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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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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但等待你,只会有那天下敬仰的至尊之位。在那里,其实连我的立锥之地,都不会存在的。
这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吧。从,我杀死第一个追随你的人开始,我们就都知道了。
“凝霜,备酒!”
“备什么酒?这饭都没吃呢,当心伤胃!”柳彦澈朗声笑了:“那就开饭吧,但一定要给我开一坛酒。”“唉,好啦,你想喝什么?”“竹叶青,一坛陈年的竹叶青吧。”真正的记忆中,那个吻是不存在的。不过,那一日,他们确实找到了店家,喝到最香的一坛竹叶青。
下卷 第二十章
次日;芩州柳府连同几家同太守交往甚密的大户;家底一律被抄充公,柳家长子柳翰绎削官流放,念其母年迈,其弟年幼,不行连坐之法,逐出府邸,以儆效尤。
半月后,流放途中的柳翰绎因感染痨病,不治而终。柳氏得知后,愤懑郁结,气血攻心,当晚病逝。
又隔不到半月后,朝廷派军进攻叛军所辖州城。史书上绵延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战争,终于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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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 南市 安和酒楼
咯吱一声,酒楼二层雅间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个朴素打扮的女子,一身粗布的衣服,头发草草地用根木簪挽在脑后。看上去,这女子最多不过双十年华,白白净净的脸上嵌了双黑亮忽闪的大眼睛,乍一看,宛如雨后的红樱桃般可人。
“大人,这树下埋了近十年的桂花酒,可合您口味啊?”女子的声音轻巧明脆,仿佛一串叮当作响的风铃。
屋里的人抬起眼,疑惑地打量着她:“你是……”
女子莲步轻移,走上前来,伸手搭在了柳彦澈的肩头。柳彦澈警觉地想躲,却被牢牢地按在了位子上。女子弯下腰,红唇暧昧地贴上柳彦澈的耳际:“怎么,喝了点酒,就变迟钝了?”
柳彦澈不禁失笑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是我疏忽了,但鬼舞的易容之术,若是这么容易看透,岂不有负盛名?”
听言,女子将身子更近地贴上了柳彦澈:“易容?我要是说,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你信吗?”
“这世间,本就无人知道鬼舞本来的面目,所以真或假,重要吗?”
“这话倒也是在理,真或假,确实不怎么重要。”
说罢,女子直起身子,纤指朝柳彦澈的脸上轻轻一弹。瞬时,那胜雪的肌肤竟突然若书卷般,泛起了可怖的皱折,接着,一张薄薄的面皮落下,露出底下血肉模糊。
“唉,虽说真假并不重要”女子瞧着他,故作伤神似地叹息道:“但还真是可惜啊。好好的一张脸,被引刃之术反噬后,竟变成了这幅恶心样子!”
柳彦澈不应声,只是又取出一个酒盅斟满,然后递到鬼舞的面前。
“怎么,日日早起画皮的感觉,一定不错吧。”鬼舞单手支着下巴,小女子般可爱的歪着脑袋,伸过手一下下摸着柳彦澈满脸的伤疤:“嗯,一定很有趣。”
“有趣到谈不上,不过日日画一样的脸,其实还挺无聊的。”
“嗯,好酒,”鬼舞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不过不合我的口味,还是烧刀子就蒸白肉要更合脾性。”
“鬼舞的爱好,果然别致。这深秋雨季,其实绵软口味的桂花酒,更应景些。”柳彦澈说着,抬手一挥,雅间朝外紧闭的排窗哗啦啦全开了,外面雨雾迷蒙,令人倍感秋意萧索。
“说的也是。不过平京这么大的雨,还真是少见啊。”鬼舞侧过头,满意的看到柳彦澈那张妖魔一般的脸上,两道长眉紧紧地蹙着。若是以往,这般黯然的神情必然能魅住不少青涩的女子吧。只是,此时看来,除了可怖,甚至还有可笑。
“话说论谋略,这疆土上,能够算得过杨思远,为数还真不多。可惜,这人算不如天算啊。”
“好端端的看雨,怎么话扯得这么远啊?难道说,连鬼舞也操心这时局不成?”
