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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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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我忍不住腹诽一句:殿下您看您通知点芝麻小事这个费劲!早八百年摩托骡拉找您禽王代言瘦鸡,您为毛不答应,为毛?多么相得益彰的事情啊,要是您代言了,找那几位大人将军,拨个小号不就成了,也不会生出那诸多事端,哎……,所谓天灾可救,人祸难防啊!

    回过头来说正事(咦,又没墨汁了?我刚要说正事……,跑去添墨汁~~~~~~)

    话说我得了信,想了想,决定先去就近的房、杜二位大人处,他俩就住秦王府隔壁。

    我颠颠跑过去,推门进去,偌大的宅子也见不着几位下人,我心想这二位大人生活还真是朴素,一边赞叹一边往里间走,逮了个下人问房先生在何处,那个下人手里提了一个窝瓜一只鸡,是个老门房模样的人,花白头发,左耳朵根下长了一颗疣子,疣子上冒出三根白毛,穿的衣服是青色的,下摆连襟上开了线,又缝了一块黑色补丁(毛笔毛笔,为何你默默流泪?甚么?去,你才王母娘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本椽属这是明察秋毫!啊啊啊你为何开始掉毛?好罢好罢我不写这些还不成吗?),他说房先生掐指一算,杜先生今日咳了三声半,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房先生立刻赶过去了。

    按他的指点,我穿过月洞门找到杜先生的卧房,在门外略略一听,这两位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的大文人,连说个话都讲究甚么对仗,只听房先生说上联:“春宵一刻值千金。”

    杜先生侃侃而答:“绝知此事要躬行。”

    我于是扯出笑脸推门而入,正要大赞“好湿好湿”,结果只听哐当一声,我脑袋上扣了只痰盂就摔了出来——房房房房先生,你吟诗为何要趴在杜先生身上?还不穿衣服?还大汗淋漓???

    我一时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趔趄许久才想起来把痰盂拿下来,房先生已经穿了衣服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那张脸,啧啧,跟腌了十来年的咸菜疙瘩一般黑,我心肝肺肚一齐打颤,实在是撑不住门面了,忙大声道“砸得好砸得妙”,说罢拔腿就跑,跑到一半才想起秦王所托,百忙之中回头将殿下的传话大喊了一遍,也不知房先生听到了没有。但打死我一百遍我都不回去了。

    差一点明年此时我便要“青青坟边草”,想起未曾谋面的媳妇和儿子,我拼力抽回一口人气,脚步虚浮地往尉迟敬德将军府去。

    门口小厮说尉迟将军和秦将军正在校场练武,我登时老泪纵横:还是习武的好啊,没事练练刀枪什么的,多光明正大!吟诗吟诗,又淫又湿!

    当下我便喜气洋洋去往校场,不料扑了个空,两位将军已经比划完毕,正在沐浴更衣,我一看天色不早,也顾不得等他们收拾了出来见客,问明方向便去了将军府的汤池。

    将军府的汤池可真阔气啊,它坐落在——(呀!毛笔你又掉毛!)

    好罢,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这又是何物?穿越神马的与我何干?唉,多事之夏啊……)的秦王府椽属,我颇有涵养地轻手轻脚掀了帘子进去,在缭绕的雾气中寻找两位将军的英姿。

    不一会儿,我果然寻到了两位将军的英姿,那英姿叠在一块儿真是越发英姿,只听“噗”的一声我只觉自己个的脑袋成了烧水的壶盖,两只耳朵眼仿佛也能冒出青烟,有前车之鉴在先,我转身向脱缰的野狗一样作势欲跑,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身后一声暴喝:“姜由老子杀了你!!!!”

    事后我想,大概我也有当将军的潜质——在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我竟然能跑得比尉迟将军快?!

    接下来……,如果要描写我是怎样起死回生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向李绩大人的府邸,我想毛笔君大约会变成秃子,于是,还是免了罢。

    李绩大人据说在书房看书,我心里暗暗抒了一口气,书房,多正经的地方。我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书房走,不几步居然听见了王君廓将军的大嗓门:“李绩,你磨个甚么劲?给老子快些动!”

