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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作者:容予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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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令
  作者:容予之



文案
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
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
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

江南小镇,三月之春,满池荷叶,十里桃花。
他们从小一同长大,师从同一个先生,在同一株桃花树下读书。
长久的时间,长久的默契,铸就了似淡却浓的情意。
一个志在庙堂,立誓科举进身,金銮殿前,一展抱负,报效国家;
一个钟情山水,只愿侍母授学,桃花院中,传道授业,平淡一生。
当爱情与理想碰撞,两个人,又会如何选择?
◇◇◇◇◇◇◇◇◇◇◇◇◇◇
围观谨慎,自带避雷针。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铮(子谦),景仪(子正) ┃ 配角:叶青儿 ┃ 其它:短篇


  壹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里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
  小镇地处江南一带,气候宜人,依山傍水。西边有一个小湖泊,弯弯绕绕与河流连接。靠近岸边的地方,种满了荷花,满池碧色,绵延开去。东边是一座山,漫山遍野的,全是桃树,每到春天,满山皆红,十里桃花。
  镇上的人很喜欢桃花,有不少人家,都去东面的那一座桃花山,取了桃种,在自家院子里种下。时间渐长,连镇子的本名也被大家给忘了。人们便索性就着这染满全镇的桃红色,直接唤她“桃花镇”。
  桃花镇的东面,靠近桃花山的角落里,有一个小院,挨紧着住了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姓卫,卫家主人早亡,只留了卫夫人与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平日靠着卫夫人浆洗缝补赚取家用,辛苦生存。另一户人家姓景,时常在允许范围内给卫家一点儿接济。景家有个与卫家孩子差不多大的儿子,两个人从小一同长大,一同玩耍,一同读书,感情很好。
  卫家从前家境颇好,有祖产,有院落。在丈夫死后,卫夫人将祖产交还给族中打理,只保留了这个院落,一直居住。
  像镇上许许多多人家一样,这个院中也种了一株桃树。这个地方,一直都是两家之子酷爱的场所,无论游戏还是读书。
  这一年,他们十五岁。
  一个穿着薄薄青衫的少年,半靠着桃树,坐在春日灼灼开满桃枝的桃花之下,将书卷叠放在膝上,左手撑着下巴,半是认真本是慵懒地慢慢看着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他缓慢地念着,若有所思。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落外传来,一道黑影如旋风般从门口刮过,稳稳停在树下的少年面前。微微喘着气,他扬起眉,神采飞扬:“阿铮!我们通过院试,考上秀才了!”
  卫铮手指微动,缓慢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然后扬起唇角,抬头朝黑衣少年笑笑,温文尔雅:“小景,恭喜。”
  “同喜!”拂起下摆,景仪在卫铮身边坐下,右手搭上卫铮的肩膀,左手紧紧握成拳,斗志满满,“接下来,是乡试!我一定要考中举人!”他转过头,看向卫铮,眼中然燃烧着斗志,“对吧,阿铮!”
  “嗯。”卫铮点点头,“我们会考上的。娘亲那么辛苦,我不能让她失望。”
  “乡试、会试、殿试……终有一天,我必登上朝堂,为国效力,一展抱负!”景仪抬头望向天空,一字一句,仿佛在立下誓言。
  “小景。”卫铮郑重点了点头,笑得一派温和,“你会成功的,我相信你。”
  “阿铮。”景仪把手从卫铮的肩膀上收回,然后向前伸出,将身旁少年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阿铮,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
  卫铮微微睁大了眼。
  他转过头,静静看着景仪漆黑的瞳,忽然沉默了下来。景仪也转过脸来,回视了过去,眼光相交,颇多无言之处。
  卫铮有几分恍然。
  那双一直纯净无暇的黑眸,好像忽然之间,染上了诸多情感,让他几乎不能直视。
  “阿铮,我们一起努力,好吗?”沉默之中,景仪开口了,带上了几分强调,又藏着一丝希冀,“我想和你一起。”
  “小景,你知道的,我母亲她……”卫铮笑得有几分勉强,面对景仪希冀的眼光,他不忍开口拒绝,“她这些年来一直操劳,身体不好,身为人子,我怎么能……”
  更何况……他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向往。留在家乡,侍养母亲,带几个学生,传道授业,这样平淡而充实的生活,才是他真正向往的。
  可是这些话,面对着景仪的眼神,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先生平日里都教导我们,学习圣贤之道,只为有朝一日,报效朝廷,报效国家。”景仪的手紧了紧,张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出口,却变成了这样一段话。
  “……嗯。”似是承受不住景仪太过锐利的目光,卫铮眼神一飘,移开了去,只低低应了声,唇角却有了些微的苦涩。
