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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璧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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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卿……” 昭帝看着女儿如受惊小鹿的眼神心中叹息,这个女儿自小被自己娇惯得单纯如白纸,哪里懂得世事人心?若自己有一日真的去了……不行,一定要在年内将她安置到宫外去。“父皇说说,你看看愿意不愿意,你是孤最骄傲的小公主,孤准你自己选个合意的驸马,将来也好琴瑟和鸣。”见女儿低着头微点了下,昭帝哈哈大笑:“谢丞相的二公子谢澜清可好?那孩子是个难得的人才,模样品性都好,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你和澜冰丫头又要好,嫁到他家定不会受了委屈。”
“清哥哥从小就不待见我,见到我从来都抿着嘴不笑的,我才不要嫁他。”瑞和公主嘟了嘴别过脸去。
“那,司空沈骥家的公子如何?那孩子文才出众,他家书香门第,也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不好不好。”
“为什么?”
“就是不好嘛……”
……
待昭帝几乎将世家公子列了个遍,瑞和公主都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个名字,不由心中犯了着急,却面薄不好意思问出口。
昭帝见她忸怩局促心中暗笑,然而有意逗她,只叹了一口气道:“绾卿,你这也不嫁那也不嫁难道要孤留你一辈子么?”
“父皇……” 瑞和公主将脸埋在昭帝胸前:“您还漏了一个人没问呢……”脸上红晕更甚似可滴血。
“哦?孤想想……你是说靖宁侯世子卫谦?原来孤的小绾卿早就看上人家了。”昭帝拉起瑞和公主一刮她的玉鼻:“难怪这些天来听孤封了他龙骧将军,你高兴得没个正形呢。”
“父皇,不许拿我开心,再说我可就恼了!”瑞和公主抹不开脸,双手紧捂住娇颜。
“绾卿,”昭帝忽然叹了口气:“你可确定真要嫁他?若他……若他日后待你不好,你又当如何?”
“是。父皇,他于我,就像母妃于父皇一样。”少女没有犹疑便坚定地回答。在她白皙红润的脸庞上那黑亮的眼睛中满是对纯真爱情的向往:“他不会对我不好的,他从小就对我很好啊。”瑞和公主撒娇地缠住昭帝的胳膊:“父皇,嫁给他,就是我的幸福了。”
“好。”昭帝搂着瑞和公主轻声道:“是了,孤的小绾卿是我风圻最美丽高贵的公主,嫁到靖宁侯府是他家的荣幸,只要孤在,没有人会对你不好……”他的眼睛微眯,透出闪烁的冷酷光芒。
快开春的时候,卫谦领着兵马回到了宛京。宛京的百姓们夹道欢迎凯旋的将士。赶来给卫谦道贺的世家公子将卫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卫谦【奇】应酬着,不停谦逊【书】道非自己之功而是三军将士共【网】同之力。金殿受封已毕,卫谦回府中向父亲问安,而后脱下铠甲换上一身平日里穿的月白长衫,打马直奔丞相府去。
谢澜冰知卫谦今日回京,却也知道他必然公务繁忙难以抽身,故而自己闲来无事正倚着婉荷亭丢些鱼食逗弄池中金鱼。正恍惚出神,忽然听见迎风送来的悠扬箫声,不由惊喜——是卫谦,他在唤她出去。
循声走到墙边,果然看见了坐在墙头吹箫的卫谦。卫谦见谢澜冰立于墙下抬头看着他明灿地笑,放下玉箫回望着她,明润的茶眸中也满是温暖的笑意。边州一别,而今才得相见,似有千言欲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回来了。”终是卫谦先开了口。谢澜冰点了点头,仍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卫谦愣了愣,又道:“翊之很好,你不必担心。”
“你有受伤么?”万马军中刀枪无眼,纵武艺过人也难免伤着。眼前之人,若自己不问,决不会主动说。
“小伤,已经好了,不碍事的,是我一时大意了。你莫担心。”卫谦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我带了礼物给你,你随我去看看喜欢么?”
