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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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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你可有伤到?”方舟让书童扶着阿郎坐起来,自己则沉了脸上下摸了摸阿郎的手脚和脉息。
阿郎已是面如白纸,闻言颤巍巍的睁开眼虚弱的笑了一笑。
“我——”刚开口,他便噗的一声吐了一口殷虹的鲜血出来,接着浑身发抖,冷汗如溪水一般流淌不停。
两个书童从未见过阿郎伤的如此之重,顿时皆哭了起来,唯有方舟还有几分理智,面色发寒的快手摸出药给阿郎灌了下去。
又等了片刻,见阿郎缓和了脸色,他这才起身低着头低声道:“我们与这位小郎君素无恩怨,小郎君却下手如此狠毒,阿郎,你莫气我动手。”
说罢不等阿郎开口,他便飞身冲向了黑三郎,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一身的罡气让四周的妖怪们皆退了一步。
青衣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瞪大眼呆呆的看着方舟一脸峻厉的朝着她和黑三郎攻来。
黑三郎却并不惊慌,只是嗤笑一声,紧跟着一身红衣的素兮忽然从天而降,霎时就挡在了青衣跟前。
青衣被素兮一挡,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四周的妖怪们惨叫了一声,夹杂着叮叮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以及妖怪们四处乱窜的风声。
青衣不自觉握紧了衣袖,手里也汗津津的满是冷汗。
“咳咳,方舟,住手——”一个温和虚弱的男声忽然响了起来,在一片狼哭鬼嚎和打斗的嘈杂声中显得十分微弱。
但是方舟却听见了。
兵刃交接的声响一下子就消失了,一脸煞气的素兮微微挪开了身子,被挡在后面的青衣这才得以看见外面的场景。
大堂里一片狼藉,有几个客人抱着头躲在桌子底下,其他的则统统飞去了二楼看热闹。
只见方舟拄着剑单膝跪地,因他是背对着青衣,青衣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单瞧着他那紧绷的脊背,以及那满是青筋的握剑的手,青衣便知他此时定是怒气未消。
而那个制止方舟的阿郎则被方舟的身影挡住了,叫青衣着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她便略有些忧心转头去看黑三郎。
黑三郎好整以暇的站在青衣身边,见青衣一脸担忧的望向自己,就笑嘻嘻道:“你记着,这些坏了的座椅碗盏,全都算到那病秧子头上,要是他们付不起帐,就把他们全部留下当客人们今夜的夜宵!”
☆、第43章 横公鱼6
平日里只要听闻有夜宵,诸位妖怪客人皆会十分的高兴,但是今日却有些不同,众妖怪一听这位满是罡气的彪悍凡人也在夜宵之列,纷纷摇头怪叫起来。
“这样的夜宵未免太吓妖了些吧?”一个娇小的女妖小声嘀咕道。
“就是,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吃谁呢……”站在小女妖身边的男妖随口附和道。
“哎呀讨厌,你这么说人家都不敢住店了!”小女妖胆子小,顿时一脸害怕的捧着脸跺着脚叫出声来。
总是想太多的人参精忧郁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愁眉不展道:“说起来,他们会不会拿我们炼药啊?”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人参精尤不安心,又转头问之前说话的男妖道:“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男妖霎时炸了毛,瞪大眼无辜道,“我又不认识他们!”
众妖齐刷刷的转头盯着楼下的方舟等人不放,客栈里一时间一片死寂。
末了,一个妖怪壮了胆子对着黑三郎喊道:“那个……黑三郎,最近我们不想要吃夜宵……”
站在黑三郎身边的青衣闻言不由心底一松,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忍俊不禁,但想起现在时机不对,也不敢笑出来,越发绷紧了脸颊,偏头去看黑三郎如何反应。
黑三郎早已瞧见青衣一副暗喜的模样,莫名就有些不高兴,当下就一挑眉,露出个让青衣感觉后背发凉的笑来,冷哼一声道:“你们不吃,自有其他妖会吃!”