  “阿铮。”景仪低低唤道,声音中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
  听着他的话,卫铮心中微微一动,眼神移回,恰和景仪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出乎他的意料,那双眼中,有着如火焰般炽烈的情感,翻滚着、咆哮着,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冲出这双黑眸所给予的桎梏。
  “阿铮,你一直不知道,我——”话将将要出口,他却猛然一顿,险险收住。闭了闭眼,他表情变了几变,挣扎了瞬间,然后又恢复到平常:“阿铮,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再去乡试、会试、殿试……然后一起当官,一起治国……”
  一直在一起。他在心中默默补充。
  “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从树下站起身,他一拂灰尘,转身,“阿铮,我先回去了。通过院试这件事,我都还没有告诉爹娘呢。”
  “我……知道的。”在景仪起身的那一刻,卫铮喃喃开口道。
  可是他的声音,小到几乎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见。
  怔怔看着景仪离去的背影,卫铮抬起手,信手一翻书,望着微微泛黄的书卷上墨色的字迹,轻轻念道:
  “……格物,致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贰 且换了浅斟低唱

  红杏探枝,紫陌垂杨,二月初的春风,仍然带有几抹寒意。青石铺就的街道之上,常有车马经行,富贵人家携着女眷,出城踏青。春日的京城,往常便是这样一派景象。
  不过这一天,不太一样。
  街道之上,挤满了身着直裰的士子,人流涌动,固定向一个地方拥去。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焦急,更多的,却是希望与期待。
  一个老人站在街道旁的杨柳树下,拄着杖,望着街上的人群,蓦地摇头叹气,饱经风霜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悲悯:“春闱啊春闱,又要有人欢喜有人愁喽!”
  每三年一次的会试,由于定在初春的二月,又称春闱。会试合格者,称贡士,亦称中试进士,得殿试资格。贡士经四月殿试合格者,分三甲,一甲三人,二甲及第赐进士出身,三甲及第赐同进士出身。
  黄榜之前,人头攒动,可谓人山人海。
  “子正,晚些再来吧,此时人如此之多,万一不小心被伤着了……”一个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温润如玉,却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
  “子谦不必担忧。我幼年跟随师父习过武,这些年下来,也一直勤练不辍。”景仪一边说道,一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子谦,你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就别跟我一起挤了。你的名字,我帮你看。”
  “子正……”望着景仪奋力前挤的身影,卫铮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唉,算了……每次劝他,他都不会听。”
  仗着力大,景仪奋力拨开前面的人群,挤到黄榜之下,抬起头,伸长脖子,眼睛紧紧盯着黄榜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一行一行往下逐步搜寻。没过多久,他便在那众多人名中,搜索到了自己的名字。
  “啊,找到了!”他顿时心中一阵狂喜,激动地脱口而出,“太好了!”
  心下大石落定,景仪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寻找卫铮的名字。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将这足足有几百人名字的黄榜搜到最末之后,他仍然没有发现“卫铮”这两个字。
  他不敢置信地又将眼神移到开头,比上一遍更为仔细地,再次将黄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的侥幸被毫不留情地打破,这一次,他仍然没有在黄榜之上发现卫铮的名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继续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卫铮的名字,不知搜索了多久。直到周身人群渐稀,他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连眨也不眨地望着黄榜。
  “唉……看来又是个可怜人。”旁边有人注意到了他,不由摇头叹息道。
  而专注地看着黄榜的景仪,并没有听见旁人怜悯的声音,他只是仍然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
  蓦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温润如常,又带着几分担忧,“子正……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木然回过头,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才逐渐聚焦到眼前之人的脸上。艰难地张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之中,带着不正常的嘶哑:“子谦……”
  “你怎么了?”手上用力,卫铮抓紧了景仪的肩膀,“是不是这几日太操劳,以致于生病了?快跟我回去看大夫!”
