叶良马上说:「徐大夫一宿没睡,我让他回去歇一歇。小少爷已经不烧了。」

    大掌极其温柔地拍哄怀里的小人,严刹下令:「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两个时辰后过来。」

    「王爷。」忙了一宿的人都不想走。

    「严墨和严壮留下,其它人都回去。」

    王爷下令了,黎桦灼和安宝、洪喜洪泰没办法只能退下,但叶良不走。「我要照顾小少爷。」严刹命令不到他。

    「你若不累就去陪月琼。」严刹手不停地轻拍,怀里的小人哭声渐渐小了。

    盯着严刹看了一会,叶良不甘愿地离开,去隔间找少爷。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把少爷和小少爷给了严刹那粗人。

    其它人都走了之后,严刹略一抬手,被留下来的严墨和严壮退了出去严刹给又流鼻子的小人擦干净,把小人放进摇篮里轻晃。

    哭得发红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漂亮,几乎完全袭承月琼的眼睛只有眸色像严刹。而其余的四官,包括脸蛋在内,却没有一处像他或是月琼,活脱脱一只勾人的小妖精。不必假设,所有见过严小妖的人都可以肯定这小家伙长大后绝对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主。而大家也都非常不解,严刹和月琼怎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天下少有的孩子?难道小妖真是妖怪?

    摇篮里的孩子在父王的轻晃中不哭了,可被灌了苦药的他还是很委屈地抽泣。严刹给孩子擦干净脸,用指背轻摸孩子的小手,绿眸盯在孩子的脸上──与画中之人神似的脸上。

    「叮当叮当」,严小妖手腕上的金铃铛发出声音。陷入沉思的严刹略微清醒,马上拿过布巾把儿子又流出来的鼻涕擦掉。轻蹭了一下那双绿色的大眼睛,严刹的绿眸闪过亮光。

    病了五日也哭了五日的严小妖终于不用喝药了。虽然徐开远最后喂的是加了蜂糖的蜜丸,可严小妖一看到徐开远就哭,一看到黑乎乎的东西就哭。无奈之下,还是月琼这个当爹的狠下心把蜜丸拿水融了直接灌进了小妖的嘴里。良药苦口利于病,若不是明白这是为了小妖好,干爹黎桦灼绝对会把孩子抢走,做亲爹的太狠心了!

    在「逼迫」儿子吃药的时候,经常后知后觉的月琼察觉到了后府中的一点微妙的变化。例如徐大夫总是偷瞧他;例如周谋士和李谋士出现在他眼前的次数多了;例如熊将军见到他时会跟见了严刹那样恭敬有礼;例如……

    「啊!」

    在床上都敢不专心的人被人咬了一口,捂着被咬疼的脖子,早就胆大包天的公子用他那双大眼睛控诉某位王爷的暴行。

    「又胡思乱想什么。」粗糙的大手在羊脂玉的身子上抚摸,扎人的胡子落在月琼刚刚被咬的地方。还有就是这人最近「虐待」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让他连抱小妖的时间都没有了。推推已经「虐待」过他两回的人,月琼虚弱地开口:「严刹……」能不能放过他。

    一直没有从月琼体内退出来过的严刹亲吻的动作停顿,看着满头汗水,气喘连连的人,他慢慢退出自己。随着他的动作,身下的人难耐地皱起眉,呻吟出声。每次严刹退出去时,都和他进来那样让他难过。

    欲火险些又蹿了上来,严刹低头拿胡子狠狠扎了月琼的嘴一遍,这才完全退出自己,喊人抬水进来。发现严刹不打算再折磨他了,月琼很不给面子地松了口气,任严刹把光溜溜的他抱进浴桶。

    在被清理时,犹豫了好半天的月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严刹,出事了?」

    严刹的手一顿,继续。「怎么?」

    「府里头最近……」月琼也不知该怎么说,也许是他自己感觉错了。周谋士和李谋士来看小妖很正常;徐大夫也许不是在偷瞄他而是在偷瞄小叶子;熊将军对他恭敬可能是犯了什么错想让他在严刹面前给他说好话而又不好意思开口求他;严刹这几日「折磨」他的次数变多很可能是因为他把其它人都赶出府了。

