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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栈-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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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将士们迟疑道,“如今这情况,他们逃命都嫌自己跑得不够快,又有谁愿意回来送死呢?”
    “什么叫送死!”蛮牛闻言怒道,“跟着大人,只有生没有死!”
    将士们环顾四周,整个三途之地都已经分崩离析了。湍急的熔浆泥流早已遍布大地,而惨死的妖怪则遍布荒野。
    如此惨景,怎能不叫他们心有戚戚?
    他们心灰意冷地垂了头,半响才小声道:“首领你忘了吗?现成的例子,迷知不就是死了吗?论本事,她就是我们当众的首位,那么一个厉害的人物,说丧命就丧命了……”
    他们中有跟迷知相识的,言至于此,就忍不住唏嘘长叹起来。
    蛮牛见他们各个垂头丧气的,士气大落,着实于战事不利,就想也不想的扯下背后的剑鞘。
    她举臂挥鞘,凌冽的剑风呼啸着自将士们脸边擦过。
    将士们只觉脸颊一疼,再回神时,便已经见了血了。
    如走刀锋的紧张感和微腥的血气霎时激起了他们体内的血性,他们齐刷刷的抬起头望着蛮牛,眼底的仿徨和瑟缩转瞬便被果决坚毅所取代。
    “你们中若有贪生惧死的,就马上从队伍里退出去!”满面风霜的蛮牛如同最英勇骁战的战士屹立于峰巅,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又满溢豪气,令所有听见的人都不自觉热血沸腾起来,“若是不怕死的,就同我一道为大人奋战到底!”
    “是!”无需蛮牛多言,将士们便已经亢奋起来了。他们高举着武器,并整齐划一的大声吼道,“我们原为大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不到气绝,绝不止步!”
    “很好!”蛮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指挥道,“如今有三大要事,第一,召集人马前来助阵,越多越好!第二,破地宫,毁磐石,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帮助青衣娘子击杀后土!”
    说话间她便开始分调人手。
    为数不多的将士大部分都被派去召集人马,剩下三五个武力超群的家伙留下来击打磐石。
    越发吃力的青衣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惊得底下的方舟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小娘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方舟一面说,一面便纵身飞跃起来。
    青衣勉强侧目,就见方舟踏着自己挥出的罡气腾空而上。原本她和后土离地足有三尺之高,就连她自己也是借了囚妖索之力方才能驻足。是以方舟一介凡人,仅凭自己的修为就硬生生窜了上来,叫她着实惊叹。
    但凡人说到底还是受制于己身。饶是方舟硬是上了天,但若无踏脚的凭附,他一介肉身,终究还是难以在半空中立足。
    青衣见他挥剑的气力一次弱过一次,而那如有实质的罡气更是一阵淡过一阵,及至快到她身边时,已经有力竭之迹。
    未免他因为力竭而踏空坠地,她便咬牙抽出一分精力关照他。
    方舟险险站在了囚妖索上,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多谢小娘子援手。”方舟边调息边道谢道,“此恩方舟没齿难忘。”
    青衣淡然处之,只听她娓娓道:“你上来也是无用。须知凡人依土而生,又以土维生,是以离开生命之源的大地对于你等凡人而言,着实是不易之事。只是,你我同敌在地面交战大善于同敌在水空交战,但后土的力量之源偏生又来自于大地,是以我不得不刻意将他同大地分离。如此虽然能短时间内削弱他的力量,但对我们而言却更为不利。”
    “有道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方舟垂头道,“现在的小娘子虽然厉害,但僵持时间一长,就难免会有力竭之时。我只是来做那应对万一的后手的。”
    方舟这话虽然也是出于周全考虑,但听起来总归不是那么悦耳了。幸而青衣如今冷面冷心,倒也没有所谓的不痛快了。
    她如今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为黑三郎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管后土再怎么厉害,他用的肉身却还是阿兄的身子。”她若有所思地问方舟道,“你在阿兄身边数年,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解燃眉之急的?”
