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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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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市是做买卖、玩乐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故而官府也并不管这里的叫花子。颜子睿出来乍到的,难免不知道这些规矩,还以为和洛阳一样,要饭并不分地界。此时看到街上的叫花子,倒有些意外。

    天照大街是东市一条寻常的街衢,街上店铺酒肆青楼林立,还有红胡子蓝眼睛的胡人、大食人、高昌人、碎叶人等在这里往来穿行,卖烧烤胡饼的店飘出辛辣鲜香的烤肉味,盘坐在地上舞蛇的天竺异士吹奏出异国风情的曲子,在酒肆门口招徕顾客的胡姬跳着热烈的胡旋舞,这些都看得颜子睿眼花缭乱。其实洛阳也有这些,但一来不如长安密集,二来朱雀大街是东都皇城口的大道,平时官府管制严些,并不见这么热闹的景象。

    如此边走边看,不期然就到了燕稽楼。

    和别家酒肆明瓦雕花的夸饰不同,燕稽楼的门面是普普通通的粉墙黛瓦,立在热闹的街衢上,倒有几分魏晋的古意。

    颜子睿不认字,犹豫地看了一眼燕稽楼飞白书就的招牌,又问了门口的伙计他才确定地踏了过去。燕稽楼里往来的读书人多,伙计也不和别处那么势利眼,挺客气地引着颜子睿到了二楼的临暖阁,扣了扣门,道:“客官,您有客来坊。”

    里面道:“请进吧。”

    伙计便替颜子睿开了门,一个穿着月白袍衫,头系青巾的文士坐在花窗下,面前的桌子上果然只有一个酒坛,两个酒樽。

    颜子睿微微有些意外——他以为所谓的武林高手都应该是筋肉虬结的莽汉。

    那文士在门开后便转过脸来,接着颜子睿就“啊”了一声。

    颜子睿激动地伸手指着那人道:“是你呀!”

    原来那文士打扮的青年正是四年前颜子睿逃出北少林时在山上遇到的那个青年人。

    那青年人愣了一刻,仔细打量颜子睿,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莫不是北少林的那位……颜子睿?”

    颜子睿离开北少林时才九岁,在朱雀大街混了四年多,在这几年里颜子睿长得飞快,身量五官都和九岁时大不一样,故而那青年第一眼并未认出来。

    颜子睿高兴得蹦了蹦,跑过去抓着青年的袖角道:“原来,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青城子啊!你怎么也来了长安啊!对了,上次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就叫青城子么?好古怪的名字啊!”

    颜子睿实在说不出自己有多高兴,所谓他乡遇故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袖口被颜子睿来回拽着,青城子有些无奈,当时颜子睿脸还有些孩童的稚气,几年未见,竟成了个眉目轩朗的少年,个子也与自己只差了半头。其实青城子在路经洛阳时曾托人在朱雀大街找过颜子睿,却由于交代未清,友人不知颜子睿在朱雀大街干的是吃百家饭的行当,故而一无所获,也就作罢了。

    等颜子睿的兴奋劲儿终于过去,青城子才能和颜子睿好好坐下,伙计看着两人这一出也颇有趣,此刻便笑吟吟道:“两位客官可还要点些什么?”

    青城子见颜子睿虽然长高不少,却终究是个少年,便道:“来一壶樱桃醴吧,吃食么……,子睿,你可有什么爱吃的?”

    颜子睿却老大不高兴:“什么樱桃梨子,丫头才吃那玩意儿,我和你一样喝酒就成了!”

    青城子失笑:杜康是酒中烈品,喝时甘甜入口,浑然不知其后劲十足,民间说杜康是“一碗醉三年,不倒不要钱”,虽然夸张,却也可见杜康之烈,别说十二岁的颜子睿,怕是寻常大人都经受不住。

    但颜子睿目光灼灼,一脸青城子将他小看的不忿样子,青城子无奈,便只能对伙计道:“那这样吧,我今天也不想和杜康了,你给我换一坛子新酿的葡萄酒来。再来盘胡饼,一盘蟹黄毕罗。”说着向颜子睿道,“我们二人共饮,如何?”

