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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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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

    年幼的颜子睿当时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怕,怕得要死。

    于是他等那些人走光后,跌跌撞撞爬出床底下,逃也似的奔出颜府,一直跑到没力气,跌坐在陌生的河边。

    天色暗下来。

    当年那个抱起自己的落魄先生如今也入了土。

    颜子睿握紧拳,和瘸腿子道过别,最后向着烂嘴李磕了个头:“李叔,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帮您办好,您放心去吧。”

    颜子睿摇摇头,刻意不去想这些年缠着自己的血色噩梦,也不想去追究如果当天不是被乳娘硬塞进床下的角落,现在自己会是在哪里飘荡的孤魂。

    他站起来,身量虽然单薄,却隐约有了青年人的高度的肩膀。他大步离开乱葬岗,如同当初从北少林逃出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步伐和眼神。

    他颜子睿要做的,就一定能做到,让“命数”那玩意儿见鬼去吧!

正文 肆

    在洛阳待得久了,颜子睿以为全天下就那么一个调调,只要不打仗,人都活在琴棋书画诗酒花里,说话都带着文绉绉的酸味,连菜市场里吵起架来都软塌塌的让人憋气。

    但长安不一样。

    颜子睿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啃一个冷馒头,同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居然也有些感慨。大概这里的人更血性一点还是什么,觉得比洛阳人那股子讲究更实在些。

    吃完馒头,颜子睿砸吧砸吧嘴,用袖管在嘴上胡乱一抹,拍拍屁股从街沿上站起来。

    掏出系在裤子里面的钱袋,颜子睿数数里面的银子,嗯,一个铜子都没少——从洛阳到长安,颜子睿干的还是老营生,要饭。

    临近中午,日头越发毒了,要是在洛阳这个时辰,街上肯定没这么热闹,人们肯定都寻好地方避暑去了。

    颜子睿看了看天光,决定长这么大头一次做回爷:他要花钱了,还不是花铜板,而是正经的银子。这么想着,颜子睿的胸脯就挺了挺,向他蹲了两个晚上看好的一家成衣店走去。

    中午刚过,店里没客人。老板娘很和气地迎向颜子睿。

    老板娘果然是个好心肠。颜子睿在蹲点的这两天里看见这个矮胖的妇人接连给了三个小叫花子饭吃,还给了一个老叫花子几个铜板。虽然颜子睿一看就知道这老家伙的瘸子是装出来的——瘸腿子天阴的时候腿骨断口就死疼,疼得他满地打滚,走起路来都抽着腰,一步还没迈出去肩膀先耸起来借力。等到了太阳晒得人直想睡觉的好天气,瘸腿子腿脚不疼了,要饭就装起可怜,走路就和那老叫花子一样,故意走得一搭一搭,其实一点都不疼,所以肩膀也不抽,跨出去的时候是脚尖先点地的。

    想起瘸腿子……,颜子睿又抽抽鼻子,咳出嗓子眼里的水痰。

    老板娘看颜子睿走进成衣店,便叫伙计从里间盛点饭菜出来,颜子睿摇摇头:“我是来买衣服的。”

    老板娘愣了愣,一旁的伙计以为是泼皮来生事,刚要呵斥,被老板娘制止了。老板娘笑得很和善,上前问颜子睿:“小哥儿真是要做衣服么?”

    颜子睿便拿出钱袋掂了掂,向伙计乜去一眼:“不巧,叫花子我今天有钱。”

    伙计无奈,只能臭着脸过来给颜子睿量尺寸,还做作地皱眉。颜子睿素来爱触这种人的霉头,嘻嘻笑道:“对不住啦,我一路要饭过来还没得空洗澡,昨天还跌进城外臭水沟里,那味儿哟,啧啧。”

    伙计脸色一黑,差点没呕出中午饭来。拿着量尺的手抖得羊角风一般,愣是高难度地离颜子睿的身体一指的距离,死活不靠近。

    老板娘看不过眼,对伙计道:“阿青,你手头稳些。”

