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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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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也许并没有那么分明的一条界线。
我已经累得连动一下指尖都嫌费力,可一想到这个今天才想明的道理,还是不由得牵起嘴角。
景元觉似乎是满意的叹了一声。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肌肤被这种舒服的感觉刺激着,打了个颤。然后,就觉得不对了,“……喂。”
他的精力似乎是无穷的。特别在我有话说的时候,喜欢乐此不疲。
“再一次……”
“喂……啊!啊……”
这一回没能睁着眼扛过去。晕晕乎乎间,舌间有苦涩的药味,还有景元觉附耳哄骗孩子般的话,“喝了好好睡,不着凉……乖。”
睡着时做了很多梦。前后颠倒的,反复重来的,断断续续,杂乱纷繁。像是缠绕不放的丝,织成一张大网,越是挣脱就陷得越深。也不知过了多久,睁眼时恍惚的觉得,手脚都被僵硬的捆束久了,失却了活动的能力。
有张潮湿冰冷的布在我脸上轻轻擦拭。聚了力气凝神看,才发现是重华宫惯常伺候的两个小公公,低头蹲在地上,一个端着水盆,一个在水盆里绞着一块绢帕。他们背后的窗框里,透出夕阳昏黄而不刺眼的光。
这一觉睡了好久,太阳穴隐隐作痛。
等到端盆子的小公公抬眼看到我醒着望他的时候,楞了一下。两人继而迅速换了跪下的姿势,端着水盆、抓着绢帕匆匆行礼。
“皇上在哪里?”
我开门见山的问。
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想到昨夜放浪的一幕,引起的动静不大也不会小,没什么话好说。
“大人受寒了,陛下让、让您留在此处休息。”端盆的小公公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其他,“大人,奴才去叫太医,您先、先待一会儿,有什么不、不舒服就吩咐,可、可好?”
身上是不对劲,可是现在并不是多做这些理会的时候。我撑着床坐起来,脑袋里似乎有几个小人在晕乎乎的乱转。
“告诉我皇上在哪里。”
那两人交换看了一眼。端盆的把盆放到了地上。“大人,陛下这会正忙,您有事吩咐一声,奴才去、去找玉公公通报就是……”
我不再多言。
下了地,旁边衣架上倒是有干净的衣物,披在身上边系腰带就边往外走,那两个小公公也不敢多话。
重华宫外挂起了巨大的红色灯笼,敞开着平时紧闭的门。
主殿前长长的台阶铺了一层红毯,沿路摆放着花盆,一直通到太液池畔的回廊。对面也有一条同样的红毯自长泰宫延伸而来,上面闪闪点点,是许多金纸的碎屑和新鲜的花瓣。
身边来往的宫娥,在袖上挽了红色的披纱,而公公的青袍,则罩了红色的纱褂。我走上回廊,看到湖边守卫的禁卫,甲胄上多了红色的束腰。
我顿足扭头,轻轻问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答案之后,脑袋里的一群小人已经停止奔跑,开始打架了。
他们说,我因为过于疲倦,睡了一天。
整整一天。
意思是从七日的清晨,直到八日的傍晚。
意味着当我披头散发的站在太液池畔的长廊下时,陛下特赐给御妹的天子銮驾,已经早早载着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惠恬公主,从娘家太后的长泰宫一路缓缓经过,踏出了红墙宫门。
“大……大人?”
我的脸色一定变得极为骇然,或许是满面狰狞也不一定。因为明显的,吓到了此前特意给我解释的人。
“……告诉我,皇上在哪里。”
他们并不知晓景元觉在何处。公主出阁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前的事,纵使公主的兄长只需要参加婚礼的晚宴,也不知在那之前还需要他做些什么,而这两个一直待在重华宫里照顾我的小公公,又哪里会知晓。
要穿出福兮门,身后一直战战兢兢跟着的小公公扑通跪在地上——两边排立的禁卫比平时多些,却依然独自杵立,对门口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大人,奴才不、不能出内宫的……您身子未好,又是要去哪里?”
