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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公主之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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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帝点头道:“阁老所说,正和朕的心意。他们是边塞小国,日子本来就很穷苦。朕泱泱大国,物产丰饶,难道还要为了几斤水稻跟他们打架?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羲和帝又对那士兵说:“传朕的口谕给犬戎族首领:朕与你既是邻邦,见你族有了困难,必会施以援手。往后不必行盗抢之事了。”又叫掌管国库的苏阁老清点一批粮食,运往南疆赠给犬戎。
小兵一一答应了。羲和帝又忽然问道:“他们听得懂汉语吗?”
小兵磕头道:“他们的女首领会说汉语,打仗很厉害,我们边境的守军被她耍得团团转,听人家说,她是山里的妖女,会撒豆成兵,呼风唤雨……”
司马宜训斥道:“圣上面前,讲什么混话!”
羲和帝沉吟片刻,才说道:“选女人做首领,可见这犬戎族也有些过人之处。你们几千名男子空拿朝廷饷银,连一名女子都打不过,还当做一件异事宣讲出来,很有脸吗?”
这小兵脸颊通红,羞惭地说了声是,垂首站在一边。忽然从外面走进执事太监,低声回禀道:“皇上,冯虎将军回来了,在殿外求见。”
羲和帝猛地站了起来,茶碗翻在桌子上。四位阁老也都一起站了起来,众人疑惑地看着皇帝。
羲和帝定了定神,随手把沾了水渍的书籍拿起来递给莱希,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布衣女子。”
羲和帝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书房,穿过一道长廊,走到了殿前台阶上,他往下面一看,心里登时凉下来,头脑一阵阵发晕。莱希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见皇帝的脸色阴沉,他担忧地说:“皇上歇一歇吧。”
羲和帝沉默了片刻,才一步步走下台阶。冯虎跪下行了礼,秋儿满脸泪痕,跑过去扑到羲和帝的怀里,嘤嘤嗡嗡地哭了起来:“少爷。”
羲和帝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又看了一眼冯虎。两个人神色沉郁,都没有说话。如此大规模大范围地寻找却依旧找不到,那么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她刻意避开不见,要么已经不在人世了。
冯虎虽然伤心,却也不好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略说了几句话后就要告辞,他看了一眼秋儿,礼貌地问:“秋儿姑娘是跟冯某回府,还是就留在宫里。”
秋儿垂首站在羲和帝身边,抽抽搭搭地说:“我跟着少爷。”
冯虎见如此,也就不再多管闲事,径自回去了。这秋儿年纪跟公主相当,相貌清秀,大概是自幼跟着公主的缘故,行动举止略有一分灵犀的风范。冯虎怀疑这姑娘要做贵人了。不过也不好说,羲和帝的后妃们个个赛天仙,秋儿未必入得了羲和帝的法眼。
秋儿倒是没有什么野心,她自小在顾府当奴婢,灵犀待她如姐妹,顾庭树也待她宽厚,她很愿意永远做一个婢女。她跟羲和帝说了自己的想法,羲和帝摇头道:“很没有出息,我本打算封你个郡主,再为你择个好夫婿。”
秋儿茫然地看着他,嘀咕道:“我不想当郡主。”顿了顿又好奇地问:“你想给我择一个什么样的好夫婿呢?”
羲和帝扫了她一眼:“你有人选啦?”
秋儿连忙摇头,连带整个身体也晃了起来:“才没有!”
