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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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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得倾身吻过去。这吻毫不张狂,而是苏徐轻缓的,辗转,触碰,熨帖,抚慰。

    红尘纷扰,人生而有欲,有诸般羁绊,深情之外更有人世庞杂,看得透,逃不脱,更放不下。他李世民不是圣人。

    此刻这唇吻之间,他忽而有些明了了,颜子睿昨晚所做种种。

    这人,是想确认罢——

    情投意合远远不够,要彼此相属。

    这一吻极尽缱绻缠绵,颜子睿几乎要沉沦其中。

    良久方歇,颜子睿手臂环过李世民脖颈,直直地看进他眸子深处,似要从中寻出一线恒远。

    李世民勉强笑了笑:“折腾了一夜还不够吗?过一会儿天该大亮了,相时要我浑身汗臭还饿着肚子去上早朝?”

    颜子睿这才回过神,撇嘴道:“反正秦王不拘小节的名声响亮得很,这下正好来个名副其实。”

    李世民伸手扯扯他耳朵:“等所有人都离我八丈远,便正好让你趁虚而入,占个全乎,对否?”

    颜子睿拖着调子道:“深得吾心——”

    李世民哈哈笑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改日顶了宜珂,当秦王府的账房先生罢!”

    颜子睿踢他一脚:“快走快走,少废话。”

    李世民大笑着将人搂一搂,起身出了门。

    颜子睿看着卧床上一片狼藉——幸而仲夏天气铺了玉簟,不至于太过难堪——到底不敢叫下人就来收拾,只得将揉皱的衣服胡乱裹了扔在一旁,自去天井里提了两桶冷水囫囵浇了,躺倒在胡床上蒙头大睡。

    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冷水冻了,颜子睿在梦里一直不得安生,一会儿梦见灵妙宫被水淹了,季凤儿划着船儿唱着江南才有的采莲曲,一会儿又见长孙氏进宫面圣,哭哭啼啼不知说些甚么,再一转眼,宏文馆匾额换作了燕稽楼,房杜二人在大堂里猜拳喝酒。

    这一轮混混沌沌地睡醒过来,已是日上中天,颜子睿睁眼起来,顷刻便忘了梦境,只觉得肚里震天动地地响,这一时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急吼吼洗漱穿戴了,便窜出门去往厨房赶,头上一只火球也似的骄阳,晒得睁不开眼,颜子睿低头行路的当儿,不防长孙氏携了季宜珂迎面款款走来,颜子睿想避已来不及,只听长孙氏温婉的声音传入耳廓:“……妹妹今日好些了,也该保重些,府内琐事能交给下人的便放开手去,鸦青这丫头我看就伶俐得很。若是别人做不来的,你差人知会殿下,他自会派人顶替。若实在不放心假以他手,你叫鸦青来告诉我,我虽笨拙,替你支持一阵还勉强使得。”

    季宜珂扶着腰,一手搭在鸦青手背,笑道:“劳姐姐费心记挂,我都省得。只是忙碌惯了,现今叫我一尊大佛也似在床上一坐,反倒浑身不舒坦。”

    长孙氏感慨道:“你精神头倒足,想我怀承乾那阵子,浑身骨头缝里都泛着酸疼劲儿,一步路也懒怠多走,一口饭都不想多吃。”

    季宜珂道:“姐姐怀的是龙种,我等凡胎俗子如何比得。这一阵多承姐姐前后照应了,还有凤儿那丫头的事也是。”

    长孙氏摆了摆手中团扇道:“这可是客套话了,你们姊妹这么些年——”长孙氏停下了话头,看着眼前人道,“这位是……颜都尉?”

