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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杀证道-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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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里糊涂的扭过头,阿恬看着自斟自饮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对这堪称荒谬的展开说什么好。
  “来了?”玄女一副主人家的派头; 也给阿恬倒了一杯,青色的茶汤上余烟袅袅,“你们还真是穷啊,这都是什么破茶。”
  嫌我们穷就不要自己喝的那么起劲!
  阿恬一下子把茶杯砸到了桌上,正打算来个气势汹汹的开场,就见九天玄女从自己的斗篷里拿出了几个油纸包,油纸包一出现,浓郁的香味就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
  “我带了茶点,”玄女将油纸包放到了桌子上,现在的她与段煊和李恪面前的她判若两人,“吃吗?”
  阿恬看了看九天玄女,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咬着下唇思考了片刻,“……吃!”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玄女嘴角微翘,依稀是个笑容,她伸出手打开包裹着吃食的油纸,“怎么?不怕我毒死你吗?”
  “你才是,”阿恬叼着筷子反击道,“你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怕我直接一剑捅死你?”
  “怕啊,怎么不怕,”玄女把热气腾腾的糕点推到了少女的面前,“你碧霞元君有几分本事,我还是很清楚的。”
  阿恬毫不客气的夹起了一块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说吧,你把李师叔怎么了?”
  玄女闻言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流转之间,端的是风情万种。
  “李师叔进门后一眼都没有看你,与其说不屑一顾,更像是刻意隐忍,你把人得罪的不轻啊。”
  “我只是帮了他一把,我不喜洛荔,可她也确实算是我的转世,我作为原身,自然也要收拾她留下的乱摊子。”玄女冷静的说道。
  “这可真是不负责任的说法。”阿恬也笑了,只不过,这是一个属于碧霞元君的冷淡笑容。
  自打进屋看到九天玄女,她就知道了这位老熟人是有备而来,洛荔与她的那笔烂在北海剑宗几乎闹得人尽皆知,可仅从此次会面来看,洛荔在这具身躯上竟消失的一干二净,干净到像是从未存在过。
  能做到这种地步唯有一种可能——作为九天玄女的前世割裂了名为“洛荔”的今生,并且杀死了后者。这也意味着,属于洛荔的爱恨情仇,全部烟消云散了。
  这是一个非常巧妙地计策,完美的钻了天道残缺不全的漏洞,就是执行起来颇有难度,可看她现在的样子,恐怕已经全部顺利解决了。
  “让我来猜猜你做了什么,”阿恬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第一步就是让‘剑修洛荔’的身份消失,这很简单,修仙界还能记住洛荔以前容貌的不过五指之数,你只要用自己的真容出现,就不会有人把你们联系在一起,时间久了,‘洛荔’自然就消失了。”
  玄女又为她倒满了茶杯。
  “第二步,让与洛荔纠葛最深的人承认你并非洛荔,”少女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她,“我那个傻瓜师父,自小生长在北海剑宗,纠葛最深的人自然也在这里,一个是她的嫡亲师兄,一个是爱慕于她的师弟,从李恪师叔的反应来看,你已经得手了吧?”
  “啪!啪!啪!”玄女抬手鼓了三声掌,“不愧是碧霞,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聪明劲,跟聪明人说话总是很省事。”
  “没错,我故意刺激李恪和段煊,就是为了让他们否认我与洛荔的联系,当我和她的联系彻底撇断的时候,在这天地之间,我就是我而已了。”
  她说着,夹起一块糯米饼送到了白恬的嘴边。
  “现在的天道残缺不全,用这种小计策骗过它并非难事,只要它认定了九天玄女与洛荔是两个人,其他人的想法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只要天道认定了九天玄女仅仅只是九天玄女,原本洛荔惹下的债务自然就落不到她的身上。
  洛荔是北海剑宗的叛徒,而九天玄女点化了祖师爷,是北海剑宗的恩人,是以,宗主和李师叔也只能将后者迎进山门,以上宾身份进行款待。
  这是一步绝妙之棋,一下子就将死了整个北海剑宗,甚至包括白恬本人。
  如果天道崩解,她就算把这个讨厌女人的脑袋砍下来也没人管,可偏偏,有一颗道种归位了,那一颗道种成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天道,只要她敢动手,天罚稍后就到。
  毕竟点化道统是大恩,决计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阿恬没有张嘴,她已经没太有胃口了。
  “碧霞,我知道你讨厌我的所作所为,”玄女维持着动作没有动,“可我主掌军略,就像你断人间善恶,都是天职所在,乱世成就军神,纷争造就辉煌,我诞生于此,改无可改。”
  阿恬还是没有张口。
  “别闹别扭了,好姑娘,”软化了语气,玄女小声哄道,“吃完这一口,就来听听我的计划,毕竟在面对仙界那群冒牌货的立场上,咱们还是一致的,不是吗?”