“回头怪罪下来,奴才死一万次也担、担不起……”
我问守卫福兮门的将领,将领说公主出阁后,未曾见到陛下经过福兮门。他在这里当值一天,其他的也不清楚。
夕阳渐渐西下,天色将晚。
诺大的皇宫里,景元觉在何处?又或者,他已经出了宫,而我甚至来不及,来不及——
“苏大人怎么在这里?”
蒙恒手下的侍卫罗三思,着了一身禁卫的轻甲,站在红墙下露出一口白牙,“卑职正要去找您,上面吩咐加强禁戒,要我带人保卫您安全。您这是……”
“皇上在哪里!”
他被我突然抓住他的手吓住,顿了几分才答,“在、在弘文殿更衣……”
我阖上双目,叹了一口气。胸腹间有种感觉,就好像有股热流从内涌起,滚水一样散开,融化了方才还僵硬成冰的身体。
“不必管了……带我去见他。现在!”
景元觉真的在殿内更衣。
公主出阁是一件大事,先帝已崩,长兄为父,即使只是一桩形式上的婚姻,他也要斋戒,沐浴,更衣,正容。
我未经通报冲进去的时候,景元觉繁复的墨龙正袍才穿了一半,而所有的宫娥和公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讶然的呆看我。
景元觉在人群中抬起了头,眼中也带了惊诧。
我就在殿中众人惊异又迷惑的目光中站定脚步,缓缓平息了一路奔走的喘息,然后抬起右手,“下去。”
满室寂静。
没有人立即听从我的话,他们停着手里的活,不安的张望着。就连善察旁人心思的刘玉,也只是慢慢直起身,疑虑的转头,用目光询问景元觉的意思。
这是自然的。天子面前,没有人有命令的权力。我想这些久在宫中的宫人,大概还是头一次见到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犯这种不要命的忌讳。
我又说了一遍,“下去。”
这回已经带了不合身份的威吓。冷硬,干哑,不容妥协。
刘玉先晃了一下身形。他的手上还托着呈给景元觉玉带漆盘,半蹲半躬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滑稽。
其他人都看着他的眼色,他看着他的主子。
一派静谧中,景元觉开了口。
“苏鹊。”
这一声,低而清晰。似是张口唤来的随意,又似是海岸边潮水拍打沙滩的那种轻柔,温润,含蓄,包容,动听之极。
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满屋的下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景元觉独自立在大殿中央,衣袍穿了一半,他也不去管,安静无声,定定望着我。
天色已经全暗了,大殿里就算点着灯,也并不能隔着五步之遥,看清对方细微的容颜。
我往前迈了一步,听见景元觉说,“这么快就想我了?”
