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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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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却步步紧逼过来,烧得树根劈啪作响,眼看就要窜高。
  和七年前那一幕,多么像。
  简直是地狱里的圣诞节。
  火苗窜上树身,林鸟惊飞,萧撄虹步步退后,悬崖下河水轰隆奔腾,水温极低,水色冰蓝,像一条愤怒的龙不住撞击两岸。
  林子里的吼叫声突然凄厉,安布罗斯飞身跳出来,萧撄虹一见他,先怔了怔,哇一声大哭起来,“小安!小安!”恨不得抱头痛哭。
  火是从林子深处放过来,花豹一身亮丽皮毛烧得斑驳,处处焦黑,一只眼睛被血糊着,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脖子上赫然撕开了血淋淋伤口,鲜血一步一滴。它瘸着腿狂奔而来,一口叼住萧撄虹,奋力向背上一抛,萧撄虹昏头昏脑,本能搂住他脖子,搂了一手的血,刚要狂哭,豹子仰天嚎叫,几乎震聋了他。
  那一声之后,萧撄虹还没反应过来,花豹后腿一蹬地面,大火到悬崖边上短短十几公尺距离,它一步跃过,整个身子几乎定格在悬崖边缘,前脚落地,后脚同时跟上,四脚同时借助这最后一点点立足之地,陡然发力,做出一个平生仅有的姿态。
  如果还有人旁观,一定会讶异于那种真正的豹族完全无法抵达的竭力,那个姿态完全是一种妖异的完美。
  它背着萧撄虹,飞扑过几十公尺下方如冰如刀的地狱河,向对岸悬崖跃去。
  
  德拉加勒马四望,草海的火已经灭了,森林里还剩几棵枞树在冒烟,不费地典司多少工夫就处理得好。他心急如焚,忍不住想用手指去捅肩上的蜥蜴可拉海。
  “在哪里?”他低声问,“小宝在哪里?”
  简直是天下大乱。
  萧撄虹身边的十几名卓根提斯,包括阿德里安在内,全部昏迷在翡翠海里,原因不详,马匹则被毒蛇咬死。森林边缘巡行的那一组狼林属下也是一样,两个人因为离火场太近,都被严重烧伤。没人能够报讯,更没人能阻止,直到翡翠海的火势大到几乎不能控制,浓烟冲天而起,山腰才发觉异样,三塔四典司全部惊动。锁塔什么的,这会儿都成了笑话——真要演变成烧山大火,那可是家族的祸事!
  德拉加听说这事,第一反应是冲到房间找到埃米尔,抡圆了手臂给他一个耳光。埃米尔被他打得一栽,从椅子上直扑下来。
  德拉加声音发颤,“你想干嘛?!”
  埃米尔慢慢爬上去坐直,没理他。德拉加转身出去,牵了马直奔火兰馆,听说萧撄虹还没找到,他去房间里摸出蜥蜴可拉海,往肩上一放,匆匆出门。
  “你担心他?”
  转头他看见尊主大人,维琴秋脸色不大好,恹恹地看着他,“你担心小宝?”
  “……主上。”
  “我建议你别操这个心了。”维琴秋平平淡淡,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左右逢源,你不嫌累?”
  德拉加沉默片刻,跪下来行了个礼,上马就走,自有一队人跟在他身后,知道这位药塔御使有点本事,跟着他只怕更快找到那位小勋爵。
  一路搜到地狱河边,仍然不见踪迹,处处只看见焦黑地面,卓根提斯们议论纷纷,不一会儿尤佳赶了上来,跟德拉加打了招呼,眉尖尽是担心。德拉加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跟着萧撄虹的人全被找到,只差安布罗斯,狼林总管对弟弟向来温情,不可能不担心。
  尤佳轻声说:“有人在林子里放了第二把火。翡翠海里的现场只有硫磺和炭火,没有火油。”他心思细密,在林子里细细地动手翻找,狼似地嗅了会儿,从烧焦的树根上慢慢揭下焦黑的几片东西,看了会儿,脸色益发苍白。
  德拉加心知不好,“是什么?”