  “你确实很聪明,玄女,”阿恬终于说话了,“在这凡间,无论有多少转世的仙灵,你确实是唯一一个拿回业位的,仙凡有别,你是仙,我们是凡,你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玄女啊,你总是太过依赖计谋,才总是看不清真正的关键。“
  “你就没想过吗?为什么勾陈、我,真武,破军都要转世成人?”
  “碧霞?”玄女皱起了眉头。
  “因为凡人……拥有更多的可能性!”阿恬笑了,这一次,是属于白恬的笑容。
  “你曾经对我说,要止戈,先操戈,你也对我说过,身为剑修,要常怀杀心,无杀意,不拔剑。”
  少女直视着女子,她眼中的光芒在此时此刻更盛于后者的容貌。
  “因此,我愿舍弃慈悲之心,我愿舍弃善恶之责,我愿舍弃灵应之能,我愿舍弃……碧霞之名。”
  “我白恬,于今日,愿以杀心证道,我将手持屠刀,直至止戈之日!”
  “啪!”
  玄女手上的筷子落在了木桌上。
  “兄弟们,我后悔了。”
  宋之程说这话的时候正趴在白心离的石室外,整个人抖成了糠筛,眉毛嘴唇上都挂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我也后悔了。”
  在他不远处的穆易只比他稍微好一点,只不过也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呢!”
  三人之中唯一元气满满的竟然是赵括,他面色虽然也泛出青白却比其余二人好了太多了,似乎并没有受到石室透出来的寒气多大的影响。
  “再加把劲咱们就爬到了!”
  “那样也就死了吧!会死了吧!”宋之程崩溃的大喊,“大师兄原来这么恐怖吗?”
  “第一次切身体验到了他的自制力,话说我竟然在这方面还没有赵括这个怂包强……”穆易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这是上苍对于我最近多吃了两碗饭的惩罚吗?”
  体内的破军命牌正在源源不断发出热量驱散寒意的赵括挠了挠头,“说出来你们别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大师兄的实力还要再强一些,起码比现在要强的多。”
  “别说了,”宋之程一把捂住了脸,冰霜刺的他一激灵,“再强咱们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唉。”穆易哀叹一声,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
  眼见两个同伴都放弃了努力,赵括独自坐在地上,真是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话说三人原本是担心陈芷师姐又去找白师妹麻烦才商量好去通知大师兄,谁知道都快把北海剑宗翻了一遍也没看到白心离的影子,只能硬着头皮爬上了演武场,没想到刚走了一半就看到祖师爷的断剑飞起来了,吓个半死的同时三人只好往白心离所在的石室狂奔,没想到的是,真跑到了石室门口反而处境更糟糕。
  “我、我们……”宋之程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赵括突然就蹦了起来,一手一个拎起他们两个开始狂奔。
  “我想起来了!这个场景我经过一次!”
  他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喊道,然后瞅准了眼前的一个浅坑跃了进去,把其余二人摔进了坑底,自己也紧贴着泥地,拔出断岳张开了结界。
  “大师兄恐怕是要突破了!”


第116章 
  最先碎裂的; 是命牌。
  轻微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阿恬在九天玄女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乌木牌子,无数道细碎的裂痕遍布其上; 往往老的一条还没有彻底成型; 新的一条就已经诞生。
  “我愿以杀心证大道。”
  深吸了一口气,玄女这才真真切切的确定;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在说气话,她的的确确打算行疯狂之举。
  “你是个疯子; 碧霞。”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
  “我叫白恬。”阿恬给了她唯一的回答。
  “啪啦!”