    我浑身上下齐刷刷一抽,敲门的手定在空中。

    此时李大人的声音飘进我耳朵:“王将军也忒性急些,再快下去岂不无甚意趣?”

    我默默地回顾了我短暂的一生,觉得死在今日实在上愧高堂父母,下对不起我未曾谋面的媳妇儿子,于是我颤抖地收回了手,鼓足了勇气在门外大喊一声:“打扰了二位好事实在是对不住,秦王殿下让我传个话,请二位去喝酒!没别的事了,二位大人继续双修罢!”

    说完我就撒开蹄子不要命地往外跑。

    (画外音——

    王君廓:哎?啥?有酒喝?那我不练字了,喝酒去!

    李绩(怒):老子替你磨了半天墨你半个字没写就要走?!

    王君廓(谄媚笑):这不是,你磨得太慢了嘛,哈、哈哈。)

    据说撞见人好事会长针眼,事后我眼皮上果然肿了两个大脓包,而那第三个,不知为何,迟迟未冒出来,我想,大约是我没迈进那间书房的缘故。

    那天的酒最后去了几个人喝我不得而知,只是第二天看见房杜二位大人,尉迟秦琼两位将军,还有王将军李大人,我想,是不是请写字写得很好看的褚遂良大人抽空帮我写一篇墓志铭。

    ——番外一完——

    PS。此文纯属欢乐,与正文无一毛钱关系,切勿对号入座^。^

正文 柒肆

    船行两日,改换车辇,又有三日,眼看着长安城门在望。

    到底有些近乡情怯,一行人临了倒走得慢起来,在外城郭简略地填些吃食,颜子睿换下步辇,坚持骑马在前,肩背上刀伤刺辣辣地疼着,脸上却止不住的欢欣流露。

    渐渐走进,远远见得明德门外似有喧嚷的车马,颜子睿眺望那处,不由疑惑道:“殿下?”

    季凤儿骑了她的白马跟在他身边,闻言道:“那里是二郎哥哥?”

    颜子睿皱眉摇头:“看不清,只瞅着身型有几分相像。”

    季凤儿道:“二郎哥哥不会是来接我们的罢?看那阵仗,倒像在送甚么人呢!”

    颜子睿点头不语,一夹马肚快赶两步,季凤儿在他身后喊道:“哎,相时哥哥,你等等我!”

    他二人一紫一白大小两匹马不一刻便与众人拉开一箭之地,城门口一票人马也看见他二人来势,未等颜子睿欺近,那群人中已有人率先呼道:“是颜都尉回转了!”

    这大惊小怪的声音,除了姜大娘还有谁人?

    颜子睿勒马落地,看过眼前一群人,讶异道:“殿下、杜先生、房先生,你们如何在此地?”

    他面前,秦王府几乎是搬了小半精锐来,李世民、房杜自是不必说,此外还有尉迟敬德、秦琼、王君廓、李绩等人,一边是几辆车上堆叠的似乎是家什物件,几个下人在一旁守着。

    李世民见了颜子睿,自是喜不胜言,只是话里带了一丝苦意:“东宫这回下了血本,撺掇着父皇以清名正言为由将房杜二位先生派出京城,非传召不得踏入长安城一步。”

    “甚么?”颜子睿大惊,“杜先生和房先生——”他说着不可置信地朝房玄龄与杜如晦看去。

    杜如晦苦笑着点头,房玄龄叹道:“我有临淄侯的封爵,克明是建平县男,此番奉旨自去各自封地,非传勿朝,圣上还指派了亲随名曰以示恩宠。实则……呵呵……”

    说话间季宜珂与一众仆从也到了,扶着丫鬟鸦青出撵与众人见过礼后,季凤儿已叽喳这将大略与她说了,季宜珂闻言道:“临淄与建平距离长安路途遥远,两位先生此去不知何时能回寰,此间鱼书难递,雁信堪传,未免耽误许多大事。”她说着上前一步与李世民低语道,“殿下,奴家斗胆请命,这事不如交与我罢。”