羲和帝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又渐渐黯淡下来,露出很哀伤的神色。过了很久,他才低沉地说:“既然不想做郡主,就暂且到宫里做个御前侍女吧。”
秋儿欢喜起来:“好啊,少爷,啊,不是,皇上。”跪在地上谢了恩。
羲和帝从外面带回一个姑娘,弄得整个后宫都惊恐慌乱起来。她们都有身为女人的直觉,皇帝看起来薄情,其实是最痴情的,只是他痴的人不在后宫里。后来她们见这姑娘只做了端茶倒水的婢女,又都很疑惑,只留心观察,看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自从上次与冯虎见面之后,羲和帝整个人都消沉起来,平时只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在太极殿休息,偶尔把幼子幼女抱来逗弄一会儿,不踏入后宫半步。
他的长子念北才一岁,长女思远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平日都由奶娘带着,性情活泼可爱。某天羲和帝忽然下了一道旨,立念北为太子。众大臣都觉得很疑惑,劝谏道:“皇上正值青年,皇子又年幼,何必急于立储?”羲和帝也没有多解释,只封了冯虎为太傅。如此一来太子一旦登记,冯虎就是顾命大臣了。
冯虎是跟着羲和帝出生入死的,性情又刚正沉稳,旁人对他倒是没有异议。
下了朝之后,冯虎跟着羲和帝到御书房里议事,两个人的关系不亲不疏,但消沉的时候总能说几句交心的话。冯虎见他意志消沉,只得劝道:“皇上何必如此,为一人置天下于不顾,非明君所为。”他已经看出来羲和帝有避世的念头了。
羲和帝苦笑了一下,勉强道:“没那回事,朕是觉得人世无常,不如早些把将来的事情安排了,了无牵挂。”说到这里,神情更加冷漠了。
秋儿一身粉红色宫装,端着茶碗进来,她没学过宫中规矩,在御前比较自由。走到冯虎面前,她把参片茶放下,小声道:“冯将军来啦。”
冯虎只闻得一阵幽香,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宫里的女人,他不好去招惹。秋儿见他面容冷淡,心里好生委屈,撅着嘴巴走了。
冯虎略坐了一会儿,也告退了,然后秋儿才进来添茶水,嘴巴依旧嘟着。羲和帝看了她一眼,开口说:“冯虎惹了你,为什么给朕脸色看?”
秋儿一惊,茶水洒了满桌子,忙用袖子擦拭,又红着脸解释道:“我没有!”
羲和帝起身帮她整理书本,又淡淡地说:“本来朕给你选的夫婿就是他,你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王阁老的千金还待字闺中,与冯将军倒也匹配。把笔墨拿来,我要下旨赐婚。”
秋儿急得合身笼住砚台:“不许写。”
羲和帝随便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笔,正要摊开宣纸,秋儿又蹦又跳地抢他的笔,嗔道:“少爷,我说着玩呢,你不要写……”两人正闹着,忽然外面太监唱道:“端贵妃娘娘驾到、静妃娘娘驾到、娴妃娘娘驾到、娇妃娘娘驾到。”
羲和帝敛了笑容,对秋儿道:“你先下去吧。”
秋儿哦了一声,也知道宫里规矩多,不好在外人面前胡闹。她临走时,又忽然把笔架上的毛笔抓起来揣进袖子里,红着脸跑开了。她是从正门出去的,迎面就撞见了一群华服美艳的仙姬。秋儿知是后宫的女人,也不敢多看,垂首就要走。
忽然一个女人斥道:“哪来的野丫鬟,见了娘娘们招呼也不打?”
秋儿忙低头道:“娘娘金安。”偷偷抬头,正好瞧见一穿白衣的女人,略施薄妆,淡雅从容。秋儿只觉得眼熟,一时间也没多想,低着头就走了。
何幽楠见了旧宅里的奴婢,宛如被针刺了一般,她最怕旧事被人扒拉出来。一时间她惊疑不定,只好随众人进了书房。房间里略凌乱,太监莱希正整理桌面,婢女擦拭地面上的水渍。羲和帝站在一旁,负手而立,对众妃嫔道:“今日来的整齐。”
众妃嫔见屋内的情景,又联想刚才那小丫鬟满脸羞红的样子,不禁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都堆着笑容,颤巍巍地跪下磕头,娇滴滴地道:“皇上万福。”然后站起来侍立一边,娇妃最是活泼,走上去牵着羲和帝的袖子,仰着脸可怜巴巴地说:“皇上好久不来后宫了,明儿是娇娇的生日,只怕皇上也忘了吧。”
静妃慢了一步,牵不着羲和帝的袖子,于是言语上做贤良状:“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做妻子的只好尽心服侍,哪能拿那种琐碎事情烦皇上呢?”