众妖听了这话,却像是被安慰了一般,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于是又七嘴八舌的开始猜是哪个妖有那胆子和实力吃了方舟。
方舟跪在阿郎面前,听着四周那些妖怪叽叽喳喳的讨论,原本就未平息的怒火越发的旺盛起来,握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筋骨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咳咳——小书,去把那把乌金刀拿过来。”阿郎无力的靠在小砚身上,一边喘息一边低声道,“也是因了我那邪病的缘故,才弄得那小郎君动了手,怨不得人。所以你也不要这般自责了。咳咳——起来吧——”
阿郎许是伤了肺腑,说话咳嗽之时,嘴角总有血丝溢出,小砚瞧见了有些担心,便悄悄的抬脚踢了踢方舟。
“阿郎,那乌金刀不是说要带回家的吗?”小书有些不乐意,就嘟着嘴愤愤道,“不过些破旧桌椅,哪就值一把乌金刀了,随便给点银子就完事了。”
“去拿吧。”一直低头不语的方舟忽然抬头严肃道,“阿郎伤重,今晚还得住店,只要能让阿郎安稳,一把刀算不得什么,况且——”
说着方舟就偏头瞧了那头似笑非笑的黑三郎一眼,眯了下眼睛又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前头遇到的那些怪异的雪球怕是和他们一伙儿的,若不付够了那过路钱,回头我们只怕出不了这雪原。”
小书一听就怕的不得了,连忙起身就往外冲,过不了一会儿,他就慌里慌张的抱了一把黑布包住的长刀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
那随从不是别人,正是东桥。
东桥神色不安的凑到方舟耳边小声耳语道:“此处多妖物。”
方舟早已知道了,闻言只是略点了下头,又想起那不知飞去了哪里的雪鹰,就皱起眉头对东桥道:“阿奇可回来了?”
“没有。”东桥的额角出了许多冷汗,十分惭愧的低了头道,“我再去找找。”
“今晚我们住下,你记得吩咐下去,大家今夜都不要出门。”方舟一把拉住欲走的东桥,又谨慎的多吩咐了一句,方才放他走了。
这边青衣见黑三郎不知怎么的又阴阳怪气起来,十分的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只想到今日还未给他投喂美食。又想起高师傅在厨房里折腾了好一会儿了,那鱼该料理的差不多了,不如自己快些过去弄两个菜出来安抚一下黑三郎。
这样想着,她就低头靠近黑三郎小声道:“高师傅应该已经将那鱼收拾好了,我去厨房看看,顺便给你弄点吃的怎么样?”
黑三郎顿时笑了,又露出他那可爱的酒窝来,看的青衣连害怕的心都去了两分。
“去吧,记得弄得好吃点。”黑三郎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素兮道,“你跟上。”
素兮闻言便对着黑三郎盈盈一拜,随后就一路跟着青衣去了厨房。
青衣一推开厨房门,就见一阵热腾腾的雾气迎面扑来。
于是青衣呀了一声猛地后退一步,随后定下神来,便伸手挥散了雾气,再探头往厨房深处一瞧,却见厨房里一片狼藉。
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扔的到处都是,灶膛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烧的十分热烈,火红的焰火几乎能融掉灶上的那口大锅。
满锅的水已经烧开了,这会儿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无数蒸汽顶着锅盖不断飘逸出来,弄得整个厨房一片白雾蒙蒙。
而高师傅顶着一张臭脸,抱着胳膊站在灶边瞪着那口锅一动不动。
“高师傅,这是出了什么事情?”青衣十分诧异的走到高师傅身边,便问边用手挥散四周的蒸汽。
高师傅没有吭声,而是伸手揭开了锅盖示意青衣去看。
青衣不明所以,便用袖子掩了脸伸头去瞧大锅。
只见锅里的水都烧的只剩了一半,一尾赤红色的大鱼微微侧着身子歪在锅子里,仿佛觉察到了青衣的视线,它突然甩了一下尾巴,跐溜一下的在半锅沸腾的开水里转了一圈,嘴巴张张合合,显得十分精神。
“这不是那条鱼吗?”青衣吃惊的回头望着高师傅道,“高师傅你刚放下去的?”