谢澜冰将手放在卫谦掌心,卫谦轻轻一拉便将她带至自己怀里,而后两人共乘一骑,直向城外奔去。
城外十里坡芳草如铺、野花如缀。卫谦揽着谢澜冰驰骋过一片片草地,他周身玉檀的气息温暖地包裹着她,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可他却将她护了个滴水不漏,决计不肯让她受一丁点的寒气。他俊毅的侧脸贴着她的青丝,呼出的温暖气息吹在她耳边如同孩童湿漉漉的小手,她不由出了神——他的臂弯是她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被他如此环着,在她而言便是安心。
太阳快要下山了,此时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边将最后几道柔和绚烂的霞光布满大地。卫谦停了马拥着她立在坡顶迎着夕阳静静伫立。风中混杂着花香和泥土的清芳,金色的暮光将他们两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风轻轻地吹着,扬起她的青丝抚过他的面颊,他问:“璧儿,可喜欢这景色么?”她回身,抬手抚过他英挺的眉、他修长的眼、他刚直的鼻、他温暖干燥的唇,轻轻的、慢慢的、细细的,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中。不知为什么,对着这样美丽的景色,看着眼前之人金红发光宛若神祗的面容,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伤,就像是再也见不到他似的,她的双目中渐渐有了一点一点的湿润:“少庄,不要离开我。”她知道这是最幼稚的要求,却还是提出了口。
“好。”卫谦明润的茶眸中盈满了眼前女子的清颜,缓缓俯下身去贴上了那寒如冰泉的柔唇。谢澜冰顺从地闭上眼,卫谦温暖干燥的唇贴上她的,舌尖一点轻触着她的唇齿直至她不再介意他的探入。他们的舌互相挑逗着你追我逐痴缠在一起,缠绵的爱意透过这深深的一吻温暖了她的身子,亦温暖了她的心。自己在担心什么呢?这样的他,怎会离开自己?
半晌他们分开,卫谦温润地浅笑:“来,看看我给你备的礼物。”说着,二指一环在唇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忽听马的嘶鸣声和着口哨声起,下方草地上奔来一匹矫健的骏马。那马四蹄蹬开形容舒展,全身乌黑油亮唯四个蹄子雪白无瑕,正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乌云踏雪”。
“喜欢么?这是我们大破敌兵时得的,我和翊之都觉得你必然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了。捉到这马儿时它受伤了,一直是我在照料,所以它跟我尤为亲近。我见这马儿跑起来有雷霆万钧之势,就给它取名‘流霆’,你唤它‘小霆’也可。璧儿,若不是听翊之说,我都不知道你会骑马。流霆性子温和,不会伤人的,你不妨一试。”
“我的骑术是跟二哥哥学的。” 谢澜冰莞尔一笑,从卫谦的马上跳下一把抓住那“乌云踏雪”的缰绳,一脚扣在蹬中飞身一跃,稳稳坐在马上。向卫谦展颜一笑:“如何?”
“璧儿可愿与我赛马?”卫谦想看看她的骑术到底如何。
“却之不恭。”谢澜冰回眸一笑,扬起马鞭,先跑了出去。卫谦紧随其后。
两人相逐驰骋在十里坡芳草地上,任霞光一点点退却,夜色渐起。
三月初一,是照例春围的日子。昭帝御驾亲临佳林苑,恭王、英王、永康侯以及各世家公子纷纷缎带束发缠额,换上便于骑射的收袖口束腰华衫骑上高头骏马一大早候在佳林苑内。
昭帝是马上皇帝,年轻时骑射之功颇佳,如今虽生疏了多年然而余威犹在,接过内廷侍卫递过的金弓,拉成满月之势,瞄准百步外的箭靶一松手,那箭正射在红心边缘。皇帝亲自开弓自然不乏捧场的,一时间叫好声响成一片。昭帝微露喜色,却向身边的臣子笑道:“孤到底还是老了,这箭射得比年轻时可差远了。”
卫桓上前一步陪笑道:“皇上哪里的话,若论皇上年轻时的骑射功夫可是我等望之莫及的。就是而今到了这个年岁上,怕我风圻国中也难有可望您项背之人啊。”
昭帝摇了摇头:“爱卿说笑了。如今的天下可是这些年轻人的,不如让他们比试一番。”
于是,有内侍传昭帝口谕,令到场的众公子比箭。众公子年轻气盛,一听皇上下令比箭,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想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在众人面前出一回风头。独谢澜钰以及几个习文出身的公子对武艺一窍不通,不由觉得有些无趣,圈了马退在人后。
卫谦眼尖,看见谢澜钰悄悄退出了人群也暗自一带马的丝缰来到谢澜钰身边:“子澈兄缘何有些闷闷不乐?”