    伙计领命而去,心中暗笑:这葡萄酒有两种,一为西域葡萄酒,一为本朝太宗皇帝亲创的葡萄酿,客人要的是葡萄酿,那不过是葡萄汁中略微有些酒味的饮料而已,作法是在葡萄酒中勾兑水和糖,那才真是丫头喝的玩意儿呢。

    这边颜子睿遂了心愿,青城子看看天色,问道:“你可是受了什么人之托来这里寻我的?”

    颜子睿点点头,想起天机子,眼神黯淡起来:“嗯。有个爷爷,叫做天机子的,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说着从怀中拿出那段白蜡来,递给青城子。

    青城子虽然已经想到,却还是吃了一惊,他知道蜡烛中封存的便是那至关重要的《瀚海录》,天机子此前未曾提到颜子睿这孩子,怕这一托付,天机子必是到了生死关头。不由就焦急起来,道:“他和你说了他是天机子?他长得什么模样?”

    颜子睿道:“一个挺老的老人,哦,他脸上有这么长一道疤。”说着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青城子握着白蜡的手就紧了紧,半晌不语。颜子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迟疑着开口道:“那个天机子——”

    “天机先生是遭遇不测了吧……”青城子叹道。

    颜子睿闷闷点头,把天机子如何一人力敌七阎罗,如何又把蜡烛交托于自己,说着又拿出那管天机笔道:“天机爷爷让我拿着这个来找你,说,说你会收我为徒。”

    青城子看着颜子睿手中的那管笔,喃喃道:“天机先生竟将这笔给了你,也算是机缘了……”说着对颜子睿道,“天机先生还对你了什么了么?”

    颜子睿想了想,道:“他让我记住,什么‘神驹日千里,尤有不可追’,”颜子睿说着挠挠头,为难道,“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识字。”

    他想,青城子并不提收不收自己为徒,想必是自己太差劲了。听说别人学武都是从小练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颜子睿不过是朱雀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青城子凭什么要收他?但想到天机子,想到烂嘴李、瘸腿子、颜氏一门惨死,想到在舅舅家,在北少林受人欺负使唤,颜子睿眼睛狠狠一闭,横下心来扑通跪到地上朝青城子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求你收我为徒吧!我、我虽然没学过武功,但是,但是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照做,一定听你的话!一定认真练功夫!我也不要你给我吃住,我自己有法子,你就,我求求你就收下我吧!”说完又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珠来。

    青城子意外地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少年。

    他虽然江湖行走多年,却从未收过徒弟,也从未想过要收徒弟。照他的想法,是想让这一身功夫止与自己这一代,以免再掀起杀伐。

    但天机子遗嘱自己收下这个少年,况且天机子看人无差,颜子睿不知道,他青城子却是清清楚楚:天机子被称为“江湖一支笔”并非只因为一手由判官笔化来的“天机笔”功夫出神入化,更因为但凡经过天机子品题过的人,无论正邪都绝非凡品,必定在江湖名声大振。这些人和评语都记在天机子的《大野龙蛇录》上,每年天机子品评的人不过寥寥三五个,《大野龙蛇录》上的人至今总共不过五六十号人,却几乎穿起来就是近百年来的江湖志了。

    眼前的少年是天机子品题的最后一人,青城子琢磨着“神驹日千里,尤有不可追”这句话,不由深深蹙起眉头:这句评语亦正亦邪,天机子看人无差,那么如何教习这个少年,就颇令人思量了。而且思及颜子睿在北少林抱自己下山时,抛却尴尬等不提,以颜子睿当时的年岁来看,他的臂力和耐力实在不俗,这人身上那股子冲劲也叫人惊讶。

    颜子睿却不晓得青城子的计较,只当他仍不肯收自己,又磕了几个头,道:“先生,只要你肯收我,我什么都肯做!我——”

    青城子截住他话头,问道:“除了这一句,天机先生可还说了什么?”

