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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大逃杀-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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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天看见她挡在白沉忧面前,停了步伐,声音很冷:“还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白琅看了他很久,开口却不知道要叫他什么:“魔君……”
夜行天没等她说完就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气死()
第102章 剑柄胎纹
本来白琅不想正面为战,但天殊宫援手实在来得太快, 稳固的守势在夜行天加入战场后有所倾斜。
夜行天跟解轻裘又不一样, 他对白琅实在太了解了, 而且真气同源又存在巨大压制。现在白琅只希望白沉忧赶紧看清局势,帮她稍作牵扯,给她留出施展天权的余地。
但她参加神选以来的大部分愿望都没有实现。
寸芒破空, 射入四面八方的黑暗。一点点安静闪烁的剑光闪烁不止, 倏忽之间动若山崩,在五浊八景的领域之内围出另一片剑域。
白琅发现自己和外面镜阵的联系彻底被切断。
夜行天身影没入黑暗,在白琅重新立镜之前移至她身后。白琅心有警觉,立即反身跃起,抽符飞掷:“左德清神,右命秽土!”
大地横断, 垂直立起, 严严实实地挡在她与夜行天之间。
她落地之后立刻再度反身, 夜行天果然又已在她背后。此时她退路被自己立的岩壁挡了, 周围没有能够回避的镜子,仅手中一面银镜护身。
她当机立断地喝道:“流金绛庭,控命太微!”
银镜泛起金光, 金行气息瞬间强盛几倍, 坚硬更胜玄铁。
白琅勉强抬镜一挡,视线暂留中明明还在几米开外的夜行天已经攻破了镜面。他不用道法,动作迅捷堪比雷霆,急速下的黑红色裂纹仿佛都从錾花指套上逸散, 让模糊的残影在暗幕上晕开轻盈致命的血色光辉。
两方真气在一面小小银镜上相撞,白琅迅速收心守一,减少损伤。
在这个短暂僵持的时间里,夜行天已经又起一术:“天庭、神狱、龙眷;啖毒、斩邪、鬼哭!散云历黑,遍彻幽府!”
夜行天尽量不用妙通五行术,因为白琅对它太了解了。周围没有镜阵,白琅无法分辨这些法术是何来由,很容易陷入被动。
天上黑色散去,层云之后是紫火雷霆与金宫玉阙。九天上立刑台,圣影神象被万千锁链缠缚,业罪如火天成狱。炽烈的吹息和低沉孤傲的龙吟从风云中传来,唯见几点金鳞,不见神龙首尾。
这片异象将她和白沉忧隔开。
终是成了孤岛之战。
夜行天真气更强,白琅手中银镜很快开始皲裂,这道最后的屏障即将崩毁。
“我曾说过你性情是极好的……”
夜行天忽然说。
白琅一分神,镜面皲裂愈发严重,她气得叫起来:“我们能不说话吗!”
夜行天不理会,又进一步将她逼至墙缘:“你性情极好,但绝非极强。同样的事情言琢玉可以做十分,你只能做九分,因为你谁都在乎,谁都伤不到。”
白琅都不懂他是怎么说着诛心的话还维持真气平稳无澜的。
夜行天低头问她:“就算我现在收手,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白琅刚说了一个字就感觉他真气往前猛进,好像就在等她泄气,“今世道无情,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不能顺之,所以性情再好也要亡,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
镜面崩碎,锋利的碎片划破她脸颊,一丝血珠冒出来,然后迅速流至唇边。她舔了一下,矮身避过利爪,半边脸开始浮出墨色魔纹,六铭之字迅速愈合伤口。
所学甚杂的不止夜行天一个。
她凭六铭隐文顽抗几招,抽身退后道:“玉景真王长存,太清神光表异。右为隐月,左为隐日。六合清练,百神化密!”
念咒的时候铁锈味还残留在口中,烫得惊人。
她左瞳泛金,收纳日辉,右瞳泛银,敛入月光。天地六合间忽然伸出一条玉色清气,浩荡如河,曲折如练,天有百神虚像,操戈挥兵,攻入神庭。一缕缕清气与外界剑意合应勾通,将夜行天领域击破。天地大势终于贯通,五行再度通融。
这是玉清真王律。
白沉忧眨眼攻至近前,夜行天稍避漆灯夜照锋芒,暂退离白琅身边。
白琅闭目静立,周身笼罩清光,眉心擎天心经时明时暗。
擎天心经翻过了“天目生、戏中魂、水月影、易虚真”的篇章,一页页向后,在“结契人,命参同契也”这行字前停下。剩下的页面就像没有保存妥当的古书,强行撕开后看见模糊不清的漆黑字迹。
和映镜之权一样,结契之权也分了四个篇章:准绳墨,执衔辔,正规距,随轨辙。
解轻裘摆脱天权束缚,终于重获自由,林小鹿撕心裂肺地叫道:“快救命我不行了肚子好痛!”
