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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栈-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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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不明所以的小书单只听见防着二字,当下就有些紧张的瞪大眼睛,急道,“是不是有人想对阿郎不利?我们还是把方舟叫回来吧!”
    “唔——不急。”阿郎一面推门,一面无所谓的微笑道,“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才好。”
    “阿郎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书完全没有纠结,马上就信服的点点头道,“我们都听阿郎的。”
    “既如此,你去请那个手艺人来吧。”说话间,阿郎随手将披在肩头的外衫扯下来,衣摆处那片斑驳的血点早已变作了褐色,看起来干涩发硬。
    小书放下笼子上前接住白衫,见了那些难洗的血渍十分的烦恼。
    血渍最难洗净,可是这白衫是新做的,才穿了两次,丢了未免可惜。正当他纠结要不要洗洗再收起来的时候,又听见阿郎不紧不慢的笑道:“回去的路上怕是会无聊,就让那个手艺人用这件衣裳给我们做一个人偶好了。”
    “……是。”小书颇有些心疼的将白衫叠起来捧了出去。
    老夫妇所在的房间里隐约有小女娃娃的笑声传出,当小书敲门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一静,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门并未锁哩——”
    小书用力将门推开,见一个微驼着背的老婆婆侧对着房门站在那里,她的手里牵着几根绳索,绳索的末端是几只安静驯服的猴子,当她晃动绳索的时候,那些受过训练的猴子们便轻巧的翻了一个跟斗,并努力只用后腿站立起来,像一个人一般对着床上的两个女娃娃作揖。
    小书只认得其中一个女娃娃,秀秀。
    秀秀原本还在拍着手看的欢,不想阿郎会派身边的书童过来,当下就一撇嘴,显得有些不高兴起来。
    娃娃见秀秀不高兴,就默默的转头盯着小书看了起来。
    小书见惯了阿郎犯病,并不以为意,他捧着手里的白衫朗声道:“看来婆婆是靠技艺维生的,我家阿郎想要用这件外衫做个人偶,不知道婆婆要价几何?”
    “我们不做人偶。”老婆婆一晃缰绳,指挥着猴子跳到小书面前,“如你所见,我们只是耍猴戏的人哩!”
    小书避开欲行礼的猴子,心里只是不信,他朝着床铺上那几个精致的玩偶努了努嘴,然后道:“那这些算什么?婆婆你不要欺我年纪小,我跟着我们家阿郎,什么没见识过,那样精致的玩偶,向来是有市无价的,我瞧着你们也不像是多金的人物,多半是自己做的吧?”
    老婆婆呵呵两声,只是不回答。
    小书皱了下眉,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吧,你亲自与我家阿郎说罢,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好吧。”老婆婆并不推诿,闻言很是爽快的点了点头,她将手里绳索绑在床柱上,又慈爱的摸了摸娃娃的头,这才跟着小书走了。
    娃娃只是偏了一下头,然后又抓住秀秀的袖子呆板道:“玩儿?”
    “等等——”秀秀将袖子从娃娃手中抽出来,摩拳擦掌的准备去叫书呆子,“我很快回来,到时候我给你讲抓坏人的故事!”