    严刹抬眼瞅了他一眼,把洗干净的人抱出浴桶,扯过布巾裹上。「公升他们知道你要陪我进京,很诧异。」嗯?还在乱想的人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被严刹放在了床上。

    看着严刹给他穿亵裤,月琼小心地说:「皇上的圣旨还未到,还不知会不会召小妖进京。严刹,若皇上不召小妖进京……」沉默了一会后,他拽拽严刹的胳膊,「让桦灼安宝、洪喜洪泰带着小妖到岛上去,我和你进京。」

    绿眸瞬间幽暗,当严刹抬起头时却是一片平静。「若皇上不召小妖,你和小妖一同去岛上。」

    月琼愣了,就听严刹继续说:「无论皇上这次是否会杀我,我都会反。你在岛上,我可以专心对付他。」

    「严刹?」月琼惊呼,心狂跳。

    凑到月琼耳边,严刹粗声说:「我不会让你和小妖活在任何危险之中。古年不死,你们两人就永无安宁之日。」

    大眼瞪大,月琼的身子轻颤,严刹这话……是何意?颤抖的身子被人揽入宽厚的胸怀,粗糙的大手轻摸他的背身,可他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为何他总觉得严刹的话另有其意呢?严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揽紧了月琼,一如既往地在关键之时保持沉默。

    第二日,就在月琼打算窝在床上发一天呆时,让他心魂破散的圣旨抵达了厉王府。一刻钟之后,严刹拿着圣旨推开卧房的门。当月琼看到他手上那卷明黄的东西时,只觉眼前发晕。

    「圣旨上说什么了?」光着脚跳下床,月琼的声音都在发颤。

    一把把冲下来的人搂入怀中,带着明显怒火的严刹粗声道:「古年召你和小妖进京。」

    「召我,进京?!」一盆冷水直直浇在了月琼的头顶,冻得他牙关打颤。「他」为何要召他进京?难道「他」知道他还活着?月琼的眼前一片花白,脸色更是比纸还要白,就连严刹喊他他都没听到。

    在月琼的耳垂上重重一咬,拉回这人的神志,严刹双手扣住他的腰把他托了起来。「古年召你进京和召小妖进京的目的一样。一个是历王世子;一个是跟了我多年如今正被独宠的公子。」

    大眼眨眨,月琼咽咽唾沫,颤声问:「皇上……是想拿我和小妖,要挟你?」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双手往回一扣,严刹把月琼抱在自己怀里,眼神冷厉:「解留山带了五千人马去了石水,名为练兵。」

    「石水?」月琼先是不解,过了会他身子抖了抖,「石水是不是离武夷很近?」

    严刹点了点头,月琼瞪大双眼。武夷府可是恒王的直隶府,恒王的府邸就在那里。现在恒王世子江裴昭不在武夷,与恒王封地相邻的安王杨思凯也去了京城,严刹也要立刻进京,若解应宗这时候攻入武夷……

    「严刹!你快派兵!绝对不能让解应宗攻下武夷!」月琼的心凉了半截。

    严刹就那么抱着月琼,让他与自己平视:「若我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也许我还可以继续做古年的臣子;若我出兵,我与古年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听你的。」

    「喝!」月琼吓了一跳,直觉探到了危险。

    不安地咽咽唾沫,月琼颤声问:「你,什么意思?」

    绿眸幽暗。「你若不让我反,我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若你说出兵,我马上派兵,那我与古年之间也再无君臣之义。」

    怎,怎能这样!月琼好似第一次见严刹,脸上刚刚浮上来一点的红润瞬间消失。话说回来,他和严刹第一次见面也没这么害怕过,他还很大胆地跟严刹讨包子吃咧。

    「我听你的。」严刹又说了一遍。

    「这种事哪里能听我的?!」月琼低吼,这明明就是在逼他!