    叫阿青的伙计几乎没哭出来。

    颜子睿心里舒畅非常,刚要说些更恶心的话来,抬头看见老板娘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看破他的伎俩一般,颜子睿终究有些不好意思,便住了口。其实他早上刚去渭水河里从头到脚洗过一遭,去垢的胰子还是趁河边捣衣的妇人不注意时顺的。

    折腾了一会儿,总算弄停当,颜子睿付完定金,和老板娘约定三天后来取衣服,便溜溜达达出了店,去找烂嘴李交代的地方。

    长安城四方规整,西市住人,东市行商。颜子睿在西市向几个路人打听了一遭,绕过几处里坊,来到富康里。这算是长安里富户聚集的地方了,来往的人身上衣服也比别的地方光鲜体面些。

    颜子睿一身破烂走在富康里有些扎眼,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不住地瞥他两眼。颜子睿倒无所谓,溜溜达达在街坊里走的寻那处宅邸,心道:“爷爷就横着走了怎么着,等天上掉鸟屎给你们尝尝鲜,就知道招子该往哪里看了。”

    一边嘀咕着,颜子睿脚步不停,眼看就要到地方,冷不丁过来一队官兵,看见他二话不说架了人就走。颜子睿一时懵了,等被拖着走出两步颜小爷才恍回神:怪不得这里看不到同行,敢情叫花子全让这么着给撵走了!

    这么一想,颜子睿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伸手在架着他的两个官兵腋下狠命一扭,趁机扭脱出来,掉头就跑。边跑他还边破口大骂:“瞎了你们的狗眼,爷爷一没偷二没抢,轮得到孙子们请去衙门吃牢饭!天子脚下还他娘的有没有王法?!”

    于是在这个烈日当头,人人都昏昏欲睡的伏夏午后,富康里的人们就有幸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在整齐富丽的街上撒丫子狂奔,边跑还边骂得唾沫横飞,后面缀了一小溜儿气急败坏的京兆兵卒,场面甚是热闹。

    一行人马就这么烟尘滚滚地从街东到街西,巷南到巷北。颜子睿颜小爷脚踩风火轮似的,跑得尤其欢实,连系在裤子里面的钱袋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被路上一个青年捡起来,刚要叫住颜子睿,却一阵灰土扬过,颜小爷早没了影。无奈笑笑,那青年打开钱袋,看见一块白玉配饰躺在一小撮碎银子里,看着玉面上雕琢的双生灵芝和单足青鸟,青年眉稍轻微一挑,将玉佩翻转过来,果然看见小篆的“杨”字。

    那边厢颜子睿毕竟地生,只顾撒蹄子没看路,等跑到一条死胡同,彻底傻了眼。那列兵卒的小头目一挥手:“抓!”颜子睿连爬墙都来不及,被死死摁在了地上。小头目再一挥手:“打!”于是颜子睿就被打成了死狗,等拖到牢房里的时候,半边脸肿得像猪头。

    到底是京城长安,这里的牢房倒还算干净。歇了足有两个时辰,颜子睿才缓过来,“呸”地吐出被打落的后槽牙,爬到铺在一边的烂草席上挺尸,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小哥一身骨头倒硬,只是却有些不值。”角落里传来粗嘎的声音,不留神吓了颜子睿一跳。

    “操的,吓老子一大跳,我以为没人呢!”颜子睿说着又吐出两口血沫子,问道,“不值,什么不值?”

    “小哥是挨了那帮兵痞的拳头了吧。其实,小哥不用和他们犟,也就是进来关个几日,不到十天半个月的他们就能把你放了。”那个声音道。

    颜子睿张大嘴:“啊?放了?”

    “对啊,你在这里他们还要供你吃住,还要拨人手看管,你当官府是傻子吗,这赔本生意他们可不做。”那声音的主人慢慢从阴暗处挪了出来,原来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儿,脸上一道长疤从额头划到嘴唇,狰狞可怖。

    颜子睿看着他的脸,咽了口唾沫:“你,你不是也被那帮龟孙子打了吧?”