“操心,到还轮不到我,不过闲来无事,聊聊何妨?”鬼舞说着捡了块香瑞酥,一掰两半,边将一半递给柳彦澈,便道:“刚刚收到消息,泾水之战,叛军大败,兵退数百里,连丢城池四座。”
柳彦澈接过点心,丢进嘴里,仿佛听不到鬼舞说话似的,兀自端起了碗热茶,慢条斯理地吹着。
“本来,他们这次起兵可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再加上萧泽的号召力,人和也被占了大半,可惜这场及时的雨啊。”
“此话怎讲?”
“柳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鬼舞身子往椅子靠背上一仰,慵懒地瞧着柳彦澈:“他们选择这个时候起兵,不就是算好了平京这几处可能发生大旱和蝗灾嘛!这打仗,朝廷粮草准备不足,加上一旦大旱和蝗灾,百姓必然有动乱。内忧加上外乱,他们想不胜都难。”
“只不过,杨思远还是算不过天,纵然有各种迹象,可是大旱并没有来,来得反而是暴雨。平京无粮草之忧,反倒是他们所占的城池,因为暴雨,路经的河流改道溃堤,民损兵折。这次泾水一役会输,很大程度是因为粮草供应不及。”
柳彦澈早已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似悠闲地把玩着腰间的配饰。但那紧抿的唇,还是泄露了他的烦躁。
“他们这仗要胜,胜就胜在速战速决。但是现在,已然是不能够了。一场恶战,不知道究竟是谁能熬到最后。”
鬼舞说着站了起来,单手搭在湿漉漉的窗框上,探出个肩头朝外望着。
街市上,各色纸伞穿梭在有些暗沉的天色中,有的匆匆间不意碰上,撞出一帘水花后,又各自分道扬镳。有些衣衫褴褛的孩子,打闹着在人群间穿梭,引得些衣装鲜亮的人急急躲在一旁,咒骂声惊叫声四起。
“乱世,太平,翻来覆去的,还真是无聊呢。”鬼舞打着哈欠,朝酒楼另一侧望去。忽然她瞧见,在一处破旧的屋檐下,正站着个推着炉灶的小贩,腾腾热气正从炉灶旁冒出。
瞬间,鬼舞的眼睛都亮了,她双手一击,回头对柳彦澈大声道:“有卖烤红薯呢!要不要吃啊?”
柳彦澈有些讶异于这逼真的小女儿态,他轻摆了摆手,回绝了。
“哼,你不吃,我吃,一会可别跟我抢。”鬼舞小嘴一嘟,接着冲酒楼外准备招揽客人的小二道:“喂,送两个烤好的上来,其余的算赏你。”
喊着,一道银光闪过,半锭银子稳稳地落在小二的手里。
“想不到你也爱吃这个。”
“说不上爱吃,却是很久没有再吃过了。”鬼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瞬息,刚才那副娇憨的神态转眼即逝,浮满双眸的竟然是一抹惘然之色。
“客官,红薯小的专门挑了……”伴着哐啷啷的一阵脚步声,小二捧着热气腾腾地红薯推门而入,但马上就没了声音,脸色青紫地钉在了原地。
只见他抖着手,盯着柳彦澈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张了张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啪!正在此时,小二的额头暴开一片血红,一支竹筷深深地嵌了进去。小二仰面倒地,手里的红薯跟着掉在地板上。
“哎,这脏了,可也就吃不得了。”鬼舞感叹着,把手里仅剩的一根竹筷放回桌案上。
“这是何必,他不过是个小二,就算被看到了,又能如何?”