    颜子睿眼下最最不愿见到的便是这二位,这照面一打,颜子睿便似偷了这二人几百两金子而这二人此刻却并不知晓,个中滋味实在难与外人说道,偏生这场面还要过,只得按捺下浑身不适,扯了笑脸与她二人见了礼。

    长孙氏微微颔首,笑道:“殿下这一阵多在宏文馆,有好些日子就直接在那睡了,几位大学士一并陪着不得消停,辛苦消耗,我一一铭记在心。都尉家眷在京城若有甚么难处,说与了我,自会着人照料周全。”

    颜子睿只得笑着打哈哈:“多谢王妃体恤,臣惶恐。”

    和两位仪态万方的女子寒暄一阵,颜子睿推脱有事,忙不迭往厨房赶,临了被季宜珂叫住道:“凤儿的事我知道了,那丫头从小任性胡来惯了,多有得罪之处,相时莫往心里去。”

    颜子睿尴尬道:“大概是我不知何处冒犯了她,宜珂姐放心,我怎能和凤儿计较。”

    季宜珂颇宽慰地点点头,与长孙氏一路走远了。

    颜子睿往厨房走了两步,忽然半点不觉得饿了,口中干涩,心中添堵,在原地呆了一瞬,便兴味索然地打道回府,折回了宏文馆。

正文 捌伍

    过了半个多月,张亮一案鞠审开始,因是高祖皇帝发了雷霆之怒亲自督办的大案,大理寺卿孙伏枷撂了零碎事务,带了两个少卿查证问讯,还特意调了一个大理正现场监察刑罚轻重。

    然而大理寺一早派去洛阳取证的人马终究晚了红拂夫人一步,去到洛阳时,丽景门的人已将人证物证消弭于无形,红拂夫人接过手来,将府中机要人等动用江湖旧识,一拨送来长安,一拨放到洛阳军防,再剩下的便托到江湖人士居处。

    如此一来,天策府中只剩了寻常的管事下人与禁军兵卒。这些人在红拂夫人训导下三缄其口,任大理寺派去的评事如何责问,只咬死了一概不知,而王保之弟背地里作东宫眼线之事,早让丽景门的人查了出来,将人悄悄料理了。

    这番无功而返将东宫一干人等气得够呛,而大理寺内张亮翻来覆去也只说自家清白,并无违逆之举,孙伏枷审了十来天,刑也上了,酒也灌了,却仍旧是大晴天点灯——白费力(蜡)。

    正当秦王府内稳笃笃只等大理寺放人时,大理寺内的眼线传来消息:张亮被动了私刑。

    所谓私刑,自然极尽折磨之能事,在避人耳目处加诸人犯之身,三魂去七魄,人面换鬼脸,大凡用了私刑的,最后也就剩了一口人气,故而大唐律例明令禁止。

    李世民闻言大怒道:“东宫忒损!这等下作手段使来,与禽兽有异乎!”

    连刘文静都略微露出一丝惊讶来:“我拿准了孙伏枷那梗老儿必定把人看得死死的,居然还能让上了私刑,他这刚直不阿的名头倒有待考量了。”

    秦琼在一旁道:“东宫的人马带了大部去对付刘黑闼了,连魏征也没留在长安,谁人能有这胆量与手段?”

    他这话也正是众人心中所想,闻言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杜如晦微微点了点头,房玄龄脸上渐渐现出凝重神色:“裴寂。”

    颜子睿失笑道:“哈,裴寂这老狐狸终于也要出洞了吗?”

    李世民的眉不由拧紧:“小打小闹这许久,裴寂这老儿终是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尉迟敬德拍手道:“哈哈,如此甚好。大家摊开了放在明面上打,生死无二话,倒也痛快。”

    刘文静乜他一眼,低头拨弄手中茶汤,边道:“裴寂不是狐狸,是千年王八万年鳖,精得一把胡子就剩下几根老鼠胡须。若这次是他出手,必定如乌龟吃食,探个头又缩回去。哼,没有天大的好处,这老儿能把底兜出来给我们看?”