    颜子睿努力回想,沮丧地摇头:“没了……,他把热气给了我就死了……”

    “热气?什么热气?”青城子奇道。

    “喏,就是这样,”颜子睿在自己身上费力地比着,“天机爷爷把手放在这里,就有热气进来,过了好一会儿,热气渐渐少了,然后天机爷爷就……”

    青城子大惊,饶是他素来平和,却也忍不住站起来,握着颜子睿的肩膀道:“什么?你是说天机先生把他一身功力全传与了你?!”

    “啊?我,我不知道什么功力……天机爷爷除了蜡烛和笔没给我别的……”颜子睿看着青城子茫然地道。

    “呵呵……”青城子坐回椅子,以手扶额,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天机先生何等人物,六七十年的功力传与了这什么也不懂的少年,这下,就算他青城不想收徒弟都不行了。

    这是伙计把葡萄酒和吃食送了进来,看见临暖阁里的情形吃了一惊,青城子苦笑着把颜子睿扶起来道:“吃食来了,你先填了肚子吧。”

    颜子睿道:“那先生你……”

    青城子叹气:“收,收。”

    颜子睿高兴得不知怎么办好,在原地转了三个圈,瞥见桌上的酒,便抱起酒坛子一阵猛灌,完了还一抹嘴:“好酒!”

    伙计颤巍巍伸出手指:“小爷,那,那是要换下去的杜康啊!”

正文 柒

    颜子睿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窗外天色已经黑透。

    颜子睿捧着脑壳呻吟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像是间陌生的客栈,青城子坐在灯下看书。颜子睿便耷拉着脑袋挨过去,叫道:“师父……”

    青城子冷冷哼了声:“你这倒记得牢。”

    颜子睿讪讪笑了两声,讨好地对青城子道:“师父我错了,我这不是一时高兴么……”

    “是,一坛子一千钱的杜康被你喝下去半坛,你确实高兴。”青城子眼睛只看着书,声音不冷不热。

    颜子睿怕他反悔不收自己为徒,忙跪下陪笑道:“我错了,请师父责罚。”一口一个师父喊得青城子差点绷不住冷脸,心道不知这小子油嘴滑舌的功夫在哪里学的。他哪里知道颜子睿在朱雀大街早练成了个人精,喜笑怒骂手到擒来,朱雀大街上的地痞流氓轻易都不敢惹这个叫花子王。

    眼见这半大孩子跪在地上的样子,青城子倒不好说什么,只得放下书绷着脸道:“你既拜我为师,那为师说的话你听是不听?”

    “听,听!”颜子睿忙不迭地道,“师父说的话徒儿死也牢牢记着,到阎王殿还能背给阎王听。徒儿就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不会——”

    “够了,”青城子头疼地打断他,“那第一条,不得饮酒。”

    颜子睿立刻指天发誓:“不喝,以后一滴酒都不沾!我若沾一口师父就把我往死了打!”

    青城子点点头,指着桌上的解酒汤道:“起来罢,把这喝了。”

    颜子睿问道:“这是什么?”

    “解酒汤。”青城子答道。

    “哦,”颜子睿便端起碗咕噜咕噜一通灌,“挺好喝的。师父,我睡了多久啦?”

