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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作者:筱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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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看着向来在万花丛中潇洒自如的三王爷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方寸,自觉很有必要替王爷分担一二,便拿起面前的酒杯,潇洒一笑,道:“风瑜听说李公子是穆统领的高徒,自然是武艺高强。风瑜不才,私以为剑箫双艺中以剑为首,不知李公子可肯赏面切磋一二?”

    李章愕然抬头,看向风瑜,微微皱眉。风瑜看着李章尖削的脸上墨玉似的两只大眼睛,更觉狐媚不堪,忍不住恨恨咬牙,面上却仍是一副春风脉脉的和煦温蔼。

    司马逸在风瑜说话时已定住心神,对方才的失态颇为气恼,此时看着李章,竟也和风瑜同样的想法,觉得李章一副故作的娇弱不胜衣姿态,竟比女子还要扎眼!

    司马逸拉过风瑜的手细摸慢捻,宠溺地笑道:“剑随心动。风卿之剑空灵恣意,气度森然,宛如飞仙,哪里是只知魅惑邀宠的凡尘俗子所能比的。还是莫要堕了你的剑气罢!”

    李章闻言如被雷击,他再能委曲求全,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当面污责,又如何能忍?!他脸色煞白,瞪着司马逸,咳喘了好一会才抖着声音说:“李章的剑…只为护卫而出,从无魅惑邀宠之意!”

    李章的声音虽然暗哑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傲气,听在司马逸耳中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又动了一下。他瞬间凝神,压下这种莫名的骚动。他讨厌一切无法掌控的事,从当年看着赵妃吐血而亡时开始,更何况今日已经因此失态过。

    他冷冷地瞥着李章,问:“你当真不自量力,要和风卿比试?”

    “是!”

    “那好。风卿你就去教训下他吧,怎么说,他也算是你的……妹妹。”司马逸轻佻地笑着,捏了一把风瑜的腰身。风瑜虽也不喜这话中隐含的意思,终究是司马逸摆明了向着自己,笑得愈发春风得意了。

    李章却气得双眼含泪,跪在地上好一会都起不来。

    众人腾出大半个厅堂的空地。风瑜仍是舞剑时的清爽打扮,白色的团锦夹袄,肩膀和衣摆处绣着暗花,同样的团锦长裤,裤腿利落地扎在白色羊皮短靴中,腰间一条绛色丝绦,束出了一身伶俐精神。他特制的双虹剑长不过尺半,剑身薄似柳叶,剑首悬着长长的绛色丝穗,纷纷扬扬地与腰间平实的丝绦遥相呼应。他俏生生含笑而立,看着整好装束的李章缓缓而入,抬手比了个潇洒的起势。

    李章脱了棉袍只穿着里面的一身半旧长衣,束了腰后更显得弱不胜风。他拿着一把普通的长剑,看着意兴飞扬的风瑜轻轻抿紧了唇。

    他知道自己意气用事了。只是如此的污辱,他就算拼了命也想要洗去。他没有退路。

    风瑜一等李章应了剑势,就腰身一摆攻了过来,双剑寒光点点,夹着剑穗带出的风声,真真是气势逼人。李章只觉得远看时已是密不透风的剑,近看更是滴水不漏。他自知无力硬搏只能一击得中,便踩着九番阵的步法方位慢慢周旋,仔细寻找风瑜的破绽。

    两个人斗到一处,安静的厅堂里却几乎不闻兵铁相交的声音,只有风瑜剑穗舞起的风声和李章越来越喘促的呼吸声,偶尔还夹着几声压抑的低咳。

    风瑜虽然始终身姿曼妙剑势如虹,却越打越是心惊。他的剑舞的成分本来就比普通人少,自小又一直练功不懈,这套剑法更是馆中异人专门相授,虽被他添加删减得更适合舞,当真对阵时也是三五个护院不在话下的。哪知道如今倾力相搏,李章奇怪的步法总让他的攻势落空,而他看似软弱的剑尖,又每每卡在自己前招已老后招未继之处,逼得他只能仓促闪避,还要顾着颜面绝不能露出狼狈来,也就更加心烦气乱。他不时偷看司马逸,眼见着起初还在轻松调笑的王爷渐渐开始认真,不再四顾谈笑,单手支颐神情严肃,目光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意外的欣赏,不禁怒火中烧,想要抹杀掉对方的心思竟越来越强。

