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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公主之心-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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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时,看见自己小木屋的屋顶,以及顾庭树的下巴。
  “我以为你做了大王,好歹会稳重一些。”顾庭树用极低的耳语道:“哭成这样,好意思吗?”见灵犀依旧抽抽搭搭的,他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酸楚:“很想我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灵犀很伤心:“你干嘛不早点来?我给你送过信物。”
  顾庭树失笑:“送两颗红豆,我哪猜得到是你呀。”毕竟跟他献殷勤的女人太多了,他一般也不当回事。边境县吏周至远到京城述职,讲起了犬戎王的相貌,顾庭树才疑心犬戎王就是灵犀,当即轻车简从,几日几夜赶路来到南疆。
  犬戎族人,全都呆呆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中原来的高个子男人把大王抱起来,看着中原士兵阵列森严地守在小木屋门口,他们预感到,大王要被带走了。
  羽林军大多是从军队里提拔,野外露宿的经验很丰富,傍晚时候,旷野里搭起了十几座帐篷,帐篷外面升起篝火,火上架着铁锅,铁锅里煮着土豆和蛇肉。犬戎族没有铁锅,也没闻过如此美味的饭,于是好奇地凑上来看,两拨人马渐渐就谈到了一起。
  灵犀长途跋涉归来,和顾庭树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醒来时见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她揉着脑袋坐起来,发现顾庭树趴在她身上睡得也很沉——他也是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你去哪儿?”顾庭树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糊。
  借着窗户外仅存的光亮,灵犀细细地打量着他。顾庭树眉头微皱,神色沧桑了很多,眉骨处有一道刀痕,身上穿着黑色压金线的长衫,腰带是八爪苍龙图案,肩膀宽阔,看起来更沉稳庄重了。
  顾庭树睁开一只眼睛,露出男孩子的笑容,大概也是五年来头一次这样微笑:“我问你话呢。”
  灵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心中充满了喜悦,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你来啦?”
  顾庭树哈哈笑起来,柔情地注视着她:“亲爱的,五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傻。”
  灵犀只好努力在他面前表现得不那么迟钝,她抬脚下床——她的床是榕树木做的单人小床,两人躺在上面嘎嘎吱吱地乱响。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灵犀揉着眼睛,她闻到外面有烤玉米:“我给你拿点食物吧。”
  顾庭树重新把眼睛闭上,往枕头里缩了缩,含糊道:“我还是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轻笑了一下然后说:“晚上疼你。”
  灵犀脸上笑容僵住,慢慢地低下头。今天太高兴了,以至于她还以为凤凰岛是一场噩梦,现在清醒过来了,蓝贝贝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也许还没散,她没敢看,也耻于确认。
  灵犀慢慢推开门,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走上来,弯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灵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太监。她才意识到,顾庭树好像做皇帝了。
  “奴才叫莱希,是伺候圣上的。”莱希赔笑道:“这几年圣上一直挂念着娘娘,奴才还是第一次见圣上这样开心。”
  灵犀微笑着点点头,这个奴才很聪明,也很会说话。宫里人大概都是这样,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娘娘是先用膳,还是沐浴?”莱希问完,旁边的两个侍从一个端上来食盒,一个端来一叠衣服、皂角。
  “我……不饿。”
  灵犀独自去附近的温泉池里洗澡,回来的路上看见有工人模样的在搬运木头,灵犀以为顾庭树要建造房子,也没有在意。她回到木屋时,天已经黑了,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桌子上,她看见顾庭树还在睡觉,于是坐在窗前梳头发。寂静的房间里,响着簌簌的头发摩擦的声音。
  梳完头发,她蹲在地上捡拾碎发,收拢在一起扔出窗外,不提防抬起头,顾庭树正坐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她,双眼在灯光下很亮。
  “过来。”顾庭树声音有些沙哑。
  灵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有点想逃走。她这些下意识的动作被顾庭树看见,他很困惑,放低了声音道:“你躲什么,我是你丈夫啊。”
  灵犀这才回过神来,慢慢蹭到床边,低声说:“庭树,我身体不舒服。”
  顾庭树愣了一下,微笑道:“这样啊,没事,早点睡。”把灵犀抱到床上,温和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不愿意,我还强迫你吗?”他起身把蜡烛吹灭,星光从房屋的缝隙里漏进来,外面隐隐传来草虫鸣叫的声音。顾庭树白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没什么困意,怀里又抱着软软的灵犀,身心颇受折磨。
  “凤凰岛是个什么地方?”他百无聊赖地开口,然后感觉到灵犀的身体抖了一下,半晌,顾庭树轻声说:“你睡了吗?”
