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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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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细密的额汗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颜子睿,青城子不禁想起在北少林时他的模样。当时颜子睿算来只有九岁,明明一团孩子气身貌,却充大人的行事,一板一眼的江湖套语说得叫人忍俊不禁。当时北少林后山的参天松竹还历历在目,从那半大孩子稚若却强撑坚实的怀抱里望去,满目苍翠,天光融金。一晃眼,两人已经是一年多的师徒情分,当年的孩子也长成了如今十四岁的青葱少年。

    颜子睿此时身上仍余有高热,青城便解散他的衣服,用凉水在他周身擦过一遍,便坐到一旁拿起书卷打发时间,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意:想来,这师徒一场也是命格里注定的缘分。

    颜子睿悠悠然醒来,青城子放下手中书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颜子睿翻身坐起,挠挠头道:“不好,错过午饭时间了。师父你饿了吧。”

    青城子不答,只拿眼看他。

    颜子睿干笑了两声,才现出些尴尬的神色呐呐道:“原来师父一直暗中照看着徒儿,我还曾心中暗暗抱怨过,真是该死……”

    青城子原以为颜子睿要说些“技艺不精”“有辱师命”之类油滑的话来讨饶,正要借机好好训斥一番,好教他一心一意地练功,没成想颜子睿却说出这番话来,当下也不知是该责他油滑还是如何,心里准备的说辞却也就说不出来了。

    颜子睿起身穿了鞋,向卧房外走去,边问青城子:“师父想吃些什么?老道士今早递下来一篮子鸽子蛋,那可是好东西,我给先生煮着吃吧,炒开了怪可惜的。”

    青城子刚想说不用,颜子睿接着又道:“师父把衣服换下来我给洗了罢,方才沾了我身上的汗,穿着不舒服。”

    青城子没料到颜子睿是这样的反应,只得道:“你方才差一点走火入魔,现下先歇着罢。”

    颜子睿扑哧笑道:“师父原来是要骂我的罢。”见青城子面有愠色,忙正色道,“师父莫恼。其实就算师父不说,徒儿心里也明镜似的。今日是我心神不定才差点出了事。师父放心,徒儿再不会这样了,若还似今日这般不出息,师父就一剑劈了我也不值什么。”

    青城子见他说出这狠话,不知这孩子碰到了什么魔障,便道:“你能想通,我心里也很欣慰。只是,这习武之道也需循序渐进,你努力便好,也不要太过强求。”

    颜子睿笑了一笑,道:“师父放心,徒儿省得。”

    青城子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下有略微诧异。少年走出去的背影,俨然突然成长般,稳重而有所担当,他心下就似被触动了一般,轻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绪。

    他却不知,颜子睿醒来时回想起跌入青城子怀中的一刹那,心中意外、欢欣、安宁、感动等不一而足,他进而想到,自己无助时尚有师父可以依靠,若有朝一日,师父若也陷入这等绝境,却不知又该指望谁去。他自幼遭逢剧变,鲜少有人如青城子般回护教引,心中便拿定了主意,就算武学上不能超过师父,也至少要与师父旗鼓相当,若有那万一,还能以自己手中三尺青峰助师父一臂之力。

    自此颜子睿便潜心研习,心有所主便神智清明、无妄无念,青城子见他日益精进,便又开始教他奇门遁甲之术。颜子睿在做小叫花子时便诡计百出,又天不怕地不怕,还曾设计制服街上的小混混,遇到奇门遁甲之术更是契合他的脾胃,每日举一反三,倒比学那些经史子集上心许多。青城子道奇门遁甲涉及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极难掌握,本来不过想引他入门即可,借此磨练颜子睿的性子,却不想颜子睿对此大感兴趣,大是青城子出乎意料。

    这一日下午,练完功夫以后,青城子又与颜子睿在书房中推演八卦阵中的雁行阵,颜子睿指出乙、丙、丁三奇各守日、月、星虽为定式,然而庚金克阳甲,为七杀,最凶,而乙庚相合,可稍纵乙奇于前,则七杀消弭无存。

    青城子看着他在八卦阵上兴致勃勃地推演,怅然叹了一声。颜子睿因问道:“师父,我说得不对么?”