    半开的房门被秀秀随手带上,然后吱呀着慢慢回到了原地。娃娃独自坐在床沿上,她的手边是硬邦邦毫无生机的人偶娃娃,演完了猴戏的猴子们互相依偎在一起,在那里亲昵的互相整理毛发。
    房间里冰冷冷空荡荡,而房门外是熙攘的人声。娃娃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用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大门。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总是一动不动的娃娃忽然动了一下她的脚,然后她僵硬的从床沿上跳了下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响,原本在互相整理毛发的猴子们惊慌的抬起头来,就看见娃娃笨拙的趴在地上。
    它们犹豫了一番,然后怀揣着好奇试探的凑近了娃娃,但是由于脖子上的绳索,它们只能在半路上停下了,然后开始四下张望。
    她一动不动的趴了好一会儿,久到让猴子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忽然又笨拙的爬了起来。
    猴子们惊慌的缩了回去。
    她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一般摇摇晃晃的走着鸭步,松散的绷带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在她的身后。
    “婆婆……”娃娃蚊呐般的叫了一声,然后僵硬的朝门外走去。
    而她走过的地方,是稀稀拉拉的几点血滴。
    老汉进进出出的忙活了大半天,他不时带了提线木偶回房,再带着一个小包袱出门,他那个古怪的矮个子仆从笨拙的扛了一只大箱笼跟进跟出,当他们经过大堂的时候,客人们就捂住鼻子发出作呕的呃呃声音来,好像他们身上有什么恶心的气味一般。
    见此,青衣不得不多点了些障目香,好掩盖一下只有妖怪们那灵敏的鼻子能闻见的不知名气味。
    倒是费书生很能理解,趁着青衣点香的时候,他就凑过来嘀咕道:“青衣,让高师傅多烧写热水吧。那几个客人身上味道颇重,臭豆腐都难以与之比肩,着实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可是我都没有闻见啊。”青衣一边笼上灯罩,一边奇怪的说道,“我竟不知道书呆子你鼻子也那么灵啊!”
    “……不……要靠近才能闻到。”费书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坦白道,“不晓得是不是小生最近听蛛娘怪神乱力的故事听多了,现在瞧其他人总觉得不像个凡人,特别是那老夫妇、女娃娃以及仆从……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倒像是个妖怪!”
    青衣颇有深意的看了费书生一眼,心里倒是嘀咕道,若他真信了这个,指不定又吓昏过去了,这样将信将疑反倒好些。
    一思及此,她就不再和费书生掰扯老夫妇一行人了。
    “一日未曾见秀秀了,黑三郎说她在二楼。”青衣将障目香收好,抬脚就要上楼,“我去瞧瞧。”
    一提及秀秀,费书生又想起他应下的刺探之事,于是他急忙跟上青衣:“请略等待小生,小生正好与你同路。”
    原本秀秀若按计划,是要去找书呆子帮忙的,只是经过阿郎房门的时候,她模糊间听见阿郎温和的笑声。
    偷狗狗的坏蛋!
    秀秀马上就想起那只不翼而踪的小狼来,一时恼了,也顾不上去找书呆子了,脚下一拐就趴在了门边偷看起来。
    透过细窄的门缝,她先是瞧见了那对老夫妇。
    老婆婆微弓着背,与那个光后脑勺的矮小仆从安静的站在老汉身边,除了那个瞧不清脸的仆从,剩下两人皆是神情严肃的望着前方。
    秀秀眨了眨眼睛,又凑近了些,然后就瞧见那个病怏怏的阿郎用一种说不出的好看姿势半倚在榻上,他的脸一点也不青,白白的很舒服;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烧化了松脂一样,透着点暖暖的橘光,。当他伸手撩开贴在脸颊的长发的时候,秀秀仿佛看见她娘娘曾指给她瞧过的官家郎君。
    娘娘说那叫贵气!
    “我只说预订个人偶,不想我的书童却把老婆婆请了过来。”阿郎勾着一缕头发,脸上是让人怪罪不起来的温和微笑,他慢声细语的继续道,“这样正好,我见那个坏掉的仆从虽然有些腐坏了,到底能走能动的,很是不错,想来他刚被做出来的时候,会更好些。”
    “我们不懂郎君在说什么。”老汉拉着脸,满是拒人千里之意,“我们是耍戏班子,郎君要看木偶戏或者猴戏,我们都可以演,做人偶还请去找人偶师傅吧!”
    “呵呵呵——”阿郎起身换了个姿势,在秀秀看来,新姿势同样很贵气,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朝着门口指了指,口里轻声道,“我原是不说破,现在却有一句话想要问问。”
    老夫妇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齐齐盯着阿郎不放。
    阿郎反手勾起小书手里那件外衫,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道:“瞧着溅到我衣衫上的血,暗黑粘稠,兼之身带腐臭,想必不是活人的血吧?当真是好手艺,死了一月还能行动如此,身体经久未腐!”
