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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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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幢宅子外停下。
“持灯照通途,暗夜明察。”芸师父轻叩门扉,沉声说道。“是芸二娘。”
门开了。
我们闪身进去,我看见开门的人,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赵七叔。”
“小祖宗!”赵七叔惊喜的说。
“……”
他这声充满感情的久违的呼唤,还真是……
见我一脸尴尬,赵七叔看看四周,呵呵改口道,“二主子。”
——六年前明王诈死,手下和他一起隐姓埋名,在北方建立了长夜庄。为了不泄露身份,庄里的人以辈分排座次相称,从庄主依次往下,范大先生,芸二娘,赵七叔……我呢,没有排号,老辈的人以前叫我“小祖宗”,现在么……
“七叔,您老还是叫我‘小祖宗’好些。”我也呵呵干笑。
“进去再说。”芸师父边吩咐边把我推进门去,又转身叮咛,“赵七,你可看好了。”
“二娘你就放心吧。”
只来得及冲赵七叔笑笑,就跟着芸师父向里走,沿途又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也不及停留。
宅子内堂,闻哥早早在座,左首稳坐着一个青衫布衣的中年男子。
“哥!范师傅……”
前一声我叫的欢喜,后一声却打了折扣。
“你来了。”范师傅淡淡抬眉。
一年不见,他更显消瘦了,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只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犀利无比,随便一扫,就是迫人的寒光。
我最怕的就是这双眼睛,以前所有的胡闹和偷懒,全部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范师傅。”
规规矩矩跪下磕头,然后接了芸师父递过来的茶盅,双手托了,恭恭敬敬的递上。
“以前我就说过,你不是池中之物,却想不你如此年轻,就出人头地。”
范师傅接过我的茶,放在一边,没有喝,“当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也该称你一声‘苏学士’了?”
他知道得好快。
心中暗叫不妙,我只顾着一人在客栈中失魂落魄,却没有向闻哥报备这样的大事。闻哥不在意,范师傅面前却说不过去。
“范师傅,鹊儿不是有心欺瞒……”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答。
范师傅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
我就那么一直跪着。
用眼角撇向闻哥,闻哥正襟危坐,偶尔看我一眼,眸中略带紧张,却抿着嘴一声不吭。他敬重范师傅,再疼我,他也明白在范师傅面前造次,我只会更惨而已。
心中叹气……今天已经这么跪着两回了,膝盖那里,明天肯定要肿。
一炷香过去,还是芸师父插嘴了:“老范,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起来。”范师傅终于说。
我爬起来,不敢伸手去揉膝盖,规规矩矩的立在下面。此时是不能透出一丝委屈,不然会被他君子不齿,大骂软弱无能。
“坐。”
终于,又等来了冷冷的一句。范师傅严苛,却不是个残忍的人。
一旁小凳上坐了,等他吩咐。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是。”
巨细无遗的一一道来,不时被范师傅插话打断,每一次都详加解释。
“老四都告诉你他是元觉了,你怎么还反应不过来?”
他眼睛盯着我,手在桌子上猛的一拍。
我听得一悚,继而苦笑,怎么人人都觉得,记得皇上的名讳是这么正常一件事。我又不是天天随侍皇家的,我记得闻哥一个人的名讳,还不够么……
嘴巴一动,还是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鹊儿糊涂。”
“你是糊涂!”他伸指指着我,须臾又放下去,“罢,罢,若不是你糊里糊涂,你也没这个机缘。”
“范师傅,”闻哥插嘴,“这事也怪我,前几天鹊儿问过我廉王老四,是我一时大意没有细查,那元冀前年从军北境至今失踪,是廉王家按下了消息。”
我默默听了,心中暗惊,真的廉王四子失踪近两年,可不就是死了?那日我在廉王府上不知其中隐情,说起与北和谈之事,自管自顾滔滔不绝,那上下几口是怎么忍得的啊。
“凭你在廉王府发的那番宏论,我还真是看轻了你。”
范师傅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想。
我赶紧说,“师傅,您别笑话鹊儿了……”
“我有没有开玩笑我自己清楚,你以为我范楚云,是随便夸人的吗!”