  命牌从中央裂成了两半; 狂暴的力量从裂缝里漏了出来; 张牙舞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玄女“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就像是身后有洪荒巨兽在追赶。
  实际上,在她身后发生的一切要远超出一头巨兽所带来的恐惧。
  阿恬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命牌的力量撕裂; 皮肤皲裂、鲜血流出、骨头碾碎、灵魂泯灭……
  在这场堪比挫骨扬灰的酷刑里,她挺直了腰板,目视着前方;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在下巴处滑落。
  “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断裂成无数片的命牌从她的手中滑落,彻底释放的力量在房间内盘旋并直接撕裂了穹顶; 远处隐隐传来不知是谁的惊呼,可涌血的双耳早已辨不分明。
  此时此地,支配了这具身躯的,唯有剧痛。
  疼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碧霞被掏心时的回忆。
  阿恬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在旁人看不见的世界里,有一名身着彩衣的斗笠女子正站在那里,她一只手搭在斗笠的帽檐,另一只手垂落在身旁,像是要揭开薄纱露出真容。
  而在女子的身后,则是一幕幕不断滚动的影像,有些是正在接受凡人祭拜的她,有些是与好友宴饮的她,有些是对着画像发呆的她,更多的却是沉浸在战斗里的她……
  “你会死的。”女子开了口,她的声音冷淡又高渺。
  像是为了配合她,身后的影像也变为了碧霞被烛龙挖心的那一幕,彩衣沾满了血污,纤细的身躯在地上无力的挣扎。
  这是碧霞元君此生最为狼狈又最为无力的时刻。
  “你会死的。”女子又重复了一次。
  “啪!”
  腰间的万劫滑落在地,因为它没有了支撑的倚靠,少女的半边身体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被浸湿的衣带也撑不住了长剑的重量。
  阿恬很清楚,她只要对面前的女子服软,撕扯碾压她的恐怖力量都会化为最轻柔的微风,只要她肯接受女子身后的记忆,北海剑宗的危机会轻而易举的被彻底平息,就连方才试图控制她的九天玄女也要换副语气恭恭敬敬。
  可她不能这么做。
  仅仅活了十八年的白恬与拥有上万年回忆的碧霞元君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她若是屈服于对后者力量的渴望,只会变成第二个洛荔,彻底泯灭在对方浩如烟海的记忆里,化为了最不起眼的一段。
  “你已经死了。”
  阿恬对女子说道,她有些口齿不清,毕竟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
  女子停下了摘斗笠的动作。
  “你在三百年前,就死了。”
  她再次吃力的说道,粉色的肉块从张开的嘴里掉出,不用看她都清楚自己此时的模样可怖至极。
  “你不会成功的,”女子又开了口,“你修炼的时日太短,妄自冲击仙凡界限不过是死路一条。”
  “那么要修炼到何年何月,才算修炼圆满呢?”阿恬问她。
  女子没有回答,因为根本就没有答案。
  求仙问道,本来靠的就是悟性。
  开窍可能在下一刻,又可能一生无望,与对天地的领悟相比,肉体力量的积累微不足道。
  有人一朝悟道,白日飞升,有人苟延残喘,枯坐万年。
  从一开始,修仙就不是一场比谁力气大、比谁活得久的无聊游戏。
  “你无法悟道。”女子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因这天下已经无道可悟,”阿恬回答,她的左眼球掉到了地上,滚落了一圈又一圈,“既然道法自然已无路可走,我便要与这天地争一争。”
  她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只不过这一次的聆听者换了一个人,“我白恬,愿手持屠刀,直至止戈之日!”
  “这样啊……”女子低声叹息,“这样也很好……”
  她放下了搭在帽檐的手,转身走向了身后上演的一幕幕回忆,女子走进了画卷,随意的坐到了宴会中,接过身旁木德星君递过来的酒杯,而当她饮下杯中酒时,这些曾经的过往都在转瞬之间支离破碎。
  “咔嚓。”
  阿恬的脊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她的身体被折成了两断,上半身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咔吧。”
  更清脆的声音响起,地上的万劫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在九天之上与水龙纠缠不清的劫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丢下激烈对抗的长剑,对着遥远的陆地,决然劈下!
  轰!