夜行天反应很快,直接从白沉忧攻势中抽身,手中火幡化作一片焰海将战场隔开,防止白琅回援另一边。
白琅终于睁开眼,眉心间光芒平静下去:“天下之向道者众,而仁者寡,故准绳墨。”
眼见解轻裘逼近,林小鹿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其实她看见夜行天出现时,就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可能不大。三圣尊和宫主是两个权力系统,很少互相干涉,所以三圣尊不会阻拦司命追捕她。而三圣尊和宫主又在同一个势力体系中,如果宫主真的开口要求三圣尊帮忙,那很可能衣清明、夜行天、解轻裘都会参与追捕。
所有人都与她为敌,反正她是活不下去了。
凛风从她耳边划过,她闭起眼睛,肩上一阵剧痛。
肩上……?不是要害!
林小鹿爬了起来,捂着血肉模糊的肩膀开始狂奔。她从来没跑过这么快,一心奔着街边的房屋而去,周围一切都开始褪去色彩。她觉得肚子疼得过分,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搏动着,马上就要破腹而出。
解轻裘看见林小鹿奔跑着,身影忽然消失,从隆起的腹部开始化作不可名状的意象。
他回头冲另一头喊道:“夜行天,你拖得住吗?”
刚才他本来是要击杀林小鹿的,但白琅那边谕主真言一出,准绳一划,居然就让这女人逃过一劫。夜行天那头一对二,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另一边夜行天没有回应,因为白琅已经又出真言:“天下之求道者众,而义者寡,故执衔辔。”
他喉咙一紧,仿佛被什么扼住。
这样下去不行,白琅对天权的运用太强了,而且映镜和结契都没有进攻性,抓不住对她行权的时机。
“准绳墨”应该是对原本的进攻行为进行削弱,“执衔辔”就已经直接限制了所有进攻行为。这样的强权消耗极大,一般不会毫无顾忌地使用,但考虑到对方是白琅,为了保护那个孕妇当然说得过去。
突破口只能在白沉忧和那个孕妇身上。
“天下之行道者众,而信者寡,故……”
白琅没能念出第三句真言,因为她感觉有人从背后拉了她一把。阅读擎天心经,使用天权,都需要全然专注的精神。之前她分神翻看擎天心经后页,就被解轻裘轻易挣脱了易虚真的束缚。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白衣赤足的男孩子正拉着她的衣角。
他头发很长,挡住面孔,瘦骨嶙峋,脚上全是伤。长发下隐约露出的视线让她觉得害怕,因为实在是太清澈了,如同镜子一样,不像世上生人。
他就这样凭空出现,没有征兆,没有气息。
一股冰冷的气息接近,白琅再回首,正好看见夜行天用指尖点燃箭上黑火。
“朱旗赤弩,须火燃兮!”
白琅翻手立镜,正要凝神造水月影虚像,这时候身后的男孩子忽然又拉了她一把。
一箭破空,白琅险险避过要害,但是腰侧被穿了一个大口子。她用六铭隐文愈合伤口,可残留的妙通五行术真气压不下去,寒然的极阴之气迅速遍布周身。
再回头,白衣男孩儿已经消失了。
疼痛感延迟而来,让她无法专注精神。
擎天心经光辉黯淡下去,书页逐渐合拢,上次对战无面人之后出现的黑色斑点从书脊扩散到整个封面,就像被打翻的墨水污染了似的。
夜行天身影消失,眨眼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关键时候白沉忧居然不见了,白琅还指望他能拖一下,让她重新立镜行权。夜行天抓住机会就不会放手,六铭隐文防不住侵蚀性强大的妙通五行术。假如言言还没能带来援手,那情况就十分危急了。
白琅转眼间已有万千思绪,她边躲边退,往林小鹿匿迹之处转移。
她侧腰的伤口没有愈合,血是粘稠凝固的,带有污秽的黑色,将周围的皮肤全部腐蚀掉。林小鹿一直没有出现,姽婳姬循着信物指示往荆谷深处去寻找,解轻裘守在她身侧。看样子林小鹿还活着,而且藏去更远的地方了。
夜行天停下步伐,再度凝出火弩。
如此狭小的范围内根本避无可避,六铭隐文又防不下,白琅只能回首抽符,以攻势抵消攻势。但她攻势一出,夜行天就迅速散去黑焰,指尖一挑取出青铜钟。
果然像琢玉分析的一样,击钟人的权必须针对某个进攻行为使用。之前她的所有权和术都是守势,夜行天找不到行权的机会,所以现在抓住她无法集中精力使用天权的机会,逼她出手进攻,进而行权压制。
‘还有机会。’白琅告诉自己。
因为击钟人的权敌我不分,她被禁止用法,夜行天自己也会被禁,这种情况下是夜行天被削弱更大。而她的权直到第三个阶段前都还能用,在此之前还有转机。
可解轻裘与姽婳姬回来了。
白琅看见他们没带着林小鹿,稍微松了口气……问题是现在一打三怎么赢?