娴妃是太子的生母,她如今是不急着争宠了,可到底还青春美貌,并不甘于被丈夫冷落,因此对羲和帝微微一笑,显出风情万种的样子。
何幽楠心事重重,一时间也没别的话可说,只是呆呆地站着。
羲和帝抬起袖子避开娇妃,随口说:“你要什么礼物,找内务府要便是了。”娇妃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地说:“谢皇上。”
这时候书案已经整理好,羲和帝重新坐下,旁边的莱希递上一杯新沏的茶。羲和帝尝了一口,有些不悦地撂到一边。莱希回禀道:“这是云南进贡的香片,皇上觉得味道还适口吗?”
羲和帝淡淡地说:“尝不出茶香,脂粉香倒是不少。”
四位嫔妃一起站起来,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地说:“皇上勤于政务,臣妾告退了。”四位香飘飘的美人一起出了书房,又各自腹诽别人施粉过多,惹皇帝厌恶。
娇妃与静妃各自去了,娴妃仪态悠闲,她是母凭子贵,时时处处都比别人高一等。何幽楠见她这种样子,心中刺痛,呆了一会儿,何幽楠忽然笑道:“娴妹妹慢走,我宫里新得了好茶,可愿意随我一起品尝。”
娴妃笑道:“多谢贵妃娘娘。”
两个女人袅袅婷婷地进了后宫,各自捧着新茶坐下,何幽楠把丫鬟们支开,拉着娴妃的手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我姐姐就行。我虽然是贵妃,却无子女,哪及妹妹身份尊贵呢。”
一席话把娴妃说得飘飘然,两人更加热络了起来。何幽楠见时机已到,便低声说:“自古立太子都是立嫡不立庶,妹妹可知皇上为何立念北为太子吗?”
娴妃笑道:“念北是长子,立为太子也并无不可。何况咱们后宫没有皇后。”
何幽楠摇头,竖起手指低声说:“你们嫁得晚,不知情,咱们皇上原是有一位正妻,战乱时候失散了。今日御前的丫鬟就是那位正妻的婢女,皇上爱屋及乌,把咱们三宫六院都抛脑后了。”
娴妃听得呆住了,心里滴溜溜冒酸水,半晌才说:“凭她怎么得宠,难道还能越过我们母子?”
何幽楠笑道:“说的也是。只是两人耳鬓厮磨久了,再添个一男半女,到时候念北的地位就危险了。”说到这里,又掩嘴一笑:“这都是妇人家胡乱猜测的,妹妹别往心里去。”
娴妃没吱声,魂不守舍地走了。
羲和帝这几天很忙碌,他设置了内阁,逐渐把权力分派下去,一来稳固政局,二来哪天自己撒手不管了,朝廷也不至于混乱起来。这天早上他吃茶的时候没有见到秋儿,当时并没有在意。到正午用膳的时候依然没见,于是问了一句。莱希回禀道:“秋儿姑娘被娴妃娘娘叫去问话了。”
羲和帝哼了一声:“御前的人,轮得着她问吗?”
屋子里的宫女太监全都跪下来,吓得不敢吱声。还是莱希大着胆子说:“奴才这就去把秋儿姑娘请回来。”倒退着出了宫殿,连滚带爬地往外面跑。
半盏茶的功夫,秋儿被人搀扶着走进来,鬓发散乱,脸颊上红肿,后背上鲜血湿透了衣服。她见了羲和帝,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簌簌地往地上落。
羲和帝看了看,沉着脸问:“谁打的?”