    李世民道:“张亮身后是天策府一门的经营,还有洛阳以东的势力,我们花了大心血在洛阳,武库兵卒如今锁在我们手上的,河北南北大营——”

    颜子睿插话道:“还得除去罗艺去泾州时带走的几万人马。”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此外还有京城十二卫,几位将军手里的人马并秦王府玄甲军,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人马,稍有异动消息就会风也似地传到各处,非紧要关头不可妄动,一动便只有一拼到底,再无转圜余地。”

    众人皆点头称是,李世民接着道:“洛阳则不然,一来无论朝廷或者东宫都无从探知我们在天策府到底屯了多少兵马,这是一招暗棋,再者,洛阳的人马不随虎符调遣,只看我秦王印信,故而旁人动不得分毫。”

    颜子睿补充道:“且洛阳为东都,万一不测,退居洛阳,亦可与东宫平分天下,自成一家。”

    李绩叹道:“如此说来,眼下张亮可谓是万千丝缕的那一根线头,扯动了他说不定就能扯出一张洛阳兵备图来!无怪乎裴寂都要出手。”

    颜子睿却皱眉思忖道:“但,若……不是裴寂呢?”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一惊,王君廓瞪大了眼睛道:“不是裴寂老儿?还能有谁?!”

    颜子睿摇头道:“虽说能动大理寺卿,且眼下最想对付张亮的,只有死贴着东宫的裴寂。但裴寂和皇上也亲得很,万一是皇上的意思呢?又或者,这不是裴寂所为,另有别处伸来了手脚?”

    李绩顺着他的话头慢慢道:“如此说来——这事还需仔细分辨才是。”

    刘文静不经意地扫了颜子睿一眼,将茶盏搁在桌子上,自语道:“今日这膳食传得倒有些慢。”

    王君廓坐在他近前,闻言便觉得肚子饿起来,大声道:“殿下,今日这饭怎么还不吃?”

    他这一嗓子,在座众人便都觉得饥饿起来,李世民道:“今日天实在热,王妃听厨房说你们十几个大老粗连肉都吃不下,叫人起了五条大花鲤,生杀了做吴兴连带——”

    此菜品尉迟敬德向来偏爱,闻言忍不住道:“大妙啊!我正愁这两天热得慌,想要酸凉冷食,长孙夫人真乃天女下凡呐,哈哈!”

    李世民笑道:“听说主食是鸭花汤饼。”

    这是李绩所爱,听罢不由赞道:“冬吃鸡夏吃鸭,长孙夫人心思细致如此,我等可真是三生有幸。”

    说罢众人便热热闹闹赶去吃饭,别无他话。

    及至过了几日,适逢早朝。

    时值月望,一大早李世民便打点齐整了由姜由牵着白蹄乌从玄武门进了太极殿,朝臣分列两边,盛夏时节天色亮得绝早,满殿煌煌灯烛衬着白亮天光,显现出一派开国气象。

    先是照例三省六部呈报近况,待刑部尚书说完退回朝臣队列,李渊问道:“张亮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孙伏枷出列答道:“回禀陛下,此案目前查无实据,人犯咬定清白无错,眼下仍在查办中。”

    李渊沉声道:“查无实据?那李元吉折子上所言,都是诬陷不成!”

    孙伏枷忙道:“臣办案不利,齐王所书种种,臣派人去往洛阳查验,未曾亲眼见得。”

    李渊道:“未曾亲眼见得?”

    孙伏枷躬身道:“正是。”

    他素来自诩刚正,说话不知转圜,这“正是”二字出口,将高祖皇帝噎了个干瞪眼,朝堂上一时陷入僵局。

    正窘迫间,裴寂咳了一声,出列道:“孙大人,偌大洛阳,偌大一个天策府,大理寺即便倾巢前去查验,倒也未必能查个清楚。”

    孙伏枷一愣,不知他何意,便只看了他一眼,静等下文。

    裴寂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须,问道:“敢问孙大人,人犯张亮可有供认罪状?”

    孙伏枷脸上便有一丝恼色:“我之前已说过,裴大人不曾听到吗?人犯不曾供认罪状!”

    裴寂便哼笑了一声,道:“老夫多嘴再问一句,也不知孙大人是如何鞠审的?”