就在她思考对策,慢慢构思布局的时候,一道遁光破空而来,将她拦腰抱走。她觉得如果腰上那伤口没有被血污糊起来,恐怕现在肾都要穿了。
“白沉忧?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帮你处理那个孕妇……之前跟你说过,已经找到接生的人了。”
背后几个天殊宫魔修没有强追,因为星幕上又落下了两道剑光,灵虚门援军终于也到了。
白沉忧带她离开主战场,在映碧川停下。
还是在那棵熟悉的大树边,萤火虫藏在叶子下面,周围一片青葱静谧,不受半点外界影响。他忽然把白琅反扣在树上,抬手掀了她上衣。
“???”
“让我看一下。”
白琅感觉有硬邦邦的条状物往她腰上蹭了蹭,当场尖叫出声:“拿、拿开!好恶心!!快点拿开!!”
白沉忧正在将漆灯夜照的剑柄纹路跟她腰上的胎记比对,听她这么一说简直气得不行——前任峰主的贴身佩剑,她居然敢说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防狼课上多了(←不是)
第103章 孰是孰非
她腰上有一块方形胎记,虽然周围血污覆盖, 看得不太清楚, 但白沉忧可以确定它的深浅纹路与漆灯夜照剑柄上的纹路一致。
白嬛也有个类似的胎记, 不过是在颈后,而且纹路对应碧主听秋。
白言霜真有另一个孩子?不可能,当初是他亲自去叶姒那儿接来白嬛, 然后把她交给白言霜的。从那时候到白言霜战死, 中间其实没有太久。如果中途如果多了个孩子,他一定会知道,更何况这中间白言霜也没空多弄出个孩子来……
“你这个是哪儿来的?”白沉忧戳了下她的胎记。
白琅奋力挣开他的桎梏,脸上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你贸然打断我的战斗就因为这个?”
白沉忧见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副说话都要喘不上气的样子,只好委婉地答道:“自然不是, 方才太过危险……”
“何必说这种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与夜行天缠斗, 你伺机带走你们荆谷早就盯上的林小鹿。你要是真关心我安危, 那把我带出来之后为何不先问我伤势, 而是直接动手查看胎记?”
白沉忧觉得她情绪太激动了,不说出于什么目的,但好歹结果是把她带出了混战吧?莫非她很想对上那三个魔修?
“罢了……”白琅见他这分神色就知道他不会懂, 所以也不再多说, 直接返回战场。
可荆谷街道上一片安静,两边居然没打起来。
琢玉和解轻裘站在一起,笑容和煦,似乎在商量什么。夜行天消失不见, 姽婳姬离得远远的。折流抱剑倚在废墟上,远离了几方对峙的中心。
“解魔君不看太微上人的面子,至少要看朝稚司命的面子吧?那女人是他要的,你们既是寻物,就不必伤其性命,更不必与太微座下弟子大打出手……”
白琅走过来的时候,琢玉还在说着,他眼眸低垂,没有抬眼看她。倒是离最远的折流忽然抬头看向了她腰侧那一大片血污。
“那当然。”解轻裘说得和气,但口风依然严谨,“可失物就在那女人身上,抓她过来一问又有什么不妥?”