  水桶粗的雷霆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饭堂,将这座不知迎来送往过多少弟子的建筑变为了废墟。
  这是第一道。
  “娘娘,”已经带着弟子退居到浮空岛边缘的段煊冷着脸看向略显狼狈的玄女,“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支撑起结界的玄女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扫视了一下四周,就看到了一双双夹杂着愤怒与不解的眼睛,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恐惧。
  我的随手之举说不定铸造了一个了不得的门派。
  她在心里默念,嘴角却勾勒出了讥讽的弧度,“解释?段宗主,这世间最难得到的就是解释。”
  第二道天雷降临了,它劈在了断壁残垣之上。
  “仙灵受天命应运而生,只能应天命行事,你们都说仙灵不会怜悯凡人,其实这大错特错,就像是现在正在接受雷劫的碧霞,她的职责里就有“灵应九州”这四个字,”她伸出手指向化为废墟的饭堂,“不能拒绝,不能回避,不能懈怠,可谁又关心过碧霞愿不愿意去灵应九州呢?“
  第三道天雷顺势而下,彻底湮灭了饭堂存在的痕迹。
  玄女一字一顿的说:“天道怜悯世人,仙灵怜悯世人,可谁又去怜悯仙灵呢?就算现在,天道、仙灵皆遭难,你们这些往日里求神拜佛的修士还不是作壁上观?”
  “如果不是当年人仙选择与异兽妥协,情况又怎么会恶化到如今的地步?”
  第四道天雷降临,电光照亮了阴森的天空。
  段煊的嘴唇微微发白。
  “我很清楚,对于你们来说,谁成为天道都无所谓,”玄女乘胜追击,“但当我绝望的死于异兽之手时,当我的命牌被生生挖出时,当我不得不当机立断转世投胎时,谁又能给我一个解释?”
  第五道天雷落下,空地上已是焦黑一片。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顺应本性逐利而已,哪有什么可解释的?”玄女掩嘴而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第六道天雷如约而至,北海剑宗的弟子们看着被夷为平地的饭堂,眼睛瞪的酸痛也不肯移开目光。
  “真是奇怪,您造就了我们,却对我们毫不了解,”段煊的脸色苍白,眼神却无一丝动摇,“天道公平也好,偏心也罢,仙灵慈悲也好,残酷也罢,只不过是遥远又虚妄的传说而已。”
  最后一道天雷落在了焦黑的灰烬上,纠缠着雷电的水龙终于赶来,天空开始飘起了蒙蒙的小雨。
  “我辈中人,从始至终,仅是一群求仙问道的愚民和狂徒而已。”
  “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也唯有求仙问道这一件事。”
  段煊说完,不再理会沉默的玄女,而是大步走出了后者支撑的保护圈,站到了蕴涵着雷劫力量的小雨中。
  他的目标正是那一团被雷劫劈过的灰烬,但就在他快要走的时候,灰烬突然动了起来,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泥土中伸了出来,莹白的皮肤与焦黑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是衬的前者连骨节都泛着晶莹。
  而当这只手出现,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息也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压的段煊有些喘不过气。
  灰烬又抖动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准备破土而出,而在遥远的演武场上,白心离于石室中睁开眼睛,他的左眼为阳,右眼为阴,乍看就像是一对在不断旋转的阴阳鱼。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
  浮空岛坠势,停止了。


第117章 
  从焦黑的泥土里伸出了一截莹白的手臂; 这一幕放到哪里都会变为怪谈的开场,段煊谨慎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手指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随着手臂露出的部分愈来愈多; 泄露出来的气息也越来越强横; 等到另一只手破土而出的时候,他的一条腿已经不得不跪到地上才能站稳了。
  “师兄; 后退吧。”
  郭槐的声音从后面遥遥传来,段煊抬手空闲的左手摆了摆手;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 他牙齿咬得死紧; 豆大的汗珠打湿了衣衫,对方透露出来的威压甚至压过了九天玄女隐隐露出的气息,让他难以招架。
  然而对于身负一宗之责的段煊而言; 今日里发生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了,无论是祖师爷佩剑的异动还是九天玄女的出现都让他一头两个大,要是再让一众弟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他这位宗主真的是可以买块豆腐撞死了事了。
  这“一众弟子”的范围; 自然也包括被留在饭堂里的白恬。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听话的后退,”九天玄女冷淡的说道; “我可不保证碧霞那个疯子现在还能不能认出你是谁。”
  碧霞?
