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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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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彦澈垂下双目看着地面:“请圣上,龙意天裁。”
“龙意天裁?”萧烨笑着一把掐住了柳彦澈的喉咙,满意地看着那白皙的脖颈因为自己的力道泛出红迹:“我的爱卿啊,说话总是这么得朕的心,真比后宫的妃子还得我心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你这么个人了。若是真的留下你逗个趣,倒也不是不可。”
柳彦澈窒息地想要躲,但一动也不敢动。他晓得,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君主,是能够一把就捏碎自己的喉骨的。
“只不过,”萧烨说着眉头不由地皱了皱:“坐在这个宝座上,要得个暖床的,那还不是呼之即来?真亏那些浅薄的假道学想得出来。像你这种东西,还真值得我这么费心费力?是不是啊,爱卿?”
“……圣,圣上明鉴。”
“啊,原来爱卿也赞同啊。那么爱卿你来说,说说朕为什么这么珍惜你,这么纵容你啊?朕洗耳恭听。”
好像是在等待回答,可是那掐住喉咙的手却力道更重了,别说言语,连呼吸都已经勉强了。
“怎么了?爱卿不晓得啊?那么朕告诉你啊。”说着萧烨就一掌落下,青紫的掌印立即印上了柳彦澈的左脸。
“我告诉你,你就是替我咬人的狗!留着你这么个东西,就是要看家护院的!现在那些要打家劫舍的贼人都闯进来,你这条狗现在竟然不管用了?那,我还要你这个狗东西,做什么?”
“臣知罪,请圣上降罪。”
“圣上?很快这个圣上就得换人了吧!”萧烨怒吼着,一把揪住柳彦澈的衣领:“说,为什么那个人没死?这枭的引刃之术不是万无一失吗?”
“……保护他的人,原来也曾经是枭的杀手,我没有料到,所以反被摆了一道。”
“枭的杀手?”萧烨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松开了抓着彦澈的手:“应该是当年跟着韩芊然那个贱人的,那个叫琴音的小丫头吧。竟然也没死……”
“是臣失职,没有查清就急于下手了。”
萧烨轻蔑地哼了一声,袍袖一展背过了身去:“算了,看你也算尽力了,况且往日你也立功不少,这罚朕先留着了。”
“谢陛下恩典。”
“滚下去吧,让外面跪着的那柳慕也滚。告诉他,让他把养的狗好好教教。在我这里从来就不能接受失职这两字。滚!”
“是。臣,告退。”
看着彦澈有些趔趄的身形,坐回龙椅的萧烨眉宇锁得更紧了。长叹了一声,一掌拍在书案上、
“哥哥啊哥哥,死都死了,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啊?不过就想凭个儿子,加个掌权的弟弟就想夺我这万里山河,你也太蠢了吧!
也好,先让我见见,再把那小子送去跟你们一家团聚。”
说着,辛辣的笑占满了脸孔,享受一般地不断摩挲着王座的扶手。这世上还有什么会好过如此呢?
这万里河山只能是我的,这九五之尊只能是我。要夺,你就来试试吧,来为我的王座陪葬吧。————————————————————————
“大人,已经过了二更了,你这身子熬不得,快睡吧。”
凝霜一边替柳彦澈盖上外袍,一边规劝着。可是斜倚在窗边长塌上的人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呆呆地望向窗外。
凝霜见状,便回身遣退了其余使女; 伸手拉过一方绣墩;挨着柳彦澈坐下来。
“凝霜……”
“怎么,不唠叨地劝你休息,陪你坐一会还不成吗?”
若星的眸子抖了抖,笑意散落,凝霜顿时觉得心头一动,伸手推了一把柳彦澈:“别笑了,笑得我心里怪发毛的。”
“嘿嘿,这才是我们家的老虎婆凝霜嘛,”柳彦澈笑嘻嘻地拉着凝霜的手:“整天大人大人的,你不腻吗?”
