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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公主之心-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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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守城的将士得了凌帝命令,要把蓝家男子抓起来在城门上枭首,以报复蓝影的背叛。
  蓝贝贝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这几个女人,脸上脂粉混合着污泥,她们当初联手欺负他母子两人时,大概想不到会有今天吧。蓝贝贝笑道:“这是皇帝下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你们有时间求我。不如赶紧买几条席子,装殓你们的丈夫儿子要紧。”说着脚步一抬,骑上马就走了。
  他踏入皇宫时,看见几个太监抬着盛装打扮的妃子,强行按进一口水井,那妃子哭着叫着,咕咚一声掉了进去。蓝贝贝催马直入东宫,转过一条长路时,他看见了孤身一人前行的昭明。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她身体很弱,脚步都在摇晃。她在人前很刚强,无人时才露出这样落魄的样子。
  蓝贝贝勒紧缰绳,停在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来,我带你走。”
  昭明挺直腰板,一瞬间浑身长满了铠甲,她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心领。”
  蓝贝贝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是你丈夫,也是你腹中胎儿的父亲。我要保护你们。”
  昭明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而语气里依然讥诮:“你我相识这么久,这是你第一次表现得比较像丈夫。”
  蓝贝贝苦笑,不愿意跟她计较这个。他说:“太子说要带兵突围,我跟他一起。你扮成难民趁乱出去。我们在城外的驿站汇合,好吗?”
  昭明望着远方的天空,不置可否。蓝贝贝打马要走,想了想却又回头说:“昭明,我想要你知道,我们曾经相爱过,这是我的荣幸。直到现在,我依然敬重你,喜欢你。”
  昭明有些意外,于是她说:“而我刚好相反,我瞧不起你,也厌恶你。”
  蓝贝贝微笑:“好吧。”催马就走:“记得我们的约定。”
  太子妃吃了毒|药,浑身抽搐成一张弓,死在了长乐的怀里。长乐哭得六神无主,凄惶地在院子里走。幸而蓝贝贝来了。他一把抓住长乐的手臂,问道:“你的军队呢?”
  长乐胡乱指了指后院。蓝贝贝走过去,发现了一百多名短衣打扮的侍卫,个个身体健壮,有以一敌百的本事。蓝贝贝略微满意,走进宫殿里,看了一眼太子妃的尸体,问道:“宝儿呢?”
  一个婆子把皇孙抱了过来,蓝贝贝接了,然后对东宫里所有的婢女太监们说:“你们也都逃命去吧。”
  那些奴才巴不得这一声,立刻跑进屋子里收拾行李。蓝贝贝朝后院的侍卫递了个眼色,轻声说:“杀无赦。”
  太子和皇孙是凌家最后的血脉,他们的踪迹决不能暴露。那些侍卫们一言不发地冲进殿内,手切刀落地将那些奴仆们杀了。满屋子都是惨叫呼救的声音,鲜血打湿了窗纸,流在地板上汇成一条小河。
  长乐这几日已经见惯了杀戮,见此情景,也只是麻木地看着。
  傍晚的时候,秦王和冯虎率领士兵攻城。京都是一座百年老城,城门上悬挂着的玄铁牌匾,上面写着“天子脚下”四字,还是凌朝的开国皇帝手书。秦王一身黑袍战甲,西风下威风凛凛。他独自立在城下,拈了一支箭,取弓拉满,也不怎么瞄准,嗖地一下射过去。那张牌匾轰然落地,在地上激起几丈高的尘土。身后的将士山呼海啸一般欢呼起来。
  城墙上站着凌国最后几位将军,身穿战甲,须发灰白,他们无力阻拦秦王的进攻,只能以身殉国。秦王对他们倒是很敬重,见这几个人挥刀自刎,他脸色颇为凝重,吩咐手下不要践踏这几位将军的尸体。
  蓝影已经提前率领士兵潜入城中,把自家老小全救了出来,又与秦王里应外合,不到一个时辰,秦王的士兵就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凌国的都城。这也就意味着,有着四百年统治历史的凌朝,到今天彻底灭亡了。
  