    青城子淡淡道:“两天。”

    颜子睿的肚子适时地大唱空城计,颜子睿摸摸肚子,尴尬地看着青城子。青城子暗暗好笑,脸上还是冷冷的,把桌上的食盒打开,里面居然是热气腾腾的胡饼,散发出面皮的焦香和肉馅诱人的味道。颜子睿忙拿了一个在手里,咬了一大口,含糊地道:“师父,你待我真好。”

    青城子有些愕然:“好?”他为颜子睿准备醒酒汤和吃食不过出于自然,觉得本该如此,此时见颜子睿如此说辞倒是有些意外。

    颜子睿三两口就把胡饼吞下肚,又抓了一个大嚼,道:“我喝酒,师父也不责罚我,只是说以后不许再犯。”

    青城子道:“这是我之前并没有与你立下规矩所致。以后你若再犯,我自当重罚。”

    颜子睿继续道:“还有。我睡了这么两天,师父没有丢下我,反而把我安置在床上让我好睡。而且师父神通广大,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特地为我准备了吃食。汤和饼都是热的。”

    想及自己一直以来要饭为生,鲜少吃到热乎饭菜,颜子睿心下不禁有些酸楚,赶忙咬了一大口胡饼好不让青城子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青城子叹了一声,明白过来这孩子的日子恐怕一直都艰难,才会连别人对他针尖大的一点好都能敏锐地觉察到,心下不禁恻然,伸手拭去看他嘴角沾着的芝麻粒,笑道:“我是你师父,理当如此,你若真有心,便跟着为师好好学习,知道了么?”

    颜子睿用力点头,眼神中这才没有了油滑,现出少年人的淳朴来。

    青城子心下叹了一声,道:“说来,你如此执拗地想要我收你为徒,却是为何?”

    颜子睿咽下口中的胡饼,正色道:“我要跟师父学功夫,以后,以后谁也欺负不了我!”

    青城子道:“你不是说在朱雀大街的日子比神仙还快活么,怎么,还有人欺负你?”

    颜子睿摇头:“一开始是很快活,但是后来——”接着便把瘸腿子如何遭人殴打横死,烂嘴李如何无钱治病,临终前如何托付把玉托付给自己,自己又如何被京兆兵卒追打,又如何遇到的天机子都一一说了,青城子静静听着,接着又问:“那你是如何到的北少林呢?”

    颜子睿提起这茬就气愤,便恨恨地把舅舅如何在朱雀大街看见自己脖子里的长命锁进而把自己接回家,却被几个表哥欺侮捉弄,表哥们又向舅母恶意告状,以至舅母认为自己天性顽劣,不愿留他在家里由舅舅教习文武之道,舅舅无奈之下把自己送进北少林,却被几个火头僧奴役打骂。说到窝火处颜子睿不禁骂骂咧咧,青城子只是略微皱眉,并没有制止他。

    等颜子睿说完,青城子知道他少年心性,况且疏于管教,一时半刻也不易开解,便不置评价,转而问道:“听你描述,北少林与你舅舅似乎很有些渊源,你可知你舅舅名讳?”

    颜子睿回忆道:“舅舅也没特意跟我提过。我只听几个上门拜访的人大概管舅舅叫什么明苏居士。”

    青城子心中一动,道:“明虚居士?”

    颜子睿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

    青城子不由默然,颜子睿看着他的神色,道:“师父?”

    青城子缓缓道:“子睿,这消息或许不该由我告诉你,但,你也迟早要知道。你还记得说过你舅舅明虚居士曾来看过你么?”

    颜子睿点头。

    青城子接着道:“说来,你舅舅在江湖上也很有盛名。我想明虚居士那天去完北少林应该就离开了冀州,举家避祸,估计本来是要取道越、台等州县到苏州,苏州卫氏一门和你舅舅家有些亲缘,是你舅母的娘家人。”青城子说着顿了顿,见颜子睿神色凝然盯着自己,心下叹道,怕这个在市井摸爬滚打的少年已然猜到了,便接着说道,“但行迹被仇家发现了。你舅舅一家,包括你的那几个表哥表妹,都被人发现殁于太湖边上的芦苇荡里。你……且节哀些吧。”

    颜子睿抿着唇,一时将下唇咬得惨白,青城子待要开解,颜子睿却开口问道:“我舅舅的仇家是什么人?”