    秀秀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继续努力偷窥。就在看的专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背被人重重的捅了一下。
    秀秀略有些生气的扭了扭背没有回头,身后的人见她不搭理自己,于是又重重戳了一下她。
    “别闹。”秀秀烦躁的扭头低声道,“我正忙着——娃娃?”
    看见秀秀终于回头了,娃娃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僵硬笑脸:“秀秀——玩儿——”

  ☆、第89章 人偶娃娃7

秀秀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她伸手指着娃娃的左肩处,半天想不到该问什么。
    娃娃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原本困在她手臂上的绷带早已松散,此时就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挂在的身后。斑驳的血迹杂乱无章的落在她的来路上。不知道她伤在了哪里,浓稠暗红的血已经浸透了她那浅粉色的衣裳,正顺着她的袖管慢慢往下滴落。
    “你没事吧?”秀秀担忧的扯了扯娃娃的袖子,谁知她这一扯,娃娃的左臂就像是被扯坏的玩偶手臂一般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吓——”事出突然,没有防备的秀秀顿时吓了一跳。她捏着娃娃那空荡荡的左袖确认一般的晃了晃,空无一物的袖子里只有淅淅沥沥落不尽的血滴。
    确认娃娃的手臂果真掉了,秀秀这才默默低头看了下地面。
    地上那只惨白的胳膊可不就是娃娃的胳膊?
    秀秀收回手咬了咬手指,等不到回复的娃娃歪着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秀秀一会儿,然后又伸出右胳膊抓住秀秀的袖子,小声问道:“不玩儿?”
    “你胳膊掉了。”很快就接受了事实的秀秀将那只沾满血的胳膊捡起来递到娃娃面前,见娃娃胳膊掉了也没有哭,不由得有些佩服,完全将偷窥的事情抛在脑后的秀秀完全被娃娃吸引住了,“你不疼吗你竟然没有哭呢!秀秀只是不小心摔倒了,都会疼的想哭呢!”
    “疼?”娃娃接过自己的左胳膊,从未变过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歪了头,一脸迷惘的反问道,“疼是什么?”
    “疼就是——疼啊!”秀秀含混的回答了娃娃的问题,又觉得自己答的不好,她努力思考一番,方才郑重其事的伸手在娃娃的脸颊上扭了一把,然后一脸期待的问道,“怎么样,疼吗?这种感觉就叫疼啊!”
    娃娃面无表情的盯着秀秀看了半响,在秀秀越来越期待的眼神中,她干巴巴的哦了一声,然后她随手将自己的胳膊丢在了一边,又扯了扯秀秀的袖子再次问道:“玩儿吗?”
    “可是秀秀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秀秀一脸为难的反手指了指阿郎的房间,“秀秀要抓坏人!”
    “抓坏人?”娃娃懵懂的眨了眨眼睛,顺着秀秀的视线,她看见了那道被慢慢打开的房门。
    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书,他一脸鄙夷的斜眼看着秀秀,显然是发现了秀秀蹩脚的偷窥。
    秀秀不高兴的皱了脸,她还嫌弃小书挡了她的视线呢,不理会小书那张臭脸,她跑到娃娃身边光明正大的往房里瞧。
    那对老夫妇像是被一身血的娃娃吓坏了,微驼着背的老婆婆挪着小碎步踉跄着急上前来,半路上险些摔倒,幸亏被拉着脸跟上的老汉一把扶住。有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的矮小仆从乖顺的站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无。而那个阿郎一动未动的仍是那般优雅的斜倚在软榻上,他的眼睛就像是融化的松脂一般剔透,满是赞赏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娃娃。
    娃娃半身血淋淋的站在那里,她缺了一只胳膊,满是血迹的绷带长长的拖在身后,她看着阿郎眨了眨眼睛,然后默默偏头望向了秀秀。
    瞧着阿郎看娃娃的表情,秀秀莫名的感觉有些不痛快,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她仰起头气冲冲的对着阿郎喊道:“你说,你把青衣姐姐的小狗狗弄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把它吃掉了?”