“哦,这个时候,我们柳大人倒是菩萨心肠了。”鬼舞冷笑着,一抖袖子,房门重新闭上了。
“此地不宜久留,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柳彦澈先是将易容的面皮收进袖中,接着套上风帽把面容遮去大半后,方道:“今天是萧烨让我来找你的。”
“是为了熙的事情吧。你答复萧烨,我已经告诉过他了,枭纵然是为他卖命的杀手组织,但是我是不会牺牲整个枭,为了他同熙敌对的。”
“这个事情,他知晓了,他让我来见你,要谈的是另一件事。”
“哦?”鬼舞黛眉一挑,盯了柳彦澈片刻,忽而了然一笑:“我知道他让你来做什么了。”
“……”
“既然我不愿意为他卖命,那么他就让你取而代之,对不对?”
柳彦澈默默地将两人的酒杯重新满上,推了一盏给鬼舞。鬼舞没有接,只是捻起剩余的一根竹筷,在手指间转着,眉眼间看不出什么神情。
“其实,现在以你的本事,取而代之未尝不可。我唯一想不透的,是你的动机。”
“能够取代你,成为鬼舞,不就是最好的动机。”
鬼舞用余光瞄着柳彦澈,笑道:“我不傻,你也不傻。我们都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柳彦澈抬头,平静地直视着鬼舞。
鬼舞盯了他片刻,猛地一撑桌案,整个人坐了上来,身子顺势冲柳彦澈的方向一歪,手中的竹筷直直朝柳彦澈心口的方向捅去。柳彦澈稳稳地坐着,一动不动。筷子在要插进他心口的前一刻,猛得停住,鬼舞眼角向上一挑:“你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
“唉,又是一个傻子!”鬼舞一声长叹,将筷子丢开,手撑着桌案,一个飞身落到了门前,背着身道:“我们枭的规矩,若是要成为新的鬼舞,就必须击败在位的鬼舞。明日子时,萧烨的寝宫外,我等你。”
下卷 第二十一章
子时的更声拖着苍凉的调子,若冤魂野鬼般,飘飘摇摇地行过刚刚被暴雨洗礼过的宫殿。今夜的月亮,极大极明,映得被水洗透的红墙绿瓦,一派荧荧之色。
那更声没踏过一处殿堂,就有整片的灯火随着它的步伐一一熄灭,只留每个守夜处几点昏黄亮光。这平京最为肃穆的地方,终于于子夜沉沉睡去。
随着更声终于落下,一道白影忽然出现在了皇城正殿之顶。那道影子如风般轻盈,若真有守夜的侍卫瞧见,也会错以为那只是道落在琉璃瓦上的月光。只见那影子在宫殿的屋顶上忽闪忽现,最后稳稳地在一处殿堂顶落定。那里正是萧烨的寝宫,兴德宫。
萧烨今夜酒宴朝臣,庆祝泾水大捷,之后便由宫人一路扶着去了婉婕妤处。因此他的寝宫便早早熄了灯,只留了些许守夜的太监和宫女。
借着月色,可以看清,屋顶上的白影正是下午酒楼里的女子。她着一身银缎纱衣,长袖曳地。头发被仔细地挽成了同心髻,数枚蝴蝶簪点缀其间。一朵五色梅花妆点在额间,更显肌肤胜雪。
她先是在屋脊上踱了几步,接着将长袖一甩,数道银光自袖中飞出。院落中守夜的人应声倒地。而后,殿内剩下的宫女太监循声而至,也被瞬时击毙,兴德宫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不要跟我说,何必如此,这句话。”鬼舞突然说道。
她话音刚落,自殿堂的一处暗角,柳彦澈走了出来。他仰头瞧了瞧鬼舞,跟着跃上了屋顶。
“今日你若赢了我,鬼舞这位子就由你来坐。”
“其实我对这个位子毫无兴趣,若是你肯答应萧烨,我们也就不必这般如此。”
鬼舞眉头轻展,神情竟有些酸楚:“其实这位子,不仅你没有兴趣,我更加没有兴趣。话说我早也厌了,有人肯要,我还求之不得呢。”
“那么……”
鬼舞手一举,打断了柳彦澈:“只不过,这可能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最后一次,做他眼中钉,肉中刺的机会了。”
柳彦澈看着她,良久,低叹一声后,抽出了收在腰间的长剑。鬼舞的理由,他其实不懂,但是她眼中的决绝是不容置疑的。
“之前我说过,只有打败了上一任鬼舞,才能成为新的鬼舞。不过,枭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鬼舞只要不死,绝不会言败。”
“。……这个,我也知道。”
“是啊,相信烨哥哥之前一定告诉你了。”鬼舞笑着,左手长袖跟着如灵蛇般直直袭来……紧紧地缠住了柳彦澈手中剑。接着她一甩手臂,长剑便若寒光飞下屋檐,落入院中。
“烨哥哥,虽说是看戏,还是留把剑防身吧。”
只见从殿堂的另一处暗角里,身着玄色便服的萧烨走了出来,将地上那把剑拾起。
“好了,看客已到,好戏就要上演了。”鬼舞一个飞身,落在了柳彦澈的跟前,从袖中抽出一柄利刃,递给柳彦澈道:“这最后一场戏,和我一起演个过瘾如何?”