  “一点衣服的残片,和……豹毛。”
  德拉加不知所以,“豹?”眼看尤佳脸色越来越白,一边琢磨要不要给他一点镇静剂,一边奇怪狼林总管反应为何这样大,尤佳轻声说:“小安的化身。”
  要遇上什么事,才能逼得狼林化身成原形?
  搜遍了整个悬崖,不见踪影,德拉加扛着蜥蜴,非常疲倦,低低说:“你跟我一样没用啊。”
  可拉海转着紫色眼珠,慢慢从他肩上滑到地上,尾巴一摆,游向悬崖边缘,卓根提斯们看了十分丧气,“两个大活人,还能从这儿爬下去吗?”
  可拉海冰凉脚爪踩着石块,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悬崖对面,德拉加想捞它起来,它却四脚乱蹬,直直盯着对岸不肯走。德拉加心里一动,问尤佳,“对面有人找吗?”
  
  “事情太怪,不能分散行动,要等这边全搜过才过去。”
  德拉加咬咬牙,“我们过去吧。”
  他非常庆幸面对的是尤佳,一行人匆匆下山,穿过河流绕到对岸,纵马奔向山崖顶,尤佳的马快些,也比德拉加熟练得多,一骑奔在前面,不一会儿几乎没了影。德拉加想招呼他慢些免得意外,想想又没作声——尤佳心里只怕惦记死了安布罗斯。
  远远的一声唿哨,狼林全数绷紧了神经,策马飞奔过去,尤佳已经下了马,半跪在地上,怀里搂着的正是萧撄虹。少年脸上身上净是淤泥黑灰,骑马戴的软皮手套磨个稀烂,衣服也处处磨破,膝盖上两块粘湿血渍。
  他睁着眼睛,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德拉加翻身下马,扑过去接过来仔细端详,飞快摸了一遍头上身上,确定没有大伤口,捧住他脸轻声叫,“小宝。”
  听到他的声音,萧撄虹动了动,眼珠却一动不动,只随着他的头微微转了一下。
  德拉加看着他这个模样,忽然觉得恐怖。
  就算之前被哈拉兰布吓到崩溃失禁,这孩子也没有露出这样一张脸。
  “呵,”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呵,德拉。”
  德拉加的心一松,又猛然一紧,萧撄虹直直看着他,抬起一只手,软弱而坚定地推开他。
  他坐都坐不稳,德拉加手一松就差点仰面栽倒,尤佳连忙扶住,狐疑地看一眼德拉加。
  “我告诉你,德拉。”萧撄虹声音哑得好像磨碎了玻璃屑,却平静如预言。
  “德拉,我告诉你,我要杀了他。”
  尤佳怔然看着这孩子,又看德拉加,萧撄虹忽然抓住他衣袖,染血手指在他外套上留下几个细细指印。
  “小安,在下面。”
  尤佳在听到这一句时的反应,连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也没料到,向来随和沉默的总管大人一如既往地点点头,“啊,我知道了。”
  德拉加本能一伸手,把萧撄虹从他手里拉了过来。
  尤佳慢慢站起来,走到悬崖边上,探身下望,他看见河水奔流如怒兽,一刻不休,而悬崖这一边,狭窄陡峭的岩石上,干燥的赭色血迹依旧刺眼。
  良久之后他回头,凝视萧撄虹,轻声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萧撄虹摇摇晃晃站起来,推开德拉加,也走到悬崖边,和尤佳并肩而立,伸手指着河水。
  “小安掉进那里。”
  指尖慢慢移回悬崖上突出的块块岩石,“小安摔在那里,又摔在那里。”
  德拉加轻声制止,“别说了,小宝。”
  “小安抓着这里,”他指着脚下几公尺处一小块破碎岩石,“我踩着小安,爬上来,石头碎了,小安掉下去。”
  “小宝,别说了!”德拉加上前攥住他手臂拖过来,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哄劝,“别说了,别说了。”
  怀里孩子身体冰凉,慢慢瘫软下来,就在德拉加以为他马上要晕过去的时候,萧撄虹抵着他胸口,惨叫似的一声喊:
  “……小安死了啊!”
