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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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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李晋的眼角抖了抖,右脚稍错后些,扎好架势。虽然没有抬头,似乎也知道今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那年被人从法场上救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天气吧,碧蓝碧蓝的天幕倒映在刽子手明晃晃的刀面上。
越过逐渐包围向自己的军士们,李晋看到那个高坐观火的人。手刃,是做不到了。也好,留给那个总觉得有些可怜的,被叫做少主的人好了。
想到这里,仿佛顽皮的孩子似的,李晋冲着面前持刀的人露齿一笑:“看来,今天是不用回去了。”
那面目全非的脸,虽然根本看不出表情,不过从满了半拍的动作看来,李晋还是把来人笑懵了。
“不论你是谁,幸会!”李晋轻叹着,趁着那人防备的空档,一刀斩向其腰际。那人惊得向旁侧闪去,借此时机,李晋反手几剑砍倒了另一侧的两名兵士,硬生生从包围中冲了出来。足尖一点,半空跃起,踩着兵士的肩头一路向高台中心杀回。眨眼间,他已翻身落地,距萧烨已不过十几步之遥。继而,李晋手臂一挥,向高台上下,寥寥残部狂喊道:“将士们,即无归路,不若破釜沉舟,多砍它几个奸臣走狗,陪我们上路!”回应他的,是透着血腥的回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诛!苍琅血债,今日血偿!”“众将听令,护驾!包围这帮叛贼,一个不留!”听到了柳慕那令人满意的号令,李晋含笑望了眼天,真的很晴啊。那么,就来吧。_半刻过去后,高台的上下的躁动渐渐归于息止。此刻,若能从空中俯瞰,发现这场血腥的廷变已布成了终局。黑子浓密地困住了敌棋,覆盖,进而淹没。最后,只剩下中心嵌入的那一颗棋了。自己和别人的血糊满李晋的视线,他只能凭借直觉挥剑做最后抵挡。听着刀兵相撞的声响愈发稀疏,他知道应该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差不多了,等没断的那手耗尽力气,就差不多了。“等等。”李晋模糊的意识中,忽然挤进来萧烨的话语。“先别靠近,”萧烨操着若临楼问月的语调:“这么就弄死了,多没意思。给我先砍断他的腿。”李晋还没意识到什么,人就跪倒在了地上,手中一软,剑也飞了出去。单手摸摸索索,发现膝后插进两把飞刀,深可及骨。“不愧是“枭”的人,好刀法。你们都不许动手,我们来再欣赏欣赏。接下来,没断的那只手!”于是,抚摸着膝盖的手也感觉不到了。“嗯,左肩。”啪!本是跪着的李晋,整个上身也重重地砸向地面。没有了手,他只能用下颚努力抵着地面,还想要重新站起来。“嗯,眼睛吧。总觉得就这双眼睛,还是有点像。”这次的飞刀来得慢了一些,连有些围观的兵士都不由倒抽了口气。“有趣,还真是有趣。不如,不杀了,留着泡在罐子,做了赏玩的物件,也是不错的吧!”萧烨打了个响指:“去,把这东西给我拖起来,找个大夫止血,要是死了可就没趣了。”听到这话,李晋的动作加大了,他咬着牙使劲想要用下巴把自己顶起来。有人慢慢上前,半抱着扶起了兀自抵抗的李晋。“求你,求你……”恍惚中,李晋口齿不清地说着。
耳边是很低柔的声音,缥缈如碧山云深处的几许寺钟,拂去了李晋心头最后的一丝纷乱。