  在这一瞬间,灵犀的大脑里闪过一千种念头,最后她只是说:“一个普通的地方。”
  顾庭树是个很敏锐的人,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没有往深处想,因为灵犀很快就睡着了。
  今夜的星星格外好看,顾庭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又跳下床,百无聊赖地翻腾灵犀的房间。屋内陈设朴素洁净,木头制作的大书桌上摆放了零散的书籍、树叶昆虫标本、手掌大的海螺等等,靠墙放置了许多小盆栽,花盆是用大贝壳做的,盆内的植物只是很廉价的野草豆苗,几支牵牛花沿着墙壁往上爬到了房顶,因为光照不足,花骨朵有些发黄。
  灵犀是一个狂热的绿化爱好者,随便抓点黄豆、红豆都煞有介事地种到盆子里。顾庭树抓起铲子给盆栽松了松土,又拿起桌上的书籍看了一会儿,外面星光璀璨,能辨认得出书籍是从边境书店里随便买的,无非是黄历三字经百家姓一类。她自己用劣质的纸张制作了一沓手札,用炭做笔,记录了犬戎族的人口、土地面积、种植作物等事项,又详细记录了每年渔猎的数量、庄稼的收成、雨季来临的时间、潮汐的规律。她一个人总揽了整个犬戎族所有的管理事务。
  顾庭树看了一会儿,转过脸去看灵犀,灵犀睡觉像个孩子,很不老实地在床上翻滚,整条棉被被蹬到了床脚,她挠了挠脸,趴在了床沿,一条手臂松松垮垮地垂在地面。顾庭树把她抱到腿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天亮。
  热带的夜晚比较短暂,凌晨时候,几只蚊子嘤嘤嗡嗡地在房间乱飞,顾庭树驱赶了一阵,低头发现灵犀的脖子上有几处红点,他出去叫莱希拿来一盒清凉消毒的药膏,慢慢涂抹在她身上。
  灵犀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趴在顾庭树的腿上,整个后背袒露,弥漫着金银花的气味。
  “你这地方蚊子挺多啊,身上咬了好多红印。”顾庭树随口说。
  灵犀嗯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又紧紧笼着胸前的衣服,一张脸涨得通红。顾庭树瞪着眼睛看她,半晌才说:“我都看过啦。”灵犀只好背转过身穿衣服,嘟囔道:“你醒的挺早啊。”
  顾庭树恨声道:“一夜没睡,给公主驱蚊子呢。”
  灵犀嗤地笑了起来:“有劳。”扳着顾庭树的肩膀亲了一下,顾庭树马上就不生气了,微笑道:“你啊,真是个小妖精。”他打了个哈欠,趴在床上要睡觉,灵犀给他盖了被子,自己独自去外面散步。
  昨天只顾着哭了,没看清楚本地的状况,现在她发现族人减少了很多,并且大部分都背着竹筐,筐里装着海货、小孩等,像是要出远门似的。更多的伐木工人抬着木头匆匆而过。灵犀绕着寨子走了一圈,然后她骤然发现,茂密的原始丛林边,凭空劈出一条极开阔的青石路。
  这是灵犀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她甚至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是很快,那些走路去贩卖水货的族人笑着跟她说早安,而还在忙碌做善后工作的工人们则跪着道:“娘娘。”
  灵犀沿着这条路走了几步,清晨的树林格外湿润,青石路上铺了沥青,落着几片树叶和小鸟的粪便。这条路很宽阔,足可以三辆马车并行,地基结实,道路一直绵延到丛林深处,这简直不是人力能办到的。灵犀到此时,才体会到帝王权势的威重。
  莱希小碎步跟在她身边,微笑道:“这是圣上几天前吩咐修建的,南疆几万工人士兵都被招来,总算没耽误工期。”
  “他为什么要修路?”灵犀问。
  “皇上来这边巡查,听犬戎族的人说,娘娘一直想在树林中修路……”他话语里总是显示出羲和帝对灵犀的重视和宠爱。
  灵犀只好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叫我娘娘?”