凝霜歪歪头脑,宠溺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反握住柳彦澈:“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说被骂了,怎么还这么高兴的样子。”
“你觉得我高兴?”
“对啊,我说错了吗?”凝霜盯着柳彦澈,想着这双漂亮的眼睛有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没有,我是开心,真的很开心。”柳彦澈言罢,便紧紧得抿住了嘴,隐隐的红色漫染上脖颈。凝霜已经可以感到自己握住的手开始有些发抖。
“我见到他,凝霜,我见到他了。”
凝霜心头顿时一沉,不用说她也晓得,那个他指的是谁。她盯着柳彦澈,小心地问道:“你在哪里见到的?”
“芩州,芩州的桃花中,我见到他了。他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凝霜不说话,把柳彦澈的手握得更牢了些。
“凝霜啊,你知道吗?他要我跟他走,他什么都不要了,让我跟他走。”
“……”凝霜吸着气抖声道:“是吗?那真好啊。”
“是的,真好啊。”
“那,那少爷你怎么不走呢?”
柳彦澈低下远眺的目光,哀然地看着凝霜,看得凝霜胸口阵阵作痛。她握着柳彦澈的手,费力地说道:“你可以走的啊,少爷,你可以走的啊!”柳彦澈顿了片刻,突然嬉笑着把脸凑上前,作势要亲凝霜,惊得凝霜往后一躲差点从绣墩上跌下来。“嘿嘿,凝霜你太嫩啦!难道你跟你程家哥哥都不亲亲吗?”“你少没正行!”凝霜又羞又急,可是拉着柳彦澈的手却没放开:“你给我老实回答,为什么不跟他走!”柳彦澈只是笑,红眸漾得醉人。凝霜看着柳彦澈,说不清怎么了,就是难受得觉得连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了:“少爷,你为什么不跟他走啊!你跟他走啊!既然他还活着,既然他要带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呢!”“傻瓜,我要是走了,你们该怎么办啊?”凝霜愣了愣,刷得站起身,伸手也把柳彦澈从软榻上拽起来,二话不说地硬往门外拖。
“凝霜,凝霜……”柳彦澈任由她拽着,只是撒娇似地喊着凝霜。
就这么拉拉扯扯地,二人一直走到书轩外,站在满园飞雪般的三月霜中,柳彦澈忽而止住了脚步,回手拖住了凝霜:“傻丫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凝霜咬着唇,还死命要拽,可是一步也走不了了。她回过头来,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满都是泪水。
柳彦澈长眉一皱,凑身上前,手贴在凝霜湿透的脸颊上:“我的傻凝霜啊,你哭什么啊?你程哥哥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你……”被柳彦澈这么一引,凝霜的抽噎更甚一成:“走吧,少爷,求求你,你走吧,跟韩易之走啊!”