    青城子摇头:“你说的很对。”

    颜子睿道:“那师父叹气做什么?”

    青城子道:“我是想,你颇有天赋,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江湖也是龙蛇遍野,你若出世,必定大有作为。”

    颜子睿奇道:“出去不是早晚的事么,咱们也不能在这灵妙宫里待一辈子啊。”

    青城子只是默然不语。

    颜子睿察言观色的本事何等了得,当初混迹街头有时问人要饭,有人管人讨钱,有时小摸小骗从未失手,早磨出一双利眼。青城子神色黯然自然逃不过去,他便道:“莫非……我们要一辈子死守在这里?”

    青城子阅历自与颜子睿不同,当初种种在历经过后,已然心生厌倦,且他自知身负冤债无算,在回到灵妙宫时就已经打算在此隐居终身,但颜子睿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外面天地广阔,青城子知道小小一方灵妙宫如何能困住这个少年,便笑道:“浑说什么,你自然不用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只是我既答应天机子,必要看你出师的,到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大可以闯你的大千世界去。”

    颜子睿惊道:“那、那师父和我一起么?”

    青城子推开演算台,走到窗前背对着颜子睿:“我并没什么大抱负,在这里终老,再好不过。”

    身后却半晌无声。青城子心里不禁略微有些失望,却也不知到底失望些什么。极目远眺,正是夷落山云腾雾绕、人迹罕至的深处,几乎凝滞千年的景色看得青城子一时心中茫然,旧事纷纷涌入脑海。

    正凝神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一开始还是犹疑,却渐渐的越说越坚定:“师父……不走,我,我便也不走了。我不走了!”

    青城子愕然回身:“你说什么?”

    颜子睿握紧拳头,双目灼灼发亮:“我说,我不走了,师父在哪我便在哪!”

    青城子斥责道:“你胡说些什么,男儿立于天地,自当有鸿鹄之志——”

    颜子睿却干脆地打断他:“师父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志向抱负便让它去好了,我定是要跟着师父的!”

    青城子道:“你——”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再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了。

    颜子睿看着青城子清隽的笑容,心中纯然一片欢喜。

    青城子此时笑容真真风淡云清,他笑着问颜子睿:“外面大千世界,十丈软红,你便愿意死守在这里么?”

    颜子睿想也不想道:“外面是好。可是,我只愿和师父在一处。”

    青城子道:“这却是为何?”

    颜子睿道:“因为这世上只有师父待我最好。”

    青城子道:“那如果有人待你比我更好呢,你岂不是要跟着那人一生一世了。”

    颜子睿挠挠头,道:“可是我如果一直在灵妙宫里,不就只有师父一人对我好么,我就只愿跟着师父,也就一辈子不出灵妙宫了,也就遇不到别人了嘛!”

    青城子直觉地觉得颜子睿的这番话不妥,却也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心下仍是高兴的,只是他淡泊惯了,笑过之后便不再说什么,道:“别再说了。这雁行阵只解了一半,咱们继续罢。”

正文 拾贰

    自此两人便都不再提出宫之事,日子过得倒也安闲自在。

    又过了两个多月,颜子睿十三天狱第六重已然练成,这日下午,他和青城子说要给二人添些秋衣,便出了灵妙宫下山去。

    青城子看着他走出灵妙宫,隐约似乎还听见他在山林里打呼哨的声音,只觉得手上的书越发无趣起来,干脆放在桌上,去丹药房炼制灵妙宫的秘药,虽无甚用处,却也能平复心绪。

    颜子睿逛了半日才回来,手里拎着不少包裹,献宝一样一件件翻出来给青城子看,还喋喋不休地邀功:“师父你看,这是外衫,你不喜繁复,我就买了这个颜色。这个是夹袄,还有这个,你看,大毛的,可暖和着呢。去年冬天把我冻得够呛,我看了好几家才买的,应该合你身。这个……”