“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心口一阵清凉,李晋就跌入了那佛寺钟鼓的静谧中。那里无争无扰,有的只是那常年随钟声起起伏伏的低云晚风。_“怎么,死了?柳彦澈,这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流血过多吧。乱臣贼子,死不足惜。”“。……算了,你今日也伤得太重,回去仔细修养吧。还有,派人把这里打扫打扫,血气浓得,令人恶心!”“是。”“柳慕,你速速率兵追赶乱党残部,并且发布全国,萧泽贼子叛乱,如遇,杀无赦;若有隐匿叛党者,诛九族!”“是。”柳慕得令后,率兵卒飞速向萧泽逃逸的方向追杀而去。萧烨则由死士护卫着,乘銮驾离开了。
在被血浸透的台子上,柳彦澈犹自深深跪拜,掌心下压着一柄极薄极薄的短刀。
下卷 第十七章
冀州城
正午一过; 偏于平京南侧的冀州城就从高热中渐渐退下来。或许是地域关系,即便是七月流火时节,过了午时,冀州城就会刮起舒凉的东风。那些躲在茶棚下,酒家里的路人也纷纷走出了遮蔽,享受一时的凉风拂面。
但是,今日的冀州城街市已经比以往冷清了很多。廷变之后,萧泽发动叛变,十一州皆属叛军所辖。冀州是除了越州以外,最靠近朝廷辖地的州城了,所以人们都预料到,这场不知何时要开始的血战必将会祸及冀州城。
城中来来往往的路人,面上皆有忧容,连酒楼中唱曲的女子也歇了手里的琵琶,恹恹地倚在半开的琐窗边,凝望着萧索的街市。
此刻,比这街市更加萧索的,莫过于冀州太守府。整座太守府由墨甲武士团团守卫,沉寂无声地镇坐在州城的中心,如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冀州人的心头。
明朝会如何呢?是流离失所,是妻离子散,还是能又勉强熬过一日?没有人知道,而这太守府中的人并不比他们知道得更多。
咚咚咚。
“进来吧。”
待有人应答后,通向太守府西院的院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的,是一袭素服的韩易之。他盯着院落中应声的女子片刻,向她走了过去。那女子背身而立;着一身青蓝漫染罗衣;一串银色的茉莉花钿挽在漆黑的发际。
“您是?”
听到韩易之的问话,兀自出神的女子方道:“哦,见过少主,在下韩烟雪。”
“啊,见过……”韩易之顿了下,不知晓应当如何称呼。
“少主不必多礼,叫我韩烟雪即可。”韩烟雪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石桌:“哥哥还没有醒,少主若是暂时无事,可否同烟雪闲话几句。”韩易之点点头,走到石桌旁坐下。石桌侧摆着几口水缸,碗口大小的白莲在里面摇摇荡荡,溢着清淡的荷香。或许是彻夜议事的缘故,韩易之刚挨上凳子,就觉得疲累汹涌而来,他按了按额头,努力在这醺人的花香中保持清醒。虽是韩烟雪说的闲话几句,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开口,只是侧着脸看莲花上蜻蜓起起落落。从侧面看来她的眉眼同韩琪是颇为相似,只是气度截然不同。一双浅色的眼睛低敛着,眼角浮着几道细纹,不显老态,却有种令人敬畏的苍然。等了一阵,见韩烟雪仍是沉默,韩易之决定开口:“干爹他今日如何?”“还好吧。”韩烟雪依旧侧着头:“那人也才死了不过几天而已,再过些时日,忘了就好了。”她平静地回答。韩易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太阳穴如有鼓擂般涨疼。廷变失败的信息一到,留在平京城外慕虚山中的韩易之,便跟随着萧泽留下的心腹去往翼州城。焦急万分地等了一天后,萧泽带着残部抵达州城。因为未知萧泽等人是否在平京城外藏有伏兵,朝廷的追兵没有追得太远。韩易之是亲眼看着众人将身负重伤的韩琪带回来,而在他怀里死死抱住的,是杨思远的首级。被人扶上床榻的韩琪就那么呆坐着,不语不动,连他身上的伤口都没有办法处理。众人只能围站在四周,无措地看着这个死死抱着杨思远首级的人。韩易之不知晓在韩琪心里,这个杨思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但是,他知道在杨思远心里,韩琪绝对是一道深深的疤。