    孙伏枷恨恨道:“我大理寺司掌面审拘押,自是遵照大唐律法,至于鞠审张亮,自然是按体量刑,分毫不逾矩。”

    裴寂道:“孙大人刚正耿直,大家有目共睹,老夫心中也向来钦佩万分,大理寺在孙大人治理下,也必是各部之楷模。”

    这一顶高帽子一扣,孙伏枷脸色稍霁,却听裴寂接着道:“然而此案非比寻常,圣上将此案交托于大理寺鞠审,老夫私心猜度,怕在看中大理寺清正公直之外,圣心更是别有深意。”

    他说话慢条斯理,回荡在肃静殿堂中,听得孙伏枷头皮一麻,不禁抬头看李渊脸色。而李渊的面目藏在通天冠十二垂旒之后,不知喜怒。孙伏枷不由指节发紧,扣着手中笏板道:“老夫……愚钝……”

    裴寂似早料到他反应,也无欣喜行状,仍旧顶着一脸正色道:“孙大人辖大理一寺,夙兴夜寐,政绩斐然。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偶有想不到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他说着执着象牙笏板向前走了一步,道,“老夫为孙大人打个比方罢。譬如养马,孙大人治大理寺,好比有马千驷,养于牧地,自然如《马经》所说,闲时每匹草一围、粟一斗、盐六勺,春冬时则草一围、粟一斗、盐二合,寻牧监数人,每日里带着马群驰骋奔走、休憩将息,都有定时,这便是有法可依,孙大人以为如何?”

    孙伏枷只得道:“裴大人所言甚是。”

    裴寂接着道:“而现如今有一马,性暴烈,难屈从,而主人又着急着近几日就要征用,孙大人,此时,这马又该如何养?”

    孙伏枷擦一把额汗,道:“自然是……着人单独驯养,备得上好草料,悉心看顾。”

    裴寂脸上算计的得色一闪而逝:“悉心看顾之外,却要如何驯服?莫非还跟着马群一处放养?”

    孙伏枷忙不及地摇头道:“不敢不敢。必当铁鞭鞭之,铁挝挝之,关其栏而不得肆意奔跃之,至其俯首帖耳方止。”他说完,不禁对裴寂作揖道,“多谢——裴大人提点。”

    李世民在一旁听得如此,心中早已怒起,却也愁当此情境,自己囿于身份,实难出面驳那老狐狸,只得按捺下怒气立在一旁。

    这边厢,裴寂道一声“不敢当”,捋着胡须退回朝列,孙伏枷整肃了衣衫正要向李渊拜下去谢罪,却听身后响起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恭贺孙大人,终于识大体,明大义。”

正文 捌陆

    这不稍掩饰的讥讽之声顿时引得满朝哗然,李渊看着走出队列的刘文静道:“刘爱卿,何出此言?”

    刘文静从从容容朝李渊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不过是觉得尚书仆射裴大人与大理寺卿孙大人这一曲渔樵问答,着实为我等人臣之楷模,感慨系之耳。只是——,恕臣愚钝,心中尚有一惑不得解,想要请教孙大人。”

    李渊深知他脾性,料定话无好话,却也只得无奈道:“爱卿有何惑,但讲无妨。”

    刘文静道:“张亮一案臣知之甚少,无可置喙。只是臣往来突厥与中原那么几趟,对马匹蓄养倒还有些见识(注解1),故而倒也想学着问一问孙大人。”

    他说着转向孙伏枷,一双寡淡清冷的眼眸在孙伏枷脸上轻巧一刮,孙伏枷心中登时一惴。只见他面带三分凉薄笑意地问道:“敢问孙大人,马瘦毛长,是好马是劣马?”

    孙伏枷不解其意,仍气他适才语出不逊,没好气地道:“自然劣种。”

    刘文静毫不在意这老头暗指,兀自问道:“那膘肥体健,如何?”

    孙伏枷瞪眼直脖道:“刘大人这是捉弄老夫?连黄口小儿都知晓,膘肥体健自然是上等好马。”

    刘文静点点头,道:“孙大人息怒,且听我再多嘴几句:骨大丛粗,杉材难方,腿象鹿而差圆,是谓优劣?斜颈宽胸,前八后刀,夏秋膘而冬春瘦,是谓优劣?一踊三丈,泪槽白斑,行雷霆而奔龙虎,是谓优劣?”