琢玉合扇拍在掌心,与解轻裘对视几秒,忽然笑道:“自然没有。方才荆谷之人趁乱将她带走了,我带魔君去找吧。”
白琅想说什么,但琢玉将折扇点在她唇上,轻轻摇头,传声道:“我受诏而来,你不要插手,先想好这次回去怎么跟太微交代吧。”
这件事已经交到琢玉手里,不再受她控制。
白琅觉得心下微寒,越发不愿意将荆谷和扶夜峰的事情移交琢玉。
琢玉带解轻裘离开,白琅一咬牙跟在了后面,折流立刻也跟上了。他悄声告诉白琅:“不要怕,琢玉会处理好的。”
怕就是怕他来处理啊。
白琅闷不做声。
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了会儿,折流又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召我?”
白琅现在没什么心思想这种事情,所以直接告诉他:“帮林小鹿是我自己下的决定,不好拉你一起吧。”
她可以自己行善,但是不能要求折流跟着她一起出生入死地帮其他人。反正折流随时可以换下一任谕主,那她死了伤了没用了也算让折流早点脱离苦海。
这种时候她更情愿让言言去找琢玉,而不是召他。因为琢玉代表她所依附的灵虚门,她和太微之间的默认契约就是——她为灵虚门效力,太微保她不受其他境伤害。他们有明确的交易关系,可她跟折流没有,他们什么约定都没有达成过。
这道界限划得太分明,就连折流都能理解到其中不加掩饰的隔阂。
其实最开始她撂下话说“你什么时候想沉默都可以”的时候就已经划清了关系——折流不愿意就保持沉默,而他以后的所有沉默,白琅都体贴地理解为不愿意。
因为从未被触及,所以折流一直没有感受过这道界限在哪里。
直到今天爆发生死之战,他才发现白琅早已经把自己的命划进了跟他不相干的地方。
后面一段路全是寂然,比以往更加沉重僵硬。
到一个简陋的帐篷面前,琢玉用折扇撩帘进去,白琅从帘子间隙中看见浓郁的红褐色。扑面而来腐臭气让人窒息,原本被用作产台的桌案已经彻底被漏下来的腐肉吞没,房间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黑红色汁液一直淌到外面,沾湿帘幕,被阳光一照就发出滋滋的声音。这堆腐肉还微微起伏着,像一座活着的山。
姽婳姬甚至没站进去,她问:“这是什么?”
琢玉回头笑道:“是你们之前试图抓住的人啊。”
白琅手脚冰凉,头脑中无法形成一点真实感。她认识的林小鹿是个满嘴谎话,性情跳脱,乐观地说“就算有异处那也是我孩子”的年轻女人,跟眼前这堆山一样的腐肉没有关系。
但她明白眼前一切并非假象。
没有人可以在映镜的权面前完美复制林小鹿的气息,也没有人知道林小鹿之所以神交结胎是因为梦见了这样的腐肉。
“是神交结胎吧。死胎、畸胎、母体异常……这些在神交结胎中都很常见。”琢玉抬头回望,笑意盈然,眼里盛着光,“圣妃应该比我了解才是。”
白琅不知道是眼前这堆腐肉让他快乐,还是揭姽婳姬伤疤让他快乐。
姽婳姬面色苍白,她又后退一步,抬袖掩唇,对解轻裘道:“信物还有反应,去找找吧?”
“不是吧?我来?”解轻裘这次是真翻了个白眼,抱怨道,“要不是夜行天跑得快……”
他没办法,只能在众人的强势围观中上去翻腐肉。
但是翻了一圈,一无所获。
“没有吗?”
解轻裘只想赶紧回去换指套:“没有。”
“会不会是这样……”琢玉好心提醒道,“此人携带过失物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又与失物分散了,所以一直残留着气息……我当然没有开脱的意思,如果魔君和圣妃不放心,可以在这里守一段时间,看看她会不会死而复生,那个失物会不会再度出现。”
“嗯,我们会的。”姽婳姬话一出口,解轻裘都绝望了。
他还要强颜欢笑:“多谢上人提点,不过不劳你费心了,此事我们会再想办法的。之前冲突确实是误会一场,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琢玉摇头,诚挚地说:“怎么会?是我们该向魔君道歉,耽误了这么多事情……”
他们来来回回的客套话在白琅耳边越拉越远。她看见所有人都是麻木微笑的,没有谁分一个眼神给躺在产台上变作腐肉的年轻女子。没有人想过她还有没有意识,这堆腐肉里有没有一颗心跳动,也没有人知道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是不是痛苦。
白琅站在阳光下,有种遍体生寒的恐惧。
这世道竟然没有人在乎另一个人的生死,他们站在未寒的尸首边,谈笑间全是权与力的交锋。
夜行天说任何事情琢玉可以做到十分的,她只能做九分,确实如此。
他多厉害,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争执,谁也没有损失。死的是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林小鹿,而且她还是自然死亡,跟谁都没关系——跟追捕她的万缘司没有关系,跟逼迫她的天殊宫没有关系,是她自己的命。
命就该如此吗?