    李章勉力支持到现在已经越来越疲累,汗湿重衣,手中的剑更是重了数倍。他虽然一直竭力避免和风瑜正面相交,鞭刑时受到的内伤虽不是很重,却也不是短短几日的调息就能痊愈的。风瑜的招式虽然没有夹带多少内力,气势流转起来对他现在过于破败的身子也是不弱的打击,几次眼见的必杀都因为脚步的虚软只能迫得风瑜翻身退开。现在的他再是如何的不甘也已经无力支持了。

    李章长叹一声,正想弃剑认输,只见风瑜满眼杀机地直扑过来,左手剑横扫自己的双腿,右手剑连点带挑,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竟是看穿了他强弩之末的最后一点气力,绝杀而来。李章本能地抬手,三尺青锋后发而先至,直点风瑜的咽喉。原以为风瑜会和之前几次一样及时避开,谁料想他竟然冲势不减,临近身时突然掷开手中双剑,继续向李章的剑上撞来。李章大惊之下用力撤剑,也只能避开要害一剑刺穿了风瑜的左肩。情势突变,李章还来不及定住被反撞之力冲乱的内息,就被飞身过来的司马逸狠狠一脚踢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司马逸抱住风瑜一把扔掉长剑,连声叫传御医。

    风瑜楚楚抬眼,蹙眉忍痛,看着司马逸轻轻地说:“是风瑜急切了,怪不得李公子。请王爷息怒。”

    司马逸恨恨地看着风瑜雪白衣衫上越洇越深的血迹,咬牙切齿:“李章奸佞狠毒,本王留不得这样的人!”

    风瑜急切地伸手,扰动伤处,痛得双眼含泪。司马逸心疼地擦去他额头的汗水,想了想,冷声传令:“把李章关入地牢,待风公子伤势好转后由他处置!”

    何青在小院等到戌时,估摸着宴席该散了,又找了件厚衣服去接李章。刚到禧延堂外就听说李章被关进了地牢,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一魂。他在风瑜院外跪了一夜,才被允许去看一眼李章。他哭着谢恩,顾不得跪僵冻伤的腿脚,跌跌撞撞扑进地牢。

    李章冻伤交加,躺在墙角又已烧得滚烫。何青哭叫了半天,他才迷迷糊糊地认得他,听何青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天,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只是轻轻地叫何青去求何总管换个差事,别再来了。

    何青哭得只会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李章自知日子无多,再无机会见到娘亲,早已彻底灰了心,听着何青哭得撕心裂肺,自己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他觉得累极了,只想永远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

    

    第10章 母子相见

    

    穆严赶到地牢时只见何青伏在李章身上,两个人都没有声息。他脸色一变,几步闯进去,才知何青是哭累睡着了,而李章却是病得凶险。他急忙拍醒何青抱起李章,匆忙离开。

    景帝习惯在年前去西山温泉小住,穆严因为大王爷的事不太放心,就又回去亲自布置护卫事宜,直到除夕才随景帝回城。初一夜里王府的事闹得很大,当天晚上就传到了侍卫营,正在当值的张羽急忙找人换了班,连夜出府去找穆严。穆严初时还不信,听张羽把李章受鞭刑的事也说了,才觉得事情当真不好。他一直是景帝的侍卫,在宫中历任侍卫统领和教官,看多了内府后宫里杀人不见血的伎俩,听完大概就明白风瑜是存心想要李章的命,顾不上等进宫请安的司马逸回府,直接闯了王府地牢。

    穆严把李章带回侍卫营,请来同为司马逸幕僚的靳白为李章诊治。靳白一见又是李章,忍不住就长长叹了口气。穆严不由得紧张起来,问:“如何?”