  “不……我没事。”景仪摇了摇头,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话将出口,突然之间,却又没了声音。
  抬起头,眼神扫过面前的黄榜,卫铮心中多了几分明悟。他拍拍景仪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关系,子正,这次没考上,三年之后,我们再来……没关系的,别在意那么多。”
  “不——”景仪突然抬起手,抓住卫铮搭在他肩上的手腕,手上不知不觉多用了几分力道,将卫铮的手腕握紧,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有些颤抖,“不是我……子谦,我没有找到你的名字。”
  卫铮微微一怔。
  带着些期盼的,景仪望着他,声音急切,“一定是我看错了,子谦,我眼睛向来不好,你再自己仔细看看……”
  “胡说什么呢。”卫铮摇摇头,“你眼睛向来最好的,可比我这傍晚就睁眼瞎的人好多了。”脸上竟渐渐浮起了微笑,带着认真,他一字一句,“我相信子正。”
  仿佛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自胸中涌来,景仪张张口,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句话,余下满嘴苦涩:“对不起。”
  卫铮怔住,不解:“道歉干什么?”
  “对不起,子谦。”景仪执着地重复了一遍。
  “不用道歉,”卫铮摇头,“不是你的错,反倒是我,这些天来太不用功了。”看看仍旧垂头丧气的景仪,他不由失笑,伸出手,将景仪的脸用力一扯,“来来,笑一个。你这么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榜了,谁会想到你竟是未来的新科进士呢?”一边说着,他顺手将自己的脸扯开,做出个鬼脸,在景仪面前一晃,“像这样来一个!”
  “噗——”犹是心情低落,景仪也忍不住被卫铮逗得一笑,伸手把卫铮作用在两人脸上的魔爪拍落,“旁边还有人呢,你这个举动让人家看了去,直把咱两的脸都丢光了。”
  卫铮对此置之一笑:“看吧,落榜没有什么的。”仿佛如释重负似的,他伸了伸懒腰,“我最近正担心娘亲的身体,可春闱将至,她非要我来考不可。这下名落孙山,总算可以回去了。”摸了摸下巴,他顺口吟道,“前人有词曰,‘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岂不乐哉!”
  “喂!”景仪拿眼瞪他,“这话别乱说,小心圣上也御笔一批,命你‘且去填词’……”
  “论才名,我远不及柳三变,圣上哪里注意的到我?”卫铮对此毫不在意,“倒是子正你,登科之后,入朝为官,可要记得事事小心,千万别成了权斗的牺牲品……”
  “嗯,”景仪郑重地点点头,右手一探,悄悄将卫铮缩在袖中的手握紧,“我答应你。”
  “答应我……?”卫铮愣了会儿,刚想说什么,却忽然顿住,止住了下文。唇角轻轻扬起,淡淡的笑容浮了上来。噙着笑意,他浅浅道,“好吧,就答应我——可不许反悔。”
  “那当然。”景仪昂起脖颈,故意做出一副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的表情,“我景子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毁诺这种小人之行?”
  卫铮顿时失笑。摇摇头,半是玩笑的语气忽而郑重了下来,他道:“子正,今天下午我就回去了。”
  “……”景仪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变,只是眸中的神采,瞬间沉寂了下来。
  “抱歉,不能陪你到四月……”卫铮反握住景仪的手,语声有着些许怅然,“不过,我相信你定然能身列一甲,名扬天下。”
  “没关系的,我理解。子谦,尽快回去照料伯母吧。”景仪勉强一笑,努力想要做出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子正,对不起……”
  最是柔情满怀的春意,在这一刻,竟也带上了淡淡的伤感。一片刚发出芽的嫩绿的柳叶,不知怎的脱离了枝条,在徐徐的春风中打着卷儿,慢慢悠悠飘了过来。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淡淡的一声叹息,余音袅袅,渐渐消散在风中。

  叁 谁念西风独自凉

  奉元五年,在学子们纷纷背上行囊出发,再次走向京都,奔赴次年二月的春试的不久之后,桃花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新任吏部郎中景仪口中听闻卫铮之名,登基不久的皇帝便亲拟中旨,召卫铮入京觐见。然而旨意到了桃花镇,卫铮却愕然拒接,提笔写下前朝唐寅所作《桃花庵诗》,同圣旨一道封还。皇帝闻之,怫然不悦,此事遂罢。
  迎着母亲的目光,卫铮硬着头皮,无奈道:“娘……此事便莫再提,可好?”
