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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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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部的人也遭抓了。要不是这个奶娃儿,我也遭了。”见童童定定地望着他,说:“想当反革命坐牢哇?还不走?上北京告状去!”
童童本想问他为啥一个大男人独自带个奶娃儿,娃儿他妈咋个了?见他发急,道声保重,转身走出县政府,站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浑身汗水浸透了统绒衣裤,寒风一吹,透体冰凉。这时他才感到饥渴难耐。拖着酸痛的双腿,就近吞了两碗粗硬苦涩,臭烘烘的“炸酱面”,看着满街满巷的大标语:“彻底砸烂黑旗总部!坚决镇压反革命!”“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就没有人民的一切!”“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
迎面走来欢呼镇反运动战果辉煌的游行队伍。童童急忙转身朝城外走去。璧泉大桥,桥下流水哗哗;天上冷雨霏霏。他站在风雨桥头,四顾茫然,到哪里去?自己脱离虎口,战友们困在区公所里,饥寒交迫,虔诚地、绝望地、流着眼泪、带哭声地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
顺子区不能回了。青牛山更远,在顺子那边,回不了。回兴盛老家吗?让老母亲担惊受怕?上北京告状?对!上北京!璧县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先到矿区,找瑞琥借点钱。晚上没车,走路吧。决心一下,童童冒着寒风冷雨,摸黑向矿区走去。
县城的灯光渐渐远去。公路上没人没车,没一星半点光亮。他摸索着走,尽量远离黑黝黝不知深浅的路沟,不时踩进水坑里。解放鞋和袜子湿透了。脚板麻木了,不知冷热,也不觉疼痛,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迈进。公路越来越陡,在山谷间盘绕上升。谁说“春雨不湿路;冬雨不湿衣。”在这冬春交替的季节,路是湿的,衣也是湿的。山越来越高;风越来越硬;雨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慢慢地,冷雨变成了水雪。水雪又变成了絮絮飘飘的大雪。四周的山峰渐渐变白,映着雪光,夜空稍稍明亮了一些。不知什么时候了。童童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眼皮越来越沉重;步伐越来越慢。这个金枪岭几时到顶呀?他知道矿区就在山那边,只要爬上金枪岭坳口,过了枞木关,就看得到矿区满坝子的灯光。眼前的路还在左弯右拐,向上盘旋,没有个尽头。雪越来越大,盖满了公路。眼前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路面,哪是路边。他怕滚下深不见底的峭壁,尽量靠里走,却一不小心踩进了路沟里,摔得浑身疼痛,也不知伤了哪里。路沟太深、雪地太滑,好不容易爬出来,无力地倒在雪地里。眼皮沉重地合上了。他要甜甜地睡上一觉。
突然一个比猫大的野物从路边窜出来,撞到他身上。他一惊,睁开眼,看见一对黄绿发亮的眼睛。那野物箭一般射过公路不见了。他一惊而醒,不晓得睡了多久,冻得直抖。他爬起来,却挪不开步子。两腿僵了!他只好坐在路边石上,揉着麻木的双腿,茫然无助,可怜巴巴地望着风雪弥漫的夜空。
滚滚黑云压着头上的金枪岭;皑皑白雪隔断山顶的枞木关。还要走多久才看得到矿区的灯光啊?他怕自己会走不出这风雪寒夜,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金枪岭下,反责怪起古正云来:让我孤身逃窜倒不如和大家一起坐牢。看通天大道我却走投无路;想万里山河我却无处安身。荒山野岭、饥寒交迫、风狂雪暴、举步维艰。此情此境,一联名句浮上心头。他低声吟诵:“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真是穷途末路,家国难投,古今同悲啊!
胸中郁气冲撞,悲愤凄怆,不禁仰天长哮:“命啊!。。。。。。啊!。。。。。。我的命运啊我的星辰,请回答我,为什么,这样残酷,捉弄我?”