    “呵呵呵——”阿郎用手指掩住唇,一边笑一边轻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一边的小书闻言却有些心虚,上回方舟可不是弄了一只小狼来当药引么?也不晓得是不是秀秀说的那只。
    老夫妇终于走到了娃娃跟前,看着娃娃满是皆是血,不由得十分心疼。
    “娃娃你怎的出来走动了?”老婆婆泪眼婆娑的摸了摸娃娃头,一面说着,一面对捡回娃娃断臂的老汉道,“当家的,都是我不好啊,我不该让娃娃独自一人在屋里呆着的,都是我的错啊——呜呜呜——”
    “唉……”握着那截冰冷的小小胳膊,老汉勉强挤出个苦涩的笑脸,安慰道,“哪里是你的错,原是娃娃的伤没有好利索……”
    “不不不——”老婆婆将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她的愁苦就像是开了闸子的洪流一般倾泻而出,不顾外人在场,老婆婆涕泪纵横的啼哭道,“都是我这昏了头的老太婆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娃娃——”
    小小的娃娃被完全困住了,她费力的仰起头,空洞的眼睛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光跳跃起来,伴随着老婆婆痛彻心扉的哭声,一个干涩的童音忽然炸了开来。
    “抓坏人——”
    娃娃费力的直起脖子,对着空荡荡的屋顶嘶声叫道,“坏人——”
    秀秀不明所以的四下张望一番,不明白娃娃说的坏人是谁。
    倚在榻上的阿郎慵懒的坐直了身体,看着阴沉着脸的老汉,他撩开肩头的发丝,温和的脸上是如愿以偿的满足:“看来我的人偶已是不远了。”
    老婆婆哭的声嘶力竭,若不是老汉上前强行拉开她的手,只怕她还会继续哭下去。
    涕泪满面的老婆婆竭力忍耐一番,方才压下那止不住的悔恨,娃娃一动不动的趴在她的怀里,乖巧的叫她心一抽一抽的疼。
    “娃娃,好孩子,婆婆有没有抱痛你?”老婆婆慌里慌张的松开怀里的娃娃,颇有些紧张的将娃娃头从到脚的抚摸一遍。
    耷拉着脑袋的娃娃一动不动的任由老婆婆检查,待到老婆婆扶着娃娃的肩膀放松的吁了一口气,她手下忽然一空,叫她险些扑倒在地。
    “娃娃——”老婆婆惊慌的喊道,“回来——”
    “嘻嘻嘻——你抓不住我——”一阵空灵的嬉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在半空中萦绕不绝,最后又直奔楼梯口去。
    “娃娃——”老婆婆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然后在渐去渐远的嬉笑声中重重的扑倒在地。
    “唉——放手吧——”老汉死死捏着手里的断臂,隐忍的劝道,“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娃娃早就转世投胎了——”
    “不不不——我的娃娃啊——”老婆婆在地上挣扎许久,却还是无法起身,当沉闷的重物坠地声传来之时,她霎时就崩溃了。
    “婆婆错了——娃娃——娃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木制的台阶在青衣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啰嗦的费书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今日都干了些什么,青衣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是一个人在上楼。
    随着台阶一个个的减少,她瞧见前方过道里站了一个女娃娃。
    青衣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娃娃有着一头细软的头发,瞧着身量,似乎与秀秀一般大小。
    青衣马上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娃娃怎么瞧都是那个趴在老婆婆身后走进客栈的女娃娃啊。
    “你——”青衣僵立在楼道口,看着娃娃犹如血水里冒出来的小鬼一般,姿势僵硬的站在那摊浓稠的血水里,她就觉的自己脚下如同灌了铅水一般,动也不能动。
    娃娃闻声笨拙的转过身来。
    青衣的瞳孔猛然一缩,令她大惊失色的并非是娃娃的那满是血迹的衣裳,抑或是她那不翼而踪的左臂,令她大惊失色的是娃娃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还有她那双如同蒙了白翳的双眼。
    娃娃僵硬的拖着她的脚慢慢走向青衣,在青衣急促的呼吸和彪飞的心跳声中,她目不斜视的从青衣身边走过,径直往楼梯走去。
    “青衣——你怎么了?”体力不佳的费书生气喘吁吁的追赶上来,见青衣站在前头动也不动一下,就满心疑问的上前两步。谁知他才堪堪抬起一只脚,迎面冲出来一道暗红的人影,猛地一下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哎呦——”慌乱中费书生下意识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只觉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沉重的分量感自上往下的坠落,费书生仿佛听见了青衣惊恐的呼声。他的心中空无一物,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怀里的小人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叫他不得不低头去看她。
    娃娃仰起头,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满是莫名的欢喜,费书生看着娃娃的脸,尽管她的眼神因为那层白翳而难以辨认,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圆圆?”