柳彦澈扬了扬眉,接过那柄短剑,长出一口气后,终于朗声道:“奉陪到底!”
“彦澈!彦澈!”
“易之,快醒醒,快醒醒。”
“彦澈!彦澈!”浑身裹满绷带韩易之大喊着从床上坐起来,接着心头一阵剧痛,扶着床沿弯下身,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
“这就好,这就好。”耳边是萧泽等人宽慰的声音,韩易之慢慢坐直身子,眼前模糊了片刻才逐渐清晰。他环视着众人,半晌,低声道:“我们,战败了?”闻言,萧泽连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待我们休整几日,定能转败为胜。”“对了,”韩易之想起什么似地,忙道:“韩,韩烟雪……”“我在这里,”韩烟雪走到了韩易之跟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少主你替我挡了那致命的一箭,所以我安然无恙。”韩易之点点头,结果轻微的动作又牵引到胸口的伤处。他咬牙撑了一阵,才看向萧泽:“叔叔,我这伤要紧吗?”“唉,你真是命大啊,那箭头可是涂了剧毒的!幸而随军的徐大夫能解,他说若是服药后,你将体内残余的毒血吐出来,也就无性命之虞了。休息个三四日,就没事了。”“那就好。”韩易之宽慰地笑了笑。此时,韩烟雪将熬药的汤药递过来,要服侍韩易之喝下。“岂敢……”
韩易之慌忙要自己来端,却被韩烟雪挡下:“少主救我有恩,服侍汤药自然是我分内之事。”“那,那好。”韩易之一口口喝着药,眉头却紧锁不展,仿佛陷入深思之中。喝完药后,韩易之忽然对萧泽道:“对了,叔叔,可否请大家都先出去片刻,侄儿有些话要跟……”说着,韩易之看向身旁的韩烟雪。萧泽会意,便领着众人出了里间。“我觉得直呼您的名字还是太过,既然您是干爹的妹妹,易之可否呼您一声烟雪姨?”韩烟雪没回答,只是帮韩易之把靠枕垫好,看样子也算许可了。“其实此时说这种话,会让你觉得我去挡那一箭是别有居心,不过,我也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时机了。”“少主有话可以直说。”“我想请你,放过柳彦澈。”“不出所料,”韩烟雪冷哼一声,将药碗放回桌案,背身道:“少主的意思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你想以命抵命,让我不杀柳彦澈?”韩易之弯下身子,将头贴在床边,郑重恳求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我求你,我求你。”韩烟雪漠然地瞧着韩易之,好半晌,不急不缓地说道:“少主可以先起来,当心再伤了伤口。”“那你是答应我了?”“到不算答应,只是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我真能动得了那个柳彦澈。”“此话怎讲?”“有线报,柳彦澈杀死了上一代鬼舞,成为了执掌枭这个杀手组织,新的首领。”韩烟雪抱着臂,注视着大惊失色的韩易之:“而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替萧烨铲除国中,所有潜伏的熙的密使,还有所有可能的反臣贼子。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他?”“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韩易之激动地从床上跳下,大步走到韩烟雪跟前,死死拉住她的衣衫:“彦澈的大仇已报,他没有必要再做这些杀人勾当了?