声嘶力竭地怒吼,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无边的风雪寒夜之中。他无奈地死命捶打着不听话的双腿,挣扎起身,笨拙地蹦跳,直到双腿和软一些,又顶风冒雪,奋力前行。走啊,走啊,终于在蔽天黑夜里,迷蒙雪雾中,看到些微的反光,映出金枪岭坳口斧劈般的剪影,突兀在半空。
“枞木关到了!”童童加快了步伐。穿筋透骨的寒风从关口扫下来。雪米子打得人满脸刀割样疼痛。童童低头弯腰,拉下帽檐挡住些枪子样的雪粒。好不容易冲过雪暴风狂的金枪岭坳口。出枞木关后,一路下坡。望着脚下遥远的灯光,心情稍觉轻松。有道是“上坡偻脚杆;下坡打闪闪。”“上山容易下山难。”膝盖僵硬、腿肚胀痛、不听使唤。一不留神就滑倒在地。瞌睡也摔醒了。
一路扑爬礼拜下得山来,滚得一身泥浆。跌跌撞撞走到白岩三井运输班宿舍,推开门,冲进热气腾腾的屋里,把瑞琥摇醒,吓得他差点叫出来。周身泥水、面目狰狞,好歹还认得出是童童。一看表,凌晨五点过。不敢惊动同事,轻轻穿衣起床,搜罗了一堆冷馒头,让童童在火炉上边烤边吃。童童狼吞虎咽,喝了两大杯开水,吃了一大堆馒头,然后脱光洗净,钻进暖烘烘的被窝,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瑞琥下班回来。
吃过晚饭,瑞琥说,雨雪早停了,到山上说话去。一路上,铺天盖地的标语、大字报,一个主题:“砸烂黑兵团!镇压反革命!”
夕照迷眼;暮云匝地。峰顶雪残;谷底流急。两人坐在白岩沟口山石上。童童讲五兵团被围攻,困在区公所,自己奉命逃亡;讲“云横金枪岭;雪拥枞木关。”讲风雪夜举步维艰时的绝望。
瑞琥问:“瑞珀呢?”
童童说:“瑞珀没职务,没点名,应该没问题。”
瑞琥说:“你们还算好。。。。。。小妹死了!”
童童没回过神来:“哪个小妹?”
瑞琥瞪了他一眼说:“夏小妹!夏翔!”
童童瞠目无语。瑞琥凄然说道:“死得好惨,尸骨无存!”
童童不敢相信,天真无邪、单纯活泼、娇小漂亮、能歌善舞、才18岁的夏小妹会死得尸骨无存。
瑞琥说:“夏小妹退出赤卫军,参加兵团,当上了兵团政治部宣教委员,组织宣传队,把我调去了。三十多人脱产集中,天天排练、演出。宣传队长易世钦是北京地质学院65届毕业生,才华横溢,作词谱曲、歌舞器乐,样样得行。手风琴尤其精彩,专业水平,常给小妹独唱伴奏。才子佳人,珠联壁合。春节请大家吃了糖,宣布今年‘五。一’结婚。我给你讲过,矿保卫处长的少爷,调度室的孙胜日在死命追她,听到这个消息,找了她好几回,要和她结婚。送钱送东西、磕头下跪、痛哭哀求,直到抹喉吊颈,夏小妹都不理。孙胜日气得死去活来,到处放话,不得让易世钦夏翔有好日子过!砸兵团那天,他带解放军和公安兵直冲宣传队,抓走了易世钦和夏翔。我们一般成员被关起来办了几天学习班,勒令回班组接受赤卫军监督改造。昨天才听说:监狱爆满,夏翔和一些小头目关在矿区机修厂,由赤卫军协助看管。一天晚上,孙胜日单独提审夏翔,要夏翔答应和他结婚,保证不把她和易世钦打成反革命。夏翔坚决不答应。孙胜日恼羞成怒,抱住夏翔就扯衣服要硬干。夏翔挣脱就跑。在酸洗池边,孙胜日大喊:‘反革命逃跑了!’几个看守赶来,围追堵截。夏翔掉进酸洗池中。他们听见一声惨叫,看见冒起一阵气泡,飘起几缕青烟。夏小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瑞琥停下,抽了几口气,说:“军代表叫矿里弄干了酸洗池,夏小妹只剩下几小块没化完的骨头渣渣。”瑞琥又停下,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说:“调查的时候,几个看守说法不一。有说是夏翔不小心滑下去的;也有说是夏翔自己跳进去的;还有说是孙胜日推下去的。至今没得结论。孙胜日也跑了。”
想象着酸液腐蚀肌肤骨肉,融化五脏六腑,吞噬生命时小妹受到的巨大痛苦,童童心如刀绞。当年穿着花格连衣裙,唱《小马街》的夏小妹;为送我金色小提琴纪念章“望穿秋水”的夏小妹;紧搂着我脖子哭着说:“我从懂事起,做梦都是你!”的夏小妹;关切地问我:“幺妹给你写信没有?”的夏小妹;我的,让人永世追忆,心怀歉疚,终身感念的小妹呀!我连当面给你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你那双妩媚迷人的桃花眼了!