    那老头摇了摇头:“他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颜子睿看那老头儿虽然骇人,口气倒还和善,反正闲得慌,便攀谈起来:“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那老头儿笑了一声,脸上的刀疤便活了一般扭了扭:“抓?就这么几个小兵?呵呵,不是小老儿夸口,若说要抓,莫说这么几个虾兵蟹将,就是宫廷十二卫也奈何不了我。”

    颜子睿奇道:“那你是怎么……”

    “呵呵,小老儿累了,进牢里歇歇脚,有吃有喝的,过几天太平日子。”老头儿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颜子睿被噎住:他从没想过坐牢还有这么个用处。

    一老一小两个便在牢房里攀谈起来,颜子睿见老头儿谈吐自在,间或一两句言辞竟有些像烂嘴李的口吻,心下生出亲近之意,那老头儿似也喜欢颜子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两个人聊及天南海北的见闻趣事,倒也相谈甚欢。

    等到了晚上,狱卒王麻子给两人送来吃食,颜子睿下午被人狠揍了一顿,中午吃的馒头早吐得精光,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忙扑过去。

    那王麻子看着颜子睿,露出一口黄牙道:“你就是下午掐了我兄弟一把的小杂种吧?我兄弟胳肢窝里这会儿还青着呢,嘱咐我千万好好照顾你。”说着解下裤带,竟对着颜子睿的饭食当场撒了一泡尿。

    “吃啊,这可是爷爷我特地为你做的,香着呢,哈哈!”王麻子作践完饭菜,狞笑着把东西递进牢里。

    颜子睿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动作,等王麻子递过饭碗来,颜子睿猛地死死攥住他手腕,另一手夺过那冒着尿臊气的饭碗哐当扣在王麻子脑门上,恶狠狠道:“爷爷我最恨别人糟蹋吃食,尤其是你这种满嘴喷粪的猪猡!这饭你还是自个儿消受吧!”说完又照着王麻子的麻脸啐了一口。

    王麻子哇哇大叫却挣脱不得,此时正是换班时分,牢房中人手少,等别的狱卒闻声赶过来,王麻子脸上饭菜、尿液、额头被碗口磕破蜿蜒而下的血迹和颜子睿的唾沫纵横混杂,一张麻脸像是刚从泔脚桶捞将出来。

    等着的颜子睿自然又是一顿拳脚。

    待那几个狱卒罢手离开,颜子睿躺在地上,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迹,嘶声笑道:“哈哈,真他娘的痛快!”

    那老头儿自始至终没作声,此时才带着笑意道:“你倒有些血性。”

    颜子睿嘿声笑道:“这算什么。想我在朱雀大街那才真血性呢,我们兄弟几十个,还有烂嘴李,虽然是要饭的,可问问谁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老头儿捻着胡须摇头道:“看不出,你到也是个地头蛇。”

    颜子睿一寸寸按着自己的胸,确认肋骨没断,一边道:“这您老可说错了,我不是那为霸一方的地头蛇,只是有时候人争一口气,总也不能活得太憋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哈哈哈,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老头儿笑道,“不过,你为了一口气,要是性命也丢了怎么办呢?”

    颜子睿嗤笑道:“叫花子的命值几个钱?倒不如该拼的时候拼一把,让龟儿子们长长记性!”

    老头儿抚掌大笑:“哈哈,说得好,确实痛快!”

正文 伍

    天色慢慢黑得透了,牢房里只有天窗透进来一点混沌的天光。颜子睿看着刚才被那群狱卒碰翻的饭食,对老头儿歉疚道:“对不住,害你也饿肚子了。”

    老头儿挥挥手:“不妨事。听小哥儿说,是从洛阳来。既然你在朱雀大街上过得快活,为何还大老远地来长安呢?”