说罢,凝霜难以自已的号哭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看到她的少爷这样,连她都疼受不得了,柳彦澈又该怎么熬?她不晓得什么门当户对,或者觉得两个男子在一起有何不妥,她只知道若是要选,那么这个世上还能让她的少爷笑得绝艳天下的,只剩下了那个叫做韩易之的人。可是,她的彦澈少爷走不成,走不了,走不得。他的肩上背着太多人的血债,老爷的命,夫人的命,还有,还有绫晓的命。他放不下他们,她也放不下。可是,这一刻,凝霜真的希望她的彦澈少爷是个自私鬼,自私得只记得自己。若是这样,他就能走了,跟那个叫做韩易之的人走了。
凝霜只是哭,也只能哭。她想要替这个人,替着笑意盈盈的人,把心头的苦都一一哭出来,如果他不想喊,如果他不想哭,她可以,她可以替他把眼泪流尽,这样她的小少爷就没有为之落泪的伤悲了。
下卷 第九章
夜色一层淡过一层;裹着金光的锦红从衍墨的天际缓缓压过来。纵然明月还高悬当空;可是树间的鸟儿已经醒来,发出迷糊如梦呓的叫声。挨坐在榻上的两个人无声地仰望天际,静候朝阳初升。“凝霜。”
“嗯。”
“以后别一哭完就拿我的袖子擦眼泪鼻涕的,这可是瑞州进贡圣上恩赐的上好青绸。”
扑哧!脸肿得跟包子一般的凝霜最终又气又恨地笑了,拉过柳彦澈的衣袖,大声地擤了擤鼻涕,方满意地看着自家少爷有点僵硬的脸。
柳彦澈一拍额头:“唉,你这个邋遢样子; 肯定是嫁不出去了!看来你得吃我一辈子了!完了,完了。”
凝霜也不恼,往柳彦澈身上一靠,凝视着徐徐明朗的天空悠然道:“不就吃你两口饭吗?要是没有我在,你这个性子还不得两天就把自己折腾跨了?告诉你,这次下不为例,以后要是你再敢点灯熬油,我就让程哥哥拿补药灌死你!”“知道了,管家婆。”
随着明金色融进沉暗的底色,天空从内里透亮起来,逐渐变得与悬月同色,于是那微微的一轮也再难看清了。接着,从天界深处,朝阳裹着霞光万道蹑足而来。
柳彦澈忍着光芒的刺痛,不眨眼地盯着旭日高升,连眼珠也烙上金色的斑驳。
“凝霜,会的,会有那么一天,我将放下一切跟他走的。”
凝霜疑惑地转过脸,但是柳彦澈没有回头。
“凝霜,我们约好了,要活着,要活过这一劫,然后他会来,来带我走。”
“嗯。”
“嗯什么?要说真好!”
说着,柳彦澈一扬唇角,起身站在明媚的晨光中,眉目张扬一如往昔。
凝霜点点头,大声附和:“嗯,真好!”
“就是啊,真好!真好!”
柳彦澈朗然的笑声勾得凝霜也不由辛酸地欢喜起来。
“我跟他说了,我柳彦澈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而他韩易之若是敢背信弃义,那么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他!”
多久都没听到这么孩子气的霸道宣言了,看着被春光涂染的身影,凝霜在一刻间失神了。似乎就会如此,只要她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放话了,那么翻天覆地又有何不可呢?
“好啦,那么一天之计在于晨,凝霜!”
“是。”
“快去催厨房准备餐点,一夜没睡,彦澈大人我都要饿死啦!”“是。”
凝霜笑着还像模像样地做了揖,转身往外走,可还没来得及踏入那春意盎然的院落中,就被身后的声响惊住了。连忙回头,发觉自己那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小少爷,正倒在冰冷的地上,无暇的面孔已经被浓稠的血湮没。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满树栖鸟,落了一园的三月飞霜。
沉睡中;柳彦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琉云山的那片碧桃中;熨帖着肌理的是韩易之熟悉的体温。
“这次我没死;那么你回去;会怎么样呢?”
那人愁眉深锁;看得柳彦澈反倒起了作恶的念头。
“谁晓得啊?不过凭我这么得宠;也受不得什么罚的。”
“柳彦澈!”
“怎么?”柳彦澈扬起栗红双眸:“别说你在边关,关于我柳彦澈的流言就一句也听不到?”
“别人说什么,我从来都不信。”韩易之把唇贴在柳彦澈的眼角:“你知道,从来只有你说的,我才会去听,去信。”
“是吗?”柳彦澈轻哼了声:“若是这样我劝你最好还是谁的话都别听,尤其是我。我只不过还没需要走到那一步,若是有那条路选,我也会不回头走到黑的。”
“我知道。”
短短的三个字伴随着韩易之的呼吸抚过柳彦澈的张扬的眉宇,柳彦澈长睫抖了抖,徐徐落下。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韩易之,还有谁更懂得他柳彦澈。他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他知道自己横冲直闯,他也知道自己孑然无依。因为,他们一样的可怜,一样的可怜。
“你们这次进京,难道就是为了挣个鱼死网破?”