  莱希愣了一下,支吾道:“您是圣上的人。”
  “凡是他的女人,都叫娘娘,那宫里总共有多少位娘娘?”
  莱希低下头,不敢吱声。
  灵犀在外面转悠了好长时间,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顾庭树还在睡觉,但显然是被她惊醒了,他翻了个身,像只大型犬似的枕在灵犀的腿上,一只手在她腿上摸来揉去,像是久别重逢的缠绵,也像是想她的肉体想疯了。
  “你修路了啊,谢谢你。”灵犀低下头,慢吞吞地说。
  顾庭树狡黠地笑了一下:“你这语气,不像是高兴啊。”
  灵犀的心情,比高兴更复杂,她叹气道:“人家想了三年的事情,你三天就办好了。”
  顾庭树笑得更灿烂了,他翻身坐起来,两手撑着床单,身体前倾,专注地看着她:“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是个平庸的管理者,整个犬戎族被你弄得乱七八糟,你根本就分不清楚主次,三年来的努力也只是皮毛功夫。你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凭着脑子里的一点学识就能改变整个氏族。这很可笑,也很幼稚。”
  灵犀呆了一会儿,脸上显出沮丧和愤怒的神情:“贬低我会显得你很高明吗?因为你是皇帝,你能调动全国的力量,而我只有一个人,如果我有你一半的权力,我未必做得比你差。”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任何一个君王听了都要生气。但是顾庭树只是微笑着抬起手,做了个压制的手势:“亲爱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犬戎族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需要你。尤其现在他们与秦国相通,至少衣食不成问题,文化方面也会渐渐和中原融合。他们很快就不再需要你这位勤勉无私的大王,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十分温柔地看着她:“但是在中原,有一个很可怜男人,他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他的妻子,没有你,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灵犀别转过脸,固然顾庭树的话很动人,但是她嘟囔道:“煎熬?你的孩子都能念三字经了吧?”
  顾庭树微微一笑,很坦诚地说:“我是皇帝,不会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伤心一段时间,也会照样活下去。只不过是在心里永永远远地思念你就是了。”
  灵犀轻轻地扫了他一眼,伤感地说:“那样就很好,我若是死了,只愿你高高兴兴地在世上活着,但是又不能把我忘了,不然我会伤心的。”
  顾庭树又是笑,又是揉眼睛,抵着她的脑袋:“现在你活着,我怎么样都要和你在一起的。我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很感激,你昨天哭成那样,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灵犀有些不好意思了,捂着脸说:“好丢脸。”
  顾庭树哈哈大笑,知道灵犀必然要跟自己回宫了。他顿了顿,柔声说:“咱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再游山玩水地回去。咱们成亲十年了,小时候我不懂事,总叫你伤心,往后我只爱你一个人,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灵犀心里闪过一丝阴云,强笑道:“那我要是做错事,惹你生气呢?”
  顾庭树倒是很公正理性:“人谁无过呢?改了就行,我不会生气的。”

  ☆、一场雪

  顾庭树戎马半生,称帝后以冷血和铁腕著称,年近三十,忽然堕落成了一个小男孩。秋日的早晨,他提着一个青藤鸟笼,笼子里装了两只蓝色的金刚鹦鹉,轻轻地推开木门,见床上薄被还鼓着,他蹲在床边,嘟着嘴巴吹气。
  “灵犀,”顾庭树轻声说:“今天好点了吗?”