童童五内俱焚,听瑞琥唏嘘,忍不住悲泪盈眶,忙掏出手帕,捂住双眼。
瑞琥说:“我给你看个东西。”拿出张照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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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接过,迷惑地说:“哪个这么像我?”似有所悟,犹豫地问:“是易世钦?”
“是易世钦。”瑞琥说:“你呀,还不好意思哭出来。哭哇!哭一千回,一万回也该呀!”低声说:“她是把易世钦当你来爱的。”
童童呆呆地看着照片,百感交集:小妹呀!小子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痴心不改、不弃不忘的爱呀!一时神思恍惚,情智迷痴,仿佛肉身已化,溶融在小妹弥天盖地的浓情蜜意之中,消解在小妹芳魂所化的轻烟灵雾里了。
瑞琥见童童发傻,忙摇醒他,说:“天黑了。该回了!”
童童回过神来,痴痴地说:“她们都是红五类呀。一个个精精灵灵、漂漂亮亮的,为啥偏偏不要命地爱我们这些狗崽子呢?”
瑞琥说:“自作多情,忘乎其形!哪个不要命地爱你?弄清楚,小妹爱的是易世钦!”
童童不答话,联想到白璧无瑕,固守清纯圣洁的刘韵蓉;迫于生计,痛断情缘的蓝瑛;秀丽聪慧,胆识非凡,异香撩人的洪玉聪,又是一阵发呆。神思恍惚,灵魂出窍,晃晃悠悠,飘飘渺渺,消融于无际无涯的情天爱海之中了。
瑞琥见他还在发傻发呆,拉他起来说:“天黑了。我冷。回去!”
童童无语起身。两个默默下山,走到半路,童童问:“老九啥病?好了吗?”
瑞琥淡淡地说:“好了。没啥大病。到西藏她三姐那里找饭碗去了。走之前来过一封信,从此音讯渺无。”
看他眉头紧锁,苦恼茫然的样子,童童不忍心撩起他的隐痛,转移话题说:“你能不能帮我借点钱,上北京告状?”
瑞琥为难地抓头说:“借钱?很难哪!兵团跑得脱的都跑了。像我这种留下来死挨的,多半没钱。还有,听说出川的火车查得很严。北京中央文革接待站门口也在抓人,见四川口音的就抓。兵团司令和警卫团长就是从北京抓回来的。这次镇反出动了军队。宜宾砸红旗联司的时候,军分区的部队开了枪,把红旗总部的人朝死里整。矿区红色革联总的人说:‘这次镇反是毛主席、党中央的战略部署。文化大革命要结束了。’你想,57年整风以反右结束;现在文革以镇反结束。这不正合毛泽东、共产党的章法吗?你去北京有没得用啊?”
童童觉得瑞琥说的也有道理。回想起昨晚金枪岭下起的念头:“个人逃亡,走投无路。倒不如回去和大家一起坐牢!”心一横,说:“也是,我一个黑五类知青,连身份都无法证明。就算没被抓回来,到了中央文革,告哪个?告啥子?哪个信你?”