“哪里是刚下锅的。”高师傅磨着牙阴测测道,“火烤油炸水煮……我已经试遍了法子,它还是毫发未伤,后来我又用大锅连续煮到了现在,结果它还是活得好好的……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这鱼是枯木大师带回来的。”青衣见高师傅满头大汗,一脸执着,略低头想了想,就道,“我想定是我们没有用对法子,不如先熄火,当我回头向枯木大师问来了料理的诀窍,再告诉你怎么料理这条鱼可好?”
高师傅顿时拉长了一张脸,半响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说罢就舀了一瓢水弯腰将灶膛里的火扑灭了。
素兮自发自动的收拾起了厨房,待靠近那关了雪鹰的鸡笼子,原本安安静静的雪鹰忽然又不停扑腾起了翅膀。
“叫叫叫——叫了半天了还叫!”高师傅似乎忍受那雪鹰已有些时候了,这会儿听见那雪鹰又在里头不消停,就起身恶狠狠的拍了那鸡笼子一下,吆喝道,“再吵也不等过两天了,今天就料理了你!”
青衣皱了皱眉,只觉这雪鹰闹得有些不寻常,还未等她想出哪里不对,就见对面的素兮忽然伸手指了指外头。
青衣一愣,一转头只看见半掩的厨房门,其他什么也没看见。
倒是边上的高师傅偏头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道:“有人在吹哨。”
“哪里……”青衣刚想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厨房里就响起了清亮的鹰唳声,一声声交叠在一起,在厨房里不断回响起来。
然后厨房门就被人猛的推了开来,惊得青衣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一转身就见方舟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对着那不断发出鹰唳的鸡笼子眯了下眼睛。
“青衣小娘子。”
“是。”青衣被方舟那冷厉的声音弄得有些紧张,忙捏紧了袖子平静道,“请问客官有什么需要?”
“那里的鹰乃是我家阿郎所养的雪鹰,还请交还给我们。”
“你说是你的,有什么证据?”高师傅不乐意了,立刻就刁难起方舟来,“拿出证据来证明这肉鹰是属于你们的,不然它就是我们客栈的。”
“雪鹰爪子上有一个铜管,里头有刻字。”方舟镇定自若的答道,“你可以检查一下,上面刻有奇字。”
高师傅沉着脸将那只雪鹰倒提出来扒拉了一下鸟爪,末了黑了脸很是不情愿的将那雪鹰往方舟的方向一举:“你说对了,还给你。”
那雪鹰见了方舟,就不停的拍打翅膀可怜兮兮的咕咕直叫,待到高师傅松手,它便颤巍巍的飞起来,待停到了方舟的肩头就不再动弹了。
“多谢了。”方舟冷酷的对着高师傅点了下头,接着又转头对着青衣道,“我家阿郎说,方才是他病中冒犯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回头等他身子略好些,定会来亲自赔罪的。”
说完也不等青衣回答,他就带着雪鹰转身走人了。
“嘿,这个人的气息好生凌人,倒比那没用的书呆子更像个猎妖师啊!”高师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头,嘀咕道,“怎么总感觉他身上隐约带了罡气一般,让我觉得幕拧!
自顾自的嘀咕完,他又被锅里忽然冒出来的水花声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又拿了一把尖刀臭着脸道:“我还真不信了,再试试!”