    方舟沉吟片刻后道:“小娘子无需过于担忧,客栈主人既然附身于阿郎,便已经是显露弱点了。此事阿郎早有预料,是以让我早早准备了一应汤药剂方,又切切叮嘱我见机行事。”
    “果然是阿兄会做的事情。”青衣闻言并不惊讶,只沉声道,“只是我不太明白他如何能保证后土能上他的身?毕竟后土意欲寄身何处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
    方舟似有顾忌的看了一眼困住后土的链狱,直到青衣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无妨,他这才低声道:“阿郎曾夜访伏霞谷,见了一个能未卜先知的女妖。那女妖略透了些未现之事,我虽然不曾领悟,但聪慧如阿郎,自然是一听便明白了——”
    “长话短说。”此时的青衣没了以往的耐性,方舟才说了几句话,她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只需知道阿兄所行之事便可。”
    方舟抬眼飞快的扫了青衣一眼,心里暗道,小娘子与阿郎一母同胞,体内果然是流着一样的血。那骨子里头透出了的强势当真是如出一辙。
    “阿郎原就同其他族人不同,惯是会主动招引鬼神的体质。”未免青衣不快,方舟马上言简意赅道,“为了能引后土精魂入体,他早在那夜后就断了妖食了。”
    “妖血妖肉一概未曾进食?”青衣震惊道,“我见你日日不曾给他断汤药,那汤药又是怎么回事?”
    “那方剂里只有凡药,为的是障人耳目。”方舟如实道,“阿郎曾言及,若要欺敌,必先欺己。”
    “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不愿为我解开血脉桎梏,结果一转头就又突然逼着我觉醒了。”青衣冷声道,“如此大事,他竟也不怕半途出纰漏!”
    “阿郎并不曾——”方舟听了这话,竟比青衣更诧异,“阿郎的的确确明言过不给小娘子解除桎梏的!在同黑郎君暗中筹划之时,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求黑郎君无比看好你。假如万不得已之下,便是重伤于你,也要将你体内的血脉之力镇压下去。”
    “阿兄当真这么说了?”青衣眼露寒芒,面色也跟着铁青起来,看的方舟不自觉提高了警惕。
    青衣见方舟久久不曾回答,神色一转,却是侧目微笑道:“我险些忘了,你是阿兄身边最忠心不过的人,你既如此说了,想必是确有其事了。”
    方舟唯恐青衣怒极失控,想了想又试探道:“还请小娘子莫要生气,阿郎费尽心思,皆是为了你和季厘国好。”
    “我晓得。”笑意渐褪的青衣扯紧了手里的囚妖索道,“既不是阿兄动的手,那动手的家伙便只有后土了。”
    说话间链狱又开始松动起来,交错飞窜的锁链擦出极为沉重的摩擦声,引得地宫废墟里的将士们频频抬头张望。
    方舟既担心后土突破重围,又担心青衣手下没个轻重的伤到了温玉的肉身,挣扎再挣扎,犹豫再犹豫,直到青衣脱力不慎松了手,他这才出手了。
    他持剑在青衣手边的锁链上沉沉一刮。
    泠然的剑背擦着冷硬的锁链一路之下,至阳至刚的罡气便顺着锁链径直传向了困住后土的链狱。
    本就濒临溃散的链狱霎时一荡,险些没立时炸开。亏得青衣及时握紧了手里的锁链,这才险险将松散开的锁链压了回去。
    已经探出一条胳膊的后土复又被结结实实的绑缚交缠起来,他愤怒的吼声几乎盖过了锁链的撞击声。
    青衣攥着锁链的手已经在发抖了,泛白的指节在玄黑的锁链下隐约透出几条淡青色的脉络来。但饶是如此,她说话的声音却依然冷酷:“无需你出手!你的罡气倒成了后土的助力了!”