    李世民沉吟一刻,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你舟车劳顿,未免多有辛劳。”

    季宜珂笑道:“一年不见,虽有书信往来,殿下与我倒地生分了呢。”

    李世民哈哈一笑:“宜珂此言差矣,府中这么许多年的情谊在,哪里是生分,实在是怕伯德怪罪我支使他夫人。”

    季宜珂掩嘴嗔道:“殿下这是拿我取笑呢,夫君向来唯殿下马首是瞻,怎敢和殿下有隙?”

    她说话婉转而有深意,李世民了然道:“你放心,伯德我无论如何会保他周全,等圣旨到天策府,他也不过受两日囹圄之苦,肇仁与李绩都已打点周全。”

    季宜珂敛衽为礼:“奴家待夫君万谢殿下恩典。”

    李世民伸手扶她:“看看,方才说我生分,眼下风水轮流转。”

    季宜珂扑哧一笑:“是,还望殿下赎罪。”

    两人说完,李世民转身对送行的众人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眼看天色也不早,我们便止步于此罢。秦琼,你带着大家先回府,我与宜珂后走。”

    王君廓见状道:“殿下何须如此费事,我们虽然骑马奔惯了,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一起遛着马慢慢走呗!”

    秦琼拦下他话头道:“王将军,殿下意思是我们先行回去准备,好为张夫人接风洗尘,夫人有孕之身,一路劳顿,我们岂可草率?这便走罢!”

    于是他们几人便于房、杜二人话别,早有小厮按风俗折了两条嫩柳交与姜由,李世民从他手里接过,绕在他二人腕上,秦琼等人拱手道:“两位先生保重。”

    待他们走后,李世民笑对季宜珂道:“现在且看宜珂的大好手段了。”

    季宜珂含笑不语,托着腰身,转身道:“鸦青,把你四位哥哥召来。”

    那小丫鬟以手拢嘴,忽而发出悠长嘹亮的唇鸣,杜如晦吃惊道:“这是——?”

    季宜珂道:“鸦青是回纥姑娘,聪明灵巧得很,我一直带在身边。自小山野戏耍,会学百鸟之声。刚才那一声据她说是九色锦鸡仲春求偶时候叫声,便是寻常回纥人轻易也学不来。”

    说话间,便见四条短靠打扮的人影从远处树林而来,纵跃飞扑入老鹰猎兔,动作干净利落,不消一时便翻腾到眼前。左首两人面宽鼻阔,一看便知是异族,另二人则更奇,那面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一打眼瞅过去,叫人心里升起怪异之感。杜如晦道:“这是?”

    季宜珂笑道:“先生莫急,看我给先生变个戏法。”她说着问道,“烦劳先生给个示下,圣上派遣之人是哪两位?”

    杜如晦伸手指了,那二人也知自己碍事,故而远远待在一边观望,季宜珂见了,对那四人道:“凤白,莽金,你们俩去罢。”

    那异族二人得令而去,那亲随二人不知是何事,还未及反应,便见他二人袖中飞出两线物事,一晃便遁入那两亲随体内。

    杜如晦还未回过神,便听季宜珂对剩下那二人道:“书紫,屏蓝,这二位是我曾和你们说过的房谋杜断,二位先生的生平你们应该早已熟稔在胸,这便开始罢。”

    书紫与屏蓝二人应声,向缀在最后尾的一架步辇行去,房玄龄忍不住道:“夫人这是要做甚?”

    季宜珂笑道:“房先生莫急,且看我变一出戏法给大家消遣。”

    既然是卖关子,几人便只有干等着看下文,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从步辇中出来两个人,等走近了,房杜二人不由张口结舌,面面相觑,李世民则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宜珂的手段果然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呐,哈哈!”

    杜如晦则怔怔道:“这……这真是……匪夷所思了!”