    青城子本不在乎吃穿,敷衍他几句,仍自去消遣不提。颜子睿也不在意,把东西一一安置好后,便钻进膳食房弄晚饭。

    今日大约是回来晚的缘故,直到月上中天,颜子睿才到丹药房叫青城子吃饭。青城子虽是饿了,也不很在意,便跟着颜子睿走,颜子睿却带他到了灵妙宫偏殿上的露台,八仙桌已经摆好,菜品比日常多了几道,团团的摆在桌上,煞是好看。

    青城子讶异道:“这是做什么?”

    颜子睿把青城子按到椅子上,笑嘻嘻地问青城子:“师父,今日是什么日子?”

    青城子下意识地答道:“莫不是为了你今日第六重功夫略有小成,特此庆祝一番?”

    颜子睿装起私塾里的老夫子,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

    见青城子一时想不起,颜子睿便指着天上圆滚滚的月亮道:“师父,那是什么?”

    青城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竟是中秋了!”

    颜子睿捋着莫须有的胡子继续装腔:“孺子可教也。”被青城子当头抽了一筷子。

    “哎呦!”颜子睿大呼小叫地蹦起来,青城子自知下的力道并不重,便故意板起脸道:“你忤逆犯上,还有脸叫疼?”

    颜子睿便嬉笑着道:“徒儿知错啦,且看在徒儿奔忙了半日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说着连作好几个揖。

    青城子看他的样子实在滑稽,便但笑不语,径自举起筷子要吃菜,却被颜子睿挡住道:“师父莫急,压轴的还没上来呢!”

    青城子看着他从角落抱过一团黑漆漆的物事,说道:“你别又是抱来一只叫花鸡罢。”

    颜子睿只管把东西抱过来,笑道:“师父也忒小看我了些。”

    青城子目力极好,在几步开外便看出了,颜子睿手里的,竟是一坛杜康酒!

    颜子睿将酒坛抱到桌上,拍开泥封,给青城子倒了一杯,道:“我记得师父喜欢喝这个酒,在燕稽楼时你就单点了一坛子。但灵州离中原路远,长安的好酒自然不容易到这里,所以师父到了灵妙宫反而不喝了。我托那老道士找了好久才在城中找着了这么一坛子,还是掌柜的私藏,师父你且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月华如水,青城子看着月色下泛着琥珀光泽的酒浆,喉头哽了一瞬,才喟然道:“原来你特地下山是为了这个。……倒难为你了。”

    颜子睿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青城子既给他下了酒禁,他便当真滴酒不沾——举与眉齐,敛去嬉笑,对青城子郑重道:“师父在上,徒儿以茶代酒,敬师父一杯,祝师父身体康健。”

    青城子仰头喝下。

    颜子睿给彼此斟上酒与茶,复又举杯道:“这第二杯,徒儿祝师父平安喜乐。”

    青城子再饮。

    颜子睿举起第三杯:“按规矩,这第三杯原是要祝师父万事如意的,但今日是我和师父正经过的第一个中秋,所以我借此祝酒顺道讨个彩头。”顿了一顿,颜子睿道,“这第三杯,徒儿祝师父和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青城子看进少年映着清辉的眼眸,慢慢笑了,道:“好。”

    杜康果真好酒,三杯下肚,青城子竟有些醉了。

    秋去春来,不提防又是一年倏忽而逝去。

    这日颜子睿想宰了花园里的肥鸭做桂花鸭吃,谁想那畜生精怪得很,瞥见颜子睿便“嘎嘎”叫着一路扑飞,本来以颜子睿之轻功擒住他轻而易举,但毕竟少年心性,看那畜生到处乱撞觉得有趣得很,便一路跟着,看它能逃去哪里。