    “怎会如此……”方舟似乎从未碰见过这样的情况,错愕的眉眼都移位了,“罡气克阴,有道是天阳地阴,为何我的罡气会对后土无效”
    “你单只记得后土惧阴,却忘了我的身份。”青衣沉声道,“我乃太阴,你的罡气一出,头一个要伤的便是我。”
    一言未毕,她就又警觉的蹙眉道:“到底是谁在窥探于我?你与其在这里碍事,倒不如去替我将那偷窥我的鼠辈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滚动,吃了一天没味道的麦片和稀饭,好想吃肉啊

  ☆、第311章 昆仑镜7

约莫是叫那隐藏在暗处窥探的视线激怒了,青衣周身的气息越发萧杀起来了。
    方舟见她撑得辛苦,又为外力所恼,便颔首应道:“小娘子无需在意,我这便去将对方找出来!”
    说罢他就踏着晃荡的囚妖索快速朝远处掠去。
    他将脚下的大地一丝不漏的审视过去,任何可以容活物藏身的地方,他都会一一以罡气试探。
    然而他还是未能找到那个窥视青衣的家伙。
    一贯沉稳的方舟也不禁有些浮躁起来。到底是自己的本事退步了,还是那敌人隐身的本事太过高强?
    “找不到?”青衣无需回头,单凭囚妖索紊乱的震感,她就知道方舟一无所获。
    方舟颇为汗颜,只得如实回禀道:“是。”
    “你也无需为此羞愧。”青衣侧目道,“你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既然你也没办法找出对方的行踪来,那这里就没有其他人能找到他了。”
    方舟动容,半响才低声道:“小娘子过奖了。不过,对方的身份,小娘子是否有头绪?”
    青衣转眸思忖片刻,却只想到一个人选。
    “可是账房先生?”方舟见青衣似有所得,便试探道,“我同阿郎一道儿走南闯北数年,只有客栈里的账房先生能避过我们的耳目。”
    “我也没法断言。”青衣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更加不快道,“但若真是他,我们的处境就该堪忧了。”
    说话间她就又被不断挣动的锁链拖得踉跄了一下。
    她身形一动,所有的囚妖索便跟着骚乱起来,连带着他们立足的那几根主链也开始松散开来。
    方舟精神紧绷的在不断晃动的锁链间来回跳跃,但很快他便跟不上囚妖索乱窜的速度,行差踏错之间,他便如秤砣径直朝地面坠去。
    与此同时,又有数根冷硬的锁链呼啸着朝他扫来。
    即便是普通锁链,这般迅猛地迎面甩过来,他也会被击伤,更何况来的还是季厘国人的囚妖索。
    避无可避的方舟当即低吼一声,下意识便挥动了手里的长剑。一阵强劲的罡气裂空而出,霎时便斩断了那几根锁链,而他也因此得借机抓住一根囚妖索,好阻止自己继续往下落。
    森冷的囚妖索冻得他手都麻木了,但他还是咬着牙硬生生没有松手。待到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满是硬茧的手已经被磨出血泡来了。
    气喘吁吁的他死死地攀扯住手边的锁链,并吃力的仰头去看青衣。
    将较于他的狼狈,青衣的情况则显得好得多。她既没有被囚妖索误伤,也不曾被甩出去,只是看她以身躯阻止囚妖索挣脱的吃力模样,他便明白她已经没办法继续囚困住后土了。
    他蓄力往上一跃,同时挥臂急速翻卷囚妖索,好让自己能腾出手来挥剑。
    正苦苦死撑的青衣突然听得方舟疾声道:“小娘子快闪开——”
    她心下一惊,果然撒手退开身去。
    一阵狂风呼啸着自她身侧擦过,就那般刚硬地朝即将挣脱囚妖索的后土劈去。
    将将脱身的后土被至阳至刚的罡气当胸横贯,霎时就闷哼着向后倒去。
    殷红的血水顿时喷射而出,溅的侧前方的青衣一身血点。
    “阿郎!”方舟未曾料到后土如此不堪一击,竟完完全全的承受了他所挥出的全部力量。这会儿后土从高空跌落,心急如焚的他也就跟着不顾不管的松开了稳固身形的锁链去追赶温玉的肉身。
    猝不及防的青衣似乎被温玉的血震去了心神,她魂不守舍的伸手摸了下脸,温热的血水黏腻腻的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淌,她盯着满手的血呆呆的看了半响,未等她想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感到一股寒意贯穿了她的身体。