依然是轻柔的语调,平缓温和,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我醒来见不到你。”
他在听见之后,轻轻笑了一声。
这时我已经站到了景元觉的面前。他一直等着,此刻垂下眼帘看着我,点漆的眸子映着殿中跳跃的烛光,一闪一闪,似乎并未包含任何特别的感情,又似乎深邃的,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我在这。”
他突然张口,偏着头认认真真念道。
这样笨拙而又腻味的对话,让我不禁想要发笑。顿了一顿,掰开景元觉托住腰间玉璧、垂缎的手,接过了那些累赘,“我来。”
天子正式的礼袍复杂而又厚重。
好在先前主要的工序,已经由尽责的宫娥们完成,只剩下里外腰带,和内外三层步步相击的金饰,佩玉。
结果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腰扣上一只镂空镶金的龙爪,划破了手指。
“果真是凶兽……”
真龙五爪,蹲下身细细去看那只造孽的小龙,果然比别种更多了一爪。
“嗯。”
景元觉用腾出来的手,把我冒血的指头捏到了口边,温热的舌尖舔过后,他便含在嘴里,轻轻的唆。
我挣了一下没抽回来,于是放弃的侧开头。只是那种灼人的温度,由指尖敏锐的传回,好像一直、一直通到心头。
“你贵为天子,大概一辈子,身边也总会有是非不断。”大殿里静悄悄的,只有我枯涩的声音响起,接着回响,听着难受,“若是有人不服,有人作乱,你是不是就用这爪子,拍一拍他……”
景元觉顿了一刻,在我指尖上咬了一口。
“姑息养奸,致贻祸患。”
他慢慢吐出我的手指,好似意犹未尽,探身在我脸颊上亲一口,再亲一口,直到许久之后,才将唇贴在那里,昂然缓道,“我能活到今天,自然不是面慈心善……”
我垂眸点头。
他没有离开多远的唇,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又一次轻柔的擦到。景元觉干脆加深了这个亲吻。
早知如此的。
只不过不死心,又确认了一次。
所以当初,我想劝阻的人,便是闻哥。
所以如今,我要保护的人,也是闻哥,而……
我也不知道。
冗长叫人窒息的吻终于结束了。太过用力的结果,是连景元觉的气息也有点不稳,他的唇碰着我的鼻尖,蜻蜓点水的擦碰,“苏鹊……即使这样,你也会在我身边?”
即使怎样……
即使你是这样的人,还是,即使有这样的事。
我已经放弃了那条精神的五爪金龙,反把空出的左手,缓缓伸入了他的衣间。正装的衣袍层层叠叠,却胜在其下所有的通路,都在胁下一条。
里面柔韧的肌肤,光洁细腻,富于弹性。肌理中蕴含的热度和力量,更让指腹不断流连,逡巡徘徊。
碰到胸上凸起的时候,景元觉吐了一口气。我将手停在那里,提起脚跟,贴近他的耳廓,“不论怎样……”
都会在你身边。
景元觉往后退了一小步,揽住我的腰,苦笑着轻叹,“你是在诱惑我……”
宫灯的火光朦朦胧胧,洒着暖洋洋的橘色,在他倾侧的脸颊上留下深刻的阴影,显得那张本来轮廓分明的面庞,无端惹人心跳。
这样的时刻,竟是如此稀少。
人总是在错过的时候,才会遗憾当初。
退开一肘的距离,我冲他慢慢弯起嘴角,举了右手,徐徐拉扯胸前的衣带,感觉秋夜的凉意,一点点爬上敞怀的胸口,“那么……你受不受诱惑?”
景元觉望着我,从肩头,到腰腹。渐渐眼神有些迷离,但一会儿,忽然又阖上,仰头低低的笑。
他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闪烁发亮,却按住了探入腰间的手。
“酒筵的时辰,快到了。”
“那又怎样。”
他再度低低的笑起来,为这个难得任性的答案。“苏鹊,我的袍子会乱。”
“我不会让它乱。”
景元觉愣了一刹。
“呵,呵呵……”
继而他俯在我的肩头低声大笑,为了明了我的意思,为了这个罕见大胆的表白。噙着满脸的笑意,他的手滑到我的腰扣,灵巧的一旋,那小小的玩意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如你所愿。”