    靳白瞥了穆严一眼:“你要是真紧张这孩子,就该坚持留下他。”

    穆严为难地挠头:“王爷总是王爷……”

    “男侍也只是男侍,对吧?!”靳白白了穆严一眼:“那你又教什么阵法心法!由他练两下拳脚强健些筋骨也就是了!”

    “他……确实是练阵法的奇才。若非身体底子弱,也会是练武的奇才。”

    “那你干脆收了他呀!”

    “……”

    “还是因为身份?那你这回又何苦救他!若非王爷的意思,他也到不了这一步。我可不想救回一个人又第二次因为同样的事再死一回!”

    靳白说完就要离开,穆严连忙拉住他:“你这脾气!都什么时候了,还闹!救人要紧啊!”

    “我救不了。他内息紊乱之际受了猛烈一击,心脉受损,原本郁结的寒气一直没有散出,又再冻了一夜,肺经更加凝滞。最严重的是,他竟然放弃了求生的意志!若是他自己不再想活,又有什么救的意义?”

    穆严闻言呆了一呆,不可置信地看着昏睡的李章,想起他问自己是不是个合格的侍卫时的样子,那样飞扬的骄傲和自信,喷薄而出的青春朝气,如今竟会一心等死?!穆严终于觉得自己错了,虽然依然不明白错在了哪里,怎么就错了。

    他再次用力拉住靳白:“你救他!等他好了我就收他为徒!”

    靳白眯起细长的凤眼:“想清楚了?”

    “是!”

    “那你去请王爷,允许李章的母亲前来照料。”

    “……必须如此?”

    “必须如此!”

    “好!我这就过去。”

    司马逸刚回到府中就见风瑜气色恹恹地过来请安,正要责备他不好好养伤,就听他轻言幽怨地说穆统领闯进地牢把李章带走了,心中正奇怪,穆严已在屋外朗声求见。

    风瑜退出后穆严单膝下跪,开口就向司马逸告罪道:“属下自作主张,把李章带回侍卫营治病疗伤,请王爷恕罪!”

    司马逸已飞速细想过当晚的过程,虽知风瑜的伤确实怪不得李章,却依然不想放过李章。于是他冷着脸,沉着声说:“穆统领怎么管起本王内府之事了?就算父皇那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穆严小心解释道:“李章资质极佳,属下有心收他为徒,囿于他的身份,一直未敢表露。王爷志向高远,李章是块璞玉,若经细细雕琢,日后必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不输凌家儿郎!”

    司马逸前面听着恍然有趣,最后一句又勾起心中隐恨,不禁面色更沉了几分,冷冷地哼了一声。

    穆严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冒出那一句,一时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他到底是看着司马逸长大的人,眼看着司马逸对凌云聪的想法一直没有放下,总是觉得不放心。幽州凌家军一直是大魏最坚实的屏障,若是任性妄为等于是自毁长城。因此,不管司马逸面色不愉,他还是继续往下说道:“王爷把李章放入侍卫营不正是这样的打算吗?而李章也确实不负所望。栖风口一战,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说,阵势已是可圈可点。他现在已经颇得九番阵精要,所缺的只是武功上的修为。属下决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为王爷雕琢出这块美玉。请王爷成全!”

    司马逸虽然不乐意被人戳破心思,穆严的说法还是甚合他的意。他只是讨厌自己对李章控制不住的奇怪心思,才想借机干脆毁了他。他必须要掌控住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事。只有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他才有安全感。

    因此,他缓下脸色,让穆严起身说话。他还是很敬重穆严的,知道景帝是在意自己才特别让穆严过来帮自己的,只是他终究对母亲和赵妃之死耿耿于怀,连带怨上了没有作为的景帝。

    “穆统领有意收徒的话,那是李章的福分了。既然如此,李章就交由穆统领处置吧。”

    “王爷,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哦?”