  灵犀眯着眼睛,看见顾庭树穿着兽皮坎肩,背负弓箭,完全一副野人做派。灵犀叹了一口气,她辛苦三年教犬戎族的人穿衣服,一夜之间又全被顾庭树带坏了。
  “头疼。”灵犀简短地说。
  顾庭树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烧退了呀。”把鹦鹉举起来给她看:“炖了还是红烧?”
  “放了。”
  顾庭树无奈,但还是把两只鹦鹉放走了。他扶灵犀坐起来,一件一件地给她穿衣服,趁机摸脸摸胸地占便宜。灵犀自从海上回来,就受了风寒,先是发烧咳嗽,如今烧退了,神色却总不见好,一张脸蜡黄蜡黄的。顾庭树见她这样,也不好欺负她,只是每天尽心伺候,以礼相待。
  灵犀挑选了新的大王,把族中事务交代清楚,就跟顾庭树一起回去了,她不敢耽搁太久,因为蓝贝贝随时可能来,灵犀恨极了蓝贝贝,更害怕那一夜的事情被顾庭树知道。
  临走时,全族的人含泪出来送她,几万人乌压压地站在旷野里,跪在地上给她磕头。灵犀并不以王者自居,也跪下回了礼。这些人如今能吃饱饭,也能学会粗略的汉语,能与外界接触,灵犀觉得自己也算无愧于高瑟的亡灵了。
  顾庭树冷眼旁观,送别时自始至终都没有特别出众越位的男性族人,这倒打消了他的疑虑。他觉得灵犀年轻美貌,天下男性没有不爱她的道理——但他又不愿意灵犀跟任何男子接触,她完完全全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顾庭树是世家大少爷出身,本来是爱玩爱闹的,这五年却过着严苛枯燥的生活,如今陡然得了解脱,宛如脱缰的野马,简直要一路从南到北地花天酒地了。美中不足的是灵犀病着,不能陪他一起玩。
  走了十几天,御驾才行到江浙一带,此地十分富庶,本地织造商专门修建了行宫供皇上下榻。羲和帝不喜豪奢,训斥了他一顿,只在一处闲置院子住下了。他这次随行人员只有百人,倒也轻便。
  灵犀安静在院子里养病,羲和帝则跟几位年轻的侍卫去郊外打猎赛马。
  傍晚,羲和帝穿了一身骑马短装,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庭院里寂静无声,两个小丫鬟正在浇花,灵犀坐在窗前看东西,见他进来,随手拿书遮住了。
  羲和帝站在他面前,严肃地说:“送你一样东西,把手伸出来。”
  灵犀觉得莫名其妙,随便伸出了一只手。
  “两只手并在一起,握成一个半球状。”羲和帝纠正她,然后叫她闭上眼睛。
  灵犀只觉得手心一软,睁开眼睛,看见手心里一只很小的兔子,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兔子受了惊,从她手上跳下去,羲和帝伸手接住了,笑道:“我在路上捡的,可爱吧。”
  灵犀把玩了一会儿,放在做针线的竹筐里,微笑道:“难为你想着我,多谢。”
  羲和帝挨挨蹭蹭地跟她坐在一起,柔声道:“这几日钱塘江涨潮,多美的景致,可惜你病着,不能去。”
  灵犀不好接话,随手拿着毛笔戳竹筐,随口嗯了一声。
  “不是发烧就是咳嗽,要么是胃疼肚子疼,”羲和帝不高兴地说:“碰又碰不得,好没意思。”
  灵犀揉了揉酸疼的脑袋,解释道:“真是胃疼得厉害,昨天吃的饭全吐了,你也瞧见的,又不是我装病。”
  羲和帝也没有再说什么,随手从桌上抽出一张纸,见上面写着草药,就问:“大夫来过了?”