……
一切平息的时候,我仍旧着迷的看着他。
无论是享受时眯着眼无声的叹息,还是达到顶峰时,喉头轻微的颤动,或是情潮淡去后,仰在榻上慵懒满足的姿态……
从开始到结束,从细枝到末节。
没有眨眼的空余。
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想要记住的表情。
要收在眼底,记在心底。把这样的景元觉,还有那样的景元觉,点点滴滴……再见时,才不会认错。
腰酸得要命,仿佛再动一下就会夭折。便纵容自己慢慢趴在他的胸膛上,将一件本来几乎完好的礼袍,压出几分不明显的褶皱。
景元觉抬了一只手,轻轻的顺着我湿透的发。
我看见他几次张口,可好像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慢慢闭上。最终,他停止了顺发的动作,手移到我的腰间,使着劲力捏了捏,借势退出我的身体。
后来,我趴在大覃天子书房小憩的软榻上,听见景元觉起身整理衣物的声响,一直没有回头去看。
没有必要了。
他临走时,捡起地上的衣物披在我的背上,俯身在脸颊落下一个吻,贴着耳畔轻语,“我真的要走了……有什么话,回来慢慢说。”
大门缓慢的关上了。
那声沉闷的吱呀,冷酷而又痛苦。
趴了不知多久之后,我才从榻上坐起。弘文殿里极静,黯淡的宫灯灯火交错间,只有我自己呼吸的起伏。
披了衣下地,身后硬来的伤,没有给人一分侥幸的余地。
几步路的拖沓里,远处一阵深沉辽远的鼓声幽幽荡荡,穿破长空。而后,肃穆浑厚的钟声鸣响,悠扬低回。
定更入夜了。
我阖了阖眼。再睁开,看向天子桌案后,那里一直祭着的上好古剑。
据说,那是太宗征战天下,用过的宝器。
咫尺天涯
嗡……
嗡……
宝剑出鞘,青虹流转,在昏暗的空气中搅动低沉延绵的震颤。横掂在手上,一股森寒直直扑面,冻伤了碰触的指尖。
经年积聚的尘埃,带着干燥的土腥味,星屑一般,冉冉飘落。
我慢慢坐在地上,捋起衣袖一角,擦拭蒙尘剑锋。
大殿里极静。只有丝帛滑过利器表面的擦刮,伴着压抑轻缓的呼吸,还有远方钟鼓传更的余韵,似乎未曾远去。
澄亮的锋刃上,渐渐显出一张青白的面孔,双目失神的对着镜面。
看得久了,勾起笑意。
人面便在刃上虚晃。
门外传来轻叩时,我正将青虹宝剑对准架上的剑鞘。
是一种礼貌又有耐心的敲法,笃,笃,笃——
“嚓,”宝剑倏然入鞘,伴着外间传来的佛偈和开门声,“……阿弥陀佛,老衲进来了。”
花了一会我才认清眼前的人。
手执禅杖,身披袈裟,瘦削的脸上慈眉善目,白须飘飘,是好久不曾见过,也未曾想会当下见到的人。
我缓缓步下桌案,站在大殿正中,“了茫大师。”
禅师手掌合什,先是一笑,而后慢道,“老衲方从公主婚礼上返回,山途路远,陛下慈悲,留老衲在宫中歇息一宿。苏居士,老衲在此等候,是否有所打扰?”
他殷殷含笑候在门口,黄布僧袍一直系到领口,大红金线镶边的袈裟披挂全身,在檐底宫灯暖红的柔光映照下规整而肃穆,像是一尊神祇。
“大师请便。”
相比之下,我是如此衣衫不整、形容不堪,却也顾不上礼节,蹒跚走到他的面前,“大师离开时,婚宴进行的如何?”
了茫禅师望了望东方,似乎盘算了一会时间和距离,回头笑曰,“彼时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东远眺,却瞥到那一处天幕升腾起朵朵绚烂的烟花,一刹点亮夜色深沉的天空。
爆竹声接着响起,噼噼啪啪的喜庆之声,远远传至皇宫。
“啊,”禅师随着那不绝于耳的声响稍有怔愣,继而喃喃自语,“这会该是,羽衣楼的节目开始了……”
我定定望着东方的夜空。
五彩缤纷的烟花肆意的绽放着,那般壮丽而辉煌,像是要将一刻短暂的盛景,深深镌印天际。
踏出弘文殿的门槛时,手被拉住了,“苏居士要去哪里?”
我挣了挣未曾脱身,用另一只手去掰,也纹丝不动,便真的意识到,眼前这位大师是教导出蒙恒李瞬的师父。
于是心底倒一片澄明,不再挣扎,“大师是要拦我?”