    “咳——”她无意识的呛咳了一下,腥甜的血顺着她喉咙翻涌而出,并将她的手心染做一片通红。
    她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本该听凭她差遣的囚妖索突然就反噬于她,就那么带着淅淅沥沥的血水自她肚腹破体而出。
    尖锐的痛楚这才后知后觉的波荡开来,而那令她俯瞰众生的强大力量则随着快速流失了。随着囚妖索的消失,她便无法继续悬停于半空之中了。
    遍布火云的天空越来越远,快速坠落的青衣只觉视野越来越暗,而在那深沉可怕的黑暗来袭的刹那,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三郎……”
    “天哪——小娘子!”险险接住温玉的方舟一抬头就看见青衣奄奄一息的自高空跌落,霎时惊得神魂俱散。他有心上前搭救,但方才他为救温玉已经受伤颇重,此时再要动弹却是力不从心。
    眼看着青衣就要摔死了,他惊急之下,便忍不住疾呼道:“账房先生——”
    刹那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应声而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走了青衣。
    雷腾有些动弹不得,他只能僵立在原地看烛龙如何反应。
    烛龙起身之后,便不再有任何动作。这个地穴他已经躺了万千年了,他无需多看,便知道哪里能容他舒展尾巴,哪里则脆弱到连他的呼吸都承受不住。
    浴火欢呼着直他的脑袋上跳下来,看得东桥一行人惊醒肉跳。若非他自个儿及时抓住了烛龙蓬飞的头发,只怕他这会儿便要狠狠地摔上一跤了。
    “爹爹爹爹,我们现在可以回去找娘娘了吗?”顽皮的浴火一边晃着秋千,一边兴奋的说道,“这里很暖和很舒服啊!我们去将娘娘也接过来住在这里吧!”
    众人简直没被这小祖宗的话吓得够呛。就这么个可怕至极的地方,谁要敢住下,那便是自个儿往火坑里跳。不过危险归危险,这儿的灵气当真是充沛至极,想来于主火的妖怪而言,倒是个绝佳的修炼之地。
    烛龙一动未动的任由浴火在自己的身上嬉戏,但那双威严幽深的眼睛却不曾停滞在一处。他转眸看着东桥,仿佛眼中有话。
    “郎君。”东桥心领神会道,“若有用得上我们的,还请尽管吩咐。”
    烛龙终于开口道:“无名——”
    他的声音就如洪涛,如有实质的兜头冲刷而下,淹得所有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雷腾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虽然他的理智和骄傲令他不愿示弱,但烛龙有着绝对强势的威压,饶是已经化龙的他也禁不住想要屈服于对方的脚下。
    他险些就要屈从本能了,幸而他低头时又看见了手里的昆仑镜,这才免于沦为烛龙威压下的俘虏。
    镜子里的景象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青衣,只是叫他奇怪的是,此时的青衣看起来似乎有些异常。
    直觉不对劲的雷腾下意识低头凑近了昆仑镜,然而未及他看清,镜中的青衣便已浑身是血的朝大地跌去。
    “青衣——”他惊得心口一滞,下意识就低呼出声来。
    但众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雷腾惊急的反应,因为烛龙的怒吼声早已将所有声音都压盖过去了。
    他就如被触了逆鳞的暴龙一般愤怒地竖起了身躯,低垂林立的熔柱一旦碰到他的脊背,便会像脆弱的豆腐一般被撞得粉碎。他以头抵住地穴&穴顶,又狂乱的甩着尾巴,赤红的图纹顺着他的脸颊直往他胸膛和肩膀上冲。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他脸上的图纹便已经尽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伴随着图纹的转移,他的身体也跟着开始发生变化。他的肩膀渐渐消失不见了,而他的胸膛和脊背上则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火红色硬鳞。
    那些散发出宝光来的硬鳞令他看起来更像一条巨蛇了,直到最后,他俨然只剩下一颗脑袋还留有人形,而脖子以下的部位则全部化为了蛇身。
    这才是烛龙真正的模样!