    那鸭子整日里在花园和颜子睿养的鸡鹅禽鸟做伴戏耍,脚力竟不弱,跌跌撞撞跑出花园,沿着石子小径跑得飞快,颜子睿玩得兴起,浑忘了看路,再抬起头来,居然到了一处陌生地界。

    灵妙宫依山势而建,夷落山虽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却也山势繁复,当初一代宫主选择此处也是看重夷落山诡奇的走行,才在此建宫。若是不十分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怕是武林高手也不易找到宫址。灵妙宫内更是有一些隐秘之地如十三天狱的密室之流,若非有人从旁指引,在这重重机关里指不定就中了哪一处陷阱。

    是故颜子睿虽然和青城子在灵妙宫住了经年,但偌大的宫城,颜子睿的活动范围有限,眼前的地方竟是从未来过。

    眼前似乎是个花园。颜子睿看看开得繁盛的花草,想起那个被自己糟蹋得成个农场的花园,隐约感到一丝迟来的愧疚。

    时值仲春,花园里开着一大片紫红色的重瓣花朵,密密匝匝,散发着奇异的香味。颜子睿细细看去,发现都是紫红色,每一朵花却深浅不一,有的紫中带红,有的红中偏紫,于一片相近的色调中化出万千变化,叶片也是深绿浅草不一。

    鸭子在繁密的花丛中似是转晕了头,终于体力不支,晃了两晃,扑通倒地。

    颜子睿笑骂一声:“看你跑,还不是被爷爷煮来吃。”便分开花丛去拿那畜生,却不知何故头晕起来。颜子睿反应极快,当下盘坐运动,然而随着真气涌动,眩晕却越发明显,过了不一刻,颜子睿便同那鸭子一样不省人事了。

    青城子在高台抚琴,《高山流水》抚过,《平沙落雁》抚过,《渔樵问答》抚过,《阳春白雪》抚过,《夕阳箫鼓》抚过,弹到《十面埋伏》终于坐不住,下了琴台。

    厨房里空空如也,切好的葱姜还在案板上整齐地码着。青城子转到被颜子睿改造得乡野气息甚浓的花园,还是不见人。颜子睿虽然贪玩,但这两年来在灵妙宫已经锻炼得渐渐稳重,断不会私自跑出去。青城子虽如此料想,一时却也想不出这徒弟会跑到哪里,只能耐下心来在灵妙宫一处处找。找了约摸有一个时辰,各处房顶都飞遍,青城子才看见灵妙园里一人一鸭相对而卧,终于长舒一口气。

    颜子睿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一时坐在火海边缘被烤得焦黑,一时掉落冰窟洞地被冻成冰棍,一时被抛入无垠海水窒息将死,一时又站在万仞山山之上随时会被切成肉泥。

    仿佛在阎罗殿走过一遭,颜子睿才昏昏醒来,浑身已是大汗淋漓,还抖得和糠筛一般。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未躺在卧房,而是在丹药房里。青城子脸上围着厚厚的布,正轻轻扇着一个香薰炉,炉子里升腾出的青烟向自己飘来。

    眼见颜子睿醒转,青城子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灭了炉烟,将颜子睿扶出了丹药房。颜子睿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青城子摘下脸上的布,解开自己的穴道,大口呼吸了几次才答道:“你也忒有本事,误打误撞的就被你跑到了灵妙园。”

    颜子睿疑惑道:“灵妙园?”