    “属下想请王爷允许让李章之母顾氏前来照料数日。”

    司马逸皱眉:“这却为何?”

    “李章病势沉重……”

    “风瑜的伤正由张御医看着,顺便让他也瞧瞧李章就是。”

    “属下已找了靳白……”

    “倒是忘了他了。既然找了靳白,那就应该没事了。”

    “靳白说,李章全无求生意志,怕他熬不过。”

    “哦?……”司马逸呆了半晌,笑着起身,说:“居然知道本王的心思。呵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本王过去瞧瞧。”说着,已大步向外走去。

    他们到时靳白刚为李章施完针,引出一口淤血,正帮着何青喂他喝药。李章紧皱着眉,烧得晕晕沉沉,一点没有吞咽的意识,每勺药都得靳白捏开牙关,再顺抚咽喉才能咽下。司马逸看着,不禁也皱起了眉。

    一碗药吃完竟用了大半个时辰。靳白当过司马逸三年陪读,又比他大几岁,对他不像穆严那么多规矩。况且在李章的事上他对司马逸的处置颇有微词,也就略施一礼后就跟在收拾东西离开的何青身后也走了,没有半分细说病情的意思。司马逸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见怪,只是坐在桌边慢慢地喝茶。穆严见司马逸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陪着坐在一旁。

    李章安稳了不到一刻,就难受地掀了被子。穆严过去给他盖好,压住被角不让他再掀。李章的脸瘦得小小的,乌发散在枕间,不停晃着想从穆严的压制中挣脱,挣得动静大了又开始搜心刮肚地咳。穆严看得难受,绞了新的冷水巾子换下他额头已被蒸热的,李章终于安定了一些,却细细地叫了声“娘”。

    这一声叫出穆严尴尬地停了手,司马逸也定定地止了喝茶的动作。

    良久,司马逸轻轻地说:“就按靳白的意思吧。只是……”

    司马逸没有把话说完。他记起李章初进府时的哭求。想起来,他确实再也不曾那般哭求过自己。

    穆严亲自去李府,很客气地告诉李奉之,李章在王府侍卫营非常优秀,这次护卫王爷受伤落了病,王爷念他年纪小,病中娇弱,故而想请顾姨太太前去照顾一二。李奉之非常意外,亦有些受宠若惊,连声答应着,当天就让顾纹收拾好带着个老妈子去了王府。

    穆严在王府外院替他们收拾了两间屋子,顾纹看见李章病骨支离的样子,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她其实早就知道了李章的事,不想李章为自己担忧才每次都假装不知道。她这个儿子太懂事,四、五岁就知道护着娘亲,她怕自己护不住,才硬要他学会委曲求全,结果还是护不住……

    顾纹忍声吞泣,见李章将将醒来,连忙起身洗脸补妆,待李章睁眼时,正看见娘亲温蔼地笑着,满脸慈爱。他惊疑在梦中,不敢信地闭眼再睁开,顾纹已经绞来温热的手巾,替他擦起脸来。

    “娘……”李章的声音哑哑地哽住。想娘。又怕见娘。满心的委屈没法对娘说,连眼泪都不敢流。

    顾纹借着擦手低头掩去眼角的泪,笑着对李章说:“王爷说你病了,想娘,就让娘过来照顾你几天。娘还不知道,原来我的章儿已经是男子汉了,能护卫王爷了……”她到底再忍不住,摸着李章瘦得尖尖的脸颊落下泪来。

    李章急忙握住娘亲的手,说:“只是受了点寒,不妨事的。靳大人医术好,很快就能起来了。”

    正说着,靳白带着何青过来,进门后对着顾纹深深一揖。顾纹连忙起身回礼。

    李章轻声介绍道:“娘,这位就是靳大人。”

    顾纹闻言再次深深福了一礼。

    靳白再回礼,然后噗哧笑道:“姨太太请坐罢,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礼来礼去吧?”