    颜子睿挠挠头发,道:“受人之托,来长安送样东西。”说着往裤袋上一摸,登时叫道,“坏了!我的钱袋丢了!”说着在全身一阵摸索,一无所获,把颜子睿急得在牢房团团打转,嘴里不停念叨着“坏了坏了”,半晌,颓然跌坐在地上,恨恨地埋怨自己。

    老头儿道:“可是什么要紧物事?大概长个什么样子?”

    颜子睿悻悻道:“现在说这些有屁用,肯定让人捡去了,操他娘的,我真该死!”

    老头儿问道:“到底是什么,把小哥儿急成这样?银钱?”

    颜子睿道:“若是钱还好些,烂嘴李托付的那块玉在里面呢!这下可怎么办!烂嘴李在地下非骂死我不可,唉!”

    老头儿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并非全无办法可想。小哥儿你把那玉的样子仔细告诉了我,我或许可以——”老头儿的话突然停住了,颜子睿刚要发问,立刻被老头儿捂住了嘴拖到背光的角落里。

    颜子睿知道老头儿定是发现了什么,便一声不吭地等着,只觉得身后的老头儿气息变了,变得绵长醇厚,捂着他嘴的手心也热腾起来,像有一股热力从老头儿身体某处散发出来,渐渐充满他周身。

    过了好一刻,牢房外远远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若不是颜子睿屏气凝神,根本听不出来。老头儿的手放开了颜子睿,伸进怀里掏出一样物事,颜子睿在心里默默数着,回头对老头儿比了个“七”的手势,老头儿的眼中现出惊异的神色,不过颜子睿并没有看见,他低声对老头儿耳语:“这群人是冲着你来的吧!一会儿他们若砍断牢锁闯进来,我先拖住他们,你趁机快走。”

    老头儿先是愣,旋即露出笑意,然后他摇了摇头,伸手在颜子睿胸口一点,颜子睿登时动弹不得。

    颜子睿吓了一跳,不知道老头儿施了什么邪法,正惊吓间只见老头儿身形一晃,便如蝙蝠一般无声无息地略到了牢房的另一个角落。颜子睿惊得说不出话来,却听见老头儿的声音鬼语般在自己耳边响起:“你是个有天分的好孩子。但这武林纷争与你无关,今日来的是山西阎家的‘七阎罗’,小老儿不能累及小友,一会儿你切记不可出声。你记住,神驹日千里,尤有不可追。来日方长,忍得了一时义气,才能最终有所作为。”

    颜子睿听得迷迷糊糊:武林?七阎罗?莫非,这就是烂嘴李口中的“江湖”?

    这倒并不怪颜子睿孤陋,当初虽然在北少林待过两年,但那两年里颜子睿的活动范围基本在柴房周围,偶然溜到各处爬树抓鸟,也只见过少林僧兵寻常操练,从来没见过像老头这样的上乘修为。

    然而虽然一头雾水,在朱雀街罩惯一帮小叫花子的颜子睿却听明白了一件事:这个老头儿不要他颜小爷罩着,而且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老头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牢房晦暗,颜子睿和老头儿都不出声等着,不一会儿,牢房石阶拐弯口现出了几个影子,和寻常人影不同,那几个影子轮廓不甚清晰,虚虚渺渺的犹如鬼魅。颜子睿只是讶异,老头儿心中却凛然:多长时间没见,看这七人的影子,可知七阎罗的内家心法“孤魂夜哭”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境界,只怕这七人联手起来,江湖上再难有敌手。

    老头儿当下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再隐匿,当下掠到颜子睿身旁,解开他的穴道,把手里的物事拆开,颜子睿这才看清那物事原来是一支精钢铸就的笔,此时被老头儿拆成两段,从中空的笔管中倒出一段细长的白蜡烛放到颜子睿手里,依旧用传音入密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将此事托付与你。这月十五,长安东市天照大街东头的燕稽楼二楼雅间临暖阁,有一位单点了一整坛杜康的人,是青城子先生,你务必将它交到这位先生手中。这支蜡烛关乎好几门派的生死,小老儿重托,万望你办妥。”