    青城子点头,与他仔细解释。

    原来,灵妙宫各处都有自己的名号,但整个宫中用宫名命名的地方却只有一处,便是灵妙园,园子里种的则是炼制灵妙宫独门秘药的花植。这花移自吐火罗国,名为毗沙蔓兹,在当地土语里意为“刹那芳华”,性喜阴湿,花期短促,为靛蓝色,在吐火罗国并不鲜见。毗沙蔓兹原本只有轻微毒性,当初移植入灵妙宫也不过是一代宫主一时兴起,然而灵州地势气候自有其特点,夷落山更是常年云笼雾罩,毗沙蔓兹长在这里,数十年过去,竟成了剧毒之物。

    且这花还奇在一处,既每一株花的毒性各不相同,只有和花连生的茎叶方可解毒,故一花一解,这也是为何花色叶色各不相同的缘故。灵妙宫将这花叶练成独门秘药,名字就叫做“灵丹”、“妙药”,“灵丹”为毒,一滴毙命,“妙药”为解,需在半日内服用方有效。

    青城子既打定心思在灵妙宫隐居,灵丹、妙药与他无用,便一直未曾打理灵妙园,任它自生自灭,也就未带颜子睿去过。却不想颜子睿误打误撞。仲春时节正好是毗沙蔓兹的花期,花香由花粉发散而出,自然带着毒性。幸而花粉教花身毒性淡得多,青城子将颜子睿倒地处周围的叶子摘下捣烂再和沉香木屑混于一处,于香炉中点燃熏出,和花香发散的机理类似,这才救了颜子睿一条小命。

    颜子睿听得直咂舌:“天,这岂不是比鹤顶红还毒?”

    青城子哂道:“当日上代宫主念及毗沙蔓兹毒性过甚,曾想过要毁去灵妙园。但蜀中唐门长老苦苦相劝。唐门以用毒闻名天下,对毒药的执念也颇深。老宫主便和唐门长老商定,以这一片花园为约,灵妙宫若有难,只需稍去一对灵丹妙药,则唐门顷刻前来相救。”

    颜子睿道:“那,这约定可曾实现过?”

    青城子似未听见,给颜子睿掖好被角,道:“此毒甚厉,但好在不在体内停留。你今日不用练功了,好好休息罢。”说完便出了卧房,只留颜子睿一人在床上看着青城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文 拾叁

    自颜子睿误中毗沙蔓兹后,对毒理也渐渐感兴趣,青城子便在奇门遁甲之外,又教了他用毒。只是这用毒在江湖上一向被视为不入流的下三滥技艺,青城子也不过略懂一些,颜子睿便只学了个皮毛。颜子睿玩心依旧,得了闲了就在灵妙宫中乱逛,青城子怕他再误入险境,便也慢慢把灵妙宫各处机关和他说了些。

    两年便流水般汩汩而过。

    颜子睿已非当年顽童,十三天狱的十一重境界他已经掌握自如,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每日在第十一重密室里习练时,阴阳相生,衣袂飘举,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手中青峰也早弃之不用,闪、转、腾、挪、劈、削、挑、刺皆是洋洋剑意。

    青城子见他已然出师,便与他合练,两人本就朝夕相处,默契非常,不出年余,两人剑气招式便浑然一体般,剑意昂扬低回,竟是心意相通,泼水不进。

    只是颜子睿自拜青城子为师后,武功每日精进,及至如今,十一重境界全然开阔,却再无法更进一步时,时间久了便觉得甚是无趣。这日午饭时,便和青城子提起第十二、十三重的旧话来。因问青城子道:“师父,这学会第十二重功夫的人为何都会走火入魔呢?”

    青城子:“从一代往下,二代宫主及其座下二位护法,三代宫主亲传子弟四人,均练了第十二重,皆入魔道,无一幸免。”

    颜子睿跟着问:“那走火入魔之后这人又如何了?”

    青城子想及同门师兄弟的惨状,叹道:“人入了魔障,浑身经络气血急速逆行,五感全无,浑不知世。人不过是肉体凡胎,如此七天,暴毙无疑。”

    颜子睿咂舌道:“那,那人入了魔以后岂不是都要没命?”

    青城子沉默半晌道:“除非……”

    颜子睿追问:“除非什么?”