“是啊,鱼死网破。”
“就不能再等等吗?”柳彦澈沉在泥沼的黑暗中,抓着韩易之的手:“再等等,我就不会成为一支要猎杀你的网了。”
“不能等,也等不得,苍琅之变至今,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朝……”
说着,韩易之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抱住了柳彦澈。
“怎么了?”
“……彦澈。”
“嗯。”柳彦澈睁开了双眼,难得耐心地盯着韩易之。在更东一些的地方,夜正在被刺目的光明步步紧逼。
“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也是知道个七八分的,所以我知道,若是一朝相遇庙堂,那么你是有你自己的所在的。”
“是的,在你的对面,并且拎着刀不得不取你们每个人的项上人头。”
说话时,黎明的第一道光如剑般刺入了夜的心脏,流光如血痕飞溅在天幕上。映着暗夜明媚的伤痕,柳彦澈反而看不清韩易之脸上的神情。
“是的,这是你要做的,你要记住这是你要做的。”说罢,韩易之把头埋进了柳彦澈的长发中,收紧的手臂勒得柳彦澈肩头发疼。
“你就是要说这些!”
“对,”发间传来韩易之模糊的耳语:“你要记得!就算是遇到我,遇到曾经认识的人,你要记得你要活下去,为了你娘,为了凌晓。你不可以一时手软,就像……”
柳彦澈一声重叹,打断了他:“就像今天这样?”
“对!你柳彦澈说过,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只要我没有,你就死不得!”
“。……傻子,这话怎么能反着解呢?”
“为什么不能!”韩易之意外地蛮横起来,可头还是固执地埋在柳彦澈的发中:“如果你不许诺,我现在就带你走!”
“……”柳彦澈喉头哽了哽,尖锐地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我开玩笑?”
韩易之抬起头,眉头紧凛,黝黑的眼睛牢牢地攥住了柳彦澈想要躲避的目光。在萧索微茫的清晨中,柳彦澈竟不自觉地被瞪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像是被那股逼人的气势掐断了声带。
“我现在就带你走!”说着,韩易之忽然猛得将柳彦澈整个人抱住,咬牙忍住胸口的新伤,站起身来。
“韩易之你个疯子,放我下来!”
柳彦澈又急又怒地挣开韩易之的手臂,不意肘部正中那道他刺出的伤口。韩易之低低吼了一声,脚底一滑,仰面向后摔在了地上,但是手还是牢牢地扣在柳彦澈的腰间。
“你这个疯子!疯子!”
看着韩易之胸口的纱布又衍出血色,柳彦澈心口疼得手都发抖,
“你这个疯子!”
“你答应我!就算是我站在你对面,你也在不能,不能……”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总行了吧!你这个疯子!疯子!”
柳彦澈伏在韩易之的胸口,嘶吼着疯狂地吻着那个让自己恨极憎极的疯子,发烫的血在体内沸腾,几乎要再次冲破脸上无数杀戮的印记。
“活着,我们都要活着,活过这一劫,然后我们一起走!”
耳边是翠莺的轻啼,伴着疏疏落叶飞花之声,春一季在琉云山走到了尽头,而明朝呢?明朝我们又在何处看水穷云起呢?
或许真的会实现,真的会有一朝睁开双眼,碧泪湖的神仙正从湖心浮现,悠然将往事一唱再唱。
下卷 第十章
山道上,一队人马正在夜半时分前行。虽然各个行商打扮,可是仔细看其步履身形,便知皆行伍出身。
“易之,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平京外的慕虚山了。”随着话音,琴音掀开车帘,坐到了马车内。
“嗯,我知道了。”
靠着颠簸不已的车壁,韩易之默然地凝视着手里的锦袋,一面答道。
“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况且就算我问了,你也未必想说。”
“多谢琴音姐。”
“没什么可谢的,”琴音冷冷道:“只是你要知道,这一次,我们已然把所有人的命都押上来了,包括你叔父萧王爷全家的人头。所以,我们容不得变数,生死也就在此一着。”
“我知道,不容变数。”韩易之重复了一遍,将手里的锦袋揣进了内袋。“而且……”“嗯?”“而且这次进京,你不能去。由李晋代你去。”“什么?”“是的,之前我们不提,便是知你不会同意。但是这一次,我们打算就在晋见之礼上动手,刀兵无眼……”
“刀兵无眼?难道李晋就是金身铁骨,比我能抗住那钢刀利刃?”