而此刻,杨思远也终于成为了韩琪心头的疤。如果这人还活着,他似乎会笑吧,扬起那有些轻浮的眉眼,笑着把韩琪满脸的恼怒收入心底。终于,韩琪是还是松手了,由韩烟雪将那头颅和韩琪的一支断箭一起埋了。“那是杨思远送他的箭,”声声蝉鸣中,韩烟雪的声音愈发飘渺:“那时他们比射箭,杨思远赢了哥哥,得了太子赏的金箭,却不知为什么赠与了哥哥。苍琅之变后,哥哥亲手折了它。谁想,他还是留了半支。”“干爹他,杨思远……”“这个我也不知晓,不过人已亡故,多问无益。”韩烟雪回过头,薄唇微弯,却并无笑意:“不过话已至此,刚好有件事我有些好奇,可否请教少主。”“请。”“当年杨思远跟随哥哥背叛了太子,害死忠臣良将无数。纵然是至交好友,纵然知晓他有苦衷,哥哥还是选择了同他决裂。如果是少主你,你会怎么选呢?”“可是,杨思远他并没有……”“我们不谈后来,”韩烟雪竖起了一根手指:“我就问少主,如果是你,你的至交害死了你的至亲,你会怎么选?”“。……我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好,”韩烟雪点头,停了片刻又道:“那我们再退一步,说你的至交,亲手杀害了追随少主您的人,不过那人还算不得您的至亲,你又会怎么做呢?”院落一语间惊得可怕,韩易之死死地瞪着对面的韩烟雪。韩烟雪安然地回视,仿佛寒暄客气似地再度重复道:“少主你会怎么做呢?”“。……”“晋儿死了,尸体手脚皆断,双目被剜。尸身悬于平京城门,三日后,作野狗食。”韩易之的手攥住又松开,喉咙被呼入的气息蜇得生疼。“出手的是一个满脸伤疤的死士。他是枭的杀手,在入枭以前,他叫柳彦澈。我想少主是相识的。”“。……李晋……”好久,韩易之念出了这个名字。韩烟雪会意地点点头:“这个少主放心,我会让他入土为安的。毕竟晋儿自小就跟着我,他算得上我的至亲。”“。……”“各为其主是没有错的。所以当年我并不恨那个杨思远,他只是重新选了自己的主子。不过,不恨归不恨,血债还是要血偿的。”“血债血偿……”“是的,少主。”说着,韩烟雪忽然一牵衣摆,半跪在韩易之面前,接着伸手拉住了要扶她起身的韩易之:“此后,韩烟雪将率领熙任少主调遣,所以请受我一礼。”“请,请起吧。”“还有一点,晋儿是我的至亲,此仇不可不报。若是沙场之上,因为此事,韩烟雪不遵少主调遣,就请您见谅了。”韩易之低头看着她,背光中,双眼深黑无底。终于,他再度伸手,扶起了韩烟雪:“你说的,我明白了。”“如此最好,那么现在进去看看哥哥吧?”“你先去,我站一站就来。”目送着韩烟雪走进房中,韩易之起身走到了那植着白莲的水缸旁。阳光下,沾着水珠的莲叶碧绿沁骨,而莲瓣则被映得愈发透明。韩易之用手指轻碰了碰,碧绿的色泽就这么涌上来,白莲摇曳着成了那远山新雨后漫开的一笔淡青。看了不知多久,韩易之才转身朝一侧的主屋走去。
下卷 第十八章
今夏,整个芩州最过繁盛的一季莲花,莫过于柳府那满池盈盈芙蕖,就连最为败落的一处院落也萦绕着荷香缕缕。
坐在太师椅上的柳彦澈,正细细品着上好的七月荷,身边是凝霜抱着柳月琴,愁容满面地拨拢着。眼前院落萧索一片,旧日种的那些花草因无人打理,各自枯败。残余的一些草木,在过午的阳光下,也看着奄奄一息。
“为博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凝霜,你这琴弦凌乱,莫非也是为了博我一顾?”
听着调侃,凝霜拢住琴弦,朝院落大门方向瞧了瞧,低着头不吱声。
纵然是朱门深闭,还是听得见外面的纷乱噪杂,有东西打砸之声,夹杂着哭叫哀求之声,着实不是个听琴的好地方。
“启秉大人,柳氏携幼子叩拜求见。”
大门开了半扇,有侍卫走进通秉。听到幼子两字,柳彦澈的眼皮跳了跳,并没有立即回答,徐徐呷了口茶后,将茶碗放在身边的桌案上,对凝霜道:“折腾得差不多了,把东西摆上来吧。”
凝霜放下柳月琴,解开放在身边的一个素色包袱,里面是三个牌位,她依次将它们在桌案上放好。
“让他们进来,你们都出去门外守着,这家除了这个院子,要给我抄得干干净净!”