禅师缓缓摇首,雪白的胡须扫过僧袍的衣衿,其上的目光平和却又犀利,“老衲观苏居士气色不佳,夜深寒重,实是不宜外出。”
“大师,此事与你无……”
说话间,我忽然张口失去了语言——只见了茫身后西方的夜幕上,飘飘摇摇,升起了三盏天灯。
橘色,绿色,青色……
事成之后,城中会有天灯升空……
胸腔里某一处地方,好像空空荡荡,只剩寒凉。
突然的不适使我低头猛的咳呛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一声声催肝裂胆,怎样也无法停息。
了茫慌忙松手让我捂口,我弯腰垂着头,剧烈的喘息间,有湿润的水泽漏过指缝,捂也捂不住。
“一丈方圆满愁云,一丈方外万事无……阿弥陀佛……”
我恍恍惚惚间,感觉他的手按在我的背上,嘴里好似轻轻悠悠的念。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啊……”
……
再抬首,越过了茫往天上看时,那里已经不止是西方,而是东、南、北面,皆有三色的天灯挂在天空。
相反周府方向的烟火,不知何时,已悄然止息。
尘埃落定。再留在此处已无意义。
这一次了茫没有拦我。咄、咄不断的点地声,是他持着佛杖跟在我身后的声响。我一路穿过弘文殿院墙,穿过禁宫走道,站在奉天门下。
十二盏通明天灯高悬空中,越升越小。
好像人间寄往天府的信物。
宫墙外,可见城中多处有火光燃起,点着的滚滚黑烟,甚至使得依旧安静的宫内,都飘荡着一股隐约的焦糊味道。
奉天门的守门禁卫也有交头接耳,也有视若不见。守门的将领从门楼上下来强化警戒,看见我们,问我们是否出宫。
了茫禅师再度扣住我的腕口,“……回头是岸。”
这句话说得真妙。
我不知晓是否出家人的淡泊和洞察给予了他此刻临危不乱的信念,但是我一介凡夫俗子,辩不了这么分明。
“大师,放手。”
了茫缓慢的摇头,“若是居士有什么闪失,老衲断断无法向陛下交待。”
好罢——我的右手无法用力,不代表左手握不稳银刀。感谢云雾山上被芸师父逼迫练功的那些岁月。而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大师太过自重,未曾事先搜身。
“打开宫门,牵一匹马来。”
然而耳边尽是惊慌的叫声,无人听令。
“苏大人!”
“苏大人使不得!”
“……”
紧张的禁卫们举着火把围堵在门前,偏偏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的目光落在了茫禅师身上。
他缓缓举手,挥退了众人,眼睛仍紧紧盯着我举在颈边的凶器,其中波光流转,似乎在研判我的决心——
我随即将银刃向里戳进一点,不想多做纠缠。
脖上有湿热的液体淌下,黏黏腻腻。火把的光影中,了茫禅师的眸光逐步黯淡,好像随着时间,渐渐失去了纠缠的力量。
他松了手。
“命数……老衲不拦你。”
我骑在马上一路飞奔,穿行在一条条贴近禁城的小巷中。稍微宽敞的大街都态势混乱,人来人往,也易于被追来的禁卫发现,不能走。
满城都是火光。
呼吸间尽是浓重的烟熏气,燥热的风盘旋在每一条街巷,漆黑的浓烟已经遮掩了天空,抬头也看不到十二盏天灯的影子。
那浓烟升起的方向……京兆府,大理寺,兵部,大都督、大都护府,威卫、行卫、策卫府,监门卫府,龙武卫府,骁骑卫府,诸卫羽林府……都是京畿重地。
斜刺里穿至朱雀大道时,突然满眼绵延的火把,惊得□马匹朝天扬起前蹄——“此处戒严了!无令者即刻原路返回!”