瑞琥说:“你要想清楚,拿定主意。真要去,再难我也帮你想法借钱。要不,到哪个哥姐亲友那里去躲一阵也可以啊。”
童童想了想说:“我下乡把一家人都拖穷了、整惨了,还去让他们担惊受怕?在这个运动中,他们哪家有好日子过啊!”
决定,明天就回青牛山。童童还有个没说出来的,非回青牛山不可的理由:聪聪的照片和她送的手绢,她的来信,她题字赠言的日记本,上面还有自己写的诗,全都在箱子里。要是被打成反革命,一查抄,落到那些家伙手里,除了是对聪聪的亵渎,更可怕的是,会给聪聪造成极坏的政治影响!
第二天一早,童童起身回青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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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十一
十一。女神与天使。
形势发展出乎古正云们意料之外。正当五兵团男女红卫兵在苍茫暮色中诚惶诚恐,悲壮凄切地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准备为毛泽东抛头颅、洒热血,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决一死战,成为轰动全国的特大血案殉难者时,赤卫队把五兵团司令部砸得稀烂,抢抄一空后撤退了。五兵团战士们欢呼胜利,却抗不住饥饿。吴卫东跑断了腿,找不到一处敢给五兵团做饭吃的地方。陈明贵大姐一家到成都探亲、治病去了。梁明邦、代恒乐几个革联司头头对这两百多张嘴巴也无能为力。勤务组只好决定,古正云、钟荣富留守革联司总部。五兵团化整为零,各自回场、回队等候命令。大家饿着肚子,分头撤离。
陶启明、吴卫东带队回到青牛山已近半夜,迫不及待地煮了一大锅红苕饱餐一顿,才洗漱睡觉。第二天上午,大家睡得正香,赵指导员从山下赶来,通知大家带上被盖用具,到公社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为期五天,不得缺席。
赵指导员带着知青走了。龚场长留守。擦黑了,猪喂饱,牛回圈,鸡入笼,还是回家睡去:童童容容都像福狼样大了,这三条乖乖狗守场没啥不放心的!第二天,龚场长到场里来放牛放鸡、烧火喂猪,看到有人动了瓜瓢,就到各寝室查看,见童无逸在呼呼大睡,把他叫醒:快起来去公社参加学习班!
童童梦中惊醒,一时弄不清身在何处。看到龚场长、烂墙破瓦,清醒过来:是回到青牛山了!
昨天告别瑞琥,浑身酸痛,不能再走,只好坐车到璧县,再从璧县坐车到商落,赶了个下水船,到瓮口寨就黑了。摸夜爬上青牛山,只见云黑天低;夜深林寂。霜风似刀;雪野如絮。黑黝黝场部悄然无声。福狼和童童容容老远就认出了他,摇头摆尾迎上来,含脚舔手,撒娇呜咽。童童蹲下和它们亲热了一回,轻手轻脚回到宿舍。静静的,没有鼻息,没有响动。各床摸了一遍,楼下没人。轻轻地爬上楼,楼上也没人。他想:还困在区公所呀?摸到自己床上,打开床头的箱子,掏出包着宝贝的塑料袋,摸索着检点了一回。写有聪聪赠言和《昙花果》的日记本里,夹着她高中三个年级的三张照片,更有带着她的汗水、泪痕,留有她体香的荷花蜻蜓手绢,所有的来信都好好的,一样不缺。他嗅着手绢上若有若无的异香陶醉了一回,想:deanring,委屈你了。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他仔细地重新装好,捆紧,还怕受潮,又把垫箱底的塑料布扯出来,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用细尼龙绳横七竖八,十字交叉地捆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气。轻手轻脚地下来,到各寝室查看一番,硬是空无一人,就在门外檐拄上取了把弯刀,将墙角钟荣富的床移开,搬开垫床脚的石块,用弯刀挖了个坑,把宝贝放进去,填回泥土,踩踏紧实,盖回石块,把床归位,把散落的泥土踩进地面。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干的。干完后,到厨房,洗手,把弯刀洗净擦干,放回檐柱,爬上床,只脱了外衣裤,穿着统绒衣裤钻进冰冷潮湿的被子里,安心地闭上眼睛:就是打成反革命,遭查抄,这些带着聪聪体香的宝贝,也不会被那些粗俗的家伙亵渎,更不会给妹伢伢造成政治上的影响了。