    书紫走至杜如晦面前,一张黑脸虽绷得紧实,眼中却有宽柔神色,他开口道:“克明。”

    杜如晦下意识便道:“官家命你——”

    季宜珂笑道:“殿下,我这出戏法如何,可还算唬得住人么?”

    李世民大笑道:“连杜先生都认错了人,可算是登峰造极啦!”

    房杜二人闻言微窘,相视一眼,又瞅瞅面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房玄龄”与“杜如晦”,均有怪诞不经之感,此时凤白、莽金二人走来,那亲随二人走在他俩之前,到书紫、屏蓝面前,竟恭恭敬敬道:“小的见过房大人、杜大人。”

    杜如晦惊讶得合不拢嘴,好一会儿才能对季宜珂道:“当此化外奇事,夫人不与我二人开解一番?”

    季宜珂颔首道:“都是些不入流的微末伎俩,比不得两位先生国士之谋。凤白与莽金是经历奇特,曾入天竺国学湿婆禁术,能惑人心神,方才这二人中了他们藏于袖中的引魂香,此时已为凤白莽金掌控。至于书紫和屏蓝么,他们是我在洛阳寻访到的奇人,易容术十分了得。”

    房玄龄思量道:“按夫人布置,这二位替身便能替我与克明出京了?”

    季宜珂道:“应是无妨了。房先生放心,在圣上下旨令二位先生禁足时,刘文静便知此事不能善了,书紫与屏蓝二人是他嘱咐我特地请进天策府专作先生替身的,并非临时拉来顶缸。”

    房玄龄点头赞道:“夫人大好手段,招徕下如此奇人异士,堪称女中豪杰。”

    季宜珂谦道:“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罢了,房先生过奖。”

    杜如晦笑道:“凭我忝位府中多年,也不曾知晓昔日季姑娘,今日之张夫人在算筹策划之外,还有如此一班奇巧手下,恕我多问,倒是想一探其中原委。”

    李世民笑着打断道:“好啦,山海经咱们回去再谈不迟,这里人流往来,难免走漏风声,这就回去罢。”

    众人称是,季凤儿离京日久,免不了叽叽喳喳撒着欢儿和“房叔叔”“杜叔叔”聒噪,顺带也替她姐姐将“丽景门”一事与二人和盘托出,颜子睿隐约听得“相时哥哥当时就这样,我们两个刚就地一滚,那一溜箭矢蹭着胳膊就射在地上啦!”“张大脸人还不错,我就偶尔管他叫姐夫。”“不不不,他不知道姐姐和我管着丽景门的事,不然他不得把头发都愁白呀!”,诸如此类,念及一年前自己还在秦王府被这小毛丫头治得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居然转眼,这丫头也有几分姑娘家的样子了。

    “想甚么呢,这么入神?”李世民的含笑的声音扯回颜子睿心神,颜子睿一偏脸,恰对上李世民凝沉的眼眸。

    于是出口的话不知怎么便打了结巴——“想,啊,没想甚么。”

    李世民轻笑一声:“一路可还清闲,东宫那边可否派人与你们为难?”

    颜子睿迟疑一瞬,笑道:“不曾,也就一拨宵小,张将军夫人抬根手指就打发了,压根轮不到我出场显摆。”

    李世民眨了眨眼:“哦?那你脊背为何一路直挺挺的垫了砧板也似?你须知晓,我背上受过的伤也不在少数。”

    颜子睿面皮一抽,当作耳旁风。

正文 柒伍

    回到秦王府已是万家灯火,朗月经天,秦王妃长孙氏带着一干仆妇在门口迎接,见了房杜二人未免讶异,李世民与众人三两句话解释一番,略去季宜珂的丽景门不提。长孙氏深明女德,当下不作多问,牵了季宜珂的手欢欢喜喜地同乘一辇,往内庭行去。

    因顾着季宜珂身怀六甲,且行路疲惫,这接风宴上只上些清淡酒醴,秦王府一桌顶梁哪里能喝尽兴,季宜珂惯识大体,吃不一会儿便推脱身上不便,告罪离席,长孙氏陪她一道儿走了,季凤儿本欲猴在颜子睿身边凑热闹,也叫季宜珂微作愠怒地一起拉扯出殿。