    顾纹不好意思地笑道:“妾身多谢大人医治之德,无以为报,只能多福几福了。”

    靳白笑着看向李章,见他暗沉了数日的脸色果然开朗了许多,满意地点头:“果然心病需用心药。姨太太您才是李公子的良医啊!”

    顾纹不明白,侧身去看李章。李章垂着眼帘细声道:“过年……,想娘了。”

    短短几个字,含了多少痛和委屈,只有李章自己才知道。靳白亦是暗叹。只有顾纹不明就里,不好意思地对靳白说:“这孩子从小娇弱,让大人见笑了。”

    靳白正色道:“姨太太过谦了。李公子虽见文弱,心志却坚,非是寻常人可比的。”

    顾纹的眼睛亮了起来,顿时一扫哀戚的柔弱之态,显出几分英爽来,看得靳白暗暗称妙,才知道李章内里的骄傲和英气,原来自有出处。

    顾纹又对靳白福了一礼,敛眉相托道:“李章性子过于倔强,妾身深知过刚易折,奈何本性如此,不是说改就真能改的。王府不比小家,更容不得任性恣意,妾身斗胆,还请大人能多提点一二,妾身感激不尽!”

    靳白闻言亦正色回礼,却笑说李章虽倔,却自有福缘,让顾纹不必太牵挂,日后自能看到李章出人头地的一天。

    顾纹至此真正放下心来。

    

    第11章 无路可退

    

    李章自从见到娘亲,伤病就一日日地好了起来。他见娘亲已然知道自己在王府的真相,虽觉得愧疚,却不再惶恐,母子闲谈时像往日一样把在侍卫营的事一一说来,只是不说挨打受刑的事,也绝口不提司马逸。

    顾纹在李府听多了辱骂李章的话,心中虽是难过,却并不因此而嫌弃。他们在李府尚且难以自保,又怎能抵挡天家的风雨!她原指望李章能像在李府一样在王府里好好活着就好,谁料想竟然还有能出头的一天,也就由不得对未曾谋面的三王爷起了好奇之心。

    她细听李章说话,怎么听也听不出情意相合的意思,怕李章又倔强惹事,不禁小心探问道:“章儿,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李章似乎被难住了,隔了好一会,才说:“……王爷就是王爷。”

    顾纹听出话里的冷淡,自觉猜对了,更加忧心。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在李府,李章是为了自己这个多病的娘,才放下了倔强和自尊,若只为了他自己,怕是被打死了都不肯低头。

    她越想越担忧,小心翼翼地劝道:“娘知道,送你来王府委屈你了,你父亲……也是不得已吧……娘没有看不起。娘的章儿从小小儿时候就是男子汉了,娘一直都知道。”她的声音哽住了,李章更是咬紧了唇。她伸手拉过儿子的手,慢慢揉捏着,继续说:“娘只有你。你好,娘才会好,你高兴了,娘才会笑。所以,不管多么难,章儿啊,你都要,为了娘好好活着啊!”

    李章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哭了起来,却死死咽下了呜咽。

    顾纹知道自己说对了,心里更加难过,却不能为儿子做些什么。她吞下心里的泪,幻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劝自己,也劝李章道:“娘听你姨妈说过,穆大人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便是你姨夫,对他也颇为仰慕。如今他肯收你为徒,娘觉得,再苦也是值得的。”

    李章擦干眼泪,垂目答应:“孩儿知道。”

    顾纹痴痴地看着儿子,小小年纪,眼角眉梢已经隐见沧桑。想起李府里张扬霸道从不知世事疾苦的其他子弟,更觉心痛难忍。她的章儿,她的孩子!到底受了怎样的苦,这么消瘦,这么憔悴!……

    李章见母亲难过,探身抱住了她,在她肩上轻轻地说:“孩儿会是王府最好的侍卫。”

    顾纹默然半晌,终是再问:“那王爷……?”