  ☆、铅做的心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沾染着污渍,头上的皇冠歪歪斜斜,凌帝提着一把长剑,喝醉似的四处乱走,见人就砍,实际上宫里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听见外面杀声震天,最后一群羽林军守在宫门口,宛如剥洋葱似的,被刀剑一层层切掉。
  到了此刻,他反而显得很镇定。他走到了一座八宝琉璃楼。这是由西洋传教士督造的房子,通身由玻璃和精铁做成,上下两层,平日用来做唱戏的台子。凌帝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此刻正是夏天,古木参天,他站在顶楼,什么也看不见。闭上眼,他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昭明把那枚青雀印章装进香囊,挂在脖子上。她本来是想依照约定逃出城外,但是一个人沿着宫墙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很累,她扶着墙壁慢慢蹲下去,一种巨大的孤独和绝望感笼罩着她。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逃难的人,总有一个可去的地方,总有一个可等的人,但是她没有。她是不被爱的孤独的人。
  一滴泪水落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她愣怔了半晌,忽然改了主意,要跟随父亲殉国。昭明打定主意,猛地站起来,又觉得一阵头晕。她晃了晃,跌倒在身边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里。
  昭明定了定神,视线渐渐清晰,她立刻站直了身体,仰起脸看见夕阳下一个银光闪闪的光头。
  “……”昭明揉了揉眼睛。
  “锦妹妹。”枯荣满身大汗,一脸油光。他背着大包袱,提着齐眉棍,焦急地握着她的手臂:“我来救你。”
  昭明笑了一下:“谢谢,不过我已经打算自杀了。”
  枯荣一愣,有些疑惑:“为什么?”
  昭明转身往回走,在临死前保持着少有的耐心:“殉国。”
  枯荣只好跟在她身边,挥舞着大拳头,想要说服她:“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
  “闭嘴。”昭明厉声说:“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吗?”
  枯荣也有点怕她,但是见她凤眼微红,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又觉得很不忍,他跟着昭明一起走,又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看见凌帝穿着太监的衣服,往南门逃走了。”
  昭明一愣,大声说:“不可能!”
  枯荣面露无辜的神色:“我亲眼看见的。他是我伯父,我能认错吗?”他合掌说道:“我们出家人说谎话,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昭明没有想到父亲会逃走,但是抛却女儿的身份,用旁观者的角度来讲,凌帝并不是一个刚烈坚毅的人。昭明只思索了半分钟,就掉头转了方向。
  枯荣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咦,这又是干啥呀。”
  “逃命啊笨蛋。”昭明没好气地说。
  凌帝用短刀割掉了胡子,以布蒙面,穿着太监的衣服往宫门外跑,杀人的时候很容易,但自杀却很难,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
  宫门外堆积了许多羽林军的尸体。顾军已经基本接管了这片区域。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士兵站在宫门外,对太监和宫女一一盘查,只问有没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人。
  凌帝站在人群后面,正在踟蹰,忽然远处一阵马蹄声。三个穿着战袍的男人骑着快马赶来,当先一人格外气宇轩昂。那些士兵见了,立刻跪下:“秦王殿下!冯将军,蓝将军。”
  那些宫女太监见了叛军头目,也吓得跪下来,瑟瑟发抖地称呼:“大王。”
  凌帝站在原地,显得格外碍眼,他迟疑片刻,咬着牙跪在了人群里,把头伏得很低。
  秦王下马走过来,问一个小将领:“找到了吗?”