*
万缘司,司命神宫。
又一把缘签被扔在地上,脆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寒玉床上搭起了雪蚕丝的帐子,司命身影影影绰绰,看得不清。
纪雅之看了封萧一眼,示意他上前制止。
封萧第一个字的第一个音刚出来就被另一把缘签甩在脸上。
纪雅之吓得动都不敢动。
封萧深吸一口气,神情平静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缘签,有些是玉的,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碎最狠的那个是林小鹿的,司命刚算到她命缘已断,姻缘已了。
纪雅之终于看不下去:“谕主,这也不是封前辈的错啊……”
“上次追捕失手的是谁?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
“是您自己的问题。”纪雅之鼓起勇气说,“您没有跟小鹿姐好好交流过,她才会逃跑。当时小鹿姐知道自己神交结胎的时候已经很慌了,您还这样对她,她肯定……”
封萧低声斥责:“闭嘴。”
纪雅之委屈地沉默下去。
封萧收拾完地上的狼藉,才起身道:“司命,东王圣公诞辰还有几场仪式需要您出面主持,我到时候再来找您吧。”
“你出面主持吧。”司命淡然道。
封萧静了一会儿,冷笑道:“怎么?您要退位让贤,学虚极天尊一样成天画眉插花?”
帐子内司命“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小鹿这蠢蛋哪儿会画眉插花?我们一起在内司当值的时候,她连罚恶使绶带都不会系……”
他忽然又静下去,没有再说。
“你记得把那几场仪式要用的东西给我,诞辰庆祝很快就要结束了,不能掉以轻心。”
言下之意是答应出席了。
封萧也没再深聊,带着那些碎玉起身告退。
纪雅之要随时照看司命身体,所以一直留在神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靠墙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司命说了句:“是……你说得一点不错,都怪我。”
第104章 变道正。法
回去之后,首先要见太微。
他在湖心岛等着, 桃花开得正烂漫, 清甜的香味溯水而来。地上落花衬他华服, 含着些生长于衰败之上的欣欣向荣。
“白琅,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回望过来,从那个长着茂盛桃树的高坡上, 眼底的光一如既往清丽寒凉。白琅看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顿时有些挪不开视线。
“月圣可以跟朝稚同归于尽,秦缓歌的出现导致他掉以轻心,被当场斩首。朝稚可以剖腹取子保林小鹿性命,你阻拦封萧,让他错失先机。”
“你以为天命是可以改变的,但最后会发现改变天命的行为却恰恰构成了天命的一部分。这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悲剧, 跟你的意图好坏或者实力强弱都没有关系。有时候天命只想用这种办法告诉你, 要服从, 因为一切‘违背’其实也都是‘服从’。”
白琅想起林小鹿腐烂的尸体, 耳边仿佛能听见尖锐的嘲笑。一天之内已经有两个人告诉她,这个世道也好,这分天命也好, 都没有办法去违抗。
她问:“是我的错吗?”
太微轻轻晃着手里的孩子, 看着比以往慈和:“不是的,白琅,你没有错。我甚至担心,你会因为林小鹿的事情而放弃原来的信念。因为一旦你选择去违抗天命, 这样的悲剧只会越来越多,你要看着更多人死去,而且你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赢。如果输了,那这些死亡都没有意义;如果赢了,这些死亡也仅仅是垫脚石。”
白琅觉得心里越来越冷,但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在对抗天命的过程中,修道者不管胜还是负,都是输家。而天下人都想当赢家,所以他们顺应天命,顺应时局,也顺应这个不合理的世道。”
太微抬起头,走到白琅身边。
他将孩子递给白琅,白琅低头看了一眼,这孩子很普通,皱巴巴的,皮肤粉红,眼睛眯成一条缝,睡得不太踏实。她接过孩子,孩子忽然醒来,大哭出声。
哭声响亮有力,生命在蓬勃成长。
“不是这么抱的。”太微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拥着她轻轻摇晃。
白琅声音有点哽咽:“林小鹿给他起过名字了,叫林晨缨。”
太微叹道:“九天凤衣飞青羽裯,晨婴玉冠凤云之舄,传说中的西王母之冠……白琅,现在我问你,你敢不敢当这个输家?”