想不到他立时变脸,拍桌骂人。
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鹊儿也是得师傅多年悉心教诲,栽培出来的人,也难怪四弟看得中。”闻哥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打圆场。
范师傅的脸色有所缓和,“不错,你这么歪打正着入朝,倒是省事。”
他转向闻哥,“自己人去了老四身边,行事便宜,我们以此改变计划,也可……”
“可——”
我心一惊,欲言又止。
“什么?”范师傅转过头来。
“可是……”我低着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今天我已经拒绝入朝为官了。”
空气倏的变冷。
眼角瞥到闻哥前倾的身子缓缓的坐回去,似是松了一口气。范师傅的身子却是僵直,片刻之后,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为什么?”
我惴惴不语,心想如何不越说越错。
范师傅等不及我答话,起身踱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半晌没有做声。我不敢抬头,头上两道目光森然射下的感觉,却如芒在背。
“哈哈……”突然他怒极反笑,“你该不会……为赌一口该死的气吧?”
一针见血。
我大汗淋漓,为了这个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
“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错的离谱了,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使不抬头看,也能感觉到范师傅灼人的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我的头顶。
“啪!”
响亮而干脆的一巴掌,右脸一阵火辣辣。
“你……你到底把这些年都当成什么了!你又把二殿下当成什么了!”他的声音都带了颤。
我从凳子上爬下来,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说!”
我不敢说。
又是一巴掌扇过来,眼前直冒金星。
“范师傅,鹊儿不入‘长夜庄’是我们早就说好的……”
闻哥不忍,起身过来插嘴。
的确,自两年前我下山出庄起,就不再是庄里的人了。
“殿下!”
范师傅转头,长叹一声,“不在‘庄’,他也不是独活于世,况且事到如今,难道您还以为他真能退的出去?”
闻哥要说话,我先开口,“哥,范师傅说的对。”
“你……”闻哥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哼,好样的,你倒是知道殿下疼你,可你说说,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范师傅一脚踹过来,我没敢躲,一倒,赶紧又爬回来跪好。
他来回踱步,语不成句,“你赌气!你清高!你意气用事!那么多人的生死,你懂不懂!”
“是鹊儿任性了。”
“任性?”
范师傅气得浑身发抖,“混帐!你有什么资格任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放你在广平两年,你以为你真是个什么白莲公子了?好,好,好……”
粗人生气骂人,大儒生气说“好”,既骂了粗活又一连说出三个“好”来,是范师傅动了真怒。
我这回……真把他气死了吧。
“皇天在上,我范楚云今儿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又是一个巴掌扇下来,我及时偏开一点,没让打着眼睛。
“范师傅!”
“老范!”
闻哥和芸师父把范师傅拉开,范师傅不会武,被那两人驾着,还挣扎着毫无章法的乱踢乱踹,挣到后来,他脸色由青红变得青紫,怕是要引发心疾。
跪在那里,茫然的看着芸师父手忙脚乱的掏出一颗药来塞进范师傅口里,又替他顺气,闻哥站在一边,担心的看看我,又看看范师傅……
惶然低下头,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说得没错,他遵从一辈子的君子五德“仁、义、智、勇、洁”,我是一点也没做到。
我不是,也没有资格做一个逍遥才子,虽然有一恍惚,我以为我是。
全错。
等到屋内再次平静下来,我对着身前一地狼藉,大气都不敢出。
范师傅终于回去坐着,芸师父在他胸口一下一下的按着,给他顺气。
“欲迎还拒的道理你懂吧。老四毕竟看中你,既然能叫你考虑,就还有机会。”范师傅说,“而且你也别天真了,你以为他叫你考虑,就会真的随便放过看中的人?”
“是。”
“太早回头不好,你歇个两天,再回去应承下来。”
“鹊儿知道了。冬河镇之事,还请范师傅费心。”
“这个你不必担心。”他摆摆手。
“多谢范师傅。”
话都说完了,我伏在地上磕头。
他没有起身,却道,“起来,我受不起。”
芸师父送我出来,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客栈下面,她掏出瓶膏药来塞给我。
“你别怪你范师傅。”
我在黑暗里笑了笑,想到她看不见,又出声答道,“我明白的。”
芸师父无声立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顿一顿,我也跟着叹气。
“师父,您还是少叹些气,脸上皱纹……真的已经很多了。”
“……”
我挨了一掌,算作她的回答。
“疼啊,”我捂着胸脯小声的喊,“疼死了!肿了肿了……”
“哪肿了,老范手重啊?”