谢澜钰无奈地笑道:“我不似二弟,自幼不曾习武,这箭不比也罢,只在一边瞧瞧热闹便好了。”
“子澈兄你与翊之一文一武,术业有专攻而已。”卫谦出言安慰。
谢澜钰并不是真的在意,听他这样一说也就笑吟吟打趣道:“若论聪慧,怕是我们兄弟都不及小冰那丫头,少庄你再不提亲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卫谦但笑不语,心中生出一丝柔软——璧儿,就要及笄了呢。曾许过的结发执手理应就在不远了。
正此时,忽听前面内侍高声问道:“龙骧将军、靖宁侯世子卫谦何在?”
卫谦忙催马上前答应一声,接过铁背开山弓和黑白十字翎羽箭,面向箭靶估算了一下步数。见那箭靶足在二百步开外,微微一笑并不在话下,扬手一鞭激得战马狂嘶一声向箭靶的相反方向一窜,他于马背之上平躺下身子高举铁弓反手连发三箭,这才坐正身形。
众人一时间被他举动惊呆,待看清箭靶,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那三只羽箭如流星相逐正中靶心,最奇的是,第二支恰从第一支的尾翎正中射入,第三支正从第二支的尾翎正中射入,分毫不差!
“好!”昭帝击掌称赞,龙颜大悦:“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传旨命卫谦上前。只见卫谦面如冠玉,虽气度儒雅却英气逼人,当真怎么看怎么喜爱,一捋龙须却是偏了头向卫桓道:“虎父无犬子,爱卿有佳儿若此实为幸事。”
卫桓面有得色,言语间却不带出:“微臣不敢当,犬子不知天高地厚班门弄斧,承蒙皇上厚爱。”
却听昭帝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难怪贤妃常常向孤夸奖这孩子,孤也十分喜爱他,不如爱卿与孤做个儿女亲家,爱卿以为如何?”
第十七章:难求执手
“孤的爱女绾卿钦慕世子之才,女大不中留,孤便做了这大媒将她许给世子,成就一段美满姻缘,爱卿以为如何?”他虽问的是“爱卿以为如何”语气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卫桓被他笑靥覆盖下的如剑目光逼得不敢抬头:“这……”
三月入春,本是柳明花芳之时,围场中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此时却因场中压抑的寂静平添了几分暗涩。瑞和公主叶绾卿乃是贵妃白氏所诞,最受昭帝疼爱,这在宛京无人不晓;而靖宁侯世子卫谦与谢丞相爱女谢澜冰两情相悦箫弦相和在场的众人也几乎都是心知肚明。谢、卫两家私下早已有约,只待谢澜冰一及笄,卫府上门提亲,就算婚事做成。如今昭帝硬要横插一脚,许的又是最受宠爱的瑞和公主,怕是有意而为之,故此无人敢接这个话茬。
“此事万万不可!”正当众人沉默时,卫谦向上叩首:“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微臣多蒙公主错爱,愧不能受,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另择佳婿。”
这话说得大胆至极,昭帝闻言淡扫了卫谦一眼,面沉似水:“大胆!卫谦,难道你敢嫌弃公主不成?孤的女儿才貌俱佳身份高贵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微臣不敢。微臣自知鄙薄不敢高攀公主,更何况,”卫谦把心一横,沉声道:“微臣已有婚约。”
“哦?已有婚约?卫谦,你要知道若是所言不实乃是欺君之罪!”