童童背起被子下山,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隐隐约约觉得有问题。“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这年头,从中央培训高级干部到基层集中审查阶级异己分子,都名之曰“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同名而异实。哪个晓得这回公社卖的啥子药?尽管早已做好了和大家一起当反革命坐牢的准备,但真正事到临头,想到要挨捆绑批斗、判刑劳改,从此打入另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禁不住浑身发冷、心虚气弱,脚步也慢了下来。迟迟疑疑地走了一阵,却又自嘲起来:去而复返,深夜藏宝,做好了当反革命的准备,现在害怕了?真是“银样蜡枪头”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寄。”历史人物有几个没坐过牢?孙悟空不入八卦炉、不囚五行山能成正果吗?再说,刘王张郭是毛泽东亲自扶起来的,我们拥护他们大方向没错。其实,哪个都该看得出来,这场文化大革命,就像耍把戏,有个固定的套路:“造反——镇反——平反”。直到毛泽东革命路线取得完全胜利。只要毛泽东在,必定是毛泽东的一统天下。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几十年的挫折、人民的灾难、遍地的饿殍,全都可以记在刘少奇、邓小平、彭德怀们头上。民众中、高层里,郁积已久的矛盾冲突、痛苦和愤怒,不彻底地宣泄尽净,文化大革命收得了场吗?毛泽东真正可以万寿无疆吗?毛泽东的继承者还会搞阶级斗争吗?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中国才能富强吗?但愿收场后我们还活着,能够过上像人样的生活。
一路想来,已到公社。刚爬上敞坝,被贾公安一眼看见,叫持枪民兵把他送进小会议室,看管起来。公社武装部李部长进来,冷笑道:“你不是跑了吗?无产阶级专政的天罗地网,你跑得脱?台湾都要解放了,看你朝哪里跑?哼!妄想‘牛王长角’,看老子跟你背箩索!”
不等吃午饭,李部长就叫持枪民兵把陶启明、吴卫东、童无逸三个,五花大绑,自己亲自带队,押送到顺子区土牢里。也许因为要走远路,捆得不紧,三个知青反革命还暗笑,五花大绑说起可怕,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们是从厨房后门出去的。在大会议室写检查交代的知青们直到午饭后,才听贾公安宣布说:“陶启明、吴卫东、童无逸三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已经被抓起来了。你们必须和三个反革命分子彻底划清界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大功受奖。争取早日脱法!不要痴心妄想‘牛王长角’了!要是死不悔改,就像他们三个一样,跟老子背箩索赶场,坐‘叫鸡子笼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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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鸡子笼笼”在区公所大门里。
进区公所大门是天井。左边回廊屋檐下用斗碗粗的原木架了个牢房。真正像个大“叫鸡子笼笼”——蟋蟀笼。民兵在天井里给陶启明、吴卫东、童无逸松绑。古正云在牢里喊叫起来:“你们要抓好多人?没计划好吗?‘叫鸡子笼笼’整大点嘛!装不下了!”
萧部长厉声吼道:“闹啥子?再闹,老子把你捆起来!”