    等她们女眷前脚踏出去,后脚数个汉子便扯直了脖子一叠声地叫换烈酒,一时人声嘈杂,下人赶上来将甜醴尽数换作长安最富盛名的西市腔,几个喝不惯烈酒的谋士也换上了稍清淡些的郎官清。颜子睿离府甚久,底下人见他坐在武官下首,大意之下也替他上了西市腔,颜子睿正瞅着自己案几上满满一坛子熏人的烈酒苦笑,却不料姜由从后堂绕过来,将一只薄胎素瓷壶置于其案头。

    见颜子睿呆愣地看着他,姜大娘耐心地指点迷津:“殿下特意嘱咐小的给都尉沏上的,刚进府的碧涧,都尉最爱喝的。”

    颜子睿在他开口说“殿下”二字是心头不免一热,然而姜大娘这么一长串废话下来,子丑寅卯交代个十成十,顿时意兴阑珊,撑着头叹道:“满杯酒半杯茶,姜大哥,茶味都让你说淡了。”

    姜大娘愣了一晌,仍兢兢业业道:“殿下交代,都尉喝茶怕浓又怕烫——”

    “行行行,”颜子睿大摆其手,“你家殿下举世无双,别替他贴金啦,我两只眼睛又非全瞎。”

    姜大娘一口气噎在喉管,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颜小爷“又非全瞎”的双眼,颜子睿不搭理他,自浅浅斟了一杯茶,向上座的秦王遥遥举杯,李世民嘴角一勾,露出个不甚明了的笑,仰头将酒干了。

    姜大娘终于知道自己个就是个双响喇叭,闲多嘴,于是掬一把辛酸泪,知趣地退下了。

    酒到酣处,在座众人行酒令划醉拳不亦乐乎,李绩说了两个荤段子,惹得众人喷了酒,李世民亦开怀大笑,颜子睿喝尽杯中剩茶,被满屋酒气熏得似也有几分熏熏然,起身尿遁了。

    屋外大好月色,时值夏初,时而有虫鸣鸟呓,夜风间或穿扬而来,似要拂开心上微尘。

    抛却身后一殿昏闹,颜子睿踏着流泻一地的泠泠月华,信步而走。

    天上月轮如冰,极目出树影森森,颜子睿绕开直道,特意挑了拼花石子的蜿蜒小径慢慢走来,也不管通往何方,便这么一步步徐徐踱着,脑中甚么也不想,一时惬意非常。

    行过一丛龟背竹,转过一簇美人蕉,一片小湖赫然现在眼前,水面波光跃动,轻灵的水汽铺面,潮湿之外更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清澈,颜子睿情不自禁笑起来,眼见一弯九曲桥架在湖面上,尽头是一座湖心凉亭。

    夜色暧昧,颜子睿盲了一眼,到底有些不便,张望不明那凉亭是否有人,想来此时即便有,也是清淡风雅之士,便举步迈上桥。

    湖色澹荡,水声欸乃,人步在桥上飘然若举,头上是俯瞰人间走马千年的亘古一月,地下是山川河岳历经的一池活水,此外,再无清晰之物,功名利禄在此时此刻仿若远古圣贤在古籍中留下的一句讥讽感叹。

    颜子睿搭在冰凉的扶栏上走近凉亭,方见得已有一人凭栏独立。

    相由心生,语随情变,此时心境开阔,颜子睿开口自然也无一丝作态矫情:“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当此月色独赏,阁下好风雅。”

    那人低笑一声:“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哪里是风雅,不过无处可去,寻一偏僻角落自处罢了。”

    声音清冷,虽敛去往日嘲讽,亦一下便叫颜子睿认出来:“刘文静?”

    那人转过身,脸上换了平日讥诮笑意:“如何,可算是大败颜都尉的兴致?”