“微臣知道。可微臣与谢丞相之女两情相悦已有婚约,还望皇上明察。”
卫桓见昭帝脸色愈来愈沉,心中暗道不好,生怕昭帝降罪卫谦,忙在儿子身边跪倒向上叩首:“皇上,犬子无知冲撞了皇上,都是微臣管教不严之过,恳请皇上切莫见怪,微臣回府后一定严加管教。至于婚约一事,确是微臣与谢丞相有约,皇上一问谢丞相便知。”
谢轩祈乃是文臣,今日春围并未随驾,谢澜钰听到此处忙上前跪下:“皇上,卫大人所言非虚,微臣可以作证。”
他们三人这样一来昭帝倒笑了:“原来还是孤知之甚少,险些拆散了一对有情人。”看了卫谦一眼,向卫桓道:“爱卿养了个好儿子!起驾!回宫!”拂袖而去。
卫桓身子一颤,这样的赞扬,这样的笑颜,却让他心中生出无穷无尽的寒意,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冻凝成冰。
打道回府的路上,卫桓与卫谦俱是一言不发。刚迈进卫府正厅,待小厮关上了府门,卫桓回身狠狠一个耳光掴在卫谦脸上:“你给我跪下!”他本是习武之人戎马出身力道极大,卫谦被打得脸一偏,左颊一下就肿了,一缕血丝从破裂的嘴角滑下,他却也不用手拭去,直直跪下一声不哼。
卫桓看了他半晌,这是自己如今唯一的孩子。卫谦的眉目说不清像谁更多一些,而除却像他的那一部分曾是他不喜欢这个儿子的理由。这个孩子的母亲,他的正房夫人……
他年轻落魄时和一个大家小姐私定终身,他发誓立了战功就回来娶她。他念着她,骁勇善战、屡立奇功,受了封赏,然而等他回到原来的地方找那小姐时,却得知他离开后没多久小姐就因病去世了。他一时间心灰意冷,也就是那时,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钟将军欲将女儿许他为妻。心爱的人红颜已殁,娶谁又有什么差别?于是他应下这门亲。
钟小姐在军中长大,性如烈火,豪爽争强,却也真心实意地爱他。初时小夫妻举案齐眉还算和睦,钟氏为他诞下一子取名卫谦。日子长了,他愈发觉得妻子太过争强,一点没有女子的娇柔。如他般的男人,可以没有火的炙烤,却不能没有水的浸润。他自己戎马生涯,只希望有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来慰他劳顿,于是他另娶一房妾——他觉得有些像记忆中那个大家小姐气质的秦氏。秦氏不久也诞下一子,他为幼子取名为“佑”。他一直偏爱秦氏和小儿子,小卫佑天性活泼对他亲近,而卫谦则从小沉默寡言对他似总含些戒备。他不喜欢卫谦看他的眼神,他觉得那是卫谦在责备他对他母亲不公。钟氏起初总与秦氏为难与他争吵,时间长了觉得也无益,故而只将一腔心血花在卫谦身上,淡了与他修好的心。
日子就这样过到卫佑六岁,卫佑贪玩不幸掉进井里溺死,秦氏不堪爱儿命丧的打击患上疯癫,而他听信府中传言说小儿子不是自己失足的,而是被钟氏指使人推下去的。被悲伤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不及问个究竟便怒气冲冲提了剑冲进结发妻子的卧房。他唯一一次看见妻子的眼泪,没有辩解,钟氏大笑着流下泪说恨他,只求他好好对待他们的孩子,然后拉起他提剑的手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大片的红色液体蜿蜒地流出,那团火,熄了。他看着妻子倒在他面前,他从不曾注意到妻子的头上已有不少银丝,他忽然记起自己征战在外时妻子打理府中事务的操劳。其实他曾被她的干练吸引,却不能忍受她的不肯顺从……他对她,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不喜欢。