不可能!不可能啊!”“少主,你冷静一点,你身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我去叫大夫。”韩易之却死活不肯松手:“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的!你的消息可靠吗?可靠吗?”“昨夜,我最得力的一个副手死在了鬼舞的引刃术之下,这还能有假?”“不可能啊,不可能啊……”韩易之终于松开了手,整个人软软地摊坐在地上,无助地盯着窗外灰朦的天空,反复地兀自呢喃。怎么办?彦澈,我们该怎么办?朦胧中,是那个人的侧影,含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明澈,带着傲气的挑衅。他慢慢转过来,伴随着嘀嗒嘀嗒的声音,仔细看去,浓稠的血正冲他白净的指尖一点点流下来。无数游魂正站在他的身后,撕扯着他的长发,衣衫,啃食着他的脸颊,脖径。而他只是笑,只是笑着。忽而,那些游魂看见了无措的自己,猛地全部涌了上来,一同嘶喊,一同悲泣。替我们报仇啊,少主!杀了他,替我们报仇啊!杀了他!
下卷 第二十二章
三天前 丑时
柳彦澈渐渐觉得自己要顶不住了。且不说身上多处伤口,光是刚刚近一个时辰凶狠的缠斗,已经快要耗尽他的体力了。他挥舞着手中的短刃,尽力不被鬼舞逼入死角。
实际上,鬼舞的情况也好不过他多少,一条月色长裙早就被血染透了,肩臂也连中数刀。可是她反而愈战愈勇,一双眼睛透着耸人的光芒。
“你别忘了,这一招可是我教你的。”鬼舞轻巧地躲过柳彦澈反身的偷袭,袖管跟着一摆,两枚银针就朝柳彦澈面门而来。他奋力躲开了一枚,却仍不妨被另一枚打中了肩胛。
“其实,若要真的论武功,我是绝对赢不了你的。”柳彦澈捂着肩膀,苦笑道。
“那你为何要比?”
“因为,我们这次所求不同,所以我必胜你。”
鬼舞捏住手中待发的银针,问道:“我们所求有何不同?”
“这次比试,我求胜,而你求死。”
忽然,跟着一股没来由的寒风,夜枭凄哀的啼叫自树间响起。鬼舞染血的衣衫被风鼓起,猎猎而扬。仿佛因怨恨复活的女鬼般,她仰头一声哀叹后,竟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凄厉得,竟让那夜枭霎时止了鸣叫。
“说得好,柳彦澈,说得好。”她笑够了之后,低下头,眼睛里竟泛起了绿色的光芒:“你求胜,而我求死!”
大吼着,鬼舞疾步行至柳彦澈跟前,掌法如电袭来。柳彦澈避之不及,脚下一滑,翻下了屋顶。鬼舞纵身一跃,跟着下到地上。她快步紧跟,手中招式更加凶猛,柳彦澈毫无还击之力,只能勉强避挡。
终于,数招之后,柳彦澈还是漏出了空档,鬼舞趁机出掌,正中柳彦澈左胸口。只听噼啪一声,柳彦澈仰面倒下,再也动弹不得。约摸是肋骨已被击断。
鬼舞见状,弯腰劈手夺过他的匕首,抵着柳彦澈的喉咙:“唉,既然已经说过我求死,怎么不让我死得痛快些呢?不过可惜了,这次我死不了,你可就该死了!”
柳彦澈只觉得肺部被撕开了般,疼得已经有些眩晕。他只是尽量平缓的出着气,鬼舞的问话根本无从应付。
鬼舞把刀柄在手里转了又转,不动手也不收手,神情安静泰然。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凝神侧耳聆听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终于,她的眉梢微微一挑,牵出弯娇俏的唇线:“虽然你可怜,可是放过你,也决不是我鬼舞的风格!”