  
  维琴秋坐在自己最爱的那张松软沙发里,斜斜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和白布覆着的担架,另有一只巨大笼子,也用白布围得密不透风。过了良久他才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都有谁看见了?”
  一队狼林属下齐齐跪倒,不敢作声。维琴秋点点头,“起来吧。”
  他一挥手,“即日起调来专职守护火兰馆,莱努察,由你负责。”
  莱努察鞠躬为礼。
  “埃米尔,你怎么说?”
  与其说跪拜,不如说是蜷缩,坐在自己脚跟上,细瘦青年裹着件过分宽大的布袍,一动不动也有种瑟瑟的感觉,他不作声。德拉加上前一步,“主上……”
  “滚。”
  哈拉兰布轻咳一声,“主上,”对维琴秋使个眼色,又看德拉加,“你说。”
  德拉加犹豫片刻,“小勋爵醒了。”
  几个钟头之前他给萧撄虹用了大量镇静剂,才按捺住尖叫狂呼的少年,悬崖上劲风如刀,尤佳和手下沉默地看着他忙乱,一个个都没有表情,仿佛萧撄虹说出的那一句,就是最优秀的凝固咒。
  德拉加从没哪一刻这样佩服狼林总管,萧撄虹因为药效平静下来之后,尤佳指派几名卓根提斯去下游探看,自己亲自护送萧撄虹回到火兰馆,通知了维琴秋,然后才赶赴地狱河下游带人指挥打捞。
  再然后,他押送着那只铁笼回来,依照维琴秋吩咐,又把大火中窒息身亡的几名卓根提斯的尸体也带到火兰馆。
  维琴秋没作声,门口的卓根提斯微微起了喧嚷,少年嗓音单薄沙哑,“打扰了。”
  他一步步走进大厅,赤脚趿一双毛绒拖鞋,云纹石地面洁净如水银镜,映出一个拖沓憔悴的影子。沉重地走到维琴秋面前,他慢慢跪下,双手撑在地面,抬不起头似的。莱努察立刻给他拿来丝绸垫子,他轻轻推开。
  酝酿了会儿力气,他抬眼看向维琴秋和其他两位师匠,“小安死了。”
  维琴秋用指尖敲着额角,一停,“嗯,我知道了。”
  “小安救了我,我要替他报仇。”
  他轻柔而直白地说出来,孩子气音调里不知几时混进了一股异常的轻松感,仿佛大局已定,或者自暴自弃。
  维琴秋盯着他,“怎么报仇?”
  “我要杀了他。”
  细白手指上裹满绷带,他费力地抬起手,一指跪在不远处的埃米尔,“我要杀掉他,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
  德拉加脸色大变,其他卓根提斯再面不改色,也难免悄悄换了个姿势掩饰震惊。
  维琴秋悠悠淡淡地,“为什么?”
  “他放蛇,蛇追我们,有火,有人,小安流血了,”他越说越快,罗马尼亚语里混了瑞典文,眼睛越睁越大,哈拉兰布一眼看出孩子瞳孔扩张得惊人,想要打断,维琴秋一伸手压住他衣袖,听萧撄虹继续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小安变成豹子,小安跳,背着我跳,我们掉下去……”
  他猛地卡住,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脸色窒得发紫,德拉加刚想上前,萧撄虹猛地抬起头,对着维琴秋大喊,“他死了啊!”
  他一声接一声地喊出来,到后来已经是惨叫,“小安死了啊!就这么死了啊!”
  少年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我们刚才还在聊天啊……”
  维琴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这侄子自从被送回来就没出过声,他提着心,只怕孩子刺激过度,从此失语,既然能哭出来,倒是好了。
  萧撄虹哭得软在地上,十指抓挠地面,雪白绷带里又渗出血来,莱努察不忍心看,过去扶他,他借力站起来,挣脱开直扑向埃米尔。
  莱努察当然不会让他跑掉,一步拦住,又兜回怀里,抱回来扔给身边的耶雷米亚。萧撄虹大哭大叫,整个大厅里只听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哑了嗓子的凄楚哀嚎。
  “小安死了……我杀了你!杀了你!”