    李章同样默然,之后仍是相同的回答:“王爷就是王爷。”

    顾纹明白了,暗叹一声,不再追问。

    李章这次病后,性子冷了许多。轻易不想说话,更不愿去人多热闹之处。顾纹走后,穆严为了李章休养方便,本想让他住回小院,李章却怎么也不肯。他对那个深院内府有了深深的恐惧和憎恶。

    李章身体稍好就行了拜师礼,才知道穆严的师承竟是当年助烈帝成就霸业的魏国公刘慕言。民间传说中刘慕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但武艺高强点石成兵,排兵布阵更是神鬼难测。李章满心向往,问穆严:“太师公是带军打过仗的?”

    “当然!”

    “那我是不是也能上战场?”

    穆严看着李章晶亮闪烁的眼睛,笑问:“这么想上战场?”

    李章用力点头:“好男儿就当战死沙场!”

    穆严大笑,想起当年自己的雄心,一时感慨不已。

    “师公当年,确是风华绝代睥睨天下。他一手带出的良将精兵,一直都是军中的栋梁,直到现在都有传承。”

    李章听着无限向往,思及自身又难免自卑,呐呐地叫了声“师傅”,就说不下去了。

    穆严知他想说什么,但是司马逸的想法,他和靳白都不太了了,也不好妄加猜测,只能安抚地说:“你先养好身体。王爷那里……,其实王爷也并非当真那么无情……”

    一提到司马逸李章就缩回了自己的壳中,垂下眼睛不再说话。穆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知李章存了心病,却不知如何开解。平心而论,他知道李章受委屈了,但看着司马逸一路走来的他更能体谅司马逸的猜忌多疑和霸道绝情,有时候竟是有心劝李章也能多谅解一点。于是这对师徒,从开始起,就有个碰触不得的心结,压在心底。

    李章拜师,虽然并未大张旗鼓,在侍卫营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些有心要出人头地的,更是闹着也要拜师。穆严可不是滥好人,一直没有收徒,正是因为一直没有值得收的徒弟。刘慕言当年在侍卫营,带出了一批精干将领,真正收作徒弟的,只有穆严的师傅和师叔两个人。他无意开门立派,收徒也只因机缘投合。江湖上只知有刘慕言,却几乎无人知道他也收过徒弟。

    但是穆严的拒绝,却让李章成了众矢之的。原本尚算融洽的气氛,因着某些人的挑衅而日渐紧张,李章的男侍身份更是被大肆宣扬,连带着司马逸定的罪名,不断被放大、扭曲,最后连初一夜里刺伤风瑜的一剑都成了李章在内院争醋的佐证。

    所谓三人成虎,侍卫营原本就远离内院,除了巡值的近卫,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内院,更遑论知道真相了。越来越多的鄙视嘲笑向着李章而去,李章无从躲避,更无法辩解。刚刚养出的一点精神又黯淡了下去。

    李章越来越不愿见人,连何青也一天下来都说不上两句话。他再次让何青离开,何青哭着不肯,他便告诉何青,自己再也不想回到那里面去了。

    何青终于黯然地走了。李章问过何青的意思后,托靳白去找何总管,为何青要了个清闲又没人欺负的差事。

    李章自此一心一意地开始学习师门武艺,连三月一次的比试都潦草应对,不觉已经连续两次垫底了。吴子俊在第一次输时只是踢飞了校场百斤重的沙包,第二次再输就上来揪了李章的衣襟。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拜了师傅就了不起了?!你这是在出卖队友你知道吗?!若是临阵对敌,我和张羽已经被你害死十几次了!真是看错你了!”