  那小头目跪着回禀道:“还没有,宫内很乱,逃出来的这些都是太监和宫女。”
  秦王没有再说话,抬眼朝地上黑压压的人群看了一眼,他单手拿着马鞭,慢慢地在人群中走。
  面对这位颠覆了整个凌国的新帝王,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则声。空气凝滞着,偶尔传来房梁被烈火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声音。房梁是贵重的楠木,这种声音和气味很熟悉,像极了那日顾府被查抄,灵犀哭着跑回来,把休书扔在他脸上时的情景。那时他还不知道灵犀怀了孩子,若是那个孩子活下来,大概现在已经可以蹒跚着扑在他怀里叫爸爸了。
  厚底的虎皮靴子踩在青石路面上,发出稳重的哒哒声音。秦王有条不紊地走着,手中的马鞭有节奏地敲着靴筒,这是在军队里学的毛病,有教养的顾少爷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他现在是叛军,是贼王。
  秦王一步一步地走过那些跪爬趴着的人,站在一个身形畏缩瘦小的老太监面前。
  “久违了。”秦王说:“陛下。”
  凌帝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嗖地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
  秦王也不追,只是闲闲地身边士兵手里取来弓箭。他的箭法在军中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是目力所及,就没有能逃得出的生物。秦王一箭射在了他的腿上,然后凌帝开始在地上爬,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秦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弯下腰说:“怎么刚见到我就走,我可是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他松开手里的马鞭,弯成一个套子,勒住凌帝的脖子,像拖一只牲畜那样,朝宫内走。
  身后的那些士兵也不去追,冯虎扬手一挥:“那这些宫女太监都抓回营帐,挨个询问。”
  旁边的蓝影只是觉得困惑,搞不明白秦王和冯虎到底在找什么。秦王下令不许进皇宫,也不准杀宫里的人。但是他好想去抓几个美丽的嫔妃和公主,一起玩游戏,顺便做点羞羞的事情。
  御花园里依旧姹紫嫣红,只是添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秦王把凌帝拖到一处空地上,他说:“我父亲是在这里被你斩首的?”
  秦王身材高大,满身散发着嗜血的戾气。凌帝早已经被吓瘫了,被拖过来的路上,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现在他大声地尖叫着,像一个老年妇女那样哭泣:“饶了朕吧,朕把什么都给你。”
  秦王有一点失望,因为他的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孱弱不堪,这让他的复仇也显得很无力。于是他问:“那我问你,佳木公主在哪里?”
  凌帝有些意外,大概没有想到这位活阎王会如此关心一个女人。他好像一瞬间碰到了秦王的弱点。他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他,果然看见了这个人不加掩饰的急切和担忧。
  凌帝找回了阵地,他坐在地上,声音沉稳了一些:“是那个先前嫁给你的女人?”
  秦王露出了冲动和焦急的神色:“她在哪里?”
  他一急,凌帝反而慢了起来:“你还记得冯虎家人的下场吗?”秦王的脸色阴沉下来,于是凌帝笑了:“佳木是叛贼头目的妻子。你觉得我会饶了她?”
  秦王呆在原地,显出一些迟钝和茫然:“她死了?”
  凌帝点头,很痛快地说:“死也不是善终。她是受尽了侮辱而死的,在死刑犯的牢狱里,有时候是四个男人,有时候是五个。你带兵打仗,知道长年饥|渴的男人发泄兽|欲时有多可怕。”凌帝几乎是泄愤似的盯着秦王的脸:“她之所以没有自尽,是为了等你回来接她。不过很可惜,她死在了城破前的夜里。”
  凌帝只享受了几秒钟的复仇的愉悦,就被一掌拍在地上,前额骨碎裂,整个脑碎成了一滩。秦王没有轻易地饶了这具尸体,他像是疯了似的,一拳一拳地打在凌帝的身上。
  其实任何一个稍微有理智的父亲,都不会对自家儿女做出那种肮脏的事情。凌帝虽然是昏君,可并不是禽兽。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报复秦王。但秦王乍听见心爱的灵犀死了,内心激痛,哪还能思考呢。
  凌帝已经被打成了一滩碎肉,秦王茫然地站了起来,他满手满身的血污,踉踉跄跄地下了台阶,沿着一条小道往前走,心碎得要流血,眼睛却直直的,一滴泪也流不出。他只是想着:灵犀,灵犀,我来找你。
  昭明和枯荣已经逃不出皇宫了,两人正在花园里东躲西藏,忽然瞧见了行尸走肉的秦王。乍看见他的战袍,他们两个都吓得窝在草丛里不敢动。转过了一道花丛,秦王露出了侧脸。
  昭明恨得挺身站了起来,他化成灰她也认得!她从地上捡了一把断刀,大步走在了秦王面前。
  秦王目光游移,脸上淡淡的,看见了往日的故人,他轻声问道:“昭明公主,灵犀去了哪里,怎么我找了半日也没见。”原来他神智昏迷,一直绕着花园里的树丛打转。
  昭明何等聪明,马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她瞪着秦王的脸,大声说:“她已经死了!你害死了她!”