    孙伏枷文臣儒生,寻常马还识得,哪分得清马的这许多讲究,当场被他问住,不由瞠目结舌,尴尬万分。

    刘文静此刻口气倒是少有的和善,他执着笏板对孙伏枷拱拱手道:“孙大人辖大理一寺,夙兴夜寐,政绩斐然。然,术业有专攻,偶有不知道的地方,也情有可原。”

    这段说辞众人听在耳中颇觉耳熟,还在回想间,便见刘文静已转身对着裴寂,众人这便登时醒悟:这篇话与裴寂方才扣给孙伏枷的高帽子像了十成九。

    裴寂脸上仍旧是八百年不动的波澜不惊,只是一双老花浊眼越发阴沉,李渊见状,在御座上喝止道:“刘爱卿,这又是作甚?”

    刘文静躬身道:“孙大人既不知,那方才拿养马打比方的裴大人定然是成竹在胸了,臣自忖学识品行远不及孙大人,见贤思齐,故而想乞闻裴大人垂训一二。”

    他说完也不等李渊反应,便径直对着裴寂道:“裴大人方才既耳提面命头头是道,万望此时也要尽一尽同僚之谊,不吝赐教才好。”

    见裴寂无甚开口的意思,刘文静又作揖道:“裴大人可万万莫要顾左右而言他,需直来直往的才好。我刘文静虽不才,倒也知道上进,裴大人要是藏了绝学,那可真叫人心寒呐!是不是,裴大人?”

    他说着笑吟吟地看着裴寂,裴寂被他盯得无法,方抬起沟壑纵横的老脸,看了刘文静一眼,嗓子眼里似乎卡了一口老浓痰,半天才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眼:“前两匹是劣马,后一匹乃好马。”

    “好好好,”刘文静就着玉笏板击掌三声,“裴大人当真爽快。前两匹果然是劣马:骨大丛粗,杉材难方,腿象鹿而差圆,此乃河曲神骏!斜颈宽胸,前八后刀,夏秋膘而冬春瘦,此乃突厥精骑!至于最后一匹好马嘛——,一踊三丈,泪槽白斑,行雷霆而奔龙虎,《相马经》曰,奴乘客死,主乘弃市,的卢,凶马也!裴大人当真好见识,好眼力!!!”

    “刘文静你——!!!”裴寂登时恼羞成怒,一双常年睁不开的老眼此时恶狠狠盯着刘文静,恨不能戳出两个洞来!

    一旁李世民亦是心惊:刘文静乖戾不是一两日,但在朝堂上如此嚣张,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如此当庭羞辱国之重臣,且不说触怒天威如何如何,即便李渊念他是当年晋阳一同起兵的元老旧臣从轻发落,依照裴寂的脾性,也决计饶不了他!

    想到此节,李世民强自定神,跨出一步欲将刘文静拦下道:“刘文静——”

    “哈哈哈哈,”刘文静却根本没给李世民说话之机,大笑着踱了两步走开了道,“优劣不辩,好歹不分!裴大人呐裴大人,如此,您还想给孙大人讲甚么是非曲直?只怕孙大人是被您绕进去了罢!”

    裴寂听罢气得胡须发颤,伸出枯枝也似的手怒指着刘文静道:“人非牛马,刘文静你莫要混淆视听!”

    刘文静即刻回道:“见心则性,有性则灵。万物有灵,何来这许多高下贵贱!”

    裴寂的手颤得几乎握不住笏板,怒发上指,口中只得一个“你”字,半天说不出句整话,倒是唾沫星子喷出不少。

    李渊见状,心下大为不悦,斥责道:“朝堂之上,如这般胡搅蛮缠,成何体统!刘文静,你扯出这些无聊说辞,到底意欲为何?”

    刘文静低头嗤笑了一声,抬起脸道:“回禀陛下,臣在想,裴大人尚不分马之优劣,何以笃信人之清白污秽。驯马之人将烈马驯服,所持非为利器凶兵,而需谙熟马性,体察马意,知道何时喂料,何时挥鞭,方能如愿。且驯马者,意欲使其活而尽其用,裴大人却一味将孙大人往虐杀一路引,这却是何居心?”