秋儿抽抽搭搭的不说话,莱希跪着回禀道:“娴妃娘娘说秋儿打碎了她屋子里的瓷瓶,因此才罚了他。”
羲和帝冷冷地说:“朕问你了?掌嘴!”莱希不敢多说,啪啪啪地打自己耳光。
羲和帝看了看秋儿,见她还能勉强站着,可见并没有伤及筋骨。他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养伤,过几日朕送你出宫。”秋儿谢了恩,被人搀扶着走了。
羲和帝在书房里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
莱希这才住手,低着头道:“秋儿姑娘被妃嫔叫去训话,奴才没有及时回禀,皇上教训的是。”
羲和帝点点头,见外面夜色深了,顿了顿才说:“到娴妃那边传朕一道旨意:娴妃阴狠善妒,降为婢女,到浣衣局做工。”
莱希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去后宫传旨意了。
☆、知音
秋儿的伤痊愈后,羲和帝开始为她安排去处。他把冯虎单独叫到书房里,指着秋儿说:“她虽是公主旧时婢女,但朕待她如同妹妹一般。如今在宫里待着很不方便,在外面呢,又无依无靠,因此朕打算……”
冯虎不待她说完,直接说:“臣不能娶秋儿姑娘。”
羲和帝愣了一下,看向秋儿。秋儿一身素装,端坐在旁边椅子上,脸色有点难看。
羲和帝有点下不来台,只好改口说:“朕打算封她一个郡主,再赏她良田宅邸。冯卿以为如何呢?”
冯虎规规矩矩地说:“臣没资格评判皇帝的家事。”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地扯着闲话,旁边的秋儿简直要哭出来了。羲和帝只好继续说:“我记得你没有娶妻。”
冯虎老实地点头:“没。”
“有很宠爱的小妾吗?”
“也没有。”
羲和帝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站起来走到冯虎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放低了声音:“有暗疾?”
冯虎很郁闷,正色道:“没有!”
羲和帝想了想,对秋儿招手:“你来。”把秋儿拉到冯虎面前,开口道:“这位大姑娘正值妙龄,面貌清秀,身份也算显赫,冯将军看不上?”
秋儿低着头呆呆地站着,冯虎十分尴尬,只好委婉地说:“皇上,我不是那种男人,不是见到漂亮女人就想占为己有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跟羲和帝大概说不通。
羲和帝果然沉下了脸,秋儿转过脸已经要哭了。
“我管你是什么样的男人,这个女人你要定了。她要是受一点委屈,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羲和帝语气很暴躁地说:“你们俩现在就回去吧。”他拉着秋儿的手递到冯虎的手里,严厉地说:“现在,这就是你的姑奶奶了。”
冯虎有点想哭,一双大手虚虚地握住姑奶奶的小手,受刑似的说:“多谢陛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穿过了几条路,终于走出宫门。冯虎立刻松开她,在红色宫灯的映照下,他发现秋儿在微笑。
他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厌恶:“你现在满意了。”
秋儿眼皮子还肿着,然而确实很高兴,她老老实实地说:“我挺满意的呀。”
冯虎哼了一声,甩开了步子往前走,迈过护城桥时,他忽然转过身指着她说:“你别跟着我,去坐轿子吧,姑奶奶。”
秋儿穿着一双软底绣鞋,小兔子似的跟在他身边,很温柔地说:“我陪您走走啊将军。”
冯虎瞪了她一眼,转过身气呼呼地往前走。于是秋儿只好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边,还要不停地说话:“我就是个小丫鬟的命,将军以后只管把我当做佣人驱使就够了。”
冯虎是贵族大少爷,虽然待人宽厚,但其实骨子里不大瞧得起奴才婢女之流,也不愿意跟秋儿多费口舌。秋儿只好继续说:“我知道将军还喜欢着公主呢。”
冯虎刹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秋儿如今有皇帝撑腰,倒是顽皮了很多,她看着冯虎的眼睛,认真道:“将军与公主只有数面之缘,何至情深如此呢。公主自然是高贵美丽的,可是丫鬟也有丫鬟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公主不喜欢将军,小丫鬟喜欢呀。”她是蒙着脸说完这句话的,然后低着头看脚面,一颗心也噗噗狂跳起来,她想:完了,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真是一点廉耻也没有了。等了半晌没有回应,秋儿叹了口气,支吾道:“唉,我说着玩的。”
冯虎沉默地往前走着,他只是觉得很头疼,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羲和帝打发走了秋儿,眼看夜色深了,案头的奏折也批阅完毕,万籁俱寂,他只觉得茫然。太监莱希捧着一盘热汤和茶点进来,悄声道:“皇上用膳吗?”