  灵犀点了点头。
  羲和帝细看药方,见上面有藏红花益母草一类,就问:“你月事不调?”
  灵犀笑了一下,又红着脸说:“你还真是博学广识。”
  羲和帝不理会她的取笑,随手把药方扔到一边,说道:“你那个一向不准,依我说,药不要多吃,明天我带你出去骑马,心情舒畅,病也就好了。”
  正说着,忽然莱希禀报说:“浙江知府李光求见。”这种时候来见,想必不是公事,羲和帝就没有换衣服,直接出去了。
  灵犀这才捡起药方,看了看,揉成一团扔了。大夫很肯定地告诉她,她没有怀孕,灵犀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然的话,她真是没脸见顾庭树了。
  李光身着常服,身后领了一群穿统一粉色藕荷裙的少女。李光跪下行了礼,恭敬道:“这是今年预备进贡的秀女,今日御驾降临,娘娘又病着,因此叫这些人来服侍圣上。”
  羲和帝看了一眼莱希:“你的主意?”
  莱希忙跪下:“这是李知府自己的主意,奴才不敢居功。”
  羲和帝冷下脸道:“皇后生病,朕心急如焚,怎会有心情寻欢作乐。你把这逢迎谄媚的功夫,多用在治世理政上,就是为朕分忧了。”
  李光汗流浃背,浑身发抖,一连说了好几个是。
  羲和帝回来,见灵犀已经换了亵衣,正坐在灯光下看医书,见他回来,灵犀放下书,先笑了一下:“我当你今晚不回来了。”
  羲和帝诧异道:“我不回来能去哪里?”
  灵犀笑道:“白日散步时,我见内院有一群穿宫装的丫鬟,想必是江南采办的秀女,提前进贡给您的。”她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清楚顾庭树绝不会要那些秀女。
  羲和帝倒也不隐瞒了,将刚才事情讲给她听,又笑道:“我可不是花言巧语的人,说了只爱你一个,绝不会有二心。”又起身整理书桌:“你不是说要临摹魏碑吗?我给你研磨。”
  灵犀坐在那里不动,雪白的衣襟微微敞着,裙子只盖到脚踝,她伸手撩了一下头发,头发只长到肩膀处,做不出风情万种的样子,反而有点像是挠痒。
  羲和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干嘛?”
  灵犀从来没有撩拨过他,所以有点尴尬,于是只好挠了挠头发,茫然道:“我想睡觉。”
  羲和帝没有在意,随口说:“那你先睡吧,我看会儿奏折。”他是事必躬亲的人,所有紧急事务的折子都是八百里加急运送来。
  书案上有专用的朱砚,羲和帝随手翻开一本漕运的折子,略看了几眼,拿起朱笔写了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幽香袭来,灵犀挨挨蹭蹭地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
  羲和帝继续写字,轻声道:“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读书。”
  灵犀也笑了:“你又不是赶考的秀才。”说完这话,忽然取了灯罩,噗地把蜡烛吹灭了,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
  羲和帝无奈地说:“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磨人?自己不睡觉,缠着我也不能做事。认真陪你,你又转过脸睡着……”羲和帝嗤地笑了一下,因为灵犀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们住的院子叫做茗园,曾经是南宋皇帝观海听潮的行宫,如今重新修葺了一遍,更加雅致清幽,靠窗临着钱塘江,那潮水的声音隔着楠木窗棂,远远近近地传来。
  天亮的时候,江潮蛰伏下去,秋风更寒了,所幸屋子里半夜加了炭盆和香料,一早上整个屋子暖融融地,加着绵柔清甜的月桂香味。廊檐下的铃铛被风吹起,叮叮当当地响。
  羲和帝披着鸦青色外衣,坐在床边翻阅地图册,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去院子里练剑打拳的,不过今天他觉得,他最好还是等灵犀醒来。