琴音被一堵,叹口气:“易之……”
“少主非臣,怎知臣不能?”车外传来李晋的声音,转眼他也进了车内,冲韩易之了然一笑:“况且,这对我也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我看看那个萧烨,那个亲手将我父一刀刀剐死于大殿上的君主。”
韩易之看着李晋,神情索然。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唇间的讪笑挡了回来。韩易之转开了目光,隔着帘栊望向车外。静谧的山中,只有明月随着车队的步伐,急行于张牙舞爪的树影中。
为什么呢?这么肆无忌惮地横冲直闯,是为了什么呢?不顾及累累伤痕,也不顾及会拖上所有人的命,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好半天,韩易之徐徐道:“李晋,你知道的,让你去而不是我去,不过是因为我是萧靖,死不得而已。”
“易之……”
琴音要劝,李晋伸手拉住了她:“少主说得没错,就因为你是萧靖,你才死不得。”
语毕,他一把撩开了车帘,指着外面在深夜中急行的队伍道:“也正因为你萧靖还在,所以我们才会都在这里!”
啪得一声,车帘又落下,挡住了作势要漫上来的料峭春寒。盯着神色凛然的李晋,韩易之看见了在那少年青涩外表下滚滚翻腾的恨意,因为时长年远,反而愈发迸发出逼人的气焰。
“别人不说,至少对于我李晋而言,对于那万千冤魂而言,你死不得!”
“是的,因为我是萧靖,所以死不得。因为我们都还在恨,所以萧靖,还死不得”面对李晋的质问,韩易之冷冷地回道。
说穿了,还是恨,还有对权力的欲望,支配着这一群人走到了一起,要用鲜血来偿还鲜血,用性命来换取性命。只是,这一场庭变只是开始,不论成功还是失败,这尚算平稳的天下又要变得巨浪滔天了。只是那些离乱中死去的人们,他们的孤魂又该向谁还愿,他们的血债又该向谁去偿还?
为了我们的恨,我们的不甘,他们就该陪葬吗?
恍然中,韩易之忽然看见了一双哀然的眼睛,后面是汹汹烈火。那是他的母亲,将他取名为“易之”的人,她必然也是看到了今日的这一步,这个“易之”,不过是个图以自遣的名字。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依旧是把无数人的命,堆成通向塔顶的高梯,无论那里的所在是权力,还是仇恨。
可为什么他还是留下了呢?为什么他不抛开萧靖的名字,在那桃花溪下,带走那个如莲明澈的人呢?
韩易之眉头一展,却终究凝成了抹枉然。
因为他自己也有恨,他自己也有不舍。那些哭嚎呼救的声音日日夜夜追索着自己,看见母亲血迹斑斑的背影,抚养自己多年的亲人眼底苦痛的恨,以及面前这个少年的执念。他没有办法甩开手,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只是,在自己将刀子挥向那些同样青涩年少的兵士时,他不得不自问,自己这个萧靖和那高高在上,足踏白骨无数的萧烨,究竟有何区别?