说着,她举起手里的匕首,作势要往柳彦澈的心口扎去。柳彦澈随着她的动作,闭上了眼睛。
嘀嗒!嘀嗒!
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淌到柳彦澈的脸上,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他怆然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含笑的女子,银光闪闪的剑尖正从她胸口穿过。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次死的必定是鬼舞。因为,她求死。
“烨哥哥,你终于还是出手了。”
她的话是说给背后的人听的,只是这次她不再回头了。她跌倒柳彦澈的身上,轻软的身子贴住柳彦澈的胸口。
“你啊,跟我一样,一样的傻。”
萧烨慢慢把剑抽出来,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接着大步地走回了寝宫。柳彦澈默默地抱住鬼舞渐冷的尸身,傻子一般地笑着,反复在她耳边低语着同样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已经罪无可恕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已经踏入万劫不复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只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不知道。暂时,不要让他知道。我求的并不多,我就是想有机会跟着天下万民,一起拜倒在他的金銮殿之前。
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能帮到他,我能做的不过是攥住更多更多,然后在他最需要帮助的那一刻,我有能力站出来扶他一把。
若这江河属我,我将引之相送,只为渡你扁舟一叶。
若这明月属我,我将揽之相随,只为照你行路漫漫。
若这天下属我,我将拱手相赠,只为讨你笑意嫣然。
只可惜,这些我都没有,我都没有。我只想用这快要耗尽的性命,换一点什么。不成江河,成一杯解渴的热茶也好。未得明月,做一盏昏暗的残灯也好。难换天下,成一块铺路的石子也好。
我大约还是自私的。为你解渴,却要烫到你的双唇;为你引路,却要劳累你的双眼;送你走上那至高无上,仍要硌疼你的双脚。
这样,你就会记得我柳彦澈。记得我柳彦澈跟那些追随你,保护你的人有什么不同。我要成为你心头的刺,不会碍着你,但是也拔不得。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好。
下卷 第二十三章
芩州城的南街紧邻着夕月河,以往这样的日子,街市上总是人潮如织,河中游船穿梭,然而今年有种雅兴的人已然寥落。长窄的街道上只零落有几家店还开着门,没有人吆喝,只有一两个伙计靠在门板上,望着满天的飞雪打着哈欠。整条街上,还开张的酒肆也只剩一家永兴酒楼了。其他店面或是因为没有生意,或是因为存货补不上,都早早上了门板。永兴酒楼的掌柜的倚在柜台上,环视着店里零落的几个客人,一边叹气一边反复地拨着手底的算盘。
“小二,要一个雅间。”
听到招呼,掌柜的才意识到有客人上门,连忙推了把在他旁边打盹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个激灵蹦起来,立刻上前,对进门两人躬了躬身:“哦,客官,楼上请,楼上请。”
说着,他便灵巧地一转,欠着身将二人往楼上引。边走还边不时回头,冲二人堆上满脸笑意。看那二人打扮,就知道是非富即贵,伺候好了,说不定能多得些打赏呢。小二心里盘算着,不妨同走在稍后的那位客人打了个正面。那人一身银灰雪袍,宽厚的风帽将脸遮去了大半,但仍看得出轮廓明锐,肌肤胜雪。那人似乎感到了小二的视线,猛得一抬眼,就惊得店小二险些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滑下来。“客,客官,这是雅间”“好,你先去打点吧。要两壶热酒,几份招牌素点,做得仔细点。”走在稍前一些的少年嘱咐着,顺手压了一角碎银在小二掌心。“好咧,客官稍等,这就来。”小二接过银子,头也不敢再抬地急匆匆出了雅间,并小心地把身后的门闭好。
负责打点的少年仔细地将房中的盆炉点燃,又将靠窗的位子重新擦拭后,方道:“大人,这里坐。炉子刚点,热得慢,袍子先穿着吧。”