    青城子的声音带出一丝苦意:“除非有人愿意冒着一同入魔的危险于极境中催动自身真气将你浑身经穴错回原位,或者遇到无上机缘得神器镇体三天三夜阻止邪魔相侵,方能解脱。”

    颜子睿道:“那可是没办法了,谁能冒那么大的险啊!”

    青城子脸色有些僵硬,颜初便知趣地不再追问,彼此揭过不提。

    又过了两日,终究无聊,颜子睿和青城子练武结束回房休息,路上颜子睿跟进两步对青城子道:“师父,要不你带我看看那两间密室吧,我不练,就想看看。”那两间密室自然指的十二、十三重的习练场。

    青城子知他好奇,不忍拂逆,便取了钥匙带他开了密室门,颜子睿一开门便傻了眼,嘴张大了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这密室内部依旧是浑圆构架,那石壁却贴满黑沉沉的玄玉,一丝光纤也不露,玉石上嵌以各色宝石,翠绿、银白、殷红、明黄不一而足,按二十八星宿阵列,分射青龙孟章、白虎监兵、朱雀凌光、玄武执明四象。人甫一踏入其中,仿若置身浩瀚宇宙、灿烂星河,不知今夕何夕。

    青城子的声音在颜子睿耳际响起:“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来叫作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颜子睿恍恍然道:“师父的上句出自《易经》,下句出自《千字文》,徒儿学过……”他声音虚浮,瞳孔大张,已然入了癔障。

    青城子道:“不错。这也是十二重心法口诀的引语。”说着把手覆上颜子睿的眼睛,颜子睿睫羽在青城子手心扑簌如蝶。

    青城子声音虚渺,却有一股摄人心神的味道:“勿听、勿视、勿言、勿动。想一个你至生命枯竭时亦念念不忘的心结,于执念中见大千世界,生之欢欣跃然其上。”

    颜子睿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跟着这股声音起伏,脑中空茫寂静,如永夜漫袭,而绵绵无绝的黑暗中,一个清和温煦的人影渐渐从极遥远之处款款行来,虽看不真切,却仿佛早在心里沉寂了千年万年,一怒、一笑、吐息、声色都熟稔无比,像是跌落纷乱红尘之初就于心目中落下的惊鸿一瞥,此生此世不可断绝。

    颜子睿飘渺无依的声音幽幽响起:“师父……”

    青城子心弦骤然波动,亦答道:“我在……”

    电光火石,刹那芳华。做梦中梦,见身外身。

    颜子睿猝然醒来,脱离癔障。

    青城子握着他的手,坚定和暖。

    颜子睿喃喃道:“这是……我方才……”

    青城子带他走出密室,室外光阴清明,青城子道:“这便是第十二重密室。十三天狱至十重阴阳相济,十一重则浑为一体,你都练过,但你可想过,这一至十一重修的是什么?”

    颜子睿通透,当下沉吟道:“这练的是人体内的阴阳,也就是说,这时的功夫只止于人身。而天地玄黄——这十二重开始便是天人合一了是么?”

    青城子含笑点头:“你想得不错。其实十三天狱作为剑术来说,说得也就是江湖中盛传的极致剑术:剑随意动、以心为剑和剑御天地。你现在不需握剑,已经可说是人剑合一,到了以心为剑的境地,在江湖上便可妄称宗师了。而剑御天地这般天人合一的剑术,江湖上百年也难出一个。”说着叹道,“人心已是一重魔障,宇宙浩瀚,则更难琢磨得多。”

    颜子睿看着师父寥落的神色,犹豫了一刻,道:“师父,我刚才好像陷入了无边无涯的黑暗中,但后来有一个人把我拉了出来——”

    青城子不等他说下去便打断道:“这是你心中执念,世人皆有执念,方可在红尘中活下去。这些是你心中之事,不必与我说。”不等颜子睿答话,便接着道,“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吃饭了。下午再带你去第十三重密室罢。”