  卫夫人犹自气怒未消,闻言伸手一拍桌案,却不由猛咳了起来,慌得卫铮连忙起身,扶住卫夫人的肩膀,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连声道:“娘,您怎么样了?一切皆是铮儿之过,娘您切莫为此气怒而伤了身子……”
  “咳、咳……你教娘如何不生气——我卫氏虽没落依旧,但仍是忠良之后。然而皇上下旨,召你入京,本是圣恩隆厚,你竟抗旨不遵——咳、咳咳……”
  卫铮一边为卫夫人拍着背,一边无奈道:“娘,那是你不太清楚这些门道。如今士林中人,得皇帝下旨召见或是封官,拒绝接受乃是常事,不足为奇。何况皇上召见我所拟乃是中旨,未经内阁,拒之影响更可忽略不计。再说了,若经人推荐得以跻身为官,而不是通过科举正正当当跨入朝堂,终究还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口中说出的理由,正当到足以说服任何人,然而卫铮心中,却是一叹。
  授业先生以及昔日同窗,听闻此事,有的敬他志向高远,有的叹他错过机会,有的鄙他沽名钓誉,却没有人知道,事实上,他的理由只有一个。
  不是故作姿态为名为利,不是为抬高身价以求高职,他只是……不愿意。
  京城……那个遥远的地方,风波诡谲,勾心斗角,他无意卷入其中,沾染上无数污浊,再也无法脱身。留在家乡,伴着这漫山桃花,授业传道,平淡余生,又有何不好?
  然而……士人习圣人之道,无不为跻身官场,大展抱负,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
  这般平凡到不值一提的愿望,在众多眸中闪耀着理想之光的同窗面前,从来不曾被他谈及过。
  唯一察觉到的,恐怕只有景仪,那个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彼此之间熟悉无比的人。
  也许,还会有……
  “铮儿,”卫夫人总算缓过气来,停止了咳嗽。脸色渐渐严肃下来,她沉声道:“不必拿这些话来敷衍娘亲了。”
  “娘?”卫铮怔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知子莫若母……铮儿,娘知道你一直以来,对于科举晋身而后入朝为官,都没有兴趣。只因娘的执念,你才一直为春闱而努力……”卫夫人摆了摆手,疲惫地扶住额头,“你的心情,娘也不是不能理解。”
  “娘……”卫铮心下愧疚,然而除了出声唤她以外,他竟是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言辞。
  “这次,只怕你会连累仪儿……景氏助我们良多,如今这般,可教我如何安心……”
  听到母亲提起景仪,卫铮心下越发惭然。景仪来信曾有言,圣上极厌当今士林以拒绝帝王征召博取清名之风气,正图谋徐徐改之。而他却不得已封还圣旨,即使用《桃花庵诗》表明心意,在旁人看来,仍然是为了赚取好名声。这一次,原本颇得皇帝看重的景仪,恐怕也要被他连累,而受皇帝不喜了。
  卫铮的手渐渐握紧。
  是的,他也不愿这样。
  可是这道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
  “铮儿,”卫夫人掩住嘴,微一咳,才缓缓道,“以后,娘再也不会迫你前去参加春试了。”
  “真的?”听闻此言,纵是心情沉重,卫铮也不由心下一喜。每次同母亲敷衍,实非他所愿,如今母亲肯放下执念,允他从此以后留在桃花镇,收些学生当个教书先生,自是再好不过。
  “但是,”卫夫人一字一句道,“过些日子,你必须要把亲事办了,莫再拖延下去。”
  “亲事……?”才欢喜了瞬间,听得卫夫人接下来的话,卫铮顿时心中一苦,层层酸楚逐渐浮了上来,唇边原本抑制不住的笑容,也不由自主消失了,“娘,我……”
  “铮儿,你已二十四,到得明年三月,便已二十五了。邻家之子,如你这般年纪,儿子都已五六岁……娘从前见你专心读书,不愿谈及婚事,便也不曾提起。但如今……”卫夫人长叹一口气,“娘这般身体,也不知还能支撑到几时……离世之前,娘只愿能看到孙子出世,续我卫家香火……”
  “娘!”卫铮急道,“胡说什么,娘自然会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别说孙子了,连重孙子都可以抱到!”