黑压压沿道排立,辨不清标识的兵卒。
我从马背上滚下来,追问刚才挥舞火把惊了马的人,“为什么戒严?周府出了什么事?你们是哪部卫率!得了何人的命令在此——”
“不得在此喧哗!”
“速速离去!”
“即刻原路返回,违令者立毙!”
那些兵士根本无意回答,出手阻拦着我。推搡间,抬头已经能毫无遮蔽的看见,前方周府方向熊熊的火焰。那吞吐的火舌,甚至越过了黑瓦白漆的院墙,舔向了对街的东市……
“放开,放开手!”我再也顾不了其他,“我乃四品正议大夫拜中书侍郎!给我放手!叫你们的长官前来问话,这是命令!”
这一声厉喝收到了效果,兵士犹豫着四散,然而匆匆赶来的粗壮汉子,也并非我所熟识的人物。
“大人,”那浓眉阔眼的汉子披着乌青的铠甲,在彪悍的军马上急急抱拳道,“京中有小人作祟,我等奉命戒严,此处火势凶猛,依卑职所见,大人还是早早返回为好!”
他说得不差。逼近东市的火龙越燃越旺,高已达三丈。曾经的周府所在,早已是一片赤红的火海。即使站在三里外的大街上,那股扑面的热浪直直席卷而来,都使得我出宫时披的一件薄丝纱衣,凌空向后飞扬。
排立的兵士有条不紊的传送着水桶,一直递到通往周府的巷口。那里在冲天的火光阴影里黑暗幽深,既不见人入,更不见人出。
只有沿街孩童的嚎哭伴着妇人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在耳边撕人心肺的回荡不绝……
我踉跄了一下,借着不知是谁的搀扶,坐倒地上。
受惊的吵嚷和凄凉的惨叫中,渐渐响起马蹄声。不远处传来与兵士长官喊话的声音,焦急又力持镇定的,似乎熟识。循声望去,马上少年一身银亮软甲,提着白缨长枪,脸上沾着脏污烟灰,遮掩了本来俊俏面貌。
我分开众人迎上去,他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从马上犹豫的转头,“天亮前这儿的人一个也不准擅离,违令军法处置……你?你怎么在这!”
齐鹏气急败坏的从马上跳下来,“周府里怎么样?陛下呢!你没有和陛下在一起?”
我死死摇头。
齐鹏往后踉跄一步,脸上顿时失望难掩。我再忍不住,冲他吼道,“你还不带人进去救人!”
他眼里骇人的血红一片,长枪“噗”一声插在我两之间,枪头竟直直没入青石砖里三寸,“我不想吗!别说陛下和定襄王都在里面,现下京城防卫已被廉王世子接掌,仓促里我只能调动两百家卫,火势这么大,又过了不下半个时辰,根本……”
我惊愕间尚未有所反应,这个冲动的小子在此时硬是压低了声音,面沉如水,眼里却是咄咄寒光,“天佑吾皇,必定平安无事。城内作乱的贼子,此才是我等武将当务之急——”
他的话被来报的卫士生生打断,那人一身血污,狼狈跌下马滚在地上就来不及传报,“大人,西门紧急!晋陵驻扎的神威军……无令破门入城了!”
被滔天烈焰照如白日的朱雀大道上,忽的一片死寂。
下一刻我被人拦腰举到马上,马腿上挨了一记响亮的鞭打,便冲着北方迈步疾驰——而齐鹏清亮倔强的声音响在身后,“来人,送苏大人回府!其余齐府家卫,跟本将前往西门!”