    青城子见他并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眸色深暗,握着胡饼的指节攥得发白,知他从小屡经变故,恻隐之心更甚。便蔼声答道:“这缘由说起来,你倒也知道一二了,便是为了天机先生交于你的那份《瀚海录》。”

    颜子睿问道:“那份《瀚海录》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惹出这么多人的性命?”

    青城子苦笑着道:“本来我并不想将你也牵扯进来,现在却是不行了。”他取过桌上茶壶,斟了一杯茶给颜子睿,道,“你且喝点茶水,干吃胡饼噎得慌。”接着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在灯下将那《瀚海录》的由来细细与颜子睿说了。

    原来,这《瀚海录》是一份名录,记录的是江湖上百十来号有名的大家,显要的门派如蜀中唐门,南北少林,名门望族如苏州卫家,江湖名士如天机子、明虚居士。这份名录上所涉门派或个人,私底下都隶属于朝堂上的一股势利:三皇子党。

    当朝太宗皇帝政治清明有为,但子息薄弱,仅有太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李元吉暴躁且贪图享乐,并不理会朝中事务。而太子李建成据说虽然有才能,性情却乖戾偏疑,而三皇子李世民则礼让谦恭,武功赫赫,在军中任职时颇有将才,被军中直呼“大将军”,高祖皇帝也分外看重这个骁勇善战的三郎。

    而按照本朝礼制,皇位只能由皇长子继承。故而太子与三皇子明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却有争之实。

    随着太子和三皇子的争斗日趋激烈,不仅朝堂上分出了太子党和三皇子党,甚至江湖人士都卷入这场纷争。由于本朝皇族登顶大宝之前本就与江湖过从甚密,甚至卫国公李靖、陈国公侯君集等本就是江湖出身,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密结成网,使得这场纷争愈加牵扯重大,扑朔迷离。

    而这份《瀚海录》本来密存在三皇子的秦王府,却被皇子党手下偷出,等秦王麾下的江湖人士出动,一番争抢之后,这份名录便流落江湖,引起无数杀伐。

    灯花间或一爆,灯下,颜子睿默默听完青城子的叙述,道:“既然死了这么多人,把《瀚海录》毁了不就好了么。”

    青城子摇头:“这是秦王手中的底牌,若有撕破脸的一天,秦王被太子逼到绝境,要靠《瀚海录》来翻天的,怎么能毁。”

    “所以太子那边就来抢是么,”颜子睿道,“那么江西阎家和七修罗就是太子那帮的喽?”

    青城子道:“不止如此。太子若得到《瀚海录》,很有可能会直接呈给太宗皇帝作为秦王结党营私的证据。若到那步情境,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了。”

    颜子睿握着茶杯出神,一会儿后颜子睿喃喃道:“说什么为了百姓为了国运什么的,其实这个皇位之争,说到底,就和我学武一样,也是为了不给别人欺负吧。”

    青城子怔了怔,呷了一口茶,展颜笑道:“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这世情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心。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说着起身,到床边把颜子睿的被子重新铺好,道,“时候不早了,虽然你醒了不久,还是要照常睡觉才不伤身,明天还要赶路的。”

    “赶路?去哪里?”颜子睿问道。

    “灵州,”见颜子睿露出诧异的神色,青城子笑道,“灵州灵妙宫,你师父我当初学武功的地方。”

    “那《瀚海录》不管了?”

    青城子铺完床,回身在颜子睿脑壳上敲了一记:“你死睡的时候当你师父也闲着么。《瀚海录》早交给了可靠的人,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秦王府里了。”

    “哦,”颜子睿不忘拍马,“师父真是神通广大。”他大字不识,至多能歪斜着写自己的名字,

    “神通广大”已经是搜肠刮肚能想到的最文雅最高级的赞词了,这还是从烂嘴李那听《搜神记》《山海经》这类志怪故事里学来的。

    青城子假作生气地板起脸来:“油嘴滑舌。快洗漱了睡罢!”

    颜子睿看着一张床一张被,为难道:“那师父你睡哪里?”

    青城子道:“难不成为师还睡地上,当然和你一张床了。多嘴!”