  “傻孩子,”听得卫铮的话,卫夫人不由一笑,摇头叹气,“娘的身体娘知道。铮儿,明年就把婚事办了吧。叶家的青儿,今年怕是有十八九了吧?娘记得,当初她及笄之时,她父母便想将她许人,可她却一直心仪于你,不肯出嫁,才拖到这个年纪。你也莫辜负了青儿这番心意……”
  “青儿?”卫铮怔怔道,“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些年来,从来都拿她当亲妹妹看,怎么能……”语声一顿,又转低沉,“何况,我、我……”
  可是,望着母亲殷切的目光,卫铮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段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质的,注定不容于世的感情,让他又怎么可能,对着这个世上最爱他护他的女人,把这连他自己也不敢多想的一切说出口来?
  她的愿望……不过是世上所有的母亲所共有的,一个再简单再正常不过的愿望——给儿子找个妻子,看着他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幸福地过完一生。
  卫铮怔怔望着母亲的眼眸。她的眼睛好像早几年就不大行了,为了赚取家用,她日夜织布缝衣,一双眼在昏暗的油灯下熬作了昏花,看东西再不如从前清楚。
  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双属于母亲的殷切的眼睛。
  卫铮默然想。
  ……子正。
  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里,担负在肩上的责任,从来都没有逃避的可能。
  那个桃花树下的梦,终究只是梦罢了。
  卫铮终究还是同意了。
  未来的新嫁娘正在烛光下,欣喜地亲手缝就嫁衣;而遥远的黑夜里,又有谁独对一盏孤灯,静听窗外风雨?
  婚期一日一日临近了。
  每个夜晚,卫铮都坐在灯下,展纸、研墨、提笔,写一封给景仪的信。
  家境不够宽裕,卫铮素来节俭,爱惜纸墨,可这次,却一反常态。墙角的纸篓里,扔满了写废了然后被揉成团的纸团儿。他写了很多遍,修修改改,可是仍然没有一封能使他满意。
  又是一张纸,沾满了墨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却被迅速揉成了一团,然后被准确地扔进了纸篓中。
  接着,案上点着的油灯,被人小心的吹灭了去。黑暗之中,隐约有一个人影静静伏在了案上。
  寂静的夜里,一声叹息,依旧低浅至几不可闻。
  这封信,到底还是没有寄出去。

  肆 青鸟不传云外信

  芳菲将尽,四月的京城,各色花朵已差不多开完,只留下一片又一片的叶,逐渐被将至的初夏染作了深绿。
  京城还是往日的京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然而与百姓们不同,朝廷这段时间,却十分忙碌。
  奉元六年的二月春试刚过不久,四月的殿试也已结束。题名金榜的学子,正在等待朝廷分配,然后成为一个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都在梦想着成为的官员。各部各司都在为人员升迁而忙碌,尤以掌管人事分配的吏部为甚。
  新上任不久的吏部郎中景仪,出身翰林院,才华出众,颇得奉元帝看重。虽然他目前官职并不是很高,但诸多颇有远见的朝廷官员,仍旧把他列入了巴结对象中。
  据说今天,新任吏部郎中景仪收到了一封家信。
  据说,在不久之后,从景郎中的家内,传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这封信,很长也很短。
  长在纸的长度上,足足有一尺多长,够他写成几千字的奏折。
  短就短在,这张纸上大部分是空白,只有最上方一行墨迹,细细数来,不过寥寥十字。
  景仪拿着信,再次将信上的内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我已娶妻,一切安好,勿念。”
  他咬牙再咬牙,一下又一下,极缓慢地将牙磨了无数次。
  “——卫铮!!”
  门墙之外,又传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划破了天际,惊走无数飞鸟。
  再次成功地被信上内容气到眼冒金星,景仪双手不自觉使劲,差点儿将信撕成两半。然而还没等他撕开,他又蓦然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信纸失了力,便悠悠飘到了地上,雪白的纸面,映着浓黑的墨迹,愈发显得刺眼了起来。
  凝视着纸上熟悉到刻骨的字迹,景仪默然良久,终究还是蹲了下来,将信纸拾起,再小心翼翼叠好,最后捧着它回了卧房,将这封信同其他无数封信一起,锁进了一个床头的小箱子内。
  坐在床头上,景仪盯着那个装满了这三年来卫铮寄来的信件的小箱子,心里头百般滋味交杂,难以言明。
  居然……事先一点消息都不告诉他,突然就成婚,甚至通知他的信,竟然短到了只有十个字!