他身后的人点点头,只是将风帽褪去,拍了拍肩上的残雪,坐到了透着隐隐寒意的窗边。“子轩,大约还有多久?”“禀大人,待船行到夕月河岸,约摸还有半个时辰。”“是啊,”柳彦澈点点头,微微闭上双眼:“你也坐吧。在此,不必拘礼。”“……谢大人。”
柳子轩在一侧坐下,双目直直地盯着对面的柳彦澈。仿佛是感到那有些凌厉的注视,柳彦澈的长睫微抖了抖,双眼却始终未睁开。
今天,是凝霜出嫁的日子,迎亲的船队将驶过这条夕月河,而她口口声声念着的程哥哥,将会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入那所曾经名为柳府的院落。
自今日起,她的过去将被改写。她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女,有一个叫做小陌的弟弟,由她膝下无儿无女的叔父,朔州的一名豪商收留。三年前,随叔父到芩州视察生意,遇见了程家长子,两人一见倾心,随即许下了婚约。
今日,便是她过门之日,念姐弟情深,她的幼弟也将一同跟随。
他们都将只有这一种过去,然后迈入寻常的幸福。
这么想着,柳彦澈就不由地笑了,欢欣地把眼睛闭得更紧些,因为眼底还残留着凝霜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傻丫头,哭什么,瞧着丑的,当心吓倒你程璇哥哥。”
“……”凝霜被一个连一个的哽咽顶得连嘴也回不了,只能抽搭着,使劲地瞪着一脸坏笑的柳彦澈。
“怎么,舍不得你这么英俊的少爷我啊?”柳彦澈扯过条帕子,擦着凝霜那张花脸:“舍不得,可是要赶紧说的哦!要是舍不得,我现在就去找程璇,让他把老婆让给我。”
看着嬉皮笑脸的柳彦澈,凝霜闭了闭眼,伸手按了按抖个不停的太阳穴。好半天,才将抽噎平复下来,一字一句道:“那少爷,你就去跟他讲,我凝霜要跟着我家少爷,我不嫁。”听言,柳彦澈的眼睛猛得一瞪,慌忙往后躲:“喂,你个臭丫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我可是跟程璇讲了好半天,他才肯娶你的!要是没有他,你非砸我手里不可!”“砸,砸就砸!我就跟着你了!我就跟着你!”凝霜也不示弱,一把扯住柳彦澈吼道。柳彦澈嘴角一撇,刚要反驳,却被凝霜再度涌上来的眼泪灭了戏谑之心。他慢慢把衣袖从凝霜的手里抽出来,然后倾过身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兄长似地用下颚抵着凝霜的额头,温温热热的泪一滴滴将凝霜的脸颊再度湮湿。“少爷,凝霜舍不得,舍不得你啊……”“我也舍不得你。”柳彦澈用袖子轻柔地擦拭着凝霜的脸颊,侧脸向屋外望去。外面堆满的是为凝霜准备的嫁妆,暗色的绸布将那些漆着明红漆的木箱裹了个严实,一点点喜气都不让流出。那些美丽的金钿银钗将同凝霜的过去一起被锁进,除了主人,将没有人可以探询。“可是,女大当嫁,我们的虎姑婆,终于也得嫁了。”“少爷,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柳彦澈的手松开了,他神情怔忡地看了看凝霜,半晌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
凝霜却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她一步上前,握住柳彦澈的手:“少爷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为了报仇吗?现在仇已经报了,少爷你也就不用再,不用再……”话说到这里,停住的却是凝霜。其实她从来不知道柳彦澈在做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柳彦澈拥有着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上面一刀刀记录着无数冤魂的名姓。“不若归去,何不归去……”听着柳彦澈的低叹,凝霜死死地盯着他波澜不惊的眼底。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点点放开了手,垂下头。“凝霜……”柳彦澈担忧地唤了声。“嗯,少爷,”凝霜猛得抬头回应着,哭肿的眼睛使劲弯做两牙新月,指着对面镜台中的自己道:“你看看,我竟把自己哭成这个丑样子,要是程哥哥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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