    李渊被他诘住,沉吟道:“这个……”

    刘文静趁热打铁,接着道:“且裴大人方拿驯马一事比同张亮一案,翻又训导臣说了人非牛马,岂可等同视之,这一番自相矛盾,教臣更不知裴大人之深意。裴大人所言虽句句为圣上计,臣却听得糊涂。臣虽不明张亮一案,却也能猜得陛下将张亮收归大理,必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清者以清,罪者以惩,”他说着讥笑一声,“裴大人心中所想却是拿铁鞭鞭马,铁挝挝马,还口口声声说是圣意,叫臣费解得很——”

    “刘文静你休要含血喷人!”裴寂终是顺过气来,截过刘文静话头喝道,“老夫何曾说过铁鞭铁挝之类的话来?!那是大理寺卿孙大人自己说的!”

    刘文静饶有兴味地道:“哦?那是我记错了,裴大人对您不住。”他说着侧过脸对孙伏枷道,“这么说来,我也要一同问问孙大人了——”

    孙伏枷见他的脸转过来,只觉得对这张脸从未如此又恶又怕,待刘文静轻轻巧巧吐出这句话时,老头儿早已是汗出如浆,登时不假思索地道:“老夫,老夫可从未对张亮用过铁鞭铁挝!”

    刘文静紧随不放,厉声问道:“那是谁对张亮用的私刑?!”

    孙伏枷不由脱口而出:“是裴大人——”

    这话一出,要捂嘴已经为时已晚,刘文静轻笑一声:“有劳孙大人……”说完他过身,正对着李渊道,“陛下,按我朝律例,私刑逼供,坐罪同获,也就是与犯人同罪。律法严明,臣虽微末小官,倒还记得分明。”

    他明将李渊一军,此时李渊虽高坐庙堂之上,贵为九五之尊,却被站在底下的刘文静一句话挤兑得无处脱身,此时人证昭昭,满朝文武俱听得分明,但若要治裴寂的罪,李渊心里是无论如何不愿的。

    对峙良久,李渊叹道:“此事……再议罢。”

    刘文静却上前一步,不依不饶道:“陛下,只怕张亮的半条残命等不及。”

    李渊登时拍案道:“刘文静,你莫恣肆妄为!”

    刘文静躬身道:“臣不敢,臣不过据实而论。要说恣肆妄为……臣以为,莫过于无视朝廷律法,为一己之欲而私刑人犯,凌驾于朝堂之上。”

    李渊气结:“你……你!!!”

    刘文静的声音却依旧静如止水,甚而还带了一丝隐约笑意:“不过,臣倒也觉得,裴大人何其无辜。”

    李渊的怒气还未等发出,便叫他生生掐断,不由愣道:“你说甚么?”

    刘文静笑道:“臣以为,裴大人其实可算作无罪。”

    李渊不由向前微微探身道:“哦?此话怎讲?”

    刘文静站直了身,问孙伏枷道:“孙大人有公直擅断之名在外,领大理寺卿一职多年,未曾有些微过失,陛下对孙大人也数有嘉誉,对否?”

    孙伏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刘大人抬举。”

    刘文静道:“此番张亮一案,孙大人可是带了大理寺中精擅办案者躬身亲查?”

    孙伏枷道:“不错。”

    刘文静接着道:“那么,光鞠审张亮一人便用了多久?”

    孙伏枷算了算,道:“除却押解进京当日不算,共有十六日了。”

    刘文静道:“那依照各方探查会审,人犯交代,目前来看,张亮可有罪状确凿?”

    孙伏枷道:“目前来看……张亮应是清白无罪。”

    刘文静拍了拍手,转向李渊躬身行一大礼道:“臣恭贺陛下。”

    李渊不明其意,道:“所贺为何?”

    刘文静直起身,嘴角噙一抹凉薄笑意,微眯了眼道:“臣恭贺陛下既不失国之肱骨,又不损当朝良才。”他说这踱了两步,侃侃而谈,“陛下向来慧眼识才,将张亮一案交付大理寺,想必也对孙大人信任得很。如今以孙大人之查到今日,人犯张亮仍无罪咎,由此可见,张亮岂非清白邪?如此一来,裴大人即便有授意动用私刑之嫌,按律也与人犯同罪,而张亮既无罪可查,裴大人与张亮同罪,不也就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了?”