  这两句话宛如尖刀,生生挖去秦王心上的肉。他吐了一口血,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然而身子却慢慢地委顿在地上。像一个抽调了关节的木偶,他脸色灰败,眼神也是死的。他看着昭明,声音很轻:“你快逃走吧。”
  昭明见他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顿了一下,但是她很快问道:“我父皇呢?”
  “被我杀了。”秦王语气轻轻的。
  昭明大怒,握紧了刀柄,大声说:“我杀了你!”挥着刀朝他劈头盖脸地砍过来。然而秦王却一动不动的坐着,他很乐意死,如果世界上没有了灵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枯荣悄无声息地靠近,拦腰把昭明抱住了。他力气很大,下手却很温柔,夺了她的刀,他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昭明恨得乱踢乱咬,大声道:“他杀了我父皇!他杀了皇帝!”嗡嗡隆隆的声音在枯荣的耳朵边回答。他只好说:“我知道,我听见了。”
  “那你还拦我!”昭明一双眼睛快要瞪出血了。
  枯荣面色如佛像,语气也是平和的:“但是,皇帝杀了我全家人。我不能报仇,这位年轻的居士帮了我。我很感激他。”
  昭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枯荣出家的原因。她又是失望又是愤怒,挣开了他道:“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正在拉扯的时候,忽然外面一阵窸窸窣窣踩踏草地的声音,是蓝影听见了宫内的动静,带着士兵来探视。他瞧见了一个穿宫装的大肚子女人和一个光头和尚,两人手里拿着刀。而秦王坐在地上,似是受了重伤。
  蓝影当机立断:“来呀,把这两个人拿下。”
  “放他们走。”秦王声音很低,然而他的命令是有绝对效力的。
  蓝影有些诧异,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这个男人跟秦王有一样的相貌身形,但又不是秦王,秦王永远有一股傲气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但这个男人脆弱消沉,连三岁的孩子都能轻易把他击倒。
  枯荣和尚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昭明的脖颈上的动脉,把她掐晕了,然后横抱起来,他朝众士兵和秦王微微点头示意:“多谢多谢。”背着灰布包袱,潇洒豪迈地走出了皇宫。
  蓝影蹲在秦王身边,有些关切,又有些害怕:“您怎么了?”他想象不出秦王会被什么样的人重创成这个样子。他调拨了几千名士兵搜寻皇宫,并且保护秦王。
  当天夜里,顾军彻底控制了京城。士兵们接收了守城的关隘,以及京城各处的办事衙门。所有人严阵以待,等秦王的进一步命令。造反的事情不常有,像这种一口气打到皇宫的更是百年不遇,大家一时间都很茫然。
  皇宫内,一群士兵举着火把,雕像似的站在原地。蓝影盘腿坐在秦王身边,嘴巴都要说破了,也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冯虎被一群士兵簇拥着,快步走了过来,急匆匆地说道:“有几个藩王临时拼凑了一支军队,打着诛杀反贼的旗号,快打过来了,殿下觉得……”他看见地上的情景,有些发愣:“怎么回事。”
  蓝影一拍大腿:“咱们老大被人下蛊,魔怔了。”
  “别胡说八道!”冯虎皱眉,凑到秦王身边,认真看了一会儿,确认他并没有受重伤,然而眼神却是散的,冯虎在他耳边,慢慢说:“尸体还没找到,人不一定死了。但是敌军就在城外,殿下要坐以待毙吗?”