白琅微怔。
太微淡然道:“随我变道**,改天换命吧。”
*
从湖心岛回来,白琅还有点不敢相信——太微怕是把一辈子的好话都在刚刚讲完了,而且他还准备帮忙带孩子。
她想回房认真反思,却被琢玉在小楼前给拦下了。
“我们谈谈?”
“什么?”
“三剑的事情。”琢玉笑容温和,“你和折流一直没进展,再耗下去也不会有。你觉得他是块冰,可以被捂化了,但是等你真捂化了就会发现里面是块石头。不如跟我谈谈……”
“我有些累,改日吧。”
白琅绕过他进了小楼,拒绝之意相较上一次还更明显。
但是这次琢玉没有放过她,他跟着白琅到了门前,用折扇卡住门缝不让她关。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琅恼怒地打开门,声音压得很低,因为隔壁房里言言在睡觉。
琢玉平静地道:“好歹听我说一下吧。”
他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白琅只能堵在门口:“就在这儿说。”
琢玉挑眉不言。
白琅侧身放他进来,自己靠在门边。
“三剑之中有一柄伪刃,我猜这个太微已经告诉过你了。”
琢玉总有一百种办法让她无法拒绝倾听。
白琅锁好门,在他对面坐下:“伪刃是怎么分辨的?”
“问得好。”琢玉用扇子在桌上点了点,“铸剑人当初为铸造北方神剑,建了七七四十九座遗冢,但是他还没铸完就出局了。每座遗冢中都留有一个剑坯,拾慧人花了大半辈子收集这四十九座遗冢,然后仿出铸剑人的权,试图利用五千年前的剑坯铸造真正的北方神剑。”
“他失败了?”铸剑人仿造北方神剑,拾慧人再仿造他仿造的北方神剑,这中间跨越几千年,要仿得像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铸造是看命的,可能你天时地利都没有,但命运就是把这缕灵光给你了。”琢玉笑意淡下去,他说,“拾慧人成功铸造出了可以媲美北方神剑的利器,但是他贪得无厌,总觉得一柄剑最多与神平齐,他要比这更厉害才行。所以他将这柄神剑折断,再刃,得到两柄命理完全相反的神剑,其中一柄就是伪刃。”
完全相反的剑……是对剑?是折流和沉川之中的一个吗?
“明确地跟你说吧,折流是伪刃。”
白琅对这些事情都快麻木了:“是又怎么样?”
“伪刃作为器有太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拾慧人最后选择带走他锻出的第一把真刃,也就是我,然后再带走与北方神剑几乎一样的沉川,将所有伪刃都留在了遗冢。但是就像我说的,拾慧人太贪婪了,他放不下双剑的强大,后来又偷偷返回遗冢取出了折流。”
“被权制造出来之后,剑器就有了自主意识。你要想想,从被生生折断、熔炼重铸、强行分裂为真伪刃,再到被弃于暗无天日的遗冢,他对拾慧人能憎恨到什么程度?”
“那天是他先起剑势弑主,沉川很快相随,然后我才出手。三剑剑势同出后一发不可收拾,正阳道场血流成河,九阳道场派人来援,全军覆没,于是就有了三剑断九阳。太微破关而出,拦下了折流,并让他发誓再也不踏上正阳道场一步。”
“那天是我们三剑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正面再遇,是在白言霜墓前。你记得的……那时候我对他颇为忌惮。”
是这样,当时琢玉对她还挺咄咄逼人的,后来折流出面他就没再说什么了。而且那时候白琅就觉得他们两人跟彼此实在太疏远了。
琢玉循循善诱:“所以比起这样有弑主前例,而且不确定性极大的……”
白琅没等他说完就站起来打开门,示意道:“我真的累了。”
好不容易把琢玉赶走,白琅又想要不要去看看折流。可她一记起太微说的“‘违背’其实也都是‘服从’”,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闭目打坐,一遍遍运行妙通五行术真气。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修行更实在?
第一个周天结束,白琅感觉有人轻碰了一下她的膝盖。她从床上跳了起来,一睁眼就看见那个白衣赤足的男孩儿收回手去。
他扭头就跑。
白琅鞋都没穿就追了上去。
男孩子跑得不快,因为他腿上伤痕累累,似乎比上次还更严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白琅总有一臂之隔,怎么都追不上。
跑过走廊,一转角,白琅猛地撞上了一袭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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