羲和帝嗯了一声,拿起汤匙搅了搅碗里的酿酒团子,半晌又放下:“撤去吧。”执事太监把宵夜撤去,见皇上一时不急着更衣入睡,只好呆呆地在屋子里站着。
忽然一名小太监在门口探了探头又要跑,莱希立刻喊住:“哪个奴才躲躲闪闪,拉出去打四十板子。”那小太监立刻哭着跪在门外,回禀道:“是西南边境的县令派人觐见皇上,说是粮食和圣旨已经送到了,那犬戎族的首领也回了话,还给皇上回了许多珍宝。”
羲和帝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这话就说:“传进来吧。”
几个士兵捧着一个大箱子进来,说是犬戎族的谢礼。羲和帝道:“他们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稀罕珠宝?”打开一看,竟是拇指大小的南海珍珠,装了整整一箱子,照的整个屋子光芒四射。羲和帝点头道:“倒也费心了。”
士兵递上来一个手心大小的楠木盒子,回禀说:“这是女首领专门给陛下的。她还说,陛下宽厚仁慈,犬戎族也是懂礼仪的。收了您的粮食,先说一个谢字,来年丰收了再备上厚礼,进京朝见皇上。”
羲和帝听了这番话,不禁露出一个赞赏的笑意:“还真是有礼有节。”
莱希数月未见皇上笑过,此时颇为惊讶,灵机一动,又问小兵:“这位女首领芳龄多大了,相貌如何?”
羲和帝扫了他一眼:“你要去和亲?”
莱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跪下道:“奴才只是好奇,白问一句。”
羲和帝没理他,抬手拧开小盒子上的锁,见里面是两个树脂做的镂空骰子,骰子里放着一颗鲜艳的红豆,虽然是小玩意,倒也精致。他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颇为喜爱,随手放在了案桌上,小木盒子则放置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莱希瞧着那玲珑骰子安红豆,心里只觉得疑惑,但是皇帝既然没问,他也就不再多嘴了。
第二日在上书房议事的时候,羲和帝问起了蓝影的战况,吏部尚书递来一封信,奏道:“蓝将军一直在专心追捕前朝余孽,如今已行至潮汕地区。”
羲和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再走下去,是要出海啊。”
尚书没去过那么远地方,只好茫然地哦了一声。
“朕叫他去杀人,不是玩猫抓老鼠。给他回信,若是再无作为,就回来养老吧。”
羲和帝发脾气的时候很凶,满屋子大臣不敢再说话,唯唯诺诺地说了个是,然后才退下。
吏部尚书把皇上的原话写下来传给了蓝影。蓝影接到书信的时候,正穿着锦衣华服,蹲在潮汕街头剥榴莲吃,他举着信纸看了看,咂着嘴巴说:“哎呦,前段时间还留情呢,怎么忽然下狠心了?”剥了一大片榴莲肉捧在手上,边走边说:“列队列队!废太子的死期到了。”
副官光着半截身子跑过来,屏着呼吸把兜鍪和长剑递给他,又一溜烟跑远了。蓝影是战神,他的一百名士兵又都是好勇斗狠之士。未发令前,各自散乱在街头,有的跟卖鲍鱼的姑娘调情,有的蹲在街边看卖艺人玩蛇。一旦听到命令,疾风般翻身上马,集合在蓝影身后。阳光下铠甲闪闪发光,十分庄严肃穆。
蓝影开口道:“凌蓬山走到哪里啦?”