她忙把我掰来掰去,仔细查看。
“不是,”我终于从她手里挣出来,指着新患处,“是你打的,呐,看啊,就这,看不出来?是内伤!”
“……”
……
“芸女侠……凌云仙子?”
“去你的,死不了快给老娘滚上去!”她果然翻脸了。
我乐了,伸手要抱,她不给,两人打半天,终于还是被我得逞。
“中秋快乐啊,师父明年更比今年动人。”
芸师父在我怀里扭不出来,低声吼,“不是说我有皱纹的吗!”
“总要有几根的,不然这年纪还这么美,人家要把你当狐狸精的。”
“……臭小子,说谎不打草稿。”她挣开我手,吸吸鼻子,在怀里掏掏掏,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拿去。”
我摸摸,圆不圆,方不方的。
“师父,这……”我拿着那玩意掂量几下,疑惑的问,“该不是你做的月饼吧?”
铁砣一样,能吃么。
她伸手来抢,“不要算了。”
“不行,这么大一块,我正好饿着呢!”
“哼……算你识货。”
她再吸吸鼻子,转头看看四周,双手合拢,置于膝下。“来。”
我踩上去,她轻轻一托,我便跃上二楼窗台。
覃史载暄德三年,江南文士顾文古,蜀中文士郭怡,北邑文士苏鹊,文才卓然,厚德博识,经廉王保荐,赐同进士出身,入翰林院,授翰林学士,秩同正四品下,通议大夫待诏,入朝随侍天子。
青云平步
日正当空,我从中书省所在的昌平殿迈出来,拍拍袖子,舒一口气。
“苏大人。”
殿外侍卫见我出来,忙礼貌的招呼。
“哎,两位辛苦。”
“不敢,苏大人辛苦。”
“呵呵……”
布衣一语成卿相,半个月下来,被别人这么叫着也习惯了,这身蟒袍穿在身上,也没有原先那么别扭了。
我甩甩袖子,熟门熟路的往弘文殿去。
虽然这条路已经走的极熟,路过的时候,还是不免向两边多望了几眼。皇宫就是皇宫,金碧辉煌,重楼叠嶂,值得好好欣赏。
快到弘文殿的时候,遇到郭怡。
“郭大人。”我远远作揖。
看他的样子,刚从门下省过来。
他走到近前,还施一礼。
“苏大人。”
天天见面,客套也就省了,何况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干什么去了,不提也罢。
“苏大人先请。”到了弘文殿门口,郭怡站在台阶上礼让。
“请。”
我也不跟他客气,先迈进去,反正又不是我们谁家的书房。
“臣苏鹊,郭怡,参见吾皇,万岁……”
“平身吧。”
案上那人挥手打断我们,懒得听那一套。
“两位爱卿,见习得怎样了?”
景元觉坐在批改奏折用的天子书案上,案上并没有几本奏折,他原先捧着一本书在读,见我们进来,随手放下,倚在椅背上问话。
“禀皇上,今日早朝无廷议,门下省亦无重要批折……”
郭怡上前一步,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在袖子里掏起来。“只是微臣见张大人,舒大人的批文行文老到,字体优美,特地借来看看。”
变戏法般,他从袖管里掏出两本奏折来。
我瞪着眼珠子感叹。
……真乃神人也。
做才子做得呱呱叫,连做鸡鸣狗盗之徒,都有如此天分。
郭大人不为我一旁敬仰的目光所动,将那两本顺手牵羊的文书呈上。景元觉面无波澜的接过,打开略略看了,沉吟片刻,又合起来,还给他。
“的确行文优美,郭爱卿观摩过了,不要忘了还给人家。”
我再叹,这位……也是高人。
“是。”
郭怡恭恭敬敬的接了,又塞进袖管。
……他们两个君臣搭配,戏唱得倒是不累。
我正在比较他们这种明显的小人作为和我的所作所为之间的差别,景元觉转过头来,“苏爱卿可有心得?”