    “先生——”娃娃揪紧费书生的衣裳奋力叫出声来,“救我——”
    费书生心头一震,不等他多想,一阵剧烈的钝痛自后背传来。伴随着扑通扑通的闷响声,费书生抱着娃娃自楼梯上一路滚了下去。在电光火石间,他只能死死搂住娃娃,直到世界全部都陷入黑暗之中。
    “天哪——”来不及救人的青衣伸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费书生被娃娃撞得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她只能惊慌失措的大声叫道,“三郎——救命啊——”
    “啧——”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自半空中划过,紧跟着大厅里的客人们只觉眼前一花,再眨眼之时,就只看见昏过去的书呆子全手全脚的被人倒吊着挂在扶梯上。
    惊魂未定的青衣见费书生虽然昏死过去了,手里却不曾放开那个诡异的娃娃,不自觉又有些敬佩起他来。别瞧书呆子平日里那般胆小,但每到危机时刻,他却甚是勇敢。
    “这么点高度,哪里就摔死他了?”黑三郎鼓着脸颊碎碎念着出现在青衣身边的栏杆之上,显得十分之不高兴,“喂,他死不了,你还看什么呢?”
    “……”青衣抬头,见抱着胳膊站在栏杆上的黑三郎面有不愉,原本想要道谢的话顿时就被咽了下去,心思一转,开口便道,“我是看那个娃娃呢!这么高的地方,也不知她伤势是否有碍,方才她一身血的冲过来,颇有些吓人……”
    黑三郎闻言先是嗤笑一声,然后才慢悠悠道:“她就更不用你担心了。那个小女娃娃早就死了,现在你瞧着她能动能说话的,不过是那对老夫妇用了做人偶的技艺,将她做成了人偶罢了。”

  ☆、第90章 人形娃娃8

这头黑三郎才说破真相,那头追赶娃娃而来的老婆婆就已经嚎出声来了:“我的娃娃哎——”
    本想开口问话的青衣当下就闭紧了嘴,她侧身让开了楼道。
    神色惊慌的老婆婆踩着凌乱的脚步急匆匆的向费书生和娃娃奔去,拉着张脸的老汉紧随其后。当他们从青衣面前跑过去的时候,青衣仿佛嗅见了些许腐臭味。
    昏厥中的费书生犹将娃娃抱得死紧,被缚住的娃娃微微蠕动几下身体,连带着费书生的身体轻轻打了个晃儿。
    “娃娃——”老婆婆的眼中除了娃娃再无他人,眼瞧着娃娃被一个陌生人搂着倒挂在楼梯扶手上,老婆婆很是着急。不顾不管的扒拉开费书生的手,老婆婆一面高声叫老汉来帮忙,一面慈爱的安慰娃娃道,“莫怕哩,有婆婆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坏人都叫婆婆打跑啦!”
    娃娃僵硬的转过头来,她的脸因倒立的关系变得有些发青,丝丝缕缕的血水正顺着她的脖颈直流到她的脸上。她睁着一双蒙了白翳的大眼睛,一脸害怕的瞪着老婆婆道:“我要回家,我爹爹和娘娘肯定要找我的!”