一切太迟。
他没有再娶。眼前这个孩子,在母亲死后越发沉默。他却在失去了幼子后惊觉自己从未注意到,长子是那样出色。只是对他,小卫谦始终淡漠地称“父亲”而不会像小儿子那样扑入他怀中甜甜地叫“爹爹”。是他没有给过这孩子亲近的机会,于是也失去了这孩子的感情。
卫桓重重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满心疲惫。
老家人卫忠听小厮告诉急匆匆赶来,见状惊问:“老爷,少爷做错了什么您好好说便是,何必如此……”
“卫忠,取家法来。”卫桓不待他说完便出声打断。
“老爷……”卫忠愣在当地不肯挪步。
“卫忠,不必说了,快去取家法来,我今日非打他不可。”
卫忠不敢违拗,不情愿地磨蹭着出去,唤小厮抬来春凳取来板子。见说不动卫桓便小声询问卫谦:“少爷,这是怎么了?你服个软认个错啊,不然老爷又要……”
卫谦却垂了眼帘抿唇不语。
卫忠急得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搭理,眼见着卫桓吩咐小厮将卫谦按在春凳上,亲自举了板子重重砸下。
卫谦一声不吭,双手抓紧了凳角。他幼时即为卫桓不喜,稍有差错动辄挨打受罚,然而母亲离世后却几乎不曾有过。一波一波的疼痛袭来,待臀上每一寸肌肤都不能幸免地与板子触碰,那疼痛便火辣辣连成一片。
厅中只剩下了板子接触皮肉的啪啪声和他粗重的喘息声。卫忠每见板子一落、卫谦剑眉一颦,心便是一揪,然而那父子两人一个闷打一个闷挨,倒又叫他不知如何解劝。隐隐能感觉今日这顿打的气氛不似往常,卫桓虽打得狠却不似带着气,而是面色中若有若无地透出一些怜惜和无奈,倒像是打给什么人看似的,父子两极为默契。
挨的板子越来越多,便不再是火辣辣的疼而是一下一下锐利的刺痛,这样的疼痛对于卫谦而言并不陌生,幼时的记忆打开一扇窗:他记得自己和弟弟在书房师父那里背书,自己和弟弟都有不熟之处。师父要罚,恰巧父亲来了,弟弟哭着扑入父亲怀中:“爹,佑儿知错了,回去一定好好背。”于是父亲跟师父说情,免了弟弟的责罚,他则被重责了二十板子,彻夜罚跪直到背熟为止。他看着父亲抱着弟弟远去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真正让他痛到不堪的,何尝是那二十板子!背熟书被允许离去后,他含泪入眠,恍惚间感觉到母亲在查看伤处为他敷药。母亲的泪很烫,滴在他身上却似比板子更难捱。母亲抱着他喃喃:“谦儿,是我拖累了你。”那一刻,若说对父亲无怨是假的。之后受罚,他怕母亲担忧,再也不呼痛,每每装做无事般走回房,才无力瘫在床上……
额角的冷汗一滴一滴最终如注,脸色也渐渐转为惨白,身后已是皮开肉绽,那板子却还是毫不松懈地一下下落着。卫谦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双含着担忧的水光潋滟的明眸,今日自己顶撞皇上也是不得已而为,如今闹到这个地步皇上应该不会再提瑞和公主的婚事了。若是这样,父亲这做给皇上看的一顿毒打,自己挨得也值当。想着想着,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卫桓的额上也见了汗,手中的板子一下下落着,眼见儿子身上渗出了鲜红的血,神色之中也添了几分焦急。然而他知道不能停,这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卫忠哆嗦着嘴老泪纵横,扑过去抱住卫桓的脚:“老爷,老爷不能再打了,少爷快晕过去了!”