    颜子睿听他声音郑重,脸色无比恳切,顿时感到事关重大,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当下点头。老头儿等他一点头便出手封住他周身几处穴道,又从颜子睿脉门缓缓度入一股绵长内力,道:“我已封住你周身几道大穴,半个时称内你无息无脉,七阎罗发现不了你。我度入的内息能支持你度过这段时间。你走前拿走我的天机笔,见到青城子也一并给他,他便会收你为徒,算是小老儿给你的谢礼。”

    老头儿说得飞快,须臾交代完以后,便起身,踱到牢房正中,双手背负而立,发须无风自动。颜子睿看着,一时间觉得这个老头儿的身形比方才涨大了许多倍,倒像是坐山拔立于眼前。他心中默默重复方才老头儿的话,刚才老头儿说得太快没回过神来,待再一想颜子睿才蓦然醒悟,老头儿分明是在交待后事了!但他此时穴道封闭挣扎不得,只能在角落里心焦如焚。

    正在着急时,颜子睿忽地听得牢门口传来说话声,那声音轻忽清冷,仿佛一条游蛇缠绕上人的脖颈,听得人心下凉意横生。那声音道:“天机子先生,别来无恙,这朝廷的大牢蹲得还舒服罢?”

    随着声音,进来了七个人,夜里看不清面目,颜子睿只能隐约分辨出为首的那个瘦小尖头的正是说话者。听他说话,老头儿似乎叫做“天机子”。

    天机子飒然道:“无涯火院,如牢如狱。小老儿好不容易寻着一方清净地,不还是被几位拉回红尘纷争。七阎罗,好得很啊!”

    七阎罗之首的天子阎罗阴测测道:“我们哥几个也不想打扰先生清修。只要天机子先生行个方便,我们自然毕恭毕敬,不与先生为难。”

    天机子冷哼一声,道:“我倒不知你们几时也有了这样的菩萨心肠。我只怕给你们方便了,转眼就见了自己的死期罢!”

    “哈哈哈,”天子阎罗笑道,“江湖一支笔的天机子先生也太看轻了自己些。先生岂是那些江湖宵小可比的,只要先生将‘瀚海录’给了哥几个,我们连手指头都不动一下,立刻就走,如何?”

    天机子冷冷道:“这么说来,小老儿倒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却不知之前那百十条人命却要如何清算了!”

    天子阎罗怒道:“天机老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哥几个给你指条明路,你却要寻死!”说罢并指呈爪,在牢锁上一扣,粗大的铁锁应声而段,七个人身形瞬息变幻,朝天机子扑将过来。

    天机子长声大笑,发须飞扬,手执天机笔刺入他们中间,几个人立刻缠斗到一起。

    颜子睿在角落看着这几个人缠斗,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荒唐的梦,梦里的人都有盖世神功,打起来教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如何动作的,只听见呼呼的风声,眼前缭乱的全是模糊的人影。

    颜子睿在心中喃喃道:这就是江湖么?这天机子先生能不能打败七阎罗呢?如果,当初自己也有一身好武功,颜家百十口人是不是不会死得那么惨了?瘸腿子、烂嘴李应该也可以不用白死……

    心里一边麻麻乱地想着,一边又极希望天机子能快点胜出,偏生他并没有武学底子,根本看不清战局,开始还能听见天机子和七阎罗说话,但几人拆了百十来招之后,颜子睿就只听得“嘿哈”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七阎罗中的人好几次从自己眼前过去,带起来的劲风刮得脸上生疼。过了一阵,天机子忽地从几人中翻越而出,七阎罗紧随其后,几人便打到了牢房外面,颜子睿心只这是天机子为了保全自己,不由眼眶一热。

    这么打斗了有大半个时辰,只听得一人闷哼了一声,颜子睿心中一紧,看见一个人委顿在地,似乎不能动弹了,而战局还在继续,便知不是天机子,颜子睿略微放下心来。又过了一会儿,七阎罗中又有一人被天机子的铁笔戳中心口大穴,而天机子的手臂也汩汩地冒血,接连再伤了三人之后,便只有天子阎罗和老二轮转阎罗在和天机子对招,轮转阎罗腹部一道深长的伤口,而天机子灰扑扑的袍子已然浴血,犹在苦苦支持。