    「你若不希望我反,我就不反;你若同意我反,我马上出兵。这也许是古年对我的试探。」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怎能如此儿戏!」他,他怎么可能同意反!不,不!他、他不能让严刹出事,他是小妖的父王,「他」一定会杀了严刹,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可是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就算严刹现在不出兵,「他」也不会对严刹手软。

    严刹不说话,那双绿眼直勾勾地盯着月琼。月琼不知道严刹这是怎么了。这人一向是自己决定的事从不更改,何时要听他的意思了?他,他又不是他的谁,他,他只是一个公子!只是厉王世子的爹!

    「月琼,这回我听你的。」

    如催命符般的声音又在月琼耳边响起,看着那张突然觉得很坏很坏的脸,月琼闭上眼。过了好半晌,他睁开眼很平静地说:「我跟小妖、桦灼安宝、洪喜洪泰去岛上。」说完就挣扎着要下来,要打要杀他不管!

    身子被放下来,但禁锢却没松开。粗糙的手指抬起大胆公子的下巴,低头啃了上去,怀里的人气喘吁吁时仍不忘用一双大眼控诉他的过分,啃完了,严刹在他耳边说:「我出兵。」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轻松,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悲哀。把头埋在严刹的胸前,月琼哑声说:「严刹,若你赢了……留下皇上的命。」

    「嗯。」严刹的回答很干脆,绿眸闪过精光。

    「我跟你进京,出兵的事要小心行事,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月琼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嗯。」严刹抱起他。

    「你要把小妖平安带出京城。」这一天还是来了。

    「嗯。」大胡子扎了上去。

    「要反……每一步都需想仔细,」在严刹解开自己的衣裳时,月琼问,「严刹,我那块黑色的木牌呢?」得去找徐叔叔了。

    严刹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撕了他的衣裳。

    「唔唔唔……」这件衣裳是才做的!

    这一次月琼没有发呆。在被严刹啃了不知几遍之后,第二日他忍着浑身的酸痛在严刹出去后就起床了。起来时,他的枕边多了块木牌──雾岛岛主的令牌。月琼快速写了几封信,然后找来叶良让他把信送出去,并把令牌给了他,告诉他如何与徐离骁骞的手下联系。在叶良离开之后,他又喊来桦灼安宝、洪喜洪泰,告诉他们他和小妖要进京了。

    似乎已经得到了消息,四人的表现很平静,只是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跟你一道进京。」

    月琼摇摇头,淡笑道:「这次进京,多有凶险。从京城出来后我会让人把小妖送到岛上。」

    「月琼,那你呢?」黎桦灼问。

    月琼深深吸了口气,笑得有些让人看不透:「我跟着他。」这不是打仗,只管往前冲就行了。与其在岛上睡不安稳,不如跟着他来得安心。不去深思自己为何会做这个决定,他做便做了。

    屋内顿时静默,月琼拿过他的宝贝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金老虎和碎银交给黎桦灼:「这个留在身上,应急。」

    「公子,我和洪喜决不离开您!」洪泰的眼圈红了。

    月琼摇摇头:「当初我让小叶子为我涉险,险些丢了他的性命,这个错我不会再犯。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事若成了,我会去找你们;事若败了,我也会去找你们。你们放心,我会活着回来。」和严刹一起活着去找你们。

    「公子……」洪喜洪泰急着还想再说什么,月琼却是心意已决。他搂了下洪喜洪泰,低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公子,您别这么说。」两人的声音带了哽噎。