在中书省厮混了半日,哪有什么狗屁心得。
“今日看到李澄光大人起草的治洛令,文笔简练,极有章法,好生仰慕。”
我参考郭怡语气,言不由衷道。
“哦,说来听听。”
“是。启禀陛下,”我没有本事偷,只会死记硬背,“李澄光大人的治洛令是这样写的:夫洛水在我京畿之侧,灌溉千顷农田,颐养万户食宿,北岸官粮之储,南岸生民储赋,乃我朝盛隆之重地,兴旺之……”
“爱卿,”景元觉出声打断,“拣重点的说吧。”
背的人没嫌烦,听的人不耐烦了。
“简而言之,李大人强调了治淮之重要紧迫,责令沿岸官员及时疏通河道,排瘀泄洪。”
“嗯。”
“还有江南道今岁盐务尚未上报,中书省应户部请,下文催促。兵部所呈冬季开支,转尚书省,发由度支库审核。镇国将军所陈上月四城阵亡将士名录,经兵部审核,中书省今日下文,令钦天监择日以便告祭。另,京都戍卫所城外训练场日前雷击引起山林大火,扑灭后应戍卫所所请,中书门下省合议毕,发文责令农部补种树苗一万株……”
“嗯……”
“左散骑常侍罗希文大人父丧,请丁忧,吏部核准,颁诏抚慰……济州武峰侯之子与济州太守弟七月斗殴之事,大理寺宗正寺按律通审,中书省俱以下文责斥武峰侯刘昌及济州太守何回,各罚奉一年……淮县日前所谓神瑞之事,查为无稽,下文正名……”
“唔……”
“史馆前朝史已完成中宗卷,下诏嘉奖诸史官,编修,文录……漱玉公主驸马五十寿,按制恩赏,另通诏奖其镇守云州有功……”
“爱卿……”
我及时吸一口气:“启禀陛下,其余为末枝小事,臣以为中书省处理皆妥。”
“……好。”
说完了正事,皇帝陛下悠闲的端起茶杯,开始体恤下臣的闲聊。看来今天没什么事,顾文古已经来过,而且已经回去了。
“你们二人,府中都安顿下来了吧?”
“臣谢陛下赐府隆恩!”
郭怡立刻跪下。
无奈,我也跟着跪下谢恩。
“都是按建制的,也谈不上什么恩典。”景元觉淡淡的说了句,看着我们又一番跪啊拜的,挥手让我们平身。
目光转到我身上来。
“听说苏爱卿的字画,已经在京中挂牌出售了?”
“是。”
“生意如何?”
“尚好。”
“苏爱卿急着卖画,可是嫌朕给的银子不够养家啊?”
“不敢。”
“那定是苏爱卿天性勤奋,笔耕不辍,刻苦难得了。”
“皇上过奖。”
上面人顿了一顿,“苏爱卿现在除了说起政事滔滔不绝,真是惜字如金。”
“……微臣惶恐。”
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
景元觉看我几眼,总算他涵养好,放下茶盅,目光转到郭怡身上去了,“今天时候尚早,郭爱卿就留下,陪朕杀一局吧。”
“遵旨。”郭怡答道。
我舒一口气。
外臣皆知皇上新收了三个大才子进翰林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用来打发时间是既风雅有趣又不会招人非议,皇上倒也配合,每天不是留人吟诗作对,抚琴吹箫,就是留人来一场楚汉相争,按说若不是我一脸老大不愿意,今天该轮到我伺候,不过我没这个雅兴,就有劳郭仁兄了。
“陛下,微臣先行告退了。”
“去吧。”
龙手挥了一下。我叩完拜完,退了出来。
那天我收了官服,领了印信,到吏部报道,本来还想了一番说辞描述我是如何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决定要精忠报国的,结果隔天景元觉见到我,根本问都没问。然后,我就踏上了郭怡、顾文古的后尘,单日早朝,双日上中书省瞟文,再每日午后,上弘文殿说事。
日子倒也规律。
五日前搬进了城北的学士府。天朝富庶,我皇隆恩,管家丫环厨子都管配,做臣子的福利好啊。
“老爷,您怎么又不用轿啊!”