  耶雷米亚随他踢打撕咬,动都不动。维琴秋也不理睬,径自看着下面的青年,“埃米尔?”
  “我放了蛇。”
  维琴秋盯着他,“嗯?”
  “我放了蛇,控制不住,咬死家里的马。”
  维琴秋彬彬有礼地,“请问你是吃多了撑的吗?”
  “我听说,有人放火,逼他们跳崖。”
  尤佳眉尖一动,维琴秋扫他一眼,又看埃米尔,“所以呢?”
  “蛇不会放火。”
  萧撄虹尖叫,“是你!是你!”
  “我没有离开药塔,证人很多。”
  维琴秋笑了,“是,证人很多。”他停了停,“早审过了。”
  埃米尔抬起眼睛,深绿瞳孔微微收缩,维琴秋深深看他一眼,挥手,“送他回去。”
  萧撄虹一口咬在耶雷米亚手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维琴秋厉声,“闭嘴!”
  他斥退其他卓根提斯,只留三塔师匠和御使,龙牙会御使与狼林总管。耶雷米亚一声不出,反而用另一只手压住萧撄虹的头,让他只能咬着自己,不能出声。
  卓根提斯散尽,维琴秋抬手,“行了。”
  耶雷米亚放开萧撄虹,萧撄虹立刻扑到维琴秋膝下,“维锦!杀了他!杀了他!是他杀了小安!”
  维琴秋笑,“你有证据吗?”
  萧撄虹惊骇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一件最珍贵偶像的赝品,“就是他……你明明知道的!”
  “你有证据吗?蛇的确不会放火,逼小安孤注一掷的,是那个在林子里放火的人,你看见他是谁吗?”
  “我见过他……不,你知道埃米尔想杀我,你们都知道的!”他慌乱地四下乱转,目光惊惶投向每一个人,“他想杀我,小安救了我,小安死了啊!”
  “为什么埃米尔想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头,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把小安还给我……”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全然不顾地胡乱抓着什么,最后抱住茶几的一条腿放声痛哭,“你们不是说我很厉害吗……为什么我不行啊!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能做……我求你啊维锦!我是怪物吗?我是怪物吗?让我变成怪物啊!什么都可以!”
  他疯狂地用额头去撞茶几,一下,又一下。
  “让我也化身出来啊!让我的原形出来啊,让它出来啊!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帮帮小安,帮帮小安……小安死了……”
  耶雷米亚慢慢咬住嘴唇,刚想上前,萧撄虹一下撞狠了些,哭声戛然而止,他软软向后倒了下去。
  刑塔师匠身后忽然有个人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抱起他。
  德拉加看着他,他也看着德拉加。
  他瞳孔雪白,德拉加却觉得那里面有些什么,专注得像一种永恒的黑暗。
  格拉齐安抱起萧撄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转身走了。
  维琴秋泰然自若,就像根本没看见这一幕闹剧,他示意霍雷亚摘下铁笼上覆盖的白布。
  哈拉兰布看到里面的东西,怔了怔,没作声,其他人的表情一瞬间千奇百怪。
  笼子里是一只花豹的尸体,被水泡得发白肿胀,身上皮毛脱落,伤痕处处。豹子背上有一对肉翅,不大,色泽莹白,看上去稚嫩又洁净,新生儿一样的美。
  维琴秋开口,“菲奥多尔?”
  药塔御使上前一步,“主上,验过尸体,也验过刺青,的确是狼林的安布罗斯?波格丹?维奥雷拉。”
  “小安会飞吗?”维琴秋淡淡地问,“十几年前给他刺青的时候,他就长了这对可爱的小翅膀吗?”
  当然不可能。飞豹是何等罕见的妖兽,就算如今的狼林总管,化身原形也没有这样奇特。
  尤佳完全不作声,维琴秋也不问他,知道他看似平静,其实大概已经在崩溃边缘。
  “没人理我,对吧,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众人,独没看哈拉兰布,“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弄死了小安?小安又怎么是个这副模样?!”