  灵犀平日起床也挺早,今天则迟了,醒来后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捂着脑袋发呆。
  “你要是醒了,就快点起来。”羲和帝放下图册,柔声说:“江浙的官员还等着见我,又不是刚成亲,这会儿还不起床,不免叫人笑话。”
  灵犀听见他的声音,脸先红了一下,嘟囔道:“你自去做你的事情,我又没缠着你。”
  羲和帝下床穿衣,叫婢女进来伺候他洗漱,又笑道:“我若是先走了,你醒来见不到我,又要怪我不体贴了。”
  灵犀嗤地笑了一下,埋在枕头里,争辩道:“乱讲,我不是那种矫情的女人。”身边一凉,羲和帝站在床边,凝视着她,轻声道:“春宵苦短,是我不舍得你。”说完这话,带着侍从出去了,倒弄得灵犀满脸通红。
  在江浙玩了几天,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东都洛阳时,竟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场雪。那雪起初如白盐,如碎屑,将房檐瓦砾都铺一层白,而后如棉絮鹅毛,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当日都城大门俱开,满城戒严,街道上每隔十步一名羽林军。文武百官出城百里,恭敬地跪在道路两侧。宫中凡是有品级的妃嫔们也都盛装打扮,袅袅婷婷地站在旁边,大风将明黄色的布幔伞幛吹得呼呼作响。
  所有人都知道羲和帝要领着皇后进宫了,所以当皇帝的轿辇停下时,众人都好奇地仰着脸去看。
  只见遮天蔽日的大雪中,羲和帝身材高大,一身玄黑色大氅直垂到地面,身后太监莱希高举了一把打伞,两人不紧不慢地踏着雪走来。
  走得近了,才瞧见羲和帝的披风中露出一个穿粉红色罗裙的窈窕女人。众人不敢再看,磕头道:“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灵犀打了个哈欠,低声说:“我是皇后?”
  羲和帝笑了一下:“我昨天夜里跟你讲了那么多规矩,你一个字都没记着。”他把披风解下来,给灵犀系上,他自己身体强壮,倒也不畏寒冷。他先是叫百官起来,又走向后妃,温声道:“今天天气寒冷,难为你们来得整齐。”
  妃嫔们娇滴滴地说:“臣妾思念陛下,不觉辛苦。”这些人思念皇帝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来看看皇后是何等样人。见了之后心中稍安——原来也只是个普通女人,虽然好看,可也没到天仙级别。
  何幽楠站在首位,一身雪白色大氅,中间略露出银色长裙,风姿优雅,身后除了静妃、娴妃、娇妃外,又添了三四位婕妤,都是千娇百媚的姿色,玲珑剔透的心思。
  灵犀绷着脸,很不情愿地走过来。
  “皇后娘娘千岁。”众妃嫔跪了一地,嘤嘤呖呖地请安,然后又站起来。灵犀扫了她们一眼,骤然看见何幽楠,不禁呆住了。
  何幽楠倒是很坦然,主动上前一步,微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灵犀瞪着她,又怒视着羲和帝。羲和帝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莱希道:“回宫。”莱希高声唱道:“起驾回宫。”
  于是銮驾摇摇摆摆地回去,何幽楠微笑着拉着灵犀的手,温和道:“我在宫中日夜思念妹妹。”
  灵犀唰地摔开她的手,后退了几步,忽然一阵反胃,弯腰呕出几口酸水。旁边莱希忙走上来递手帕,递茶水,灵犀漱了口,一张小白脸冷冰冰的。羲和帝过来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别闹。”
  旁边的妃嫔们默不作声地乘坐各自车辇,心中大多在幸灾乐祸,唯有何幽楠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羲和帝拉着灵犀坐上车辇,又对何幽楠道:“灵犀水土不服,不是针对你,别傻站着了,快来。”
  何幽楠鼻子一酸,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轿子,身上的披风敞开,露出微微凸起的小腹。羲和帝又随口问:“身体还好吗?”