    结果睡了太多的颜子睿几乎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眯着一会儿,身侧青城子呼吸恬淡,颜子睿甚至还能闻见他身上清淡的气味。睡着以后颜子睿梦见大片青草地,阳光璀然洒落,一个笑容像天上云朵一般和煦的人给了自己一个再安心不过的怀抱。

    在蒙蒙的天光里,习惯早起的青城子看着身侧微笑着的少年,抬手给他掖好被角,猜测着不知这孩子做了什么好梦。

正文 捌

    从长安到灵州约摸一个多月的路途,颜子睿吃得饱睡得好,脸色不复蜡黄,两颊红润,目光炯炯,越发丰神俊朗,沿途有不少女孩子偷着看,颜子睿每每都得意洋洋,青城子看他一团活泼,倒也颇有乐趣。

    一路上,两人除赶路打尖外,青城子开始教颜子睿读书认字和一些粗浅的基本功夫,颜子睿天资聪慧,领悟极快,再加上要饭时与人干架时的实战经验,功夫学得飞快。只是看到书本笔墨便大摇其头,对着纸页不到半个时辰便抓耳挠腮东张西望,要不就是直喊头疼。

    青城子说教不成,只得沉下脸立下规矩,必要做完当日功课才教他新的功夫,颜子睿对师命倒很敬畏,自此老老实实。等到灵州地界,功夫的根基已经打得不错,《百家姓》和《三字经》也已经背得烂熟。

    灵州属朔方节度使治下,北临突厥,后近吐蕃,是战略和商旅枢纽,本就鱼龙混杂,再加上当地突厥、铁勒、回纥、党项、吐谷浑与汉人掺杂,朝廷控制得不十分严,且外族人自成一体,朝廷政策以安抚为主,轻易不兴兵戈。青城子也是考虑了这些,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开朝廷纷争,颜子睿也可以安心学习。

    灵州灵武郡有座不起眼的小山名为夷落山,山上有坐半破败的道观名曰灵妙观。灵州数个名族混杂,汉人的道教自然不兴盛,道观里仅有个秃顶的老道和两个没精打采的道童,靠给山下的汉人做些法事勉强维持生计。

    颜子睿此时已经认得不少字,他跟着青城子来到灵妙观,看着观前落漆的破匾上无甚气势的“灵妙观”三个字,有种想抽搐的欲望。他颤抖着问青城子:“师父,这不是你说的灵妙宫罢?”在颜子睿肤浅的认知里,凡是摊到一个“宫”字的,都像皇宫一样气势恢宏,他甚至还幻想过走进灵妙宫的时候成队的仆从丫鬟向他行礼的样子,然后颜小爷就颇大度地摆摆手,懒洋洋来一句“平身”。但现在——

    颜子睿咯啦咯啦转过僵直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青城子。青城子心下暗笑,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个徒弟那点心思,一路上颜子睿不晓得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多少回灵妙宫的样子,却总被他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他拍拍颜子睿的肩膀,压下笑意故作平淡地道:“这里当然不是为师所说的灵妙宫。”眼见颜子睿眼中现出光芒来,青城子慢悠悠地加了一句,“灵妙宫在这灵妙观的地下。”

    颜子睿的幻想坍塌成一地绝望的碎片,他喃喃道:“地窖……原来是的地窖……灵妙宫是个地窖……还不如我要饭时住的破庙呢……”

    青城子自是不理会他,径自踏进灵妙观。老道久不见有客来访,听得道童的通报,狐疑地迎出来,却在见到青城子后欢喜得胡子一翘一翘,赶忙一揖到底道:“小的恭迎宫主大驾。”

    颜子睿看着这疯疯癫癫的老道,一时摸不着头脑:公主?哪来的公主?想了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敢情叫的是师父青城子,灵妙宫,那师父可不是宫主么。