  德拉加暗暗觉得,比起安布罗斯的死,尊主大人更重视后一个问题也不一定。
  他努力控制着脸部肌肉,让眼神和表情都比茫然更茫然,祈祷如鼓的心跳声千万不要被听见。他扫了一眼同僚,菲奥多尔满脸思索神色,俨然陷入了技术宅的高速运转模式。至于其他人的脸色,他连知道都不想知道。
  
  格拉齐安抱着萧撄虹,姿势有点吃力,但他没有换,一路抱他回到卧室,跟在身后的卓根提斯知道维琴秋没有阻止,于是也默认允许他做一切事。格拉齐安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摸一摸头上,发现没有流血,只有硬撞出的痕迹,十有j□j会瘀血。
  他摸索着在床头柜里找到排列整齐的药瓶,挨个闻过去,找到跌打损伤药膏,替萧撄虹涂在头上,轻轻按摩。
  手心里开始发热,他停住手,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发呆。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到萧撄虹颈间,取下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子,链坠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金钥匙。
  一只手拎着链子,另一只手仔仔细细摩挲过,他把链子戴上自己脖颈,走了出去。
  埃米尔站在火兰馆门口,格拉齐安迎着他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埃米尔久久地凝视他,仿佛要从他那张沉默洁净的脸孔上看出惊世的秘密。
  “帮我。”
  格拉齐安向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为什么?”
  埃米尔看着他那个明显刻意的姿势,咬了会儿嘴唇,“德拉不会总帮我,所以你要帮我。”
  “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我需要像你一样强的卓根提斯,我能让你变得更强。”
  格拉齐安慢慢咀嚼着他的话,“你能,让我,更强。”
  “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
  “我,想要,什么。”
  “所以帮我。”埃米尔盯着他,“帮我,帮德拉,帮你师父。这是一回事,你知道的。”
  “帮你,帮他们。”格拉齐安轻声重复,低下头。
  埃米尔犹豫了会儿,慢慢伸出一只手放到他肩上,“我们是一起的。”
  “一起的?”
  “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很讨厌。
  “一起的?”格拉齐安想了一会儿,抬起脸,对着埃米尔微微一笑,“嗯,一起的。”
  笑容太过自然且自由,就显得诡异。
  




☆、CH16 CORRUPTION

  CH16 CORRUPTION
  
  当您步入草底和花下的辰光,在累累白骨间腐朽。
  ——是愉悦吗?
  
  房间里有羊乳和蜂蜜的甜香,温暖潮湿,最柔软的羽毛掸似的轻轻搔着嗅觉,扫走睡意。
  是熟悉的人又屈从了任性,把早餐端进卧房了吗?
  他睁开眼睛,一边揉,一边坐起来随意地往地上一跳,双脚正好踩进毛皮拖鞋里,趿趿拉拉地走到小客厅,那个高挑俊健的背影正俯身斟茶。
  “小安!”
  他扑过去,动作一大,膝盖仿佛被烧红的铁飞快地烫了下,尖叫一声向前栽倒。
  对方转过身来,轻而稳地接住了他。
  “勋爵大人。”
  萧撄虹怔怔盯着他的脸,那么像,和小安那么像,只是更清秀也更苍白忧郁。
  他们兄弟俩一直都那么像。
  “尤佳。”萧撄虹喃喃念,“啊,尤佳。”
  对,没有小安了,小安死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小安了。
  尤佳看着他的眼睛,“勋爵大人,节哀。”
  他扶萧撄虹坐下,动作温柔细致,给他一杯热羊乳抱着,萧撄虹弓着腰,咔咔地打着冷战,杯子在怀里发抖,用力咬了咬嘴唇,他轻声问,“尤佳,你怎么这么镇定。”
  回答来得比他想象的更快,“卓根提斯的生死,是注定的,不必难过。”
  “是吗。”萧撄虹笑了笑,喝了一口羊乳,嘴唇被烫得微红,他眯起眼睛,说话利落了些,“告诉你,尤佳,我不信。”
  尤佳沉默。
  “就算死一千个人,也不应该轮到小安。”
  尤佳低声回答,“那是因为你认得他,勋爵大人,事实上,那一千个人很可能都是无辜的,卓根提斯手上沾染的血,绝对比他们要多。”
  “哦,可是那一千个人……就算一万个人,对我来说,比得上小安吗?!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死呢!”