    一听到这话,老婆婆原本慈爱的脸腾的一下变作了惶恐,她扭头对着身边的老汉喃喃道:“当家的,你瞧娃娃又与我们开玩笑了哩!”
    “唉——”老汉深深叹了一口气,半响接口道,“这是那个小女娃娃的魂儿还没跑走呐!”
    “当家的你也跟着混说了。”老婆婆拧紧了一脸的皱纹,貌似嗔怪的瞪了老汉一眼,接着不等老汉说话,她又把头扭了回去,手下发狠的去掰费书生的手,又是气喘又是咬牙的挤出一句话来,“任是谁,也别想骗走我的娃娃!我的孩子,我还能认不出来么?娃娃——娃娃——莫急哩,婆婆这就救你出来!”
    昏迷中的费书生隐约觉出一点疼痛来,便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被他困在怀里的娃娃扭了扭身子,却只是挣脱不开,老婆婆因为使劲儿而越发扭曲的脸叫她看着害怕。
    “先生——”娃娃僵硬的用脑袋撞了撞费书生的下巴,很是焦急的叫道,“先生快醒醒,救救我,坏人要把我抓走啦!”
    昏迷中的费书生疼的一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脑中一片混沌的费书生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张狰狞的老脸,以及一张满是鲜血的小脸。
    “呃——”突然就遭受惊吓的费书生当下就两眼一翻,干净利索的昏了过去。
    老婆婆趁机下死劲儿的将费书生的手腕一拧,伴随着轻微的咔擦声,费书生的手就跟条宽面条一般无力的垂了下去。
    “娃娃——我的娃娃——”老婆婆激动地将掉入老汉怀中的娃娃揽进了自己怀里,不顾娃娃不情愿的扭动,她急匆匆的抱着娃娃往楼上跑去。
    “坏人——坏人——”娃娃蹬着腿,丝毫不顾那些被自己蹬断的脚掌小腿,在那里一路挣扎着叫道,“你们不让我回家,你们都是坏人!”
    老婆婆恍若未闻的抱紧了娃娃,连娃娃的腿掉了都未曾发觉。
    “乖乖哩——”老婆婆拍了拍娃娃的背,目不斜视的直奔他们的房间。她跑的是那样快,就像有什么野兽追赶在她身后一般。
    挂着脸的老汉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身后,他默默地俯身沿途将那些从娃娃身上掉落的小腿和小脚捡起来揣进怀里。
    黏糊糊的血渗进了他的衣襟里,然后又隐没在那片藏青色之中,叫人看不出血色来。
    青衣早已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以避开那些残破的肢体,同时她颇有些难以忍受的转头不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断肢。
    娃娃口口声声的叫那对老夫妇坏人,让青衣有些犯嘀咕,于是她悄悄的低头凑近黑三郎小声问道:“看那个女娃娃这么讨厌他们的样子,该不是那老夫妇弄死了那个女娃娃吧?”
    “这个么……”黑三郎微翘着嘴角,露出他那对可爱的酒窝,然后慢吞吞的答道,“是不是他们杀的我不清楚,但是趁着濒死的小娃娃还有一口气在,就硬生生将她做成人偶娃娃的人保准儿是他们!”
    说话间老夫妇就从青衣和黑三郎面前走过去了。
    “要不要看好戏?”黑三郎忽然拉住青衣的手腕笑嘻嘻道,“你不是好奇他们怎么做人偶么?我这便带你去看看热闹去!”