    黎桦灼在月琼开口前道:「你什么都别说。我等着你和王爷平安来找我们,你一天不来,我们就等一天,一年不来我们就等一年,一直等下去。」

    月琼笑了:「这感情好。」

    四人都快哭了,只有月琼还是淡淡地笑着,犹豫了一下,他道:「洪喜洪泰,去给我买些胭脂水粉、画笔唇纸来。再买一身红裳。」

    洪喜洪泰一愣,马上道:「我们这就去!」没有问公子要这些做什么,两人转身跑了。

    这时候,黎桦灼上前紧紧抱住他,哑声说:「月琼,对不起……」声音中是浓浓的歉意。

    月琼笑着拍拍他:「怎么和我说对不起?这几年若非你天天来陪我聊天,安宝常偷偷给我买小食,我一定会闷得头发都白了。」然后他小声说:「等我回来喝你和安宝的喜酒。」

    「月琼!」黎桦灼愕然地推开对方,安宝也呆住了。

    月琼脸上闪过得意:「我可是孩子的爹了,安宝脖子上时不时出现的红点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黎桦灼的眼睛一眯,轻捶了月琼一拳,笑骂道:「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狡猾了。」

    「人总得聪明一回。」月琼从未笑得如此开怀过。

    黎桦灼脸上闪过不怀好意,慢条斯理地问:「哦?那我何时喝你和王爷的喜酒?」

    月琼脸上的笑立刻没了,结结巴巴地说:「我,男子和男子,怎能成亲。」

    黎桦灼上前一步:「难道我和安宝就不是男子?」

    月琼后退一步:「我、我和严刹,不需要,成亲。」

    黎桦灼再上前一步:「你这么说?」

    月琼脖子一梗:「我就这么说了!」从未如此硬气过。

    黎桦灼低笑:「安宝,咱们就拭目以待,看月琼和王爷到底会不会成亲。」

    安宝低笑,月琼的脸发烧:「不会!」成亲?太、太丢人了!

    洪喜洪泰回来后,桦灼安宝已经不在屋内了。把东西交给公子,两人沉默地退下。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月琼失神。

    站在校场上,严刹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兵马。在他身后站着的全部是他忠心耿耿的部下:李休、周公升、徐开远、熊纪汪、严墨、严壮、严牟……甚至连管家严萍都来了。

    校场上的气氛肃穆凝重,带着浓浓的杀气。阅兵台下的五万兵马是严刹明面上的兵马,也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兵马。五万人黑压压地站在那里,三月的寒风都无法吹散场中不断涌出血性。

    严刹已经决定向武夷府秘密出兵。安王杨思凯临走前已经吩咐了他的幕僚,一旦情况有变,他们要听从严刹的调度。这样严刹手下不仅有自己的十四万兵马,还有杨思凯手上的九万兵马,加起来接近二十三万兵马。再加上恒王江弥的旧部六万,大约有近三十万的兵马。

    不管是严刹,还是杨思凯、江裴昭,这几年都在私下招兵买马,防着就是这一天。齐王解应宗上报朝廷是六万兵马,不过谁会相信?他的手上至少有十五万兵马,而古年的手上则有三十万兵马外加八万禁军。三十万对五十七万,胜算难测。

    双手背在身后,严刹高声道:「若有一天,要你们再上杀场,你们可惧!」

    五万人齐声高喊:「誓死追随王爷!」喊声响彻天际。

    「若有人要夺你们的妻、子,你们当如何?!」

    「杀!杀!杀!」

    杀声震天,天崩地裂。

    严刹伸手,周公升双手递上一碗酒,五万人每人都捧着一碗酒。严刹仰头喝下,砸了酒碗。五万人同时仰头喝下,碎声憾地。

    这时,有人脚步匆匆地走到严刹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严刹猛然转头,就见校场口处站着一个绝对不应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其它人都纷纷看去,惊愣当场。

    绿眸暗沉,严刹轻点了下头,那人匆匆跑回去吩咐左右放行。进来的人身着大红色的霓裳,怀里抱着一个戴着老虎帽子的可爱娃娃。娃娃今日很乖,这么多杀气腾腾的人站在近处,他都毫不惧怕,反而好奇地东张张西望望。

    在看到认识的人后,他伸手要抱。严刹的下颚紧绷,从来人怀里抱过孩子,眼神无法从来人的脸上移开。阅兵台上站着的人无不盯着来人的脸,为那诡异的妆容。

    把孩子交给严刹,月琼转身看向那黑压压的士兵们,没有被这种阵仗吓得哆嗦,反而异常平静。乌黑的,仅用一支旧桃木簪子半束的发在寒风中轻扬,这个总是怕冷的男子,此时鬓角却有着细细的汗珠。红色的霓裳,衬着他那张画着异彩的脸更显诡异。

    白如纸的妆底上是红色的鬼符,黑色的獠牙沿着嘴角延伸至耳际,左眼下的一滴金色的泪珠好像是鬼神的眼泪,有人认出了这是谁的脸,表情惊变。

    淡淡扫了一眼充满煞气的五万兵马,来人微微地笑了,那张似鬼的脸更显慑人。他的眼神飘渺,似乎看的不是下方的兵马而是从远处而来的战鬼。就那样遥看了一会,他开口:「周谋士可会击鼓?」

    「会。」站在他身后的周公升恭敬地行礼。

    「可会『鬼泣』?」

    「……会。」

    「可否请周谋士为我击鼓?」只有一只手的他,实在不便。

    「在下之幸。」周公升走到鼓架前,把鼓架转了过来,然后爬了上去。拿起两边的鼓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突然出现的人。

    「咚」

    「咚」

    「咚」

    鼓点非常地缓慢,每一下似乎都要敲到人的心里。红衣男子只是站着,遥看远方。

    「咚」

    「咚」

    「咚」

    他开始有了动作,左臂收回,头低下。

    「咚」

    「咚,咚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似乎融入了男子的骨血,连他舞出的动作都是那样的震人心魄。就好似敲鼓的人应该是他,他应该在自己敲出的鼓点中完成这舞。而所有人又很清楚他为何没有自己击鼓,无力的右臂垂在他的身侧,他,仅有一条手臂。

    相传,一位将军在即将奔赴杀场时,他的妻子为了让他凯旋归来,在他出征的那一天私自跑到校场上,在全军的面前跳了一支舞。这支舞不仅鼓舞了全军的士气,更让将军在沙场上无往不利,最终得以凯旋而归。而将军的妻子在跳过这支舞后永远无法再跳舞,彷佛所有的心血全部被这支舞带走了。

    据说,看了这舞的人好像听到了战鬼的哭泣,在起初的害怕惊恐过去后,他们发现自己竟变得无所畏惧。在沙场上,厮杀声比起那泣声若如娃娃在哭,连战鬼的哭泣都听到过的他们,又有何可惧!从此,这舞便被叫作「鬼泣」。

    全天下的舞者都知道有这么一曲舞,可全天下的舞者却无人会跳,除了舞学鬼才──古幽。先帝古瑟曾御驾亲征,亲征那天古幽在出征的二十万大军前跳了「鬼泣」。那一战,大洲朝大获全胜,古瑟平安而回。

    之后古幽有一年不曾再跳过舞,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传说中的那个女子一样从此无法跳舞。可一年后,古幽新编的舞依然无人能及。只是那个倾国之人已经死了许多年,化为一缕青烟去了

    他该去的地方。也许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留于凡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明明只是舞,可校场上的人却似乎听到了战鬼在哭。那红色的人在眼前变成了奔腾地向他们冲来的百万战鬼。没有人被吓得失声尖叫或尿了裤子,因为那战鬼是直接冲进了他们的体内,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

    校场上只闻得见鼓点,只看得见那抹飘渺的红色身影。那张画得可怖的鬼脸此刻看起来却透着淡淡的温柔。好似战鬼也是有情有意、有血有肉的。

    周公升被完全带入了「鬼泣」中,他只记得要把手中的鼓槌敲下去,连会不会忘记下一槌如何敲都来不及担心。就好像「鬼泣」的鼓点早已融入了他的体内,他只要平常地拿出来即可。可没有人知道,周公升从未鼓过「鬼泣」,当那人问他是否会鼓时,他感觉那人只是想找一个鼓手,会不会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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