  尤佳鞠了一躬,“我替安布罗斯感谢勋爵大人。”
  萧撄虹瞪着他,狼林总管的脸色平静如初,他的平静总让萧撄虹想到认命的幽灵。慢慢放下杯子,他突然跳起来,揪住尤佳衣领,“你一定要这样嘛,尤佳!那是你弟弟!”
  他突然发现,尤佳的眼睛和安布罗斯是不同的,后者瞳孔中的浓绿混杂着青金色的温和,仿佛零零杂杂点缀了月色的碎片,而尤佳的眼睛是一种极深的绿色,绿得透明而又纯粹,苦艾薄荷糖一样的清香苦涩。
  尤佳握着他手腕,慢慢推回沙发上,“勋爵大人请当心身体。”
  他这么一说,萧撄虹才察觉手指上裹着的纱布渐渐渗出了鲜红。
  他颓然坐下,“小安死了,剩下我一个人了。”
  尤佳一愣,“龙牙会和狼林时刻守护勋爵大人。”
  “你明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少年慢慢低了头,“没有小安……是不一样的。”
  德拉走了,小安死了,从此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就算龙牙会和狼林还在,一直在,那些就在昨天之前还陪我一起玩闹的卓根提斯们,有的还在药塔昏迷不醒,有的已经被送去龙舌谷,焚化,骨灰收入骨塔。
  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尤佳犹豫半晌,轻声地,“……总会好起来的。”
  萧撄虹低着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手一摸脖子,吓了一跳,“诶?”
  尤佳警觉,“大人?”
  “项链……没了。”他诧异地抬头,“一条金链子,坠着个小钥匙。”
  尤佳也吃了一惊,萧撄虹立刻补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从小戴着用来防绑架的,里面有警铃……不过在这边也没有用。”
  尤佳微微皱眉,轻唤,“来人。”
  他叫来狼林守着萧撄虹,径自去请来了莱努察,龙牙会御使听完,立刻做主吩咐,“一级戒备。”他略微疑惑,更多的是担心,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龙鳞馆内,谁有那个本事动了这孩子贴身物件?话说回来……能拿走那么私密的东西,自然也能要他的命!
  他正犹豫如何向维琴秋解释,门一开,格拉齐安走了进来。
  尤佳和莱努察同时一怔,男孩目不斜视——就算明知他看不见,仍然给人那种微妙感觉。他径直走到萧撄虹面前,一伸手,萧撄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没躲开对方坚持上前的一步。
  一步如影随形,细长手指轻轻蒙住他的眼睛,他听见格拉齐安的声音。
  “小宝,我会来这里。我会进龙牙会。我会保护你。”
  萧撄虹脸颊肌肉微微痉挛,他控制不住地一声尖叫,“……你给我滚!”
  事情已经够乱了,谁稀罕你不明不白地掺和进来。
  尤佳立刻上前护住他,轻轻拢住少年肩头,他明白这孩子受了刺激,被那一句。
  萧撄虹靠在他怀里,脸色发白。格拉齐安放下手,一转身自顾自走了,萧撄虹握紧拳头,冲着他背影怒吼,“我不要你!不要你!你听见了嘛!”
  格拉齐安头也不回,脚步不紧不慢,姿态不卑不亢。
  萧撄虹狠狠跺脚,膝盖上擦伤痛得他眼泪都迸了出来,想咧嘴大哭,忽然想起身边并不是安布罗斯,本能想忍住,反而又激起了浓重酸楚,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汩汩地淌了一脸。
  莱努察轻声说:“那孩子……”他看了看尤佳,尤佳轻轻点头。
  “小宝,如果我没看错,格拉戴着你那条链子。”
  萧撄虹正抽泣得不可开交,顿时愕然,“什么?!”