    颜子睿还在咂摸他之前那句言语的意思,且此是风月如画,便没计较刘文静的口气,心境却难再,干脆在亭中石凳坐下了,道:“你说你无处可去,宜珂姐的接风宴便也请不动刘大人的尊驾?”

    刘文静也在一旁坐下,半身靠着推出亭子的栏杆,口气越发懒散:“接甚么风,不过那起闲人寻个由头撒酒疯罢了。你不也半路出来了?”

    颜子睿点头称是:“满屋腌臜酒徒,碍眼。”

    刘文静将手拢入袖管,初夏的天气,他竟还穿着秋袄:“你我居然也有相契之处,实在难得,当浮一大白啊!”

    颜子睿干催也横躺在栏杆下的石阶上,仰头看天:“可惜你喝不得酒,我不能喝酒。”

    刘文静哈哈笑了两声:“又一处暗合,再浮一大白!”

    颜子睿嗤笑:“再浮一杯便可结义金兰了,只怕刘关张不肯为你我作证。”

    刘文静闻言又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过了一程,颜子睿开口道:“立夏一过,你还捂得严严实实。你的寒疾又重了?”

    刘文静道:“病入膏肓,神仙难治。倒是听说,你一身武功尽废,瞎了的眼睛也没是无可回寰?”

    颜子睿苦笑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如今,功夫只剩了外家招式,当真成了绣花枕头一包草。”

    刘文静冷笑道:“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颜子睿回敬道:“那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可见老天无眼。”

    “哈哈哈!”刘文静拊掌而笑,“阎王看重我才学,急着封我做阴官,我奈他何!”说着他将话锋一转,“颜相时,你这一路,东宫的那些招数可见长进?”

    颜子睿嗤笑道:“行事越发严密难知起来,孺子可教也。”

    刘文静道:“丽景门此番可有暴露?”

    颜子睿冷笑道:“颜某不才,两眼一闭昏过去,醒来云淡风轻,东宫杀手尽数折于丽景门人手中。”

    刘文静讥诮道:“你倒大言不惭。”

    颜子睿道:“那是。不知刘大人可试出在下一颗心是红是黑,是忠是奸?如若非然,烦请刘大人快些下套,等东宫的底牌全亮出来,大家扯破脸往死里斗时,只怕在下没工夫理会刘大人一片苦心。”

    刘文静道:“你既已看穿,我布一百个局你也解得,不过既然把丽景门叫你知道了,你我私仇便揭开放一边,丽景门只有我、李世民、季宜珂三人知晓,如今估摸着得算上房玄龄和杜如晦。”

    颜子睿挑眉:“那又如何?”

    刘文静冷哼一声道:“我也懒得和你费口舌,只问你一句,你师父现在汉东军中,刘黑闼眼下未死透,他日卷土重来,两军对阵,你师父与秦王必死一个,箭在你手里,你射谁?!”

    他声音冷得渗人,颜子睿不禁打个哆嗦,仿佛这一句话不是从刘文静口中问出,而是从天上直愣愣掉下来,砸在他面前!

    “我……我师父定有他的苦衷,我相信——”

    “人生在世,谁没个苦衷?李建成李元吉也有苦衷,你如何不谈?我眼下只听你回答,你的箭向谁!”

    颜子睿顿时语塞,月影落在眼眶,漆黑的夜幕上这样一团明晃晃的光亮,似是一直以来遍寻不到的出口,洞开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沧溟尽头。

    他之所以沉默,并非震惊于刘文静半分情面不留的问话,而源于他无话可说。他也曾自问,孰轻孰重?辗转良久,每每答曰,两难。

    良久,夜风从水面上行过,撩拨起涛声,刘文静的冷冽的声调再度响起:“只要你一日答不出来,我便一日怀疑你忠心。你眼下虽不过五品都尉,却已入秦王府核心,生死系之。李世民虽文韬武略,却亦逃脱不开性情二字,你若不能一心在他,倒也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颜子睿怔怔:“甚么路?”