说罢徒手将那大鱼从滚水里捞了出来,继续挥刀杀起鱼来。
☆、第44章 横公鱼7
鱼没有料理完,雪鹰也物归原主了,想起先前黑三郎一脸高兴的说要吃雪鹰,青衣就觉得有些头疼。
“只能用别的替代了。”青衣略想了想能做的菜谱,又在枯木大师的鱼篓子里翻了两条鱼出来交给高师傅料理,自己则另收拾了些猪肉先做了锅五花肉送去给黑三郎。
黑三郎吃着五花肉,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模样,青衣就忐忐忑忑的将雪鹰还给方舟的事情告诉了他。
果然只要有了好吃的,黑三郎就变得无比好说话起来,他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既然是他们的鹰,找上门来还了就还了吧。回头我另外抓一只回来你弄就好了。”
青衣心里一松,脸上就有了些笑意。
黑三郎又看了青衣两眼,然后笑着问道:“那鱼呢?可是收拾好了?”
“还没有呢。”青衣照实答道,“那鱼不知怎么长的,一身铜皮铁骨,高师傅试遍了法子都没有成功,我正准备去问问枯木大师,该怎么料理才好。”
“随你。”黑三郎无所谓的回了一句,继续飞快的吃完了最后一块肉。
放下筷子后,他又像是手痒了一般,抓起青衣肩头的一缕青丝把玩了半响。
青衣蹲在边上腿早就麻了,这会儿见黑三郎玩头发像是玩上了瘾,只得又忍了忍,待忍得实在是蹲不住了,她便可怜兮兮的对黑三郎道:“三郎……那个你能让我先站起来吗?”
“我没不让你站起来啊!”黑三郎又拽了一下青衣的头发,笑嘻嘻道,“你只管站起来便是。”
青衣被拽了头发,一时吃疼的往黑三郎的方向凑了过去,只是她本就蹲的腿麻了,这一动那就是酸的疼的感觉一齐涌了上来。
青衣顿时稳不住身形,哎呦一声就一下就扑倒在黑三郎腿上。
黑三郎先是一愣,待看见青衣眼角含泪的皱了一张脸趴在自己腿上动弹不得,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感受到脸颊底下那略微震动的大腿,青衣顿时恼羞成怒的咬了咬牙,恨不得立刻爬起来狠狠敲一下黑三郎的脑袋。
但是她到底不敢,最后只是踉跄的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哭丧着脸揉自己的腿。
黑三郎也没有拦着青衣,任由青衣起身后站起来抖了抖衣摆,含笑道:“我出去一趟,你只管把鱼做好了,我回来吃。”
说完又哈哈笑着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青衣一转头就见邻桌的客人在那里偷笑,立马就木着脸飞快的逃回了厨房。
及至戌时,外出的枯木这才回来了。
青衣听秀秀跑来报告说枯木大师回来了,便带着那条刺之不入,煮之不死的赤红色狮子头大鱼去找枯木。
谁知上了二楼才走到拐弯处,一个人忽然就从角落里跳了出来,一把勒住了青衣的脖子恶狠狠叫道:“臭娘们,你害得我好苦,看我怎么收拾你!”
青衣没有料到,好好儿的会蹦出来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劫持自己。
背后的那人用胳膊十分用力的勒紧了青衣的脖子,青衣疼的叫不出声来,挣扎间下意识就用手里的那条大鱼猛敲了对方几下。
那人像是不知疼痛一般,躲也不躲一下,兀自勒着青衣就往身后的房间里拖。
原本跟在青衣身后的素兮登时变了脸色,一脸煞气的朝着对方猛扑上去,也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素兮才堪堪靠近对方,就被一股力量一下子弹了出去。
青衣喉间疼的火烧火燎起来,混乱中只听见素兮惨叫了一声,然后就是身后那人阴毒邪恶的笑声。
“你也不过是只小虫子小老鼠,现在我只要稍微动一下手,就能把你碾死!”