门推开了,跌跌撞撞进来的是披头散发的柳氏,扶着她的正是柳家的幼子,柳子轩。柳氏抬头看了眼柳彦澈,扑通一声,扯着柳子轩就跪下了。
开口闭口的,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求饶告命声。柳彦澈抄着手,眼皮耷拉着,只把远处浅金的天光敛进眉目,还有的就是他垂手叩拜的弟弟。
杨思远一个图谋造反,算是断了杨家的命脉了,柳姓一族趁势反扑,借外患之际,剪除自己最大的敌手。由于杨洌大义灭亲之举,萧烨打算先留下这条狗为自己卖命。不过,其余早已鸡犬升天的杨派众人,便没有这个幸运了。
这倒也省了柳彦澈的麻烦。不过几个折子,芩州的杨太守就举家被抄,子嗣一律充军或流放。当然,他的妹妹,也就是柳彦澈的大娘,自然也无从幸免。不过是折子多添了几笔,柳彦澈就给自己那个曾经的大哥戴了顶不轻不重的帽子,压得他们一家不死不活。
是的,不死不活。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柳彦澈不自觉地竟笑出了声,那逼人得寒意惊得柳氏停了哀号。
“大人……大人开恩啊!饶了翰绎吧。他舅舅的事情,真的与他无关啊!他是清白的啊!”憋了片刻,柳氏抖声再次为自己押在芩州府衙牢狱的长子求饶。
“大娘,”柳彦澈的眼皮抬了抬,笑道:“你这话可就错了。大哥是清白的,我自然知道。可是大娘你也晓得吧,我会因为大哥是清白的,就放过他吗?”
柳氏愣了愣,抬脸惊愕地看着柳彦澈,接不上话来。
“怎么?大娘听不懂?”柳彦澈起身,踱至柳氏面前,半俯下身子:“我爬到这么高,就是要看你们死啊!”
柳氏将嘴唇咬得青紫,红肿的双目死死地瞪着柳彦澈,如同一只濒临爆发的母豹。
“现在,我只是担心你们摔得不够重,不够狠,所以我还特别关照了芩州府衙,把所有新鲜的招子都亮出来,让翰绎哥哥多见见世面!”
“啊!”
愤怒至极的柳氏狂喊着,伸手要扑向柳彦澈,柳彦澈侧身一躲,一回脚将柳氏踹到在地。
“娘!”
柳子轩伸手连忙去扶柳氏。柳彦澈那一脚着实太重,柳氏重咳了几声后,哇得一声,呕出了一滩浓血。
“……娘;”柳子轩浑身大颤地盯着那滩血渍,死死地搂住柳氏,对柳彦澈道:“你倒底要怎么样!”
柳彦澈撇了眼柳氏母子,默然转身坐回倒椅子上。他看了眼凝霜,她正怆然而立,死死地盯着地面。
我到底要怎么样?
问得好!我到底要怎么样!
柳彦澈抬手,轻轻抚过那三个牌位,手指一寸寸感受着那刻下的笔划。
我想要怎么样?
我自然是要你们死!只是,就怕你们连死也不配!
“知道吗,大娘,你刚才的行为可算得了是以下犯上。不过念在你年老体衰,不如就让你这个幼子顶罪吧。这样,他哥哥在狱里也有个伴啊。”
”柳彦澈! 你……你究竟要怎么样!你要我死吗?你要我死,你才会放过我的儿子吗?那我就死!”
半疯的柳氏嘶吼着要起身,却被柳子轩拼命抱住。
“大娘,你还记得杨策吧。杨太守的长子,他爹这么大的罪过,被押赴京城斩首示众,可是他只是充军,并未受刑罚。你知道为什么吗?”