民兵把三个新来的推进牢去。
叫鸡子笼笼长不过5米,宽才1米多,先关了古正云、钟荣富、梁明邦、代恒乐、黄继阳五个,还搁了个粪桶,够挤了。再进来三个,人平不到1平方米,那个挤法可想而知。大家坐在地铺上不动,还相安无事,伸伸腿就会惊动四邻;要是想走动走动,全体牢友就必须紧靠墙壁,让出半边牢房来。最可气的是放在角上的粪桶,差不多就占了1平方米宽。而比冲起来的臭气,溅起来的粪水更令人恶心、更无法忍受的是,大小便都必须在光天化日里,没遮没拦、人来人往、男男女女川流不息的大门边,众目睽睽之下解决。反革命们要求了几次,把粪桶放到牢外去,没人搭理。离粪桶最近的黄继阳骂了两句“畜生!”被萧部长令持枪民兵拉出去触及了灵魂,也触及了肉体,鼻青脸肿地推进来。
半下午,往来的人更多了。持枪民兵远远地看着,让那些钢杆老保们像逛动物园样,围着笼子看希奇。认识不认识的,带着各种表情。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咬牙切齿的,有故作怜悯却掩饰不住高兴的,互相介绍着反革命们的身份。
“这个是司令古正云。”
“这个是钟荣富,啥子保卫部长啊?反革命打手!”
“这个瘦猴子、干巴狲儿就是参谋长?”
“嘿!老奸巨滑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叫油嘴陶宝林,嘴巴子会说得很!”
认得童无逸的人不多,他的曝光率因此还更高了:“这个叫啥些?”
“你不晓得?就是一家出三个右派,跟共产党有杀父之仇那个童无逸!”
“就是他说周总理和赫鲁晓夫都是叛徒?”
“说他写过好多反动文章?”
“听说作风坏得很!”
“就是!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
。。。。。。
童童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微笑着睥视他们。有人说:“哎哟喂!他还在笑!”
“笑哇?有他哭的时候!”
。。。。。。
胡天道穿一身崭新的灰哔叽中山服,披件军大衣,在天井里慢慢踱过来,盯着他们一个个的看。反革命们用沉默对抗着他的盯视。他踱过来踱过去,最后在童无逸面前站住,盯住他看了很久。一对浓眉下,目光深邃莫测。童无逸坦然地迎接着他刀子样凝视。胡天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的戏演得很丫逸嘛!演得很好嘛!”
童童平静地说:“没得剧本,有剧本更好演。”
陶启明、古正云、吴卫东哈哈大笑。胡天道冷笑一声,踱着方步走了。
萧部长和刘参谋站在天井对面石梯上,吼道:“笑啥些?不准笑!”
古正云说:“笑走资派搞反革命复辟,镇压革命群众。”
陶启明说:“不要笑!坚决执行萧部长的指示!”又一本正经地问:“萧部长,我们犯的啥子罪?不准笑?”
萧部长说:“陶油嘴,看我弄你!”
刘参谋说:“犯啥子罪你们自己晓得。坦白交代,争取人民的宽大处理!”
古正云说:“你们是帮走资派镇压文化大革命!我们才是革命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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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部长说:“白鹤摔筋斗,全靠嘴壳子撑起!你们五兵团违反了《公安六条》,是一个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反革命组织!”
童无逸、陶启明、吴卫东哪个不记得那个《公安六条》?
《公安六条》规定:地、富、反、坏、右及其坚持反动立场的家属、子女;“杀、关、管”分子坚持反动立场的家属、子女,不准参加革命群众组织,或者自行组织进行反革命活动。
你认为自己不是“坚持反动立场”,他可以认定你是“坚持反动立场”!
钟荣富叫起来:“我也违反了《公安六条》吗?把老子当反革命关起来!把老子放了!给老子平反!”
刘参谋和萧部长相视一笑,转身走了。
晚饭送进来,一盆又苦又涩,没半点油星星的青菜汤;一人一小碗包谷面面饭。大家心情不好,吃不下。贫革司司令黄继阳说:“人是铁,饭是钢。就是明天拉出去枪毙吗,今天也要吃饭嘛!”把剩下的全吃了。
过道上的电灯亮了。水轮泵发电,红暗暗的,远远地映进木栅栏。每个犯人都被割成明一块暗一块的长条条。不能躺下,大家挤坐在一起,小声说话。
吴卫东问童无逸:“咋个没跑脱?”
