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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人无踪-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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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漠漠之死 。。。
(三十九)
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最愚蠢的人……
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一时辨不清身边的情况,只觉得肚子好饿,饿得都恶心了。
梦中,长安抱着妞妞,在街头闲闲散步,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才是父女。妞妞笑着拍拍长安的脸,说:“丑八怪,我就知道是你。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妞妞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长安浅笑着回首,眉眼弯弯望向我,仿佛在问:“傻白,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我冲过去,任性地大喊,“不可以不可以!”
长安突然冷笑一声,推开我,抱着妞妞离去:“那我们就离开你,不要你。”两个人的目光,都是那样绝情。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把自己关起来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不开门,不讲话,不吃饭,不洗澡。有一次沐阳几乎踢开门,我推倒了地上所有的花瓶,动静很大,然后沐阳就不再踢门了,只说叫我千万好好吃饭。
长安一直在昏睡。漠漠从那天夜里就不知去向,桓之带人去找他了。
我的世界,是灰蒙蒙的,乌云不散,阴雨绵绵。
秋夜微凉。我披了一件外衣,终于走出门来。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今晚就是想出来,出来透透气,吹吹风。压抑,心情太压抑了。
但,脑袋里除了空白,什么都没有。我不去想,不敢去想,就让自己在恍恍惚惚中逃避。
不知不觉来的池塘边,一池静水,偶尔被风吹起涟漪,月亮便晃一晃身体。突然有一种悲凉的轻松感,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终于轻松了,活,或者死,都轻松了。
“傻白。”身后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喊我。喊我什么?
我呆呆回头。
那一贯俊逸的男子,才几天昏睡,就已经瘦了一圈。他同我一样,披着单衣,站在池边。他脸色惨白,眉头轻皱,深邃的眼中是一双墨黑的瞳,深深地望着我。
我说:“你骗我。”
“骗你什么?”
“你说呢?”
“我是骗了你。”很久的沉默,夜,这样宁静。
很久很久,才听到他平静的声音:“不是你叫我忘了你吗?你不是最希望我忘记你吗?你不是情愿亡国也要我忘记你吗?你看,倘若记得你,你就要离开,要逃走。”长安跨上前来,狠狠握住我的手臂,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随便你,你爱怎样怎样,就是不许离开我身边!”
我吃痛抬头,瞪着他。
他也回瞪我,恶狠狠地说:“听到没有?不许离开。恨我也好,不许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说这样自私的话。我做出无情的样子,说:“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咬牙不语。
我说:“妞妞,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最爱的人。”
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半晌,说:“是吗?那我呢?”
“你什么都不是。我也不会去恨你,也不会再妨碍你。”
他粗鲁地抬起我的下巴,使我与他对视。我避开眼睛,他又狠狠转我的头。他说:“我们真的回不去从前了吗?”
我说:“回不去了。连妞妞的死都回不去过去了,我们之间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怎么可以回去?”
就这样,我挣脱出来,转身欲走。
院中突然一阵嘈杂。沐阳慌张地跑过来,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长安扶一扶额角,懒懒地问:“怎么了?”
沐阳说:“漠漠回来了。受了重伤。”
长安顿一下,急忙向外走,边走边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他,居然独自去了延良,莽撞地刺杀隐伯王。”
长安脚下一滞,回头微微瞥我一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怪我吗?他在怪我吗?
漠漠强撑着身体,靠坐在树下。大树枝繁叶茂,掩住了他小小的身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知道,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人做声,只有漠漠清晰而粗重的喘息声,盘旋在空气中,压抑人心。
“为什么没有人扶他?”长安质问一声,疾步走过去。
“他不肯……”
听到长安的声音,漠漠撑着剑站起身,跌跌撞撞朝长安走去。
“长安哥……”
“我在……”
漠漠跌倒在长安身前,长安跪□去扶他。一地鲜血,漠漠气息奄奄,眼睛沉重地再也睁不开。
“漠漠,睁开眼,别在这里睡,漠漠……”
“长安哥……”
“嗯?”