府上的严管家见我回来,胖胖的身躯人墙般堵在门口,第一句话就怨。
我侧身从他身边□去,“这里离皇宫这么近,走几步就到了。”
本来嘛,出门左转再右转,就看见皇宫院墙了。
“老爷,哪有您这么当大人啊。”
严管家见没堵住,一溜跟着进来,接着怨。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人。”
“老爷,我知道您随和,可我们这些小的出去,人家还会尊称一声学士府上呢。您看您不用轿,我们这下人出去,自然是连马也不敢骑——当然,我们皮糙肉厚的,两条腿跑跑也挺快,可怕就怕这要万一有个急事,我们跑来跑去,兀的不方便啊。”
我回头瞪他,不愧是从人府上教出来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知道了,给我备轿,我要去瑶光楼。”
他一乐,自个去忙了。
京城四座之首,闻名遐迩的瑶光楼,如今我才知道了它的好处。
其上三楼,建有一座近五丈长的空中架设,横跨穿城而过的燕川水脉,再和对岸的一座别馆广寒阁相接。而两座楼上,各按二十八宿命名包间,整个设计起意横跨银河,飞连九天,甚是构思巧妙。
又据说这二十八间包间,都只为达官贵人而开。每间包间里的装饰不尽相同,相同的是虽然它们都看似简单朴素,实则用材考究,设计古雅,名贵大方。加上所有包厢的厢门都特意不对开,包厢里的客人出不相见,坐不传音,就着意方便了那些自恃身份,又不想太过招摇的京中权贵。
避不避嫌我尚不注意,但如此风雅又有珍馐佳酿的地方,自然是有空就巴巴的前来。前台见到李掌柜,他直接引上三楼柳宿阁——现下不同以往,好歹我也摇身一变,变成朝中大员,不宜再坐在二楼临窗,给人随便观瞻了。
有人送上酒菜,我便自斟自饮。
过了一会,外面开始下雨。
秋雨绵长,淅淅沥沥,拖拖拉拉,下起了个头,就似乎没有结束。
那天晚上,我还没有接下学士印信的那个晚上,雨也是这么下的恼人。
在客栈楼下吃了饭,回房看见房里站了一个满身满肩湿漉漉的人。
那一抹青色的背影绝不会有错。
“哥?”
我吃惊不已。
他转身,抬手掌风一送,合上我身后的门。
我反应过来,赶紧把门插上。
“你怎么来了?”
闻哥坐在桌边,我拉了凳子,在他对面坐下。他脸上的一点淡漠笑容很快消失,蹙眉看着我,欲言又止。
“鹊儿……”声音出口,苦涩而深沉。
这副沉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温暖如春、温润如玉的人了。
明明是我惹的事,害他担心了,他肯定还觉得是他连累了我。
……真是要命。
不能点破,我拉着他笑,“哥,有事找我?”
他对着我那一脸笑容,喉头似是不适般咽了又咽,最后发出三个几不可辩的音,“……对不起。”
“说什么呢,有什么对不起的啊。”
“……”
“你说话啊,”我捅捅他,“不然,哥专程来这发呆的?”
闻哥还是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像要把淤青全部揉开一般,反复揉捏那块前夜挨过打的地方。其实范师傅一个文人,哪有什么手劲,前后又没有真打几下,涂了芸师父给的药,脸上早消肿了。
他不顾这些,执拗的一遍遍摸那根本看不出来的印子,摸得我脸都烫了。
知道他难过……可我心一横,还是把他的手给拉下来。要再让他摸下去,我怕,我会跟着他难过。
手被拦下他也就住了手,只是怔然的看着我。
那幽暗如潭的目光,透着复杂难解的沉淀,却像是不见底的漩涡,看得我心慌。
实在受不住了,我垂下目光,小声念叨,“当官罢了,你就这么不舍得吗?”
他不说话。
“又没人会知道的,再说,我总不能一辈子卖文卖画啊。”
“当官虽然操心了点,我又不想青史留名,遇人就多送点高帽,那位面前多说点好听的,还是官饭比较好吃。”
老实说,我还没有清高到觉得当官就折了我骄傲,也没有自大到觉得为朝廷办事是屈就了我的才华,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挺认命的。
何况这样,他想甩也甩不掉我了。
“范师傅他老人家什么眼光啊,早说了我不是池中之物,我就是升官发财的命,想当平头百姓,还能让我撞上景元觉微服私访呢。”
“我长这么大,白吃了爹娘九年,白吃了官家一年,白吃了你五年,还在广平了骗吃骗喝了两年……”
我掰着指头数给他听,“你说人家养儿还防老呢,我什么也没干,净浪费粮食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么,如今难得混进朝廷,这就是天意难违啊,我也为大覃社稷建设,家国安危出一分力,顺便再给你垫个哨,不然,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粮食不说,关键我觉得,我对不起我这一表人才啊……”
唧唧咕咕说了半天,闻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凝神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只好闭嘴,和他相看无言,心里从未这样埋怨过自己这一张笨嘴笨舌。
半晌,闻哥捏了一下我的手,站起身来。
“……我走了。”
他急急说一句,拿起桌上还带着水的斗笠,逃也似的跃下了窗。
所谓机缘
我叹一口气,再等下去,这雨也没有要停歇的样子,还是跟李掌柜借一把伞,早点回去吧。
拉开隔间门下楼,刚踏上下楼的台阶,就看见迎面一个熟人。
“李大人?”