    颜子睿一瞬不瞬地盯着三人,心中各路神仙念遍,只盼天机子千万别输下阵去,他却不知,天机子已经落了下风,不过伺机想除了轮转阎罗为江湖除恶,早把性命置之度外了。

    一炷香时间过后,天机子的天机笔被天子阎罗一脚踢飞,轮转阎罗趁势欺近,将“孤魂夜哭”的心法运到十成,双手架在胸前向天机子背后拍去,天机子闻得耳后风动,当下腰身一塌一扭,使出一招“天机难露”,用巧劲卸去天子阎罗的攻势,转身与轮转阎罗硬对了一掌,这一掌叫做“天威叵测”,是天机子毕生绝学中的精华,亦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法门,轮转阎罗因要抓活口问出“瀚海录”的下落,故十成功力只在掌中推出八成,此时被“天威叵测”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扑来,再加两成功力聚于掌心不得发泄,便心脉尽碎,一声未哼地倒地,即刻气绝身亡。

    天机子见轮转阎罗气绝,心口硬撑的一口气便也随之一泄,当下喷出一口淤积的黑血,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天子阎罗将他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脉搏,确定已经死了以后,在他周身摸索了一遍,一无所获,这才起身狠狠踢了天机子两脚,愤愤离去。

    颜子睿在暗处看着这一切,仿佛回到了四岁时躲在床底下的那一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恶人屠戮亲族,自己却软弱得连哼一声都不能,还要别人牺牲性命才能换来自己一线生机。

    朱雀大街的这几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别人,然而瘸腿子被人打死,烂嘴李无钱医治而病亡,如今这个称呼自己为“小友”的天机子又身亡,接踵而来的死亡仿佛是噩梦的重演,颜子睿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蓬绝望的火焰在烧干自己的心肺,眼眶肿胀欲裂,等到穴道解开,颜子睿无意识地用手背抹脸,才赫然发觉一脸的眼泪。

    粗鲁地把脸上的水渍抹去后,颜子睿扑到天机子身边,看到老头儿一身血污,颜子睿的眼泪又啪嗒一声打在老头儿脸上。

    “小老儿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好心眼的孩子……”天机子嘶哑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抽动了几下脸皮,老头子挣扎着睁开眼。

    “你,你没死?!”颜子睿喜出望外的叫道。

    “呵呵,”天机子艰难地笑了笑,“还剩一口气罢了。”

    “那个人看过你才走的,怎么……”颜子睿想起天子阎罗来。

    天机子喘息了两声,道:“小老儿和海上仙周如海缘,有幸学会一招龟息,倒还真骗了那个活鬼。”

    颜子睿见天机子气息已然十分微弱,慌忙道:“你先别说话,我出去找郎中来!”

    天机子却轻微地摇摇头,朝颜子睿勉力勾了勾手指:“不用了,来,你过来,扶我起来。”

    颜子睿依言靠到天机子身边,将老头儿扶了起来。待还要劝服天机子去看郎中,却听天机子道:“我方才和你说的话,你没忘罢?”

    颜子睿点头:“都记住了,一个字也不会忘。”

    “那就好。”天机子道,“你转过身去。”

    颜子睿狐疑地转过去,天机子两手分别按在他颈椎大椎穴和腰腹命门穴两处大穴,气归丹田,运转周身后流至掌心,向颜子睿的那两处穴位缓缓度入。颜子睿登时觉得两股醇厚的热力进入了自己体内,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却不知天机子命息微弱,为何还要如此行事,便开口问道:“天机子先生,你为何要——”