  何幽楠微微低头,轻声说:“上个月总是反胃,现在好多了,中午多吃了一碗饭,这会儿又饿了。”旁边的宫女笑着说:“娘娘腹中的孩儿已经能动了呢。今天上午闹了一阵子,想必是知道陛下回来,他也跟着高兴。”
  羲和帝笑了一下。转过脸看见灵犀小脸冰冷,仿佛能刮下一层霜来。羲和帝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结尾是1V1,灵犀是作者君写的第一位女主,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_⊙)

  ☆、天阶月色凉如水

  关于顾庭树纳妃,灵犀早就有心理准备,她难以理解的是何幽楠。回到皇宫后,只剩下他们俩时,灵犀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要娶何幽楠那个贱|货?”
  羲和帝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是先对“贱|货”这两个字提出异议,还是先就自己的滥|交做一番解释。沉吟片刻,他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有人在我饿的时候主动端上来饭菜,我肯定会吃几口的。”
  灵犀正在低头喝茶,听见这话哗啦把茶碗盖到他的脸上。
  “喂,”羲和帝后退几步,擦掉脸上身上的茶水,他皮糙肉厚,但不至于被茶水烫了,他压着性子说:“好好说话,不许动手。”伸手摘掉额头上的茶叶,拿起衣架上的毛巾擦拭衣襟上的茶水,继续说:“你在外面几年,学得这般粗野,那两个字以后不许再说。”
  灵犀哼了一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你为什么要娶她?”
  羲和帝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最后他老实地说:“朕想娶谁就娶谁,还需要理由吗……哎,不许再动手了,把茶杯放下!”结果是一整壶热水当头砸了过来。
  羲和帝伸手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还是一句话也不要说了。
  未央宫位于皇宫中轴线上,是后宫中最华丽恢弘的宫殿,当初建造它的时候,羲和帝就打算留给生死不明的灵犀,如今灵犀回来,这座精雕细刻的宫殿才算是有了主人。羲和帝站在院子里,吩咐莱希:“把朕的随身用品从太极殿搬来。”
  莱希一路上跟随圣驾,早见识了帝后二人的相处模式,此时也不惊讶,只是赔笑问:“皇上要不要先换件衣服,这冰天雪地的,别冻坏了。”
  羲和帝随便挥了挥手:“不必。”
  莱希带领小太监们去忙碌了。羲和帝坐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雪,估摸着灵犀大概气消了,这才慢慢走回宫殿里,掀开丝绒帘子,内室生了炭盆,十分暖和,灵犀坐在书桌旁,摆弄一个小香囊。
  “你过来。”灵犀头也不抬地说。
  羲和帝无奈地走过去,准备着挨一巴掌,或者再被泼一身水。他走到灵犀身边,高高大大地俯视着她。
  “蹲下。”
  羲和帝温顺地蹲在她身边,灵犀穿了一件粉色绸缎长裙,一双软底绣鞋,两腿并拢,是一个很娴静的姿势。羲和帝只觉得脸上一暖,灵犀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亏你还是打过仗的,连杯水都躲不开吗?”灵犀低声问。
  羲和帝心中一暖,柔声道:“我给你出气呢。”
  灵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然就不跟你回来了。”拍拍他的脸颊:“去换件衣服吧。”
  她温柔起来的时候,又格外地柔婉动人。尽管两人朝夕相处,羲和帝依旧心动不已,把脸埋在她的裙子上,他柔声说:“小丫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眼里心里再不会有其他女人。”
  灵犀哼了一声,嘲讽道:“那你要是饿了呢?”
  羲和帝一愣,想起了刚才说的那番话,不禁笑了起来,笑完站起来,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可要把我喂饱一点。”
  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灵犀忙站起来,脸上红晕未散,只见一群太监宫女已经捧着书籍茶杯扇子等物品进来了。莱希指挥众人整理屋子,又赔笑道:“皇上,娘娘,这屋子里乱得很,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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