愕然间已经插入了道边小巷,脱离了火光照耀的范围,隐僻的巷子显得深黯阴郁。齐府的两个家卫无声的跟着我,我挣扎着在马背上爬起,跨坐,几个转弯后,勒住了缰绳。
宅院的门扉里还透着隐隐的灯光。我下马站在台阶上,用力拍打着大门,回头疲倦的吩咐,“你们可以走了。”
那两人对视一下,似乎在征求对方的意见,恰在此时门打开了。我一步跨进去,借着木门的遮掩捂上开门人的嘴,踢上门前扭头道,“两位不送。”
大门在身后阖上了。
那被我捂住嘴的下人满面惊讶,竟忘了挣扎,而自主屋中匆匆出来张看的主人借着灯笼瞧了一眼,瞠目呆站院中。
我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放开下人,低语道,“文古兄,借贵府后门一用。”
顾大人踌躇不到半分,挥手遣散了仆从,一言不发执了我手往内便去。他衣履未解,目有血丝,定是乍见京中变故,整夜忧虑。
走到马厩时顾文古扶住了厩门,忍不住颤声开口,“周府方向火光大盛,难道,难道是圣上他……今晚……你,你这又是……”
“文古兄,且在家候着罢。”
此人心思纯善,一腔家国忠诚,可叹相识一场,仍要为我利用。
拨开他挡门的手,我牵出马匹匆匆上鞍。及待上马时,顾文古始终一旁忐忑站着,双拳紧紧握在身侧,用力过度,甚至露出了青白的指节,却对我的出入丝毫未加拦阻。心中忽的升起大股撕痛,不由抚掌按上他的肩头,“顾大人,江左士林百载清誉,社稷薪传千秋功业……万勿轻率!”
言毕再不回首,夺路跃出后门。
城中焚烧处处,兵戈铮铮与嘶喊呼号声不绝于耳。然而越往城北,却越是静谧,仿佛绝于事态。
终于扣响了赵宅的门。
宅门上平素挂着的白灯笼,换做了一盏红绸筒灯,仿佛此家里有什么喜事。除却这一处,依旧是高门大户的深掩,看不见内里的乾坤。
这里是长夜庄京城的总部。
若然有一处闻哥会在,那么除了这里也不是别处。我明知事已至此,早非任何人力所能扭转的时刻,却仍然……
门忽打开一条缝,火折在眼前一晃而过,被人一把拉进门里。
“二主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是赵七叔,他面上又是惊喜又是后怕,一手牵过我往内院里带,“派去接应的人回报你府上被卫兵重重包围,你也不在其中,老天,这节骨眼上——”
“庄主呢?”
我挣了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庄主可在?”
靴子踏在后进里阁楼老旧的木梯上,发出“沓”、“沓”低沉无力的钝响,一如蹬梯人此刻的心境。
赵七叔回避楼下,我独自上楼,在最末一截梯级处,顿了顿。
闻哥……
雾峰山上的长夜庄主,堂堂覃朝的明王殿下。
最后一夜的闻哥。
……
挺拔劲瘦的身姿,负手傲立窗前。一袭湖蓝色锦袍,银冠高高将盘发束扎,月华沉静如水,将身形轮廓幽幽勾勒。
他就这样静默的站着,远眺着窗外冉冉星火四起,倾听范师傅伸手指点远处时,贴首私下耳语。
不知是否说到了什么有趣之处,他忽然微微颔首,低哑笑了一声。那高长的身子随着这短促的笑声稍稍一震,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便乘势向前随意的搭在窗框之上,轻轻叩击木椽。
似是愉悦之至。
在我所站的角度,恰能瞥见他身前面南的窗棂里,遥遥一条金黄的火带,自西侧而入,徐徐蔓延,蛟龙入海一般,缓缓没入城中街道。
……
那叩击木椽的声响,越发的清晰了。直到范师傅一声故意的轻咳,窗前的人才悠悠转过头来。
“鹊儿。”
依旧是清朗优雅的话音,依旧是隔空伸来的手。我站在木梯的末端,突然却觉得那般遥远,举步维艰。
他等了一刻,再没有等下去,上前两步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上最末一级梯级,向胸前一带。
“既来了,怎么不过来?”
依旧是温暖的胸膛,依旧是温润的笑容。我被他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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