  秦王这才垂下眼皮,半晌才吸了一口冷气,他直直地站了起来,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众人,开口道:“集结三千人马,我带人迎敌。”他看向蓝影:“明天一早,把文武百官召到文华殿内,叫你父亲出面安抚。”然后又对冯虎说:“你办事细心。继续找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很艰难地说了后半句,带着副官大步离开了。
  冯虎站在原地,脸色也是一片阴郁。他审问了那些宫女太监,几乎众口一词:佳木公主已经被赐死了。他却不信,这世上,他唯一想要关爱保护的人,就只有灵犀了。上天不应该对他如此残忍。
  蓝影保持着一贯的茫然和愤怒,他上蹿下跳地说:“你们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混蛋,大家还是不是好兄弟呀。”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万字了。政治斗争这一篇章虽然不如前十万字轻松甜蜜,但是每个角色都在成长,有了大人的样子,挺好。接下来何大嫂子可以出来了。(*^__^*) 嘻嘻……

  ☆、  人间仙境 
  高瑟没有想到,这位中原的小公主,是会咬人的。
  从都城往西南方向走,前几天有迷药的作用,灵犀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倒也老实,后来迷药用完,灵犀清醒过来,看着外面奇异的树木和沙土,还有些好奇和兴奋。但是高瑟跟她说:“你姐姐把你送给我了。咱们回犬戎族过日子。”
  灵犀说:“呸!”撩起裙子往车外蹦。
  外面那些侍卫是昭明公主的家奴,对她的命令绝对遵从。眼看灵犀要跑,他们很利索地拿绳子把她捆了起来,丢进马车里。
  高瑟讪讪的,感觉有点趁人之危,他好言好语地说:“此地距离京城几千里,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他把昭明说的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然后灵犀的眼睛里渐渐的升起了水雾。
  高瑟慌了手脚,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又说:“以后呢,犬戎族就是你的家了。”
  昭明的欺骗、顾庭树的远离,灵犀说不清楚哪一件更让她伤心,她背着手,两只脚并在一起,面颊通红,泪水和汗水涔涔落下来。她抽抽搭搭地说:“大骗子,我恨死她了。”
  高瑟耐心地给她擦脸,气息慢慢吐在她脸上:“冷静一点。我听说,皇宫里的人多数都死了,你姐姐大概是为了救你吧。”
  灵犀吸着鼻涕,很紧张地问:“她呢?”
  高瑟支吾道:“听说是殉国了……哎呀,只是听说,你不要哭啊。”他的袖子都被沾得湿淋淋的,很温柔地劝了很长时间,灵犀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轻声说:“我要回去。”
  高瑟很为难:“若是别的,一万个要求我也应了,唯独这个不行。”他指了指外面:“这些人说是护送,其实是监视。不到犬戎,他们是不肯罢休的。另外,你大概不知道中原的局势。你们国家有新皇帝了。你回去后就不再是公主,而是旧朝皇族的余孽,要被杀头的。”
  灵犀有些意外:“他做皇帝了?”
  高瑟以为她怕了,连连点头:“是啊,新皇帝是个狠角色呢。”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发愁。新皇帝的父亲就很霸道,做大将军的时候把犬戎族打得落花流水。新皇帝的厉害就更不必说了。高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跟他打交道。
  灵犀低头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我的手麻了。”
  高瑟见她被绳子捆成得可怜,忙动手给她解开了,又说:“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把绳子揉成一团扔在角落里。灵犀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
  侍卫这一次把她抓回来后,对高瑟说:“王子,劳烦你多看着公主,不然佳木公主跑了,我们只好依照昭明公主的命令,杀了您。”脸上冷冷的,不是开玩笑。
  高瑟干笑了一下:“我明白。”唰地把车帘拉上,愤怒地对灵犀说:“我都说了你不能跑,你会连累我的!”