  想到这里,景仪再次气得咬牙切齿,往身旁抓过放在床头的剑,伸手一拔,“铮”地一声,利剑出鞘。盯着雪亮的长剑,愣了会儿,他悻悻然从柜中摸出布,一手执剑,一手细细擦拭剑身。
  说起来,卫铮那封信,字虽少了点儿,信纸倒是很长很长……
  说不定……他本想写很长的,只不过……
  一点点酸涩慢慢爬上了他的心,似淡似浓的苦味,绵长而持久,将心中的色彩渐渐染作了灰黑。
  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卫铮。
  旁人弱冠之年大多便已成婚,而他,却拖到了将近而立,依旧不曾娶妻生子。他的母亲,只他一个独子,有多期待延续香火子孙满堂,景仪当然知道。
  这些年来……子谦的耳朵,怕都要给念出茧了吧。
  景仪想笑,然而扯了扯嘴角,他还是笑不出来。
  也许,自己的那一天,也不远了吧……
  只是,到底还是抑制不住生气的,那个心中最看重的人,就此成婚,身边多了一个与他日日夜夜相伴在一起的人,怎叫他不恼怒气苦甚至嫉妒?
  房门这时忽然被轻轻敲了几下,门外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连声唤道:“少爷,少爷,有客来访。”
  那是自他留京作官后,母亲从家乡派来照顾他的老仆。这个老仆跟了母亲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母亲放心不下他独身留在京城,于是便将老仆派了过来。
  “知道了忠伯,我马上就出来。”景仪闷闷应声。
  站起身,走出房门,拐至大厅,景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访客。
  来人是他的朋友之一,姓拓跋,名信,字明德,据传乃是北魏拓拔氏后裔。奉元三年与他同列一甲,进入翰林院,现在任职于户部。
  “子正!”他神情兴致勃勃,笑得满脸暧昧,“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啊哈哈~”
  “……”景仪现在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看着拓跋信脸上调侃的笑容,他很有种挽袖子揍人的冲动。
  低头一看,很好,剑在出门的时候被他顺手带上了。
  “啊,是明德啊,”景仪面无表情道,手中握着长剑,抖了抖剑尖,“有什么事么?”
  拓跋信低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景仪手上提着一把剑,不由疑道:“子正,你拿着剑干什么?正准备练剑吗?”
  “是啊,”景仪面无表情,抬起手,剑尖对准拓跋信,“明德可愿奉陪?”
  “哈、哈哈,”拓跋信干笑一声,“子正说笑了,我又不曾习武,如何能——哇!”还没说完,景仪便二话不说一剑刺来,惊得拓跋信连声惨叫,赶紧连连后退。正好他背对着房门,趁着景仪换招,拓跋信便撒腿一溜烟逃到门外,苦笑道:“哎哟,我说子正……”下文一时却没想出来。只见景仪满脸阴沉,慢慢走过来,又是抬手,刷刷连刺几剑,尖锐的风擦着拓跋信的脸颊过去,但是完全没有碰到他。
  拓跋信可以确定,他的这位朋友根本没有伤他的意思,只不过就是心情不好,满肚子气没处撒,正好撞上他上门拜访,拿他当出气包而已……
  看来景郎中今天心情万分不好的传言是真的,可是,带着好消息上门想让景仪开心一把的他,何其无辜啊……
  一边在景仪的剑光下冷汗直流,拓跋信一边苦笑道:“子正,哪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我可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啊!”
  “什么好消息?”气出得差不多了,景仪插剑入鞘,脸色好转了一点。
  拓跋信长舒了口气,然后抬头,对他咧嘴笑道:“天大的好消息!吏部黄尚书对你颇有意哦,打算把他女儿许给你呢。”
  “真的?”景仪一挑眉。
  “真的!”拓跋信猛拍胸脯,信誓旦旦,“兄弟我还真羡慕你的桃花运!”
  “哦,”景仪点点头,云淡风清,仿佛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
  然而就在下一刻,只转瞬便变作电闪雷鸣:“不娶!!!”
  “真是太好——啊?!不、不娶?!”拓跋信刚准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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