    他的眼睛就像是熊熊燃烧中的烈日,会令所有胆敢直视它们的人失去视物的能力。
    没有人敢抬头看他,就连雷腾也不敢。所有人都只能抱头哀嚎着拜于他的尾下。他们能够感觉到整个地穴都在剧烈的震荡着,要不是他们死死扣住了地上的石柱,只怕他们这会儿都已经被掀翻到穴顶上了。
    “青衣——青衣——”烛龙嘶吼着开始撞击地穴,牢不可破的磐石在他的撞击下迸发出密集的碎裂声。
    似有所觉的浴火也跟着哭喊起来:“娘娘——娘娘——”
    雷腾被迫化为龙形盘踞在粗壮的石柱之上,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巨震来袭之时,他只顾无暇,竟不慎叫昆仑镜从他的爪缝间滚了出去。
    “无名——滚出来——”怒不可视物的烛龙一边撞击穴顶,一边吼道,“如果你不想死,就马上放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哭

  ☆、第312章 昆仑镜8

众人被四处飞溅的流火烫得遍身是伤,更兼暴怒中的烛龙突然一尾巴甩了过来,他们避无可避,就只能硬生生的挨了下来。
    “无名——无名——”
    烛龙的怒吼声一声烈过一声,直至最后,众人就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龙吟声。
    没人能够抵挡得住他的吼声,别说东桥,便是高师傅和雷腾都已经被震得呕血了。
    地穴里一切碍事的石壁和垂熔柱都在烛龙的摆尾中化为了齑粉,惨遭扫荡的妖怪或已丧命于熔浆沸液中,或为了活命正在下死劲儿的击凿穴壁。
    依稀留有意识的雷腾挣扎着睁开眼睛。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烛龙那一片热烈到马上就要燃烧起来的红色鳞甲,淅淅沥沥的熔浆正顺着鲜明的甲沟一点点的滴落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浑身都在疼,就好像自己才被剥光了所有鳞片一般火辣辣的疼。
    “郎——郎君——”
    东桥虚弱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动弹不得的雷腾吃力的转过头,就看见赤面白牙的东桥不要命似的朝自己匍匐爬了过来。
    他看起来就如快要蒸熟的乳猪一般,整个人都已泛红了。每每当他的身体蹚入熔浆小泊里的时候,雷腾几乎能听见滚油炸肉般的嘶响声。
    “咳咳——”雷腾本想劝他停下来,但一开口就忍不住咳血。
    “这个——”东桥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物件塞在了雷腾的无力的龙爪里,同时虚弱道,“一切——就拜托郎君了——”
    迷茫的雷腾下意识抬起爪子,失而复得的昆仑镜正明晃晃的躺在他的爪心里。
    “无名——快为烛龙找出无名来——”东桥催促般的握住雷腾的龙爪,遍布血丝的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雷腾看。
    雷腾朦胧的意识这才清晰起来。
    要找烛龙和东桥口中的无名其实并不难,因为他们此刻就身在其中,与其找那个可有可无的磐石化身,倒还不如直接找那个踪迹难辨的账房先生。
    他心念一起,昆仑镜就跟着有了反应。银光雪亮的镜面略闪了一下,就映出了一片墨染烟熏般氤氲的景象来。
    雷腾初时并没有看懂,但等他眯着眼仔细看后,就发现镜中那既非阴影也非雾气,而是大团肆意伸展的黑色发丝。
    它们一如深潭底下随波逐流的海草,又如在水中晕染开的墨汁,既顺畅又稠密的在微微泛红的岩壁上舒卷开来,不肖多时,镜中便彻底变作了一团乌黑。若非他还能看见丝丝分明的发丝还在不停的滑动的话,说不定他会误以为镜子里什么也没有显现出来。