“……”
“就因为他昨天跪在这三个牌位前,叩头三百下,每叩一下,就说一句‘我是畜牲,猪狗不如’!”柳彦澈笑眯眯地重新端起茶碗:“我可真是被那父子深情感动了。而大娘,你的母子情深,我还没有感到呢!”
本还在挣扎的柳氏身子一僵,片刻后,她慢慢侧身郑重地看着柳子轩:“子轩啊,娘求你,别看,好吗?”
“娘!”
“娘求你,娘为了你哥哥,求你。别拦我,也别看,好吗?”
柳子轩咬着牙,脸涨得青紫,拉着柳氏的衣袖
“算娘求你!算娘求你!”柳氏抓着柳子轩的肩头:“难不成你也要娘磕头求你!那好,娘磕!”
“娘!”
柳氏将子轩扯着自己的手慢慢掰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乖,听娘的,跪好,闭上眼睛。”
说完,她就跪着,挪到了桌案跟前,仰望着牌位上那三个名字,那张泪水纵横的脸显出了一丝动摇的神色。
“怎么,大娘还想说些什么啊?”
柳氏垂下头:“大人在上,柳氏今日所遭,皆为往日作恶的报应。但请大人放过我两个儿子,柳氏在这里向三位亡人磕头了! 我是畜牲!我猪狗不如!”
柳彦澈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茶盏已经凉了,而从檐隙淌下的天光似乎也跟着凉了。闭着的眼前,不是黑暗,反倒是一片明红,夹杂着无数跳动的黑点,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凝霜的琴早已罢了,耳边却有箜篌玲珑,指法娴熟,力柔音明。这世上,也就杨策能将箜篌演绎得醉人如许。或许是他们偶然一次的相聚吧。头顶明月半残,兀自席地而坐,和着箜篌的调子,击掌长歌。身边的绫晓,凝霜端着食盒,慌张地左顾右盼,生怕这一幕被柳府多嘴的仆人撞见。
那时,风正凉,夜未央,有杨策抚琴,浩凡添酒,子轩欢笑,还有韩易之,扯着嗓子跟自己一起嚎叫。而一过了子时,心急如焚的娘跟着气急败坏的爹才会出现,将这帮醉酒的小疯子各自拖走。第二天,必然是头疼欲裂,听绫晓苦口婆心的规劝。
真好。真好。
仔细安排下,那发配充军的人,应该已经被薛浩凡带走了。他定是恨死自己了,却又无能为力。就像正跪着的子轩一样。是他柳彦澈害死了他的父兄,拖着他们全家陪葬。对此,无论是杨策,还是自己,其实都无能为力,不是吗?
太阳穴如有鼓擂,附和着脑中的琴声,快要将头撞裂了。柳彦澈狠狠地按了按额头,冷声道:“三百下,已经够了,大娘。凝霜,叫人带他们下去!”
门开了又合,院落重新静寂。良久,柳彦澈方缓缓睁开双眼,发觉凝霜正守在自己身边。他抬手拉着凝霜的长袖:“凝霜,喜欢这处院子吗?”
凝霜叹口气,脸色更差了一层:“怎么不喜欢,凝霜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
“喜欢就好,”柳彦澈明眸轻弯,笑了:“你要是能住下,爹,娘,还有绫晓都会喜欢的。”
“大人……”
“你那个程哥哥,我见了。是个好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说着,柳彦澈站起身,走到院子的中心,对凝霜道:“一直跟着我,苦了你了。现在,该了结的已经差不多了,你也该自己打算了。这府邸,就做你的嫁妆吧。”
凝霜皱着眉,自当柳彦澈又在胡言乱语。
“只是,把这一处留给我,说不定有一日,我还要来投奔你们呢!可别不肯收留啊。”
“是,是,是,少发会儿神经吧,彦澈少爷。”凝霜上前扶住了柳彦澈:“天色要晚了,走吧。”
“还是少爷顺耳啊,”柳彦澈点点头,看向那三个牌位:“那个留下,他们或许想在这院子多待待。让人把门守好。”
“是。”
凝霜应承着,不由地回了回头,那三个孤零零的牌位在近傍晚的阳光中,被拉成了长长的影子。
下卷 第十九章
啪!最后的一颗杏子,不偏不倚地打中目标。
“啊!”