    “谨声。排除杂念,屏气凝神,抱元守一。”天机子呵道。

    颜子睿虽然不懂什么叫“抱元守一”,却从天机子的口气中听出兹事体大,便依言闭口凝神。

    也不知多了多久,颜子睿渐渐觉得输入体内的热力弱了下去,渐渐归于无,而热流也在流窜过四肢百骸后汇聚于肚脐周围,然后便消失不见了。及至最后一次热力也进了颜子睿体内,天机子的手掌颓然落下,颜子睿一个激灵赶忙回身,天机子已经歪倒在地上,在夜色里脸色白得骇人。

    颜子睿惊慌起来,拼命摇了几下,叫道:“天机爷爷?天机爷爷?!”见天机子全无回应,不禁咬牙恨声道,“那个什么阎罗,我定杀了他!杀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天机子恍恍然回过一口气来,看着颜子睿气若游丝地道:“神驹,日千里,尤有不可,追。你……记……”

    天机子的身子在颜子睿怀里猛地一沉,再没了声息。

    颜子睿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轮,嘴唇颤抖着,却居然被他忍住,狠命咽了咽,没哭出来。牢房内无法安葬,颜子睿便将天机子抱到干净一些的地方,对老人的遗体磕了三个头。然后摸索着找到天机子的天机笔,揣在怀里离开了大牢。

    颜子睿走后的第二天,狱卒们便战战兢兢地发现了一地的横尸,仓皇地报告了上级后,仵作来勘察了一遍,确定是江湖纠葛,便把案子压下去了。等到中午,牢房里来了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给了狱卒几吊钱,说是来找一个昨天刚关进来的小叫花子。

    “是在富康里被抓住的,在下见他有些像故人之子,冒昧前来相问。”那青年人道。

    狱卒拿人钱财,便也不好意思隐瞒,只得对华服的青年道:“公子爷来得不凑巧,昨天牢里发生了些事故,”见那青年神色,狱卒忙道,“啊,不是那孩子惹起来的,但我们守夜的兄弟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昏睡了一夜,早上醒来时,牢门已经大开,那孩子估计是跑脱了。”

    那青年甚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如此,倒也无它法可想了。有劳几位官爷。”说着拱拱手走了。

    等出了牢门口,那青年摸出怀中的玉来,正是颜子睿掉落的那一块。那玉通体凝白,无一丝瑕疵,在太阳底下温润如脂。青年看着玉,有些为难:这分明是他们杨氏一族上一代的信物,近日也未曾听说叔伯辈的信物有丢失,那孩子到底是哪里得来的呢……

正文 陆

    苏记成衣店的老板娘看着眼前的小叫花子,觉得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那处变了,老板娘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那孩子比上一次话少了,看上去很不开怀。

    伙计阿青把做好的葛布衣服拿出来。葛布是店里最次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也是最最寻常的短搭

    长裤,但老板娘想着小叫花子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没让店里的女工动手,而是亲手缝了出来。

    那小叫花子看着那套衣服,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更悲伤的样子,他低落地对老板娘说:“我能不能,在店里换上?”

    苏记成衣店不过是间卖普通成衣的小店铺,店里并没有专供客人换衣服的地方,老板娘便把小叫花子带到店后的偏房里。

    小叫花子没什么顾忌,当着老板娘的面就换起衣服来。他脱下他那身勉强称之为衣服的破布片时,老板娘倒抽一口冷气,赶忙用手帕捂嘴咳了一声做掩饰——那小叫花子浑身都是伤,青紫暗红遍布在那个孩子瘦骨嶙峋的身板上,乍一看吓人一大跳。

    老板娘没忍心再看下去,转身出了屋。阿青凑过来道:“内掌柜的,你也不怕他顺了屋里的东西?”

    老板娘摇摇头道:“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坏心。你去灶间盛点吃食来,那孩子可怜见的。”

    长安东市,天照大街。

    肚子里吃了饱饭,精神头也就足了些,再穿着新衣服,颜子睿的心情便稍稍好了些。

    东市是做买卖、玩乐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故而官府也并不管这里的叫花子。颜子睿出来乍到的,难免不知道这些规矩,还以为和洛阳一样,要饭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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