    吴子俊说完狠狠地摔手而去,李章被他的话震得满脑子嗡嗡乱响,不由得看向张羽。张羽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过来搀起了李章。

    “我……,对不起。”

    “我知道,他们说话很难听。可是我和吴子俊都没放在心上。他骂你,不是因为看不起你。”

    李章的头垂得更低了:“我知道。……对不起。”

    张羽看着李章,看着他依旧显得单薄的身体,和干干净净尖削的下巴,忽然发现一直被自己当成战友、依靠的人,不过是个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心中顿时涨满了各种的情绪,沉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忽然一把揽过李章,用力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胸前。

    李章惊愕地抗拒,却在靠近张羽时停住了挣扎——他听到了张羽说不出口的痛惜和悲悯,痛得麻木的心轻轻地酸了一下。

    远处,刚巧路过的穆严轻轻皱起了眉。

    晚上,查问功课的穆严严肃地问了比试连输垫底的事。李章低着头,沉默许久,才轻轻地说:“我不想当近卫。”

    穆严生气道:“你知道我定这规矩的意义。作为阵法指挥,岂能因私心罔顾队友的安危?!”

    “可是我不想再回去!我……,我……害怕……”

    李章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更是几乎听不见了。

    穆严却不想放纵李章这样的情绪,依旧严厉地说:“你是王府侍卫!若连进王府内院都害怕,你还当什么侍卫?!”

    “师傅!”穆严话里的意思严重打击了李章,他忿忿抬头,眼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穆严放缓了语气,却依旧没有安抚的意思:“身为指挥,肩负的就不再只是自己的生命。必须抛掉所有的私心杂念,才能做到观察细微,与阵势心意相通。为师选你为徒,乃是因你心思纯净,机敏果断,能很好体会师门阵法的变幻精要。师公一身绝学,最为人称道的便是这阵法,小能护安解危,大能行军布阵,纵横捭阖皆为文章,却是以人命疆土为笔为墨,哪里能有一己一私的介怀计较!”

    李章听完大为震动,知道自己错了,却依然说服不了自己。一想到要再次跨进内院,见到司马逸,就止不住想要逃跑的念头。他不敢抬头,穆严却不肯放过他,硬等他许下认真对待下一次比试的承诺,才作罢。

    没有退路的李章果然不敢再敷衍,输了三场胜了六场后,最后对上实力最均衡也最强的蔡煜明一组,战得昏天黑地,几次险险翻盘,终因李章体力不济败下阵来。

    比试结束后,李章累得站不起来,张羽微笑着站在一边等,老大不耐烦的吴子俊突然一猫腰,背起李章就走,唬得李章连声叫他放下,张羽笑得出了声。

    只是他们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刚跨进营房大院,迎面就遇见因拜师一事闹得最厉害的彭崔、熊金晖。

    “哟!这不是李公子么?怎么背着回来了?”

    “公子就是公子,弱柳扶风人见人爱花见花也开呀!”

    “可惜呀!这么好的风姿,怎么就那么狠毒呢?”

    “是呢!听说内院的风公子剑都拿不起了,可惜了那一舞动京城的剑舞咯!”

    “五尺男儿,却学女人争锋吃醋,我呸!”

    “也不知穆统领中了什么迷药,竟然收这样的人当徒弟。”

    “那是人家狐媚功夫好。不然怎么会被王爷看上了呢?”

    “是哦!比不得!真是比不得!”

    ……

    两个人一唱一和,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嚼舌到李章的屋外,竟然一人一边靠着门框,大有继续唱和下去的意思。

    吴子俊早就忍不住了,若非李章一直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勒得他快喘不过气了,他早在他们说第一句时就跳了起来。这时他用力掰开李章的手,也不管李章怎么样,上前一把一个把人从门框边直扔到大路上,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滚”字。

    彭崔他们看着满身戾气杀意彰然的吴子俊,吓得赶紧走了,到了也没想明白一向不冷不热风吹不动的吴子俊怎么突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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