  段煊花了点功夫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碧霞”指的是白恬,他的脑子似乎也随威压的增大而迟钝了不少,不如说,他在内心深处还没有完全接受门下的弟子身份突然大转变这件事。
  也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白心离,而是选择了隔着一层的白恬,毕竟师妹的徒弟是神仙可比自己养大的亲传弟子是神仙好接受的多。
  可这并不是说,有了这层神仙的身份,白恬就不再是北海剑宗的弟子了。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双莹白的手,在将手探出来后,被埋在地下的“活物”似乎是累了,再也没有了动静。
  段煊顶住压力强迫自己又往前了几步,然而这几步的距离,就像是一道分界线,让他来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威压消失了,痛苦也消失了,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轻盈与舒畅包裹着他的身体,某种与灵力截然不同的陌生力量充斥着莹白双手方圆一丈的范围,渺渺的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音符都熨烫到了他的心底。
  段煊突然就明白了刚才的雷劫代表了什么。
  那是登仙劫,唯历劫难,方能登仙。
  作为北海剑宗的弟子,段煊见过许多师长渡劫,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竟然还有能看到弟子渡劫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笑的直弯腰,觉得这件事情有趣极了。
  修士千方百计想成仙,神仙宁肯转世也要为人,而双方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成了一回事。
  神仙做了人,人想当神仙。
  “世人都晓神仙好,谁知神仙真不少,”他喃喃说道,“反正这下子,我海剑宗最菜宗主的名声是跑不掉了,师父、徒弟都飞升了,唉……愁死个人哎。”
  恐怕他是建宗以来第一个又送别师父又送别徒弟的废柴宗主了。
  北海剑宗,段煊最菜。
  真是想想就糟心。
  想在这里,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发起愁来。
  没有进入仙乐范围的人自然不知道自家宗主关键时刻又欠抽了,实际上他们也没心思去管他了。
  分出一部分力量化为登仙劫后,雷劫的力量就削弱了许多,这就给了水龙极好的机会,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剑意抽走,若是继续下去,或许岛上的所有人都将有幸目睹一次“北海干涸”的奇景,无法计数的海水悬浮在高空之上,那壮观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真是搞出了一场大动静啊,”玄女抬头注视着沦为战场的天空,语气冷静的仿佛她与这一切毫无干系,“辟胥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哪怕我基本没在他身上画什么心思。”
  北海剑宗众人保持着沉默,玄女于这片风雨飘摇之中为他们撑开了庇护伞,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双方之间的壁垒就像是玄女身周的一圈空地,在无形中越加坚固。
  九天玄女点化辟胥,本来是无上的恩德,可北海剑宗会有今日之难,也全拜玄女所赐,双方之间是恩是仇,已无法用一言两语说清,而恩仇之间,亦无法简单取舍。
  “娘娘,”最后还是郭槐打破了沉默,这位北海剑宗大总管已经召出了自己的斩马剑,随时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您传下了剑修一脉的道统,作为后世子孙,您就算要咱们的命,也万万没有不给的道理,可就算是要咱当鬼,也请让咱当个明白鬼。”
  “今日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笑非笑的瞥了郭槐一眼,玄女理了一下鬓间的碎发,就在其他人以为又将迎来一顿讥讽时,她还当真给出了解答。
  “黄帝与蚩尤之战,我相信你们没人不清楚,”她仰望着天空,慢悠悠的讲道,“最初时,黄帝九战九败于蚩尤,后黄帝于王屋山琼林台摆出祭坛,向昊天上帝祈求了整整三日,吾师西王母受天帝之命,遣吾助之,授与奇策,遂定鼎天下……以上说的都是冠冕堂皇之言,自然算不得数。”
  这等上古秘闻可是错过这村便再无这店,就算对玄女的心结逾深,散在周围的弟子们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那时年轻气盛,对于屡战屡败的黄帝不屑一顾,”玄女的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只是我违抗不了天帝的谕令,又心有不甘,便决定让黄帝多吃些苦头。”
  “于是,我派遣共工襄助蚩尤,想着若是黄帝不济,败于蚩尤之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说来也可笑,我那时心中对天帝不满,故而显露神通来博得凡人的崇拜,想要在凡间取而代之,可又怕事情败露,无法重回天庭,就给自己寻了一条退路。”
  “那时仙界与凡间相通,这才有了后来的刑天杀上天庭,可也不是没有不尊法纪的仙人被驱逐的先例,为此,我需要一个能够凭一己之力就能打开两界通道的人。”
  “难道……”谭天命忍不住出了声。
  “仙灵的力量来自于天地与使命,穷其一生,我的力量也不会有哪怕一点一滴的进步,而辟胥,就是我千挑万选之后找到的最佳人选。”
  玄女眺望着指挥水龙的巨剑,微微点了点头,“他生于九黎,天资聪颖,并且重情重义,绝不会辜负我的苦心。”
  “你看,”她扭头对郭槐说道,“我的眼光一直很准,辟胥也从不会让我失望。”
  “仙界的大门,要重新打开了。”
  像是为了应证玄女的话,于九天之上激烈交锋的巨剑和天雷终于分出了胜负,北海之水汇聚的龙群发出了一声声宛如海涛声的长吟,对着萦绕在仙界周围的九天清气和雷劫发出了最为迅猛的攻击,咆哮的水龙带着怒涛拍岸的气势,撞上了岌岌可危的屏障!