  灵犀图穷匕首见,大声说:“你哪怕现在去死呢。”
  虽然是气话,但高瑟听了,心里无端地凉了一下,他别转过脸,不打算理她。她是个没有情意的女人,高瑟想,我应该离她远远的。
  晚上大家原地休息的时候,灵犀身上的绳索暂时解了,她张嘴就把身边的侍卫手掌咬了一道口子。那侍卫身经百战,倒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给她盛了一碗杂粮粥。晚上在马车上睡觉。灵犀大声说:“滚出去,我不跟别人睡一起。”
  高瑟见她如此蛮横,就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我是王子!”
  灵犀手脚都被捆着,只好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大眼睛里露出怨毒的光,她说:“放我回去!放我回去!”额头上青筋突出,显然是急得狠了。
  高瑟披着毡布,倚在角落里打瞌睡。他想,从树林里抓回来的野猫,一开始发疯,时间久了也就温顺了。他正睡得迷糊,忽然嘭地一声。灵犀趴在地上,额角伤口咕咕地冒血。
  高瑟扑过去抱着她,一只手按住额头,大声对侍卫喊道:“快去拿药。”
  旷野里条件艰苦,高瑟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条包住伤口,又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你要是真的想走,等这些士兵走了,我悄悄送你回去,好吗?”
  灵犀脸色苍白,朦胧着一双眼睛:“真的吗?”
  高瑟温柔地点点头。灵犀这才闭上眼睛,歪着脸趴在枕头上。
  高瑟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车帘挑起,可以看见星空和月亮,他沉吟了片刻,才说:“中原有你牵挂的人,是不是?”
  灵犀嗯了一声,头上很疼,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是……一个男人?”高瑟问。
  灵犀没搭理他,然而少女的脸颊上显出温柔的光。她和顾庭树很久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她的庭树哥哥是高了还是胖了。
  高瑟见她这样,也就不再问了。
  然后灵犀又消停了一段时间,道旁的树木变得宽阔茂盛,路边也有了村庄,房子是用棕榈木建造的,村民也生的矮小黑瘦,所幸说的还是汉话。一行人早就疲惫不堪,寻了个庄子住下。那庄主是从北方逃难过来,靠几亩芭蕉园发了财,为人很热情好客。他把灵犀一人请到正堂里坐下,一面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一面又对高瑟说:“公子从北方来,可知北方局势吗?”
  高瑟很谨慎地喝了一口茶:“不知。”他看了一眼灵犀,灵犀半闭着眼睛,很疲倦。高瑟只好继续说:“我和夫人一路逃难,无暇打听。”
  庄主拂须,做了然的姿态,又说:“现在国家不打仗了,新皇帝又免了三年的税赋,普天同庆,老夫也打算带着妻女回北方老家。两位小夫妇还要往南走吗?”
  高瑟嗯了一声,身后站了整整齐齐三排羽林军扮的家奴,他说:“我家就在南边。”
  庄主哎呦了一声:“再往南走,可就出了国界了。”
  高瑟满头大汗:“嗯,嗯。”又急忙转换了话题:“新皇帝是谁呀?”
  庄主饮了一口茶,就把新皇帝的事迹如说书一般讲了出来:出身将门,聪慧英勇,十几岁从军,蒙凌帝赐婚,后父亲被诬陷而死,他独自北逃,率领旧部扫平江南江北,杀了凌氏一族,定都洛阳,定国号为秦,年号羲和,人称和帝。
  高瑟和灵犀都听呆了。
  高瑟看了看她,又看着庄主,问道:“老先生您是说,这位新皇帝娶过旧朝的公主,公主叫什么?”