我诧异不已。
李仲恭正上楼来,闻言抬头也看见了我。
“白莲公子?哦不,苏大人!”他笑着原地做起揖来,“苏大人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李大人这话说,恁的笑话苏鹊了,要说也是苏鹊本来福缘浅薄,都是当日遇上了李大人,借了李大人的东风啊。”我忙不迭的客气。
“哈哈,哪里,哪里。”
客气一番,我问:“李大人几时回京的?”
“今日刚回,正巧外面碰上周大人,非拉我上来喝几杯。”李仲恭一侧身,让过他肥胖身躯下面的一个人来,“周大人,快瞧瞧这巧的。”
原来是户部尚书周子贺。
我瞬间挤出招牌的笑容来,“哎呀,下官不知尚书大人到此,有时迎迓,实在礼貌不周。”
周子贺看到我,先是愣了愣。
“原来是苏大人,”片刻之后他才点头,“不穿朝服,周某还真没认出来。”
就上了那么几天朝,还是他站前面我站后面,能认得出来才怪。
“李大人刚才说苏大人别号,叫什么来着?”他又问李仲恭。
“周大人还不知道啊?”
李仲恭夸张的张大口,“苏大人在北邑,那可是鼎鼎有名,人人称道的白莲公子哪,呐,有诗为证,‘北地生白莲,尤胜——’”
“李大人!”
恶寒不已,不得不打断他,“苏鹊站在这里挡路了,您快和周大人上来吧。”
我又上楼,让开狭窄的楼梯。
周子贺听得不明就里,仍带着不解的眼光上下看,正好我今天穿了件白衣,他错愣片刻,竟然“哦”了一声,露出几分有所了悟的神情。
我再次恶寒。
“二,二位大人快请吧。”
“哎,苏大人别忙着走,”刚想下楼却被李仲恭拉住,他还热情道,“难得,不如一起来喝几杯吧?”
“实在不巧,苏鹊这是刚刚酒足饭饱啊。”
“那有什么,再喝几杯水酒,就当替你李大哥接风了。”
这么快他就变成李大哥了。
周尚书看看,也说,“相请不如偶遇,苏大人一起吧。”
“这……”我想想也好,平时这种巴结的机会,还来之不易呢。“好,苏鹊愿为二位大人斟酒。”
“哎呀,什么斟酒不斟酒的,贤弟前途无量,倒是我要好好敬你几杯祝你高升才是,快点坐,坐……”
李仲恭先手拉开“壁”宿间的门,便开始招呼我们。
落座先客套一番,然后李仲恭开始恭维我少年得意,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苏贤弟这般人才,连我都看得出来,想必当日皇上微服私访,是早已留下深刻印象。”
李仲恭说完,呵呵大笑。
景元觉前阵子微服北境游玩,已然不是秘密,奇妙的是朝臣对动辄失踪月旬的年轻皇帝,根本习以为常。
“苏大人不是出仕于廉王府的吗?”
周子贺好奇的问。
“您说得没错,周大人,巧的是苏鹊是广平人士,当日皇上微服到广平,苏鹊曾在广平郡王府与皇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苏鹊不识真龙天子,言语间恐怕还曾多有冒犯。”
我笑着详加解释,周子贺,周肃夫的独子,有机会我还不使劲巴结他。
“想不到还有这番巧事。”
周子贺笑道,“皇上这回出去得了苏大人这般人才,算是不虚此行了。”
“哪里哪里,苏鹊小人物而已……皇上去北边,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据宫中的可靠消息,皇帝爱好野食,常微服猎艳民间,且曾数次当众大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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