  霎那之间,一切都静止了一瞬。
  等到时间重新流动,倒悬于天际的海水轰然回落,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万吨的重压从天而降,却又巧妙的避过浮空岛重回了海床。
  而在水龙冲击的地方,一柄月白色的巨剑,牢牢的刺进了仙界的屏障之中,而无数道裂缝,正在它刺入的地方滋生。
  “啪!噼啪!”
  物品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道道流星一般的黑影逐渐于裂缝处汇聚,似乎他们也在等待——等待着屏障小时的那一刻。
  与此同时,浮空岛上,坐在地上的段煊像火烧屁股一样猛然跳了起来,转身头也不回的往九天玄女撑开屏障的方向跑去,而在他背后,两只白皙色手臂又动了起来,它们死死按住地面像是支撑着什么,而在它们后面,一个土包正在缓缓升起……在升到最高点时,干脆的直接炸了开来!
  “轰!”
  段煊被身后的冲击直接撞飞了出去,泥块打在身上痛的要命,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单膝支撑着落了地,膝盖顿时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右膝八成是碎了。
  没有理会很可能碎掉的膝盖,他忍着疼抬头望去,就见到原本的土包和手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正是本该被天雷劈成灰烬的白恬。
  散落的及腰长发,月白色的飘逸罗裙,她看上去与之前别无二致,却又感觉大不相同。
  然后,她对着九天之上碎裂的屏障和蠢蠢欲动的黑影遥遥伸手,咸湿的海风吹起了她如瀑的长发,就在这时,段煊听见她说:
  “剑来。”


第118章 
  阿恬说; 剑来。
  出现在她手中的却并不是剑,而是一望无尽的火海,黑色的火焰跳跃在苍穹之上; 像是连云朵都已点燃; 雀跃的火苗铺展开来,倒映在北海之上; 于碧蓝之中催生出道道鬼影,而就在火海成型的刹那; 本就到了强弩之末的仙界壁垒彻底破开一个口子。
  破开了阻碍的巨剑发出了一声带着欢喜的清啸; 穿过敞开的洞口; 掠过查看情况的数位仙人,锋利的剑气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惹起了一片惊呼和骂声; 然而他们也只是嘴皮子上动动,谁也不敢真的去与长剑比划比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剑飞向仙界的深处。
  除了少数几个还在交头接耳以外,大部分的仙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屏障上无比显眼的窟窿那里; 有一个大着胆子迈开步子走过去,将手试探着伸出了窟窿——没有阻碍,没有天雷; 手臂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穿过了屏障到达了凡间。
  “咕嘟。”
  这名小仙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然后的猛的把胳膊收了回来,蹲在了地上开始大扣喘气,而原本旁观的仙人们则争先恐后的涌向了缺口。
  然而; 这些第一批逃出仙界的仙人却在钻出洞口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嚎声出自最糟踏出壁垒的仙人,他跑的最快,走的也最远,因此,所有人都目睹了他一头扎进火海里的景象。
  黑色的火焰如附骨之蛆盘旋而上,顷刻间便将他正个吞没,只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形在火焰中若隐若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烧成了灰烬。
  这只不过是第一个,当一涌而出的人群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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