    李渊听罢,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又气又怒,却是半分奈何他不得:好你个刘文静!这一番巧舌如簧,将我最最倚仗亲近的朝臣与张亮绑在了一处!我若一意要治张亮的罪,那裴寂便也要跟着满门抄斩!真是竖子可恶!!!

    朝堂之中,李世民心中也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刘文静此举,一石三鸟,既探出私刑实乃裴寂所为,又让秦王府一众人眼见得高祖皇帝并非幕后主使,更是帮张亮脱了罪。

    但此时李世民心中欣喜之外,另有一重苦涩与不解:刘文静即便素性狷狂,也不至于狂妄至此,而他今番所为,不啻于一下子将高祖皇帝与裴寂得罪个遍!却是为何?

    在李渊沉吟之间,各路人马心思各异,朝堂之上静若无人,各人要么低头避嫌,要么偷偷瞄上李渊一眼,独独刘文静一个神定气闲,坦荡荡直落落看着李渊。

    良久,李渊长叹一声:“孙爱卿,你回去将张亮一案……结了罢。”

    一锤定音。

正文 捌柒

    此事一了,高祖皇帝也意兴阑珊,草草宣了几件政事便退了朝,刘文静迎着一众朝臣瞩目提袍跨出太极殿,悠悠逛到钟鼓楼,自有家仆牵了马来让他坐了,不紧不慢自去府邸将歇一程。

    正当丫鬟将药煎好了送进堂,胞弟刘文起哐当一声推了门进来,撞翻了药盏也全然不顾,一张脸急得通红,满头亮晶晶的大汗珠子:“哥,你疯啦!”

    刘文静看着撒了满地的药汤,慢条斯理对那丫鬟道:“不用端药过来了,你只将龙胆虎骨炖些给我提神即可。”

    谁知那丫鬟闻言怯生生道:“回大人,那龙胆虎骨……春婵夫人前日拿了些,不,不剩了。”

    刘文静皱眉道:“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越发害怕,噗通跪下了道:“奴婢该死,那些药材大人交待了奴婢看仔细了,奴婢却没能拦住春婵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丫鬟说着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刘文起见状急道:“哥,甚么时候你还计较这些,嫂子就那脾气——”

    刘文静伸手制止他聒噪,转过脸看那丫鬟半晌,兀自笑了:“你别磕头了,起来说话。”

    那丫鬟直道“奴婢不敢”,仍跪在地上,刘文静叹了一声,道:“春婵夫人要了虎胆龙骨作甚?”

    “夫人说,说她长兄这一阵头风发作得越发厉害,甚么药也止不住,奴婢横竖拦不住,还挨了夫人一顿打……”

    刘文起忍不住道:“哥——”

    刘文静冷笑一声:“她那好兄长少逛两次花街比吃甚么仙丹都有用,倒会甚么都往娘家搬。上回私自代我收了别人的寿礼我还没工夫与她计较,又不消停了……”

    刘文起急得直搓手:“这节骨眼上这些芝麻粒大的小事你还计较个甚么!倒是今日在朝堂上——”

    刘文静却只当他耳旁风,自顾自拉过锦衾在身上盖了,人索性懒靠在胡床上,对那丫鬟道:“你叫人给我这里添两炉炭火。然后你去传我话,告诉春婵夫人,她眼下要甚么赶快的都拿齐全了。”

    那丫鬟惊讶得呆立在当场道:“大人,这……”

    刘文静伸手拿了手炉拢在怀里,看着窗外盛夏浓绿树荫,眼底神色淡得浮了一层秋霜也似:“等春婵夫人拿得心满意足了,你便带人把她送回娘家去,别回来了。”

    刘文起大骇道:“哥,这可万万使不得,你这——”

    刘文静这才正眼看他:“这芝麻粒大的小事别再嚼吣起没完,说说让你跌进门来的,那件了不得的大事罢。”

    “啊?”刘文起愣了一声,才想起自己所来为何,一张脸顷刻又急得红了,“哥你今日在朝堂上为何要如此顶撞圣上?还特意与裴寂过不去!须知——”

    刘文静却淡淡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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