突然,门外一乱,有家人来报:“老爷,宫里的寿禄公公来了,说是方才少爷箭射得好皇上忘了打赏,来送赏下的东西。”
卫桓面色一松,停了手低声对卫忠说:“卫忠,快去找寿禄公公前来解劝,你知道该怎么说。”
“哎,好。”卫忠跟着他多年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不明白今日这出苦戏所为何事的道理,抹着泪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到府门一见到寿禄,卫忠便跪扑在寿禄脚边放声大哭:“公公,公公,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吧!您要是不去劝个几句,老爷要把少爷打死了。公公,您告诉小人,我家少爷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寿禄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靖宁侯人呢?世子在哪里?你别急,慢慢说。”
卫忠止住悲声,抽抽咽咽道:“小人也不知,只是老爷和少爷从外头回来之后老爷就发了雷霆之怒,搬出家法重责少爷,这不,都打到现在了,少爷都给打昏过去了,老爷说什么也不停手。”
“卫大人这也太较真了。”寿禄细声细气地叹了一声:“你快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是。”卫忠在前面带路来到正厅。
寿禄一进厅中也吓了一跳,只见卫谦伏在春凳之上一动不动气息奄奄,地上也见了红,卫桓还是没命地举了板子在打。忙高声道:“侯爷,侯爷,您快住手。”
卫桓偏了头看他,假装吃惊:“是寿禄公公啊,公公来得正好,待我打死这个逆子,公公再代我向皇上请罪,卫桓平日里管教不严让这逆子触怒龙颜,罪孽深重……”
“哎呀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回宫夸世子武艺了得又重情重义,并没有生气,还特意命我前来赏下这些东西。侯爷要真把世子打坏了可就追悔莫及啦。”
“皇上不怪罪他是圣量宽仁,可我这心里总觉得对不起皇上,一时气急。”
“侯爷就当给咱家一个薄面,莫要再责怪世子了。再说了,世子也是皇上亲封的龙骧将军,侯爷对世子管教虽是天经地义可还是要顾及皇上的意思的。”
“是是是,多谢公公提醒。多谢皇上对犬子的厚爱。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说着弃了板子唤过卫忠,将一张银票递到寿禄手中:“烦劳公公出宫辛苦这一趟,公公回去也好换些茶吃。”
“侯爷客气了,客气了。”寿禄假推了一下也就顺势将银票递到袖中:“咱家还有事,也不多留了,东西放下了,侯爷尽管放心,咱家自会将侯爷忠心禀明皇上,侯爷还是快给世子看看伤罢。”
“好好好。公公慢走,卫桓就不送了。”
“侯爷留步。”
看着寿禄笑眯眯地走出卫府,卫桓才轻轻出了一口气。卫谦在佳林苑中言辞虽有理可委实太过大胆,他当着昭帝的面说回府后一定严加管教卫谦。以昭帝的性格,若是自己不先打了卫谦顺了昭帝的气,凭着昭帝最后那似是而非的一句“爱卿养了个好儿子”,还不知昭帝会如何处置卫谦。回头看了看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忍着的儿子,向卫忠道:“快去请医官,把他送到房中养伤。”
谢澜钰一回来便径直去了谢轩祈的书房,将佳林苑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给父亲。末了道:“其实这样少庄虽断然免不了挨一顿板子,但和冰儿的事多半不会再有波折,我们也不必那么担忧了。”
谢轩祈微点了下头:“不错,以皇上的脾气是肯定要派人到靖宁侯府探视一番的,倒是苦了卫谦那孩子。不过若你所言皇上将这事公开提出,就算是试探也是深思熟虑过了的,不该这么草率才是。再者又被你们公开驳了颜面,我想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刚说到这里,忽听家人来报:“老爷,寿禄公公求见,说是皇上邀您进宫一趟,有事相询。”
“爹……”谢澜钰面有忧色。
“果然没这么简单就算了。你看,这不就来了?”谢轩祈几乎是有些苦笑了:“你先去告诉冰丫头卫谦的事,早晚瞒不住她。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次,事情有些麻烦了。”
第十八章:谁惜落花
在宛京的层层宫宇中,有一座大殿是宫中的禁忌。凝霜殿,它的冷清源自于十五年前一场规格极高的私宴,自那之后的十五年昭帝从未靠近过它一步,是以这凝霜殿便如它的名字般永远凝着一层凄迷骇人的厚厚灰尘。
谢轩祈没有想到昭帝居然在凝霜殿等着他,他原以为他一辈子不会再来到这里了——他永远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他闯进殿中,映入眼帘的是怎样的刻骨难忘的场景!从那时起,在他心里,他的结义大哥、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已是无可原谅。
再无处去寻让他魂牵梦萦的那袭绿衣。
大殿中只剩了他们君臣两人。谢轩祈沉默了许久终于先打破了寂静:“皇上为何在这里见臣?”难道皇上心中无愧?他想问,却终究忍住了。
“为了绾卿的婚事。”昭帝站了起来:“轩祈,绾卿认定了卫谦,我年纪大了,只想能看到她幸福,所以找你来商量。”
“皇上不是知道了,卫谦和小女澜冰已有婚约,皇上难道硬要把他们拆散不成?”