    说罢不等青衣明白过来,他足尖一点,眨眼间就带着青衣消失在原地。
    只来得及低呼一声的青衣当即就紧紧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已经同黑三郎站在了高处的房梁之上。
    黑三郎松开青衣的手腕,改搂住她的腰,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温热的气息弄得她直起皮疙瘩,加上腰间那只有力的胳膊,不习惯和他人肢体接触的青衣感觉十分的别扭。她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又不自在的扭了扭腰,半天才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谁知一睁眼,她就被自己此时离地的高度吓得心头一颤,当下又颤巍巍的闭上了眼睛,并开始有些害怕的往黑三郎身边挪了挪。
    黑三郎觉察到手下那截不安分的纤细腰肢一直在那里不停的动来动去的,原本并未多想的他慢一拍的生出些许腆然来。圆嘟嘟的脸上略红了红,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忍耐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别别扭扭的抬头看了看青衣的脸,见青衣抿着唇抖着睫毛不敢睁眼,一副可怜的小兔子的模样,他心底的那三分羞赧顿时就化作了得。
    于是他收紧了胳膊,将青衣紧紧揽在身边,然后踮起脚凶巴巴的在她耳边小声道:“有我抓着你,你还怕摔下去不成!快别乱动了!”
    “那——那你千万抓紧我啊!”青衣抖着嗓子忙不迭抓住黑三郎的肩膀,确认自己已经死死巴住了黑三郎,她这才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
    这个房间是那对老夫妇的房间,屋角处散乱的摆了几个大箱笼。越过那张梨花桌,青衣能看到好些惟妙惟肖的人偶就摆在他们的床铺上。
    先进门的老婆婆将破破烂烂的娃娃紧紧的搂在怀里。她呆呆的站在空地上,只知道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娃娃的背哼唱着:“啊哦——啊哦——乖乖哟,觉觉喽——狗不咬哟——猫不叫哟——乖乖觉觉喽——”
    不知是被哄睡了还是放弃了挣扎,娃娃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趴在老婆婆怀里,当老婆婆唱完了摇篮曲,开始有些不安的晃了晃她的身子的时候,她的脑袋便咔擦一声向左歪了过去。
    青衣顿时被娃娃那张满是血迹的青白小脸,以及那双褪去了白翳,但是却毫无神采的大眼睛吓得吸了一口冷气。
    黑三郎仰起脸看了青衣好一会儿,见青衣光顾着看底下,完全没有留意自己,于是他又悄悄的将脚踮的更高了。
    嗯,这样就只差一点点了。
    抱着一堆残肢断臂的老汉稳稳地从外面进来了。有着乱糟糟头发的矮小仆从扛着一只大箱笼也跟着进来了,并笨拙的将门带上了。
    房门紧闭的刹那,室内的烛光因风微动,忽明忽暗之中,那群猴子不安的起身四下乱窜起来。
    老婆婆将娃娃的脑袋扶正,又开始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了摇篮曲。
    矮小的仆从将箱笼重重的放在了地上,身穿藏青色深衣的老汉俯身开始叮里咣啷的将箱笼里的东西倒出来。
    锋利的弯刀、尖锐的锥子、细口漏斗、铁环……当这些器物老汉从杂物中扒拉出来之后,他这才起身对着那个仆从道:“准备吧!”
    得到命令的仆从伸手做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然后他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了一捆长且结实的麻绳来。
    接着青衣惊讶的看见他极为熟练且快速的将麻绳的一头打成一个活结,轻甩几下活结之后,他将绳索甩过正南方的那根房梁,并麻利的固定住绳索的另一端。
    当仆从忙着挂绳索的时候,老汉就阴沉着一张脸走到梨花桌下,他伸手抓住绳索,手腕一抖,就将那群训练已久的猴子们牵了出来。
    驯服的猴子们不安的四下张望一番,待看见那一排悬挂在房梁之上的绳索,其中一只猴子顿时就炸了毛。
    它害怕的动了动身子,刚准备跑开,就被老汉一把抓住了后腿提了起来。
    小猴子惊恐的抖着腿开始挣扎,它摇晃着上肢,发出尖锐害怕的叫声。被它的惊叫声惊扰的其他猴子们也跟着叫了起来。
    一时间房子里到处都是猴子们的尖叫声。
    老婆婆的摇篮曲顿时就堙没在一片猴叫声中。她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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