心口,传来轻微的痛痒,仿佛被柔软的指尖嬉戏地戳了几下。
彦澈,想必也陷入在这同样的泥沼中吧。他要毁了那些罪人的一切,可是前提是,他必须要成为罪人。若要诛杀恶鬼,那么你只能变成更加凶恶的修罗。
如果,你只是那冥河边的一名鬼卒。如果,我还没有因为你的凝视幻化出精魂……
韩易之旁若无人地微笑着,用手回应似地轻叩了叩自己的心口。若是那样,那么生了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很多时候,一切的一切,不过起于一次注视,也不过为了那一抹回眸。
终于,韩易之长叹一声,把手重重地搭在李晋身上:“你去吧,但是请活着回来。”
李晋一拱手,直视着韩易之道:“若能,便定会活着回来。”
说完,再一抱拳,便掀帘退出了车内。
下卷 第十一章
逃;一直在逃;似乎自己的半生就这么被一个逃字;耗尽了。
身负长剑的韩琪,单手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边领着身后仅存的五百精兵;追随着萧泽的队伍策马狂奔。红色的血水顺着包袱滴滴答答地淌落。
父母双亡那一年;是自己带着妹妹拼了命得逃;才终于躲过了那被斩草除根的命运。苍琅之变那一年,是自己带着易之拼了命得逃,才终于为芊然保住了她仅剩的这个孩子。漂泊十年余,今朝却又开始了亡命之途。
“当心前方有拦截!”忽然身旁的琴音一声大喊:“大家保护二王爷!”
说完,她就抽出背后的两柄弯刀,双腿将马身一夹,急速驶到前方萧泽的马侧。反身一跃,落入敌阵,手起刀落,几枚人头骨碌碌地滚出好远,而那些身子迟了片刻,才缓缓倒下。
韩琪扯住缰绳;看着那些头颅在尘土中翻滚;已经被抻成细线的理智终于崩裂了。
他只感到身子一轻,接着就发现自己也跃入了那些被派来拦阻的军士中。剑光过处,除了飞溅入尘沙中的血,韩琪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唯一能够意识到的,就是那个被紧紧抱在怀里的包袱,似乎还有滚烫的血正不断地涌出。
杨思远。杨思远。
“杀!”韩琪爆发出一声怒喝,寒光剑气震得几个围上来的兵士不住地后退。他就势跟上,一剑就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肩胛,手腕反转,带得血肉飞溅。而后他一把抽出长剑,默然地看着那人仰躺在地上惨叫着打着滚。
正在此时,身后有剑气袭来,韩琪一侧身,对方刀锋贴着他面颊而过,而他的剑则横着斩向了对方的腰际。那陌生的脸上瞬间闪过一刹惶急,身子就从半截断开落到地上,而那个神情都还未及从脸上褪去。接着;韩琪反手又是一剑,斩断了另一个想要突袭之人的双足,然后上前,冲着那人肋骨的地方,踩下。
聆听着传来噼啪之声,韩琪觉得自己在笑。双颊染满融融春色,眉宇轻展似远山绵延。而眼中倒映着,不仅是对方兵士如遇妖魔的恐惧,还有琴音惊愕的回眸。
可是,韩琪只是笑,笑着斜了斜身子,一脚更深地踩进了那脉动的胸膛。
“我杀了你这个魔鬼!”