    他琢磨的这当儿老道已经引着青城子往观内走去,颜子睿忙不迭地跟上,绕过三清殿,几人来到飞仙台,老道在台边候着,青城子带颜子睿站到台中伏羲先天八卦阵中,拿出一块花纹古怪的玄铁,喃喃算道:“今年是甲辰年,属土。”说着正、反、上、下顺序各不同地插入八卦阵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各一次,颜子睿此时对奇门遁甲之术一无所知,看着青城子神神叨叨地做完这些,只见八卦阵中少阴少阳两象缓缓转动,接着老阴老阳二象也转动起来,颜子睿站在当中一个站不稳险些跌倒,幸而青城子提起他衣领飘然离地,只一瞬间八卦阵中开出一线缝隙,堪堪仅容一人身出入,青城子一撒手把颜子睿抛入缝隙中,随之也纵身跃入。在他跃入后不久,八卦阵缓缓闭合。

    颜子睿被抛入后直觉得地下空气阴冷,自己正不断地往下坠落,颜子睿吓得手在虚空中乱抓,却冷不丁触到一个温热的物事,接着便被纳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青城子在黑暗中揽着他道:“莫怕,我在呢,就到了。”

    果然片刻青城子便揽着他一个旋身卸去落地冲力,轻飘飘落地。颜子睿摸摸一脑门的冷汗,长吁一声:“师父,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青城子不答,熟门熟路地摸到墙壁上铁碗所盛燧石,一振衣袖四散投掷而出,只听接连不断的嗤嗤声,四周嵌着的壁灯尽数被燧石打亮,呈现在颜子睿眼前的是一座华丽空旷的地宫,他们所处的正是地宫正殿的门口。

    颜子睿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青城子带着他缓缓步入正殿,他的眼神缓缓拂过雕花贴金的汉白玉厅柱、八角琉璃顶灯、水墨丹青挂画,眼光最后在正中的搭着白虎皮的紫檀镶云母的座椅上顿了一顿,才敛去眼底诸多感慨,回身对颜子睿和煦地笑道:“这便是灵妙宫了,比你心中所想如何?”

    颜子睿一直瞠目结舌地瞪着眼前的一切,呐呐答道:“他娘的……绝了。”

    青城子忍俊不禁。在来时的路上他已规定颜子睿不得口出秽语,颜子睿也一直谨记遵守,此番颜子睿又爆出“他娘的”这样的市井粗口,可见是已经被眼前所见镇住了。

    直到青城子领着颜子睿在灵妙宫粗略转了一圈,颜子睿才勉强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师父,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我好像才听见你说话。”

    青城子方才瞅见他直愣愣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的魂被这华丽的地宫带到九霄云外了,心下早有了计较。故而闻言也不气恼,只微笑着道:“要我重复一遍可以,不过你以后每天要多看一个时辰的书。”

    颜子睿的脸色立时堪比生吞十斤黄连,苦得能挤出汁来,声音更是撒娇可怜到十分:“师父——”

    青城子但笑不语。

    颜子睿便知无可转圜了,心下凄苦更甚,那袖子抹起莫须有的眼泪来,还假作抽噎道:“徒儿听凭师父安排,唉……”一口气当真叹得肝肠寸断。

    颜子睿也不知自己是着了哪路魔障,想自己在朱雀大街也算是一呼百应的叫花子王,手底下几十号小兵对他服服帖帖,打架斗狠不消说,街上的地痞流氓更没一个能在他颜小爷的嘴皮子地下讨得便宜去,偏生遇到师父青城子便和孙悟空遇到如来佛似的,每回青城子一个眼神,一句说辞,自己就乖乖就范。每次颜子睿都在心底下骂自己撞了邪了,却到了下一回还是原样照搬,一点辙没有。

    青城子看着他的泼皮样闷笑,脸上仍旧八风不动地笑道:“如此,甚好。”

    便看着颜子睿斗败的蔫毛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把灵妙宫的由来和构架一一道出。

正文 玖

    灵妙宫建于隋炀帝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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