    刘文静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酷忍烈邪,亲疏不近,死路。”

    颜子睿只觉背靠的石阶凉透心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文静撑起身,道:“绝了生路,便只有秦王府可落脚,到时你谤满天下,再无一处可去。你师

    父便是千手如来,也拉你不走。”

    颜子睿牙关忍不住打起颤来,道:“刘文静,你这个疯子。”

    刘文静站起身,哈哈笑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世事风雪,何处安歇?颜相时啊颜相时,你看得透,却做不出,可叹可叹!”

    他说着扬长而去,且歌且咏且叹的声音跌宕在粼粼水上,使得湖面每一片波光都如绝利的刀锋,映得满目尽是凛冽杀意。

正文 柒陆

    也不知在凉亭里躺了多久,颜子睿隐隐听见季凤儿的声音在叫“相时哥哥”,听了一刻,那声音渐渐近了又远走,及至寂寂无声。

    颜子睿心中似填了一团乱丝,千头万绪,都堵在胸口,以至于四肢百骸都懒怠动弹,便想一直这么横在冰凉石阶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底听见一人脚步声传来,只听了两声,颜子睿便断定是李世民无疑。

    而他此刻最不愿见的,却也是此人。环顾凉亭三面环水,只有一道九曲桥与岸相接,而这仅此一条的生路上,李世民的脚步愈来愈响。

    颜子睿只能闭了眼,砧板上的死鱼也似,等那把解腕尖刀刮鳞剔骨。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五步。

    微醺的酒气带着李世民身上特有的气息笼罩下来,颜子睿死撑着不动弹,假寐。

    李世民兀自笑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了,轻推他道:“酒席吃一半,人竟不见了踪影。我还道你了去何处,原来竟在此逍遥。呵呵,起来罢,再一会儿教凤儿那丫头找到,你便再无宁日啦!”

    颜子睿伸手挥动两下,装作呓语一声,侧个身又装睡。

    李世民忍俊不禁,伸手将他抱到怀里:“我刚见着肇仁,他说你在此,且见了我必做酣梦模样。因此你大可接着装下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充到何时。”

    话已至此,颜子睿只得重重哼了一声,翻身坐起道:“刘文静当真神人,这大晚上放着好酒佳肴不受用,也不回他的神仙洞府,倒在秦王府里装夜游神,大好兴致!”

    李世民笑道:“你与肇仁也算天生克星。不说他了,你赶路辛苦,咱们这就回去歇下,明日还有不少麻烦等着。”

    颜子睿不冷不热道:“咱们?殿下还是去顾念王妃要紧,我此刻却只想独自睡我的大头觉。”

    李世民闻言愣了。颜子睿与他相倾这些日子以来,似是两人默契,从未提过女眷,如今冷不丁说出来,这一句话便如骨鲠在喉,刺得李世民张口结舌。

    平心而论,长孙氏于他用情不可谓不深,他自问待长孙氏也不可谓不真。且长孙氏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在内谨守女德,进退有度,在外结交后宫,长袖善舞,人亦端庄淑丽,温柔体贴,真真可谓贤内助。李世民对她既爱且敬,但与长孙氏琴瑟和鸣时,却总觉得少一分甚么,似是焦尾琴少捻一柱弦,龟兹琵琶漏拨一根丝,满江春水流涨,独独少了卷浪激荡。

    直至遇到颜子睿,李世民才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他所期所待,是情爱中泼进热血豪情,是疆场中亦有死生相许。是他少年时翻阅《诗经》曾见的那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因此于李世民心中,长孙氏与颜子睿,恰如苑中葩与腰上刀,永无交集,亦难相较。

    而颜子睿问出这一句话,他却无法说出心中所想,他知道颜子睿并非闲来呷醋,他是要他一个决断,颜子睿是在问他:温柔乡与英雄场,你李世民要哪个?

    这两者在李世民心中本如日月,此升彼落,成就流年。而今夜颜子睿所言昭昭,李世民才明了,颜子睿本无意妥协。

    在李世民片刻的静默中,颜子睿却并未追问,他扶在栏杆上极目远眺,开口道:“今日刘文静问我,你与我师父,我必杀一人,我要如何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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