迎面,有人撕吼着举刀砍来。韩琪轻巧地挪开半步,手中的长剑若游龙般斩向来人。可剑,却在抵达那人面门时,猛然刹住。只见,泪水血水混杂着泥土染花了那人的脸庞,可是那眼中绝望的愤然却是遮也着不住。
他大概是自己脚下这人朋友吧。
迟疑中,韩琪的左肩被刀穿透,手臂一松,包袱掉在了地上。包袱皮开了一角,恰巧能看见了是双未及阖上的眼睛。
杨思远,杨思远。————————————————————————……………………………………………………………………
韩琪跟随在李晋的身后,踏上了设在平京城门处的高台。他打量着四周,不由地一阵嗤笑。这个萧烨果然还是贪生怕死得厉害,高台四周围除了身着墨甲的御林军,其余所有的房舍都被清除,连树木都砍了个一干二净,不留任何可藏身之处。在烈日高悬下,这巨大的红色高台孤然兀立,毫无喜庆之色,反倒像一张血盆大口,小心地掩饰住自己红唇下白森森的利齿。
台阶终于走到了顶端,韩琪微微抬了抬头,看见了不远五在风中招展的黄色巾旗,下面坐在紫檀蟠龙,椅上的,正是着金冠金袍的萧烨,两侧数十位身负盔甲的武将和紫袍文臣正肃然而立。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泽沉厚的声音响起,韩琪等一行人齐齐跪拜。屈膝时,韩琪望见了立在西侧武将队列中的杨思远,他的身旁正是近日刚加封的威国公,杨洌。
其实,就算到了此刻,韩琪无法肯定杨思远真正的企图。他要帮一群已经失势的前朝旧臣,来踩踏他自己哥哥的赫赫地位,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能说,这不是他另一个圈套?打算将他们骗至平京,再一举歼灭?用他们这些人命,他杨思远足可以买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是除此之外,他们已经再没有别的机会了。再没有别的机会,以最小的伤亡,看着萧烨从那高高的金座上,掉下来,粉身碎骨!
“免礼,平身。”
韩琪跟着众人起身,蓦然他觉得似乎有视线落过来,待他想要找寻时,已经痕迹无寻了。
韩琪不知晓的是,那大概是杨思远最后一次看着他了。
下卷 第十二章
五年前;塞外;闽州
北风咆哮着;宛如狂躁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门窗;寻找任何可趁之机窜进比外面暖不了分毫的屋内。韩琪坐在书桌前攥着笔,对着冻硬的墨盒发呆,而脚边的火炉都不知灭了多久了。
“啊,天啊,你这房子怎么冷成这样啊?”
门帘被掀开,又迅速放下来,穿着厚重皮袄的杨思远一面往手上哈着气,一面冲韩琪道。
韩琪眼睛转都不转,只是将手里的笔放下,取了一本案上的书卷翻看着。
“窝在这么冷的房子里看书,非冻到不可,我去叫仆人来添火。”
杨思远扬着嗓门要叫仆人,却被韩琪啪的摔书声截断了。
“我这里就不劳您操心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一个人呆着。”
“哈哈,我自然是有事才来的,这闭门羹难道我还没有吃够吗?”杨思远说着拉过张椅子,挨坐在韩琪身旁:“这塞外的冬日可不好熬,你千万要注意着些。好在二王爷那里各种药都是齐全的,如果有什么不适,不要瞎挺着……”
韩琪嫌恶地将椅子挪开了点:“这就是你要说的?”
杨思远愣了愣,有些解嘲地笑了笑,坐远了点。看着那带着几许讨好的神情漫过已经浮现细纹的额头,韩琪的心沉了沉,站起身来,走到那咯吱作响的木窗旁。
“已经厌弃到连两句寒暄都不想吗?”
背后的声音在问,韩琪不语,默默地把冻出裂痕的手揣进袖中。
“呵呵,明明知道的,却就是止不住问……”杨思远盯着韩琪的背影,重重地跺了跺有些冻硬的脚:“那下面我说正事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坐下来听。”
韩琪仍旧没动,杨思远扯了扯嘴角,本就熬得有些发红眼睛渐渐地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光亮。
“那,我就谈一谈我跟萧王爷的计划吧。”
“请。”
听着生硬的请字隔空砸过来,杨思远坐在昏暗的室内,搓了搓僵硬的双手,终究使劲地眯着眼睛笑了。苦等了十年,苦守了十年,落下还是个背影。
他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地将后来的棋局一步一步地讲给那个始终背向他的人。耳边的风雪呼啸却在恍然中化成了绿竹清碎的稀疏声,隔着南江风月一帘,有女子引筝独歌。而自己呢,正席地而坐,醉意正酣,看着歌者身边侧立的一抹瘦影融成了淡月如霜。
只有此刻,才忽然明白,那是所记住的,也不过只是他的背影罢了。韩琪守望的,除了那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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