    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自他的尾尖攀爬至他的肚腹,他缓缓侧目查看自己的尾巴,就见一团漆黑如墨的长发正在一点点的缠住他的身体。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又有一大蓬坚韧的长发径直朝他手里的昆仑镜冲去。
    浓郁黑色看起来就快要从小小的镜子里满溢出来了,当那簇长发点到镜面的刹那,被囚困于镜子里的黑色长发便像喷泉般汹涌而出。
    之前的情景再度重演了,但这回,雷腾并没有阻挡它们的到来。
    它们密密麻麻的攀附在烛龙和崎岖的穴&壁之上,坚不可摧的磐石很快就出现了些许蛛丝般的裂缝,而丧失理智的烛龙也终于停止了暴走。
    青衣的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引得距离最近的蛮牛和将士们都被迷晕了头。他们本能的舍弃了手头的要务,并争抢着扑到洒了血的地方狂舔起来。
    灵血飞快的渗入了大地之中,他们贪婪的舔舐着混了灵血的泥浆,简直恨不得将地皮都吞下肚去。
    但着并非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灵血的气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三途之地。
    所有闻见血气的妖怪都快要疯了。他们不顾一切的从安全的藏身之处跑出来,并前仆后继的朝这个地方蜂拥而来。崩塌的群山,断裂的地脉,乃至于激烈泛滥的熔浆流都不能叫他们却步。为了那么一点点的灵血,他们甚至会如疯狗般以命相搏。
    在如此僧多粥少的情况之下,谁能得偿所愿自然是各看本事。一时间群妖恶斗,场面一片混乱。
    看着他们这般丧失理智的模样,方舟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连一贯自制力高强的蛮牛都败在了青衣的灵血之下,那卷走青衣的那黑影岂不是更没办法抵抗诱惑了?
    他越想越惶恐,倘若那不知名的妖怪当真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并对青衣下手的话,那他将来可怎么跟阿郎和黑三郎交代?但若叫他丢下重伤的温玉前去找寻青衣的话,他又做不到。
    正当他内心交战之时,受伤的温玉突然就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阿郎!”他既惊又喜,忙起身扶温玉道,“你的伤可还好?我现在就给你上药!”
    “药?”温玉猛地转过身来,并将自己受伤的胸膛展示给方舟,“你说的是这个吗?”
    方舟霎时反应过来,此刻同他说话的并不是温玉或那个人,而是后土。
    “怨不得妖怪们对青衣那般渴求了。”后土一边感叹,一边用手在自己糊满泥浆的伤口摸了一把。微微泛红的稀泥在他修长的手指下逐渐变干发硬,最后化为卷翘的泥鞘,只消他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哗啦啦的脱落下来,并露出掩盖于其下的无暇肌肤。
    待到干泥都悉数剥落之后,方舟便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后土那本该横贯着巨大伤口的胸膛完全没有一点点伤痕。
    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看后土。
    “不错,你猜的不错,正是青衣的血。”后土好整以暇的合拢衣襟道,“我只不过是用混了她的血的泥浆涂抹受伤的地方,就能令伤口恢复如初,倘若能用她的血为无名固身,那封印烛龙的磐石岂不会变得越发坚不可摧?”
    他说得十分认真,仿佛真的打了那般的主意,看得人心底一阵阵发凉。
    “小娘子……是被你带走了吗?”直觉不妙的方舟不自觉掐紧了后土的肩膀,并很是不安的质问道,“不然你方才哪里来的血疗伤!”