青衣已经喘不过气来了,视野也变得一片朦胧,手里的鱼不知何时已经掉了,她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挣扎着要拉开对方的胳膊。
只是气力渐失,到底是无力反抗了。
眼看青衣就要昏死过去,忽然她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顿时跌倒在地上,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啊啊啊。放开我,我要她给我陪葬——”
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青衣终于缓过气来,先是心有余悸的猛地向前爬了几步,然后才回过头去看。
这一看让青衣都抽了口凉气,只见身后不远处,方舟正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死死按在地上,边上是两个少年模样的书童,一人站在那里哭个不停,另一人蹲在被按住的人边上,手里端了一个青瓷瓶子,对着他急道:“阿郎,快张嘴,药来了。”
“你滚开,我不吃药,我不吃药。”阿郎扭头怪叫道,“你们压得住我一时,压不住我一世,迟早我要还阳,迟早我要杀了那臭娘们——唔唔唔——”
方舟见阿郎此番发病更是不同寻常,阴狠毒辣至极,当下也不犹豫,直接强硬的板着阿郎的脸,捏开了他的嘴让小砚把药硬给他灌下去了。
阿郎狰狞的脸一下子又平静了下来。
青衣缩在那里,尤有余悸,身子还在不住的发抖,她呆呆的望着阿郎转头用那张惨白的脸对着自己抱歉的笑了笑。
“我又冒犯你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赔罪——”
“阿郎你没事吧?”方舟一让开,边上的书童慌忙将阿郎扶了起来,哭着道,“阿郎你吓死我了——”
“扶我过去吧,咳咳——”阿郎咳嗽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却还是如此吩咐道,“我要先道个歉——咳咳咳咳咳——”
“晚点也是一样的。”方舟也不甚同意,接手扶住了阿郎劝道,“阿郎如今还是要先以身体为重。”
“不——咳咳咳——扶我——咳咳咳——过去——”阿郎气短神虚的坚持,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句话下来身子已抖搂的不行了,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倒下去一般。
方舟无法,只得半扶半搂的将阿郎搀到了青衣跟前。
青衣白着脸又往后仰了仰。
阿郎神情温和,满怀愧疚的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不知为何有些熟悉,让青衣当下就是一愣。
阿郎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青衣。
面前的这个小娘子有着一头黑压压的青丝,柳眉如烟,明眸皓齿,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平时清冷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惊惧,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这倒罢了,不知怎么,阿郎竟觉得这个小娘子十分的眼熟。
霎时间两个人就那么呆呆傻傻的望着对方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又同时出声道。
“你……”
“你……”
“阿郎你怎么了?”一边的小书见阿郎神色有异,便担心的叫道,“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被打断的阿郎和青衣顿时回过神来。
青衣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自是不敢在阿郎身边久待,急忙爬了起来。
不料才爬起来,身后又忽然冒出一双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吓得青衣惊叫了一声。
“别怕,是老尼。”
一听见枯木的声音,青衣忙回头去看,果然见枯木就站在自己身侧,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老尼在房间里隐约听见动静,就出来看看,没想到险些出了大事。”枯木一脸担忧的望着青衣问道,“青衣你可还好?”
“大师。”青衣一把抓住枯木的手强撑着理智道,“太好了你来了,我原来是要来问问怎么处理这鱼的。”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鱼已经不知所踪,顿时又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急道:“鱼不见了。”
“可是这条?”阿郎出声问道。
青衣和枯木闻声转过头来,就见那赤红色狮子头大鱼就在阿郎手里十分活泼的甩着尾巴。
青衣两眼一亮,待要上前,又有些不敢。
“咳咳咳——给你……”阿郎温和的微笑着,将鱼往青衣的方向凑了凑。
青衣见阿郎一副温和无害,虚弱不已的模样,心里的弦便松了松,又想起刚才他的书童已经给他喂了药,这才鼓起勇气上前接鱼。
不料青衣才伸手握住那鱼的身子,阿郎忽然就松开鱼反手死死抓住青衣的手不放。
“桀桀桀——你跑啊,你跑啊——”阿郎的脸忽然扭曲成狰狞的模样,恶狠狠的盯着青衣叫道,“我知你是他心头好,他杀了我,我就要拉你陪葬!”