“不要讨厌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长安伸手擦去漠漠嘴角的血,擦掉他脸上的污垢。那样干净年轻的一张脸,稚气未脱,依稀可见当时年少的坚毅与抱负。这是漠漠,当年那样天真地舞剑的漠漠,抬起头认真盯着我看的漠漠。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了家的孩子。
心里抽痛。并不想把他逼上绝路。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不远处被长安揽在怀里的漠漠,愧疚地不敢上前,生怕往前走一步,长安就会抬起头狠狠地瞪我,警告我别过去。我看着,感觉很茫然。
漠漠昏睡过去,长安使劲摇醒他,看着他动了动嘴巴,才放松一点。长安回身吩咐桓之:“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桓之摇摇头,说:“路上就请大夫看过了,伤及脏腑,恐怕……”
长安皱一皱眉,不再讲话,只是愣愣望着漠漠的脸。
漠漠挪动着身体,摸索着捡起掉在地上的剑,一把木剑。然后,用尽全力折断了木剑。他气息微弱地开口:“小佑的剑,折了,我的,也……不要了……”
“别这样,可以修好的,我这就拿去修,好不好?”长安用温柔的嗓音轻轻说。
“修不好了,坏了……小佑,小……佑,哥哥,对不起你,不该,不该跟你……吵架,把……把你,把你独自……留在……在……”
留在哪里,留在那修罗地狱里。利剑刺破小小的身躯时,他是不是曾经绝望地喊着,父亲,哥哥,救我,救我!
今天,哥哥来见你了,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可不可以原谅哥哥?没能保护你,独自苟活这么久,但是,真的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你撒娇的样子,你淘气的样子,你倔强的样子,你,你恨我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秋雨都缠缠绵绵下起来。枯黄的叶子飘零落下,纵然被雨水打湿,也再回不去鲜嫩的样子,就这样无可奈何地老去,死去,最后消散作天地间的尘埃。
我,身在何方?该做什么?一时间完全没有了想法。只有一息尚存。
长安终于起身,抱着死去的漠漠,向远方走去,渐渐消失在如纱般缥缈的空蒙细雨里。我想要跟着他走,抬起脚,却迈向了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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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云中云钟 。。。
(四十)
想哭。
老天爷真的是王八蛋,为什么一刻也不停,这样狠狠地折磨人?
在雨里盲目地走了好久,我给自己下了决心——报仇。是可忍孰不可忍。再没有气节的人,也不能背负着这样多这样沉重的仇恨苟且偷生,我已经忍耐了很久,换来的却是最惨痛的结局。更何况,已经是无路可走,我现在只是一具绝望至极的行尸走肉了,除了这个目标,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再不能软弱了,再不能逃避了,再不能有任何感情了。
想起来漠漠也是只身从这里走过去刺隐的,感觉有点好笑,好像都能看到几天后我自己的死亡。
听说最近大隐王在大肆搜查旧国余孽,抓到的人无论身份对错一律屠杀,群众都悄悄说这实在是很残忍,然后又大声交谈说这些余孽真不识抬举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造什么反。
听说国师死了。云钟死了?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云钟是何等厉害的一个人物,怎么会这样轻易死去呢?被漠漠单枪匹马就解决了?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我私下觉得,这两个消息应该前后调个个,这样就构成了“云钟死了,紫山伤心欲绝,要杀尽天下人来为他报仇”的煽情桥段。但想完后我就立即否定了,紫山才不会呢,他那样无情,谁都可以杀。当初相信他,真是够傻。那时我恨他,又长着一张威胁到他地位的脸,他一定会对我赶尽杀绝的,只不过不亲自动手罢了。
我俩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吗?那为什么没有传说中的感应呢,让我知道他究竟怎么想,也让他知道我只是想好好的活。难道说,他真的没有心吗。
想谁就来谁。
在闹市的人群中看到脸色惨白的云