    后土一抖肩震开了方舟的手,然后在方舟惊讶的目光中跃向了地宫。
    他的每一步都引起了巨变。早已分崩离析的大地在他的操控下开始一点点复原,涌上地面的熔浆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压回了地脉之下,而最最重要的地宫,则很快就由废墟变回了石墙林立的迷宫。
    被掩埋于乱石淤泥下的客栈也跟着重新显露了出来,封困于其中的费家人终于得以走出客栈的大门。
    即便有后土卖力的修复,但已经毁过一次的东西又岂能变得完好如初呢?在费家人的眼中,外面的世界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忘我寻找青衣的妖怪们遍地都是,他们将地面上的那点灵血都抢夺一空后,就又循着丰沛的灵气争抢着跳入了地宫之中。
    “这可真是……”得以见识日月同时凌空费老儿忙不迭退回客栈,连带着想出去助青衣一臂之力的书呆子都拖了回来,“去不得!去不得!那后土本事太大,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们这会儿跳出去,就只有挨刀的份了!”
    “爹!”书呆子急的抓耳挠腮,“蛛娘说闻见了青衣的血气,她定是受伤了!我们要是不去救她,她就会被那些凶残的妖怪吃掉的!”
    说话间就有一只脸盆大的花蜘蛛不顾不管的从他们脚步窜了出去。
    “快拦住她!”费老儿叫书呆子气得肝疼,见状急忙跳脚道,“你这个蠢货,这会儿怎么就胆大起来了?但凡当年你有现在的半分胆色,现在我也就放心让你去对付妖怪了!如今你半点本事都没有,还救人呢,别添乱就好了!”
    说着他又恨铁不成钢的狠揍了书呆子几下,待到年长者提溜着挣扎不已的蛛娘回来,他便飞快的甩出几道符纸,硬是从里面将客栈大门封死了。
    书呆子果然没有什么本事,因没有办法揭开那些符纸,心急如焚的他只能在大门边上打转。
    费老儿虽然端得住架子,但实际上却如书呆子一般急得不可交加。只是大家若都隐忍着等待时机也就罢了,偏生书呆子坐立不安的来回转圈,倒引得其他人也跟着焦躁起来。
    到了最后,费老儿着实忍不了,便只能设法在大门上开了一个小洞让大家顺着看情况。
    他们闹腾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外头的后土就已经让大部分山川河流都回到了原位。
    如今就只差地宫和客栈了。
    后土屹立于高耸的石墙之上,一双眼却只管往底下看。
    来回逡巡的小妖怪们皆都不曾入他的眼,他看见的只有蛮牛的重剑。它就那样巍然不动的插&在地缝里,使得地缝合并变得极为困难。
    但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线细缝,自负的后土全然没有放在眼里。整个世界他都可以在转腕翻手间重塑,又何况那么点裂缝呢?
    “烛龙还在磐石里闹呢!”他笑着对追赶而来的方舟道,“不过让他翻翻身也好,毕竟一个姿势睡太久了,总是会觉得不舒服的。待他折腾够了,我便用青衣的血肉重塑无名的身躯。想必这回重塑之后,大地就又可以有万千的安宁了!”
    方舟闻言越发蹙紧了眉头,他的内心依然还在交战,握在剑柄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依然还是没法狠心伤害温玉的肉身。
    后土洞悉了方舟的心思,便微笑着对方舟道:“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也该结束了,是时候开始办正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浑身裹满布条的无名就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医院看病,顺便切除囊肿。_(:зゝ∠)_,连续三天头疼到炸,再加上卡文,简直太痛苦了

  ☆、第313章 昆仑镜9

无名看起来又比之前更干瘦了一些,想来烛龙的真火着实非同一般。
    微焦的布条层层叠叠的包裹在他扭曲变形的四肢,令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僵硬和不自然。当他一步一顿的拜服在后土脚下之时,方舟仿佛听见了一阵细微而硬脆的断裂声。
    “我这便为你重塑真身。”后土背着手肆意笑道,“此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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