    颜子睿点头,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青城子却似浑然未觉。只是在看着这如今长得剑眉星目的轩朗少年走入厨房充当煮饭公时,才轻不可察地苦笑了一声:朝夕相处,朝夕相处,竟处出了执念么。

    可叹哪一刻是梦中梦,谁人又是身外身。

    吃过饭后,两人来到了第十三重密室。这一次更是大大出乎颜子睿的意料:第十三重密室不过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房间,木质结构,房梁窗棂一应俱全,至多比寻常屋子大上几倍。墙上甚至还甚为风雅地挂着两幅字。

    颜子睿不解地看向青城子:“师父,这……咱们不是走错了屋子罢?”

    青城子道:“没错。正是此屋。还记得每一重口诀的引语么?”

    颜子睿张口背道:“一重,凡作功课,必先去人心,求道心。屏凡寻真,定神入冥,如此诸境,皆不可少。二重,……”如是一直背到十二重,青城子含笑点头:“方才你已经背诵出第十三重的心法口诀了。”

    颜子睿哑然,看着青城子不解其意。

    青城子解释道:“这便是历代灵妙宫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第十三重心法口诀便是各重引语之合,且无外在招式。”

    颜子睿在房间里随意行走,口中喃喃道:“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无常……”说着踱到墙上挂的两幅字之前,只见左边那副写的是“混元一气为造化之根本”,右手那副则是“玉宇无尘月朗虚空三千界,”,两幅字居然并不对仗。颜子睿心中一动,转身问青城子道,“师父,这两幅字你可看过么?”

    青城子摇头道:“其实,这间密室我也只来过一次,后来阴差阳错,一直未曾再来过。”

    颜子睿道:“我小时候听烂嘴李讲故事。有一个说的是一个财主过大寿,请许多乡亲来吃寿筵。那财主既要面子,又吝啬无比。寿筵上以水代酒,以菜代肉。当时乡里一个有名的夫子便挥毫书就一副对联,上联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下联曰一二三四五七八。财主一草包,便问道:‘先生的下联里何故缺了九和六?’,那夫子答道:‘可不是缺酒(九)少肉(六)么。’。我当时不识字,这故事却不拽文,因而一直记到现在。”说着指着对联道,“师父你看这对联,和我说的可有异曲同工之处?”

    青城子顺着颜子睿手指看去,他少年练就十三天狱至十一重,自然不是平庸驽钝之辈,此时凝神看去,当即看出上联“混元一气为造化之根本”比下联“玉宇无尘虚空太阴三千界”少了一字,然而书者却巧妙借字形大小使得两幅字长短一致,而更引人思量的是,虽然字形大小有异,上联“混元一气”“化之”却堪堪与下联“玉宇尘虚”“太阴”齐平,且“三千(叁仟)”二字字走狂草,乍一看倒似“参伴(參伴)”。

    青城子当下把这些疑惑与颜子睿一一说了,颜子睿大感有趣,却也无法解释。

    青城子想起一事,便对颜子睿道:“上代宫主提起过,当初一代宫主写就十三天狱时,曾感叹此功窥破天机。自古道家虽追求天地同寿、岁月恒昌,却讲求顺应天道,而十三天狱将万象汇入剑术,隐隐有逆天之势,非人间常态,恐练成者掀起异变,故而只留下第十三重的口诀,却将其中奥义藏入第十三间密室中。”

    颜子睿抚掌道:“那这下就说得通了!这偌大的密室里只有这副字有古怪,定然在这里。”

    青城子看他欢欣的样子,不禁摇头笑道:“你道天下就你一个聪明的么。灵妙宫数位不出世的奇才,当年在这里冥思苦想都未理出个头绪来,你来这里站了一刻就得了,叫前辈们情何以堪?”

    颜子睿一挥手,豪气干云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嘛!说不定我就堪破玄机了呢!”说罢当真席地而坐,嘴里神神叨叨地念起来。

    青城子无法,道他不过少年心性,过了这一头热的劲头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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