“是。”昭帝脸上露出一抹厉色:“我要你毁了婚约。”
谢轩祈怒极反笑:“皇上说笑了,瑞和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不假,澜冰难道就不是臣的心头肉?卫谦和澜冰有婚约在先,皇上要横插一脚就不怕卫谦对公主并无情意,也不怕天下耻笑么?”
“天下是我的,谁敢笑我?我之所以要你毁了婚约已是因为看在你的面上,加之我也很喜欢澜冰的缘故。否则我完全可以用其他方法,你以为我不能么?”
谢轩祈面色涨得通红,刚要说话,又听昭帝话锋一转:“更何况,我知你必然不允,所以只是和你做个交易。这也是我选在凝霜殿见你的原因。”
谢轩祈猛一抬头,就见昭帝紧紧地盯着他,慢慢说道:“我答应你,若是你自毁婚约,我便不再追究谢澜清的身世。”
谢家三个孩子,独谢澜清不是柳氏所出。他的母亲是江南柳家的一个婢女,谢轩祈有次住在柳家时醉酒失德错认了人,从而导致这侍婢有孕。直到昭嘉二年,因这孩子的母亲故去,柳家才将他送到相府。柳氏贤淑,将这孩子视若己出,也不许家人提什么嫡庶之分,三个孩子自幼感情融洽非常。
谢轩祈眸光一闪:“皇上什么意思,臣听不懂。”
“是么?” 昭帝嘲讽地一笑:“他真是你所出?二弟,你会做出酒后乱性的事?你我相识二十年有余了,你是怎样的人我会不了解?”
“皇上既然了解我是怎样的人,那么皇上也与远遥相识二十年有余了,他是怎样的人,皇上不了解么!”谢轩祈的声音不大,听来也并不激动,却藏着很深很深的痛意,直刺在昭帝心头。“他是会通敌叛国的人么?他是会威胁到你的人么?他是……会让风圻百姓遭难的人么?”
“够了!”昭帝重重一拍桌案:“别说了!” 十五年前的事何尝不是他心中的毒,这些年他又何尝真正安心过几时?如今年岁大了,那些久远的三人并肩驰骋笑逐的记忆总会不自觉入他梦中,梦惊醒却是物非人逝。情绪一激荡,却不知怎么的眼前眩晕起来,他撑了桌案重新坐下:“那件事不准再提。”
这个人也老去了。谢轩祈悲悯地一声叹息,敛了眉轻轻道:“臣弟本不至做出这样的事。可是皇上,芙儿她神似含烟,臣……”面带愧色,垂了头,声音低得几不可查:“臣情难自禁。”
柳含烟是柳家二小姐,嫁于江远遥为妻。谢轩祈这一段苦恋极为隐秘,然而昭帝却是知道的。本来他二人从不去提,如今谢轩祈自己说了出来,昭帝倒略略有些信了:“那为何不干脆纳了那丫鬟作妾?”
“芙儿是含烟房里的丫鬟,含烟知道了这事怕与她姐姐生出什么嫌隙,就悄悄给芙儿另安排了住处说这孩子由柳家抚养,也让我不要对含瑶提这事。我本心中有愧,也就应了。可是十五年前,”谢轩祈眸光浸霜扫了昭帝一眼:“含烟故去的消息传回柳家,芙儿念主心切一病不起,不到一年便也随含烟去了,柳家人没了主意才将这孩子送到我府中让我们骨肉团聚。这些皇上可以命人去柳家彻查。”
“谢澜清幼时长得像含瑶,你说他生母神似含烟与含瑶也有几分相像也说得过去,可是他现在的相貌分明像极了那个人,你怎么解释!若不是那日惊觉,我本还不怎么疑他的身世,可现在,”昭帝眸中精光一现,冷笑道:“我记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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