副官鼻孔里塞着布头,瓮声瓮气地说:“前面十里树林,埋锅做饭,吃的是炖野山猪肉,蘑菇汤。”
蓝影点点头:“断头饭还算不错,咱们压着步子走,让他们做个饱死鬼。凌蓬山身边有个男人,是我弟弟,你们要生擒他。”
副官问道:“小公子有什么特征,我们好辨认。”
蓝影挠着下巴想了想,郑重道:“他很漂亮。”
别人的美貌多是比较级,而蓝贝贝则是最高级,完全可以当做一个生理特征。
众士兵看蓝将军一副土匪做派,不敢想象他的兄弟会是怎么个漂亮法。
蓝贝贝和长乐在茂密的树林里安营扎寨,所谓营寨,也只是由树枝撑起来的破油毡布。他们招来的士兵只剩下几百名,且个个面黄肌瘦,弱不禁风。这些人多是街头乞丐、村中无赖,因没有出路才跟着长乐太子。如今长乐也落魄至此,他们颇有心杀了长乐,夺了物资逃走。长乐是懦弱无成见的,只有蓝贝贝成日对这些兵痞呵斥责骂,镇压他们的反心。
野山猪在火堆上烤了半日,取下来吃时才发现猪肠子没有掏干净。整只猪都弥漫着一股屎味,众人一边吃,一边恶心得直翻白眼。幸好蘑菇汤还能入口,树林里的蘑菇品种繁多又茂盛。他们大多是从北方来,只知道捡颜色黯淡的吃,吃了几次并没有中毒,才放下心。
长乐一身华丽的玄色长袍,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袖口衣摆脱线,丝丝缕缕地垂在地上,他挑了一块猪舌头肉,递给儿子宝儿。宝儿生了病,缩在树桩旁边,四岁多的孩子,身量瘦弱的宛如两岁,他闻了闻肉,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白水。
长乐身为父亲见此情景,眼圈登时红了。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做戏,单纯只是觉得自己很愚蠢很混账,他低声说:“我死有余辜,孩子却白白跟着我受苦。”捂着脸叹气。
蓝贝贝面无表情,嚼着一把野山参,然后吐到手心,一点一点地哺给宝儿,淡淡地说:“蓬山,别说这种没用的话。”
长乐只是哭泣:“我是最没用的人,既辜负了父皇的厚望,做不成乱世英雄,也不及昭明,不能安心做一个樵夫渔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有复兴凌朝的雄心壮志,只是不停地哭泣自怜。
蓝贝贝看清楚了他骨子里的懦弱和无能,也就不再鼓励安慰他了。反正,他永远不离开他就是了。起身走到铁锅面前,他训斥走了两个馋嘴的士兵,省了一碗蘑菇汤,递给长乐,轻声说:“别哭了,先吃饭。”
长乐哦了一声,试了试温度,先喂给宝儿几口,宝儿吃了汤,安安静静地枕在木桩上。然后他才自己吃了一口,赞叹道:“真鲜啊。”
蓝贝贝无奈地取笑他:“吃货。”
长乐也觉得不好意思,逃亡的路很苦,他又是脆弱的男人,若非蓝贝贝一直陪着他,他绝撑不到现在。长乐远远地望着密林里斑驳的天空,轻声说:“贝贝,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
蓝贝贝心不在焉地望着树林里成群飞过的小鸟:“哦。”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往南边走吗?”长乐端着空碗,压低了声音说:“再往前走五十里就到海边,乘船往南,大概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岛屿。那里有父皇留给我复国的全部物资。”
蓝贝贝有些意外,但不是很有兴趣:“哦,怎么忽然说这个。”
长乐苦笑:“我复不了国,也到不了那个地方了。”他把朱雀和玄武的兵符塞给蓝贝贝,低声说:“你去取了那些金银,做一个快乐自由的人。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很苦,我想保护你,却一直在拖累你。”
蓝贝贝怔了一怔,声音有些酸涩:“我们……我们一起做自由快乐的人。”
长乐摇摇头,温和地说:“谢谢你……”他说完这话,脸好像僵住了似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手上的空碗也落下来,摔成两半。
蓝贝贝正在诧异,忽然一阵嗤嗤啦啦刀剑砍伐树木的声音,一群装备精良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信步闲庭地走了过来。