方舟猛地沉了脸,他没有料到,药效消失的如此之快,看来再用药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想起之前阿郎嘱咐他的话,方舟便不再犹豫,抬手就给了阿郎的后颈一记手刀。
阿郎呃了一声,顿时委顿在方舟怀里昏了过去。
青衣心如擂鼓的一下子缩回了手,飞快的退到了枯木身边。
枯木搂着青衣的肩无声的安慰一番后,又偏头盯着阿郎看了好一会儿,末了出声道:“这位施主怕是得了邪病吧。“
“大师你知道怎么治吗?”小书一下子抬起头满怀期待道,“大师求你救救我家阿郎!”
“能救他的人不是我,而是青衣。”枯木微微一笑,又转头对着青衣耳语道,“你手里的鱼是横公鱼,素来是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但你若以乌梅二枚来煮,不过一刻钟就可以食用了。横公鱼专治邪病。”
“青衣小娘子,求你救救我就阿郎。”小书倒是实诚,一听说青衣能救阿郎,当下就跑去求青衣了。
青衣着实是被阿郎那动不动就发作的邪病弄怕了,恨不得他马上好了马上走人,听了枯木大师的话,她忙不迭就提着鱼跑去厨房用两颗乌梅炖煮起来。
后来鱼熟了,她也不敢自己过去了,还是委托枯木大师送去的。
“那位施主吃了鱼,那些个上了他身子的冤魂厉鬼都被驱赶出去了。”枯木回来就对青衣道,“老尼瞧着他起色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你现在无需担心他再犯病了。”
青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末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犹豫的问道:“他这是彻底治好了吗?以后不会又复发吧?”
“并非根治。”枯木微笑道,“老尼瞧着,那位施主天生体质如此,区区横公鱼,只怕也只能保他一时吧。”
看着枯木那艳丽的微笑,青衣不觉又感到心里有些打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而客栈的客人们则发现,门口那盏奇怪的骨架灯笼,不知何时又被点亮了。
☆、第45章 姻缘签1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哀戚婉转的歌声远远的传了进来,那吊得高高的唱腔里似乎浸透了伤感,颤颤巍巍的嗓音就像是秋日里的凉风,让听见这歌声的人不由得感觉心头一阵悲凉。
青衣站在大门口,对着那一望无尽的雪原发起呆来。
秀秀用手捂着脸,在雪地里不停的跳来跳去,当跳到了青衣身边的时候,她就一脸好奇的抬起头望着出神的青衣眨了眨眼睛。
那个哀婉的声音略顿了顿,曲调一转,又接着唱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青衣姐姐,那个大姐姐唱的是什么啊?”秀秀年纪尚小,听不出那歌声里悲情,只觉得这个歌声让她有些难受,她郁闷的将自己踏在雪地上的脚印又踩了一遍,嘟着嘴道,“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吗?秀秀从昨晚上就听见她在唱了,唱来唱去就是那几句话,秀秀真的觉得一点都不好听!”
青衣顿时回过神来,见秀秀愁眉苦脸的果真是十分不喜这歌声,不由叹息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还小,不懂这些。这位客人,怕是心里苦的很……”
秀秀先是疑惑,然后忽然眼睛一亮,拍了拍手高兴的问道:“啊,我知道了,她是不是遇到负心人啦?”