树下一个愣头愣脑的身影捂着脑袋,四处打量着,发现打中自己的,竟是枚半熟的杏子。只见他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把杏子拾起来,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一边还抬头看着浓密的树荫,嘟嘟囔囔道:“这好像不是杏树啊。”
柳彦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无语到内伤了,一个飞身,轻巧地从隐藏的树亚间,稳稳地落到这个傻子面前。
“啊,彦澈!你终于来啦!”傻子兴高采烈地跑上来:“有杏子掉下来噢,给你吃!”吃你个大头鬼啊!柳彦澈伸手就想弹着个傻瓜的脑门,却发现自己被这个人的目光拴得动弹不得了。盯着半天,夺过他手里的杏子,一口进去。“呜……”“怎么了?”柳彦澈瞪着栗红的双目,捂着腮帮子,半天不说话。他怎么好说,是因为刚才躲在树上吃掉了一大把杏子,已经把牙吃倒了的缘故。“是不是没熟啊?没熟就赶紧吐掉啊!”
“没有,满好吃的。”柳彦澈吐掉杏核,摆了摆手:“今天准备去哪里玩啊?”
“杨策他们还没来呢,我们坐着这里等等吧。”柳彦澈点点头,跟韩易之,两个人靠着槐树粗大挨坐在一起。柳彦澈仰头望着从树隙泻露的丝缕湛蓝,不由地打了个哈欠,还真是个好天气呢。“子轩怎么没有来啊?”“今天夫子来上课,他自然来不了了。”“那你怎么不去上课啊?”“哼,我早就无师自通了,还需要听那个老头子唠里唠叨?”韩易之听言,无声地笑了,侧脸去看柳彦澈,却发现他正闭目养神。韩易之盯着那还带着抹傲然笑意的脸,半晌,方才有些恍惚地转回了头,默默地盯着头顶繁复交错的枝丫,神情有些僵硬。“杨策和薛浩凡,这两个人老是不守时,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们!”“还说别人,你可也没准时啊?”“谁说的,我……”柳彦澈猛地坐起身来,却自己被话卡住了。其实这次自己是早到了,偷偷地窝在树上半天,就是为了看这个傻子等自己,着急的样子。为什么呢?他柳彦澈做事就凭高兴二字,管他为什么。柳彦澈拍了拍沾在身上的青草,站起来:“我不等了,这两个人,老这么不守时。”“再等等嘛,”韩易之跟着站起来:“今天我跟杨策说好了,带他们去琉云山脚下,我们上次去的那家馆子。他肯定会喜欢那里的蟹粉狮子头的!”
“你乐意等,那是你的事。”柳彦澈袖子一甩,径自走开了。韩易之抱臂,瞅着柳彦澈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快步跟上去,双手一按柳彦澈的双肩,硬是让他站住了。“好啦,好啦,不等他们了,我们自己去吃,好不好?”