蓝影见所有人地瘫坐在地上不动,不禁很意外,叫副官前去查探。副官是南方人,只看了一眼就大笑起来:“他们吃了毒蘑菇,正头脑发晕呢。”
蓝影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又静静地看了一眼蓝贝贝。蓝贝贝独自站在长乐太子前面,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剑,眼神很决绝。蓝影避开他的目光,微微挥手:“杀吧,这仗打得便宜,跟白给似的。”
那些士兵很轻易地就认出了漂亮到极致的蓝贝贝,他们避开他,切菜似的砍了那些散兵游勇的脑袋,最后就只剩下了宝儿、长乐和蓝贝贝。
一个士兵把宝儿拉起来,摸了摸脖子,松了一口气:“已经咽气了。”这是个瘦弱可怜的孩子,他们也不愿意亲手杀了他。
蓝影高坐在马背上,马鞭轻轻指着蓝贝贝,语气颇为和善:“贝贝,让开。”
蓝贝贝咬紧牙关,苍白的脸上显出绝望和悲痛的神情,他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昏厥的长乐,他低声说:“大哥,你放了他吧。
蓝贝贝自小就是个沉默孤僻的孩子,他不爱搭理蓝家的人,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蓝影一声大哥。蓝影则是备受宠爱的嫡长子,虽然不大瞧得上这位弟弟,但是心里又很可怜他,想让他过得好一点,而不是像个野人似的跪在树林里求饶。
蓝影从来没有见过弟弟露出这样哀伤的神情,心里也怔了一怔,叹气道:“糊涂孩子,被凌家人拐骗至此,你还替他求情呢。左右,把他拉开。”
蓝贝贝听见这话,心里也冷下来,手腕一转,那把剑直接朝蓝影刺去,蓝影猝不及防,直接翻到在地上,他爬起来,径直走到蓝贝贝面前,扬手打了一巴掌,骂道:“下流东西,为了一个男人,连你亲哥哥都杀!”将蓝贝贝踹翻在地,抽出腰间佩剑,一剑砍断了长乐的咽喉。
长乐身体晃了晃,安安静静地仰躺在地上,眼睛渐渐模糊,只照出一点灰色的树影。
蓝影洋洋得意地擦了擦佩剑,扫了一眼蓝贝贝。蓝贝贝神情也有点涣散,但是没有流眼泪,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似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蓝影心里有些鄙夷:没出息的东西。
他以为自家弟弟长得那样漂亮,跟太子之间必然有些说不得的关系。弟弟既然不走正道,做哥哥的只好强行纠正了。蓝影把长乐和宝儿的脑袋割了装进木箱,撒上生石灰密封,叫人先行一步呈给羲和帝。自己则带上蓝贝贝同行,行使兄长的义务。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我刚才发现评论区有攻击别人的评论,这样很不好呀。写文看文都是缘分,有缘分要珍惜,没缘分我也不强求。我就是这么写文的,人物性格也就是那个样子,就这样吧。
☆、大王
蓝贝贝像一条软糖似的蹲在地上。于是做大哥的只好把他拎起来搭在马背,快马加鞭地往北走。
外出半年多,蓝颜有点想家了。蓝氏是望族,蓝老爷威严,蓝太太慈悲,二十多位姨娘们姿态万千。他自己只有一位老实的胖媳妇和瘦丁丁的小妾。蓝影想到一家子热热闹闹迎上来,叫他“大少爷”的情景,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端起饭桌上的饭碗,倒进去半盘红烧肉,推到蓝贝贝的面前。
“把这个也吃了。”
蓝贝贝端坐在他对面,目光低垂,筷子尖夹了一粒米,慢慢送到口中。
“我说。”蓝影挠了挠眉毛,龇牙咧嘴地说:“你这是数数呢!”
蓝贝贝双目低垂,神情冷得能刮下一层霜。
“呵!”蓝影张大嘴巴,鼻孔朝天:“很有志气啊!”哗啦啦把饭菜全扫到了地上,旁边的伙计跑过来哎哎叫着,一瞧见蓝影及其随从的架势,又脚不沾地地溜了。
“饿死你。”蓝影指着蓝贝贝的鼻尖,恶狠狠地说:“出发。
然后一群人继续赶路,因为蓝贝贝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蓝影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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