青衣闻言顿时语塞,半响后无奈的一戳秀秀的额头笑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负心人?快别瞎猜了,跟我去厨房帮忙。”
秀秀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就乖乖地跟着青衣进了客栈。
灶台上正炖了一锅肥嫩的小母鸡,浓郁的香气勾的秀秀口水滴答。
连续吃了几日老鹰鱼鲜,黑三郎终于又馋起以往吃过的,炖的骨酥肉嫩的香菇小母鸡来,于是青衣一早就收拾了几只炖上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三郎哥哥吃三只,高叔叔吃一只,青衣姐姐和秀秀吃一只。”秀秀在边上煽火的时候,就留着口水不停的将那几只小母鸡数了好几遍,“书呆子和蛛娘吃一只……咦?”
将客栈里的人分遍后,发现多了一只小母鸡的秀秀就奇怪的抬头问正在舀汤的青衣道:“青衣姐姐,小母鸡多了一只呢!”
“那是给客人的。”青衣微微笑道,“你不记得了?就是那位得了邪病的客人。”
“啊,是他啊!”秀秀马上露出了愤愤不平的模样道,“干嘛给他小母鸡吃?他之前还欺负青衣姐姐了!”
青衣抿嘴笑了,低声道:“他是客人啊,客人点了菜,总不好不给吧?”
说着就将一只最小的鸡挑出来,和汤碗一起装在小篮子里递给秀秀道:“现在辛苦秀秀把鸡送过去吧!走的慢些,小心别摔倒了。”
秀秀颇有些不愿意的接了篮子,就这么一直撅着嘴出了厨房上了二楼。
“莫染红丝线,徒夸好颜色。我有双泪珠,知君穿不得——”
那个哀戚的歌声还在继续,秀秀经过那房门的时候,就听见那个声音顿了顿,再开口便带了哭腔又唱道,“莫近烘炉火,炎气徒相逼。我有两鬓霜,知君销不得——”
秀秀忍不住停下脚,凑到了那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了几下。
房间的门并未关紧,秀秀透过那一指宽的门缝望了进去,只看见一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小娘子倚在窗边,手上捻着根赤红色竹签子,正对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低声哼唱着悲歌。
她的红衣裳真是好看,如火如荼的宽大裙摆长长的垂在地上,两只鲜艳可爱的水鸭子在莲花底下紧紧挨在一起。
“小妹妹,你看什么呢?”
秀秀还在盯着那两只被她误当成水鸭子的鸳鸯看个不停,屋里那小娘子却忽然转了头盯着秀秀,声音飘忽不定的问道。
“啊——我——”秀秀偷看人家小娘子被逮了个正着,见那小娘子背着光,脸上一片晦暗不明,实在看不出喜怒来,便有些慌张的缩回脑袋,又想起手里的小母鸡汤,当即就将小篮子向前一举道,“我是来送小母鸡的!”
“啊……”那个小娘子霎时一愣,沉默片刻就轻飘飘道,“多谢……”
秀秀提着篮子的手都举酸了,也不见那小娘子过来接,想了想就直接放在了门口,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青衣才端了小母鸡出来给黑三郎,就见秀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顿时纳闷道:“难道是那个阿郎又犯病了?怎么秀秀看起来这么慌张?”
“那病秧子如今连喘口气都是勉强,怎么可能去吓秀秀?”黑三郎扯下一只鸡腿,随口道,“再说了,那丫头可你比强多了,见了妖怪都不怕。”
说着一边将鸡骨头咬的咔嚓咔嚓直响,一边就盯着青衣的眼睛笑个不停,像是嘲笑青衣平日里胆子小一般。
青衣差点没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气,难得也鼓了腮帮子狠狠瞪了黑三郎一眼。
正要出言反驳两句,又听见那女客人哀戚戚的歌声又传了出来。
这会儿又唱的不一样了,唱的是几句诗词。
青衣被那哀怨缠绵的歌声勾的心头寒凉,原本的恼怒一下就散了,却是无意识的低眉垂眼的流露出几分伤感之色来。
黑三郎原本还瞧着青衣神态鲜活,与平日大为不同,正是有些趣味,谁知被那新来的住客的歌声一引,一转眼就变得愁眉不展,情绪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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