柳彦澈乜斜着瞧向韩易之,只见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人,正努力地把双眼瞪成水汪汪的样子,嘟着嘴委屈似地看着自己。
瞬时,柳彦澈就觉得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地,顺着脖子爬了一身。伸手推了把韩易之,但终究还是撑不住扑哧一声,被逗笑了。“你请客,我就去。”“请客就请客,”韩易之故作豪爽地一拍腰间薄薄的钱袋:“不过,可不可以别点太贵的酒啊?最近……”“你是说,想让我这柳家二少爷喝便宜酒?”被柳彦澈这么一句,韩易之为难似地笑了笑,接着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哼,也不想想我的身分……”柳彦澈这张没遮拦的利嘴正准备变本加厉,忽然猛地收住了。“我知道,你是,柳家二少爷。”韩易之边轻叹了句,边把头垂得更低。被这么不轻不重的话一戳,柳彦澈顿时慌得脸都有些发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韩易之,因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急得手都有些冒汗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懂。”韩易之轻声打断他,慢慢背过身去:“我不过是个账房收养的孩子,而你,是柳家少爷。你看不起我,这很正常。”“我,不是,我,”柳彦澈以往的伶牙俐齿,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场了。看着韩易之沉郁的背影,柳彦澈觉得就像被虫子啃在了心上咬了一口,疼痒不堪,又抓挠不得。“易之,”柳彦澈口气软得不能再软了:“你晓得,我只是说笑罢了。”韩易之不出声,只是一味低着头,肩头有些微微颤抖。柳彦澈见他不应,更急了,手心都是汗。他柳家二少爷骄横跋扈是出了名的,怎么碰上这个傻子,却总损兵折将,输得一败涂地呢?“对,对不起,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柳彦澈磕磕绊绊地道着歉,谁让他最缺的就是道歉的经历呢。“你刚才,真的不是看不起我?”“绝对不是!”柳彦澈恨不得赌咒发誓了:“刚才是我错了,你要我,要我怎么赔错,都是可以的!”“那……”韩易之悠悠地拖了长音,接着猛地转身,一脸灿烂地笑道:“以身相许,如何啊,彦澈?”“没问……”柳彦澈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瞅着韩易之。韩易之笑得愈发放肆,伸手挑起柳彦澈一缕发丝,深情款款道:“那我算你答应了哦,柳美人……”“你,找,死!”
柳彦澈的一张俊颜立马黑似锅底,抬手就直劈向韩易之的面门。韩易之身子顺势向后一仰,轻巧地躲过了掌风,腿同时朝柳彦澈脚下一勾。柳彦澈没防备,一个趔趄,竟跌靠在韩易之地怀里。韩易之将柳彦澈腰际一环,伸手点点了柳彦澈鼻尖:“良宵且长,美人你急什么?”“韩易之!”柳彦澈怒吼着,脚下一扫,勾倒了韩易之。可韩易之并没有放手,紧紧地搂着柳彦澈,结果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柳彦澈正压在韩易之身上。“让你再瞎恶心人!”柳彦澈气息不平地怒吼着,也不起身了,压着韩易之使劲地扯他的脸。“好了,好了,疼!疼!”韩易之也不挣扎,只是求饶。直到那张白净的脸几乎要肿起来了,柳彦澈才终于泄愤,松开了手。“完了,这下真的要变包子脸了!”韩易之可怜兮兮地揉着脸。“活该!”柳彦澈狠狠地瞪着韩易之。可看着那张半肿的包子脸,嘴角死抿了半天,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韩易之也边揉着脸,边跟着笑得喘不过气来。“你啊,这么爱演,不如去当戏子!”“当戏子有什么好的,”韩易之笑眯眯地,捏尖了嗓子:“奴家只愿演给二少爷看。”柳彦澈笑着弹了下韩易之的额头,却接着愣住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压在韩易之的身上。柳彦澈连忙站起身来,韩易之也跟着他站起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那,那个,去喝酒?”韩易之提议到。“哦,好啊,去喝酒,那家店主珍藏的竹叶青,这次一定要让他拿出来!”柳彦澈附和着,抬步要走,手却被一只同样汗津津的手握住了。“彦澈……”映进眼底的,是若星的眸子,由于太过璀璨,令柳彦澈眼前顿时一片茫然。“彦澈,柳彦澈。”那个人,念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两瓣滚烫的唇贴了上来。“韩易之!”————————————————————————
“大人,大人!”
柳彦澈扶着额头,慢慢坐起来。看着身边的人半天,才看清那是凝霜。
“凝霜,怎么了?”
“船快要出芩州了,您让我这是叫醒您的。”
“哦,是啊,辛苦了。”
柳彦澈接过凝霜递来的外衣,穿戴好后,起身朝船外走去。船舱外,暮色刚临,河道两侧灰屋朱楼,都亮起了灯火盈盈,各家房舍溢出的欢声笑语,随着江水一起潺潺流淌。
“我的仇已经报了,你呢?”柳彦澈冲着渐行渐远的芩州城,兀自低语:“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吧。”
对啊,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但等待你,只会有那天下敬仰的至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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