  “不知道。”庄主道:“据说那公主生得丑陋,很不受喜爱。新皇不准旁人提起。”
  高瑟满心狐疑,没有说话,灵犀忽然问道:“他杀了凌帝一家吗?”
  “难道还要等他们卷土重来吗?”庄主觉得这个女人的问题很愚蠢,挥舞着手臂说:“城破那天,皇宫里的人几乎死绝了,后来有人放了一把火,大火直烧了三天。整个皇宫都化作灰烬了。”
  灵犀有些精神恍惚,她推说身体不舒服,早早地回房间休息,到晚上的时候,高瑟也推门进来了。为了防止灵犀尖叫或者乱咬,高瑟马上开口说:“我睡地板,我绝对不碰你。”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棉被,铺在房间的角落里,他脱了外衣躺下,歇了一会儿,才觉得房间里过分安静。
  “公主?”高瑟疑惑地看着她:“你在哭吗?”
  灵犀坐在窗前,手里握着手帕,轻轻地抽泣。
  高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轻声细语地说:“新皇帝是你的丈夫,对吗?”“你是在为亲人伤心吗?”“真是让人尴尬的处境呢。一面是灭族之仇,一面又是挚爱的男人。”
  灵犀捂着眼睛,有些虚弱地说:“我父亲杀了他父亲,他要报仇,也是情理之中。”她以前觉得凌帝残忍,但现在觉得顾庭树也并不仁慈。凌家人的死活跟她没有太大关系,但她不能接受昭明的死,尤其还是死在顾庭树的手里。
  “我前几日还想,回了中原要找姐姐报仇,”灵犀想着昭明训斥她的样子,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怎么会死呢?她是无所不能的女人啊。”
  高瑟点点头,深有同感:“昭明公主刚毅果断,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她。她把你托付给我,自己却死在战乱中,她待你是真好啊。”
  灵犀听了他这番话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抽抽噎噎的,心里只觉得对昭明不住。虽然两人相处时,都是昭明欺负她,但在紧要关头,昭明是绝不让她吃亏的。灵犀伤心了许久,怔怔地说:“他杀了昭明,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穷尽她的想象力,她也不知道现在的顾庭树是什么样子。带兵造反已经很不得了,现在居然居然还灭了皇族,烧了皇宫,当了新皇帝!
  高瑟心里很高兴:“最好一辈子不要见。”他嘴上却很温和地说:“别说气话了。”扳着灵犀的肩膀:“你先到我家里住几天。等情绪和缓了,我再陪你北上找他,好吗?”
  灵犀仰着湿漉漉的脸,她这段时间大脑不太清醒,一半是因为迷药吃太多,一半是因为在马车里拘束太久。她轻声说:“你家是什么样子的?”
  高瑟得意地笑:“人间仙境。”
  灵犀点点头:“那我去看看。”皇宫和顾府,都是让人伤心的地方。灵犀不愿意留在中原了。
  他们告别了庄主,又往南走,几天后,越过边境线,走向茫茫的原始丛林。那几十名羽林军满身风尘,一脸沧桑,他们朝灵犀跪下磕了头,原路返回,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他们要效忠的人了。
  灵犀站在一簇茂盛的扶桑花下,满眼都是树叶藤蔓,眼前根本看不见路,她好奇地摸着嫣红的花瓣,随手一翻,花底一条筷子长的青虫,身子一缩一缩地往她的手心里钻。
  灵犀尖叫了一声,撒腿就跑,被高瑟硬生生拽了回来:“不咬人的,只是一条小虫子。”
  灵犀定了定神,她以前在冷宫里,也是见识过各类虫蚁的。她皱着眉头说:“这虫子也忒大了。”
  高瑟笑着拉她的袖子,一步一步地往树林里走,然后说:“这边雨水充足,植物生的比别处茂盛。十月份你们中原百草凋零,但这里仍然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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