  莱努察点头,“没错,昨天是他送你回来。”这样一想,项链倘若是被他拿走,倒半点不奇怪。
  “他拿那东西干嘛?”
  尤佳和莱努察对视一眼,神色都微微不定,拿不准该怎么讲,莱努察轻咳,“尤佳,你来吧。”
  他知道这位狼林总管向来有点温温软软的脾性,如此艰巨任务,交给他还合适些。抛下难题,他转身溜了出去。
  尤佳为难地看他一眼,还是没有拒绝,轻轻扶萧撄虹坐下,“格拉齐安向你承诺了。”
  萧撄虹咬牙,“我不稀罕!”
  斟酌了半晌,狼林总管无奈苦笑一下,“咱们家里,有这么个传说。”
  维奥雷拉人天性如龙族,爱美,喜修饰,仿佛个个都生着层次不同的喜鹊病,但卓根提斯不同,任何卓根提斯都不轻易佩戴饰物,那些饰物……倘若不是长辈亲族所赠送,就是枷锁的征兆。
  换句话说,戴他或她赠予的饰物,等同把自己锁给了那个人。
  传说只是传说,究竟是否应验没有人知道,但一个传说既然流传经久,总有它坚韧而刻毒的力道,一个本就是超自然存在的家族,对传说的珍视和敬重,自然更根深蒂固。
  萧撄虹眼睛瞪得像两颗孔雀蓝宝,完全不可思议,“你们信这个?你们相信戴了别人给的东西,就算是把自己的命卖给那人了?”
  尤佳看他半晌,点了点头。
  “那你呢?”萧撄虹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一句,他一把抓住尤佳胸口,向下一扯,尤佳不防,向后一挣,领口两颗扣到喉头的衣扣绷开,一条颜色黯淡的线绳啪地弹出来,绳子是几条黑色丝线打成,串着一枚宝石绿的贝壳小扣子。
  尤佳瞳孔狼似的紧缩,一把握住扣子塞回去,脸色如冰,萧未瀛看见他那个眼神,又打个冷战,狼林总管从不曾露出这样的神态,他甚至以为,尤佳一直都是温柔的。
  现在他明白了,只要碰触到痛处,狼随时可以噬人。
  尤佳脸上的那个表情,几乎让他想喊一句,“别杀我。”
  狼的针毛慢慢平复下来,神情、姿态、气质,又由黑夜中狺狺伺人的兽变成了白昼里不经注意的云,尤佳看着他,轻声说:“抱歉。”
  萧撄虹低下头,“……是我说抱歉。”
  “那是真的,”尤佳轻声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格拉齐安。”
  “他……怎么?”
  仿佛安慰和鼓励似的,狼林总管把温暖得不可思议的手指放到萧撄虹手上,拍一拍,“他是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的亲弟弟啊。”
  
  同一时间,刑塔师匠敲开了尊主大人的书房,维琴秋正读着什么,看见是他,半点不吃惊,“要么坐,要么滚。”
  欧金纽默默坐下,“格拉齐安要求参加龙牙会遴选。”
  维琴秋指尖一顿,笑了,“遴选?三御使往下,有几个打得过他?”他笑得揶揄——这小徒弟被你j□j成怎样,以为谁不知道?
  欧金纽交叉着手指,骨节微微响了一声,维琴秋立刻露出厌烦神色,“别跟我装大爷。”
  目光落到刑塔师匠手指上一枚磨得发亮的古木扳指,他意蕴不明地笑了笑,错开视线,“他想进龙牙会,为什么?”
  欧金纽一字字咬出来,“你明知道。”
  “我管不着,那是你徒弟,不管是打、是骂、是吊起来抽鞭子还是送去苦修廊饿饭发呆——关我什么事。”
  “他说他就是想去。”欧金纽顿了一下,“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呵呵。”维琴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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