童童把到璧县、矿区、又回青牛山的经过讲了一遍。说了北京、成都、宜宾的严酷形势。大家都晓得这回的反革命当定了!一时沉默无言。
古正云见气氛沉重,说:“‘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永不还家!’不冒险,不受罪,就想改变命运,办得到吗?照《十六条》来看,这次‘镇反’矛头对准的是革命群众,大方向错定了!坚持下去,肯定会平反的!”
童童问:“李问菊和夏理诚呢?还有陈明瑞?”
古正云说:“李问菊可能跑回兴盛去了。陈明瑞也跑了。夏理诚成分好,军属,检查交代好,就放了。”
童无逸说:“他倒没事了。夏小妹才死得惨!”
大家惊问详情。童无逸把夏翔惨死酸洗池的经过讲了。知青们认识夏翔。梁、代、黄不认识,但一样伤心。此情此境,分外凄凉。谁都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钟荣富终于忍不住,说:“不晓得要关到哪天才平反啊?”
没人回答。牢里是死寂的沉默。
天刚亮,持枪民兵把他们叫醒。送进来一盆稀饭,一碗臭风盐菜,一人一块包谷粑。蜷坐着睡了一晚,全身酸痛。起来排队轮流大小便,整得臭气冲天。没水洗脸洗手,尽管饿得心慌,也没半点食欲,只把稀饭喝完,吃了点盐菜。黄继阳把剩下的包谷粑收拾起来,说:“丢了可惜,留到饿了好吃!”
萧部长和刘参谋带着人进进出出。区公所门外闹哄哄的。古正云说:“看来今天要我们登台表演了!”
陶启明说:“亲自体验坐喷气式的滋味,机会难得啊!”
大家故作轻松地谈笑,内心却一下子紧张起来。
陶启明说错了!坐喷气式只不过是红卫兵玩的小儿科;人家可是动真格的。一个一个叫出去,两个公安兵对付一个。一人揪一只手,兜裆一脚,喝声“蹲马步!”崭新梆硬,带刺的新棕绳当中挽个花扣,往肩上一搭,顺手臂一圈圈缠至手腕,缠得死紧,当即手臂就麻木起来,感觉得到血管在肉里“蹦蹦”地跳。再把两只手反背,捆在一起,你会感到棕绳已经勒进了你的肉里。然后将绳头穿过肩上的花扣,一拉绳子,把捆住的双手提上背心,拉紧,栓死。两只膀子像断了似的,人也就佝偻下去,成虾弓背了。几分钟,双手就紫黑肿胀,茄子样了。挂上十几斤重的“现行反革命分子XXX”的吊牌,细铁丝直接勒在你颈子的肉上,像一把冰冷的铡刀要切掉你的头。钻心的疼痛叫你呲牙裂嘴,一张烂脸,没个人样。
八个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公安和民兵推上区公所门口的批斗台。这个地方,土改时斗地主;肃反时斗反革命;大跃进前斗右派分子;文革初是辩论台,人民自己斗;前几天斗胡天道一伙走资派;今天斗斗过胡天道一伙走资派的现行反革命分子。
被公安兵们揪住头发,低头弯腰,一字排开站在台上的八个年轻反革命,对台下黑压压人头海洋上翻滚的怒目光波视而不见;对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和满怀无产阶级革命义愤的揭发批斗听而不闻。他们只担心颈子被勒断,脑袋要掉下来。暂时没掉的脑袋里只想着肩、臂、手到底咋样了:肩膀手臂麻木得已经不是自己的肢体了,但为啥还这样难以忍受的撕心裂肺地疼痛?少了两只手臂供血的负荷,为啥心脏还跳得更虚弱、更急促?背上背的棕绳不过二两重,为啥会压得直不起腰,站立不稳,汗如雨下?
陶启明体子单薄,只觉得眼前发黑,金星乱窜,两腿瘫软,不是民兵架着,早就倒下了;钟荣富觉得心脏像只奔命的兔子在乱蹦乱跳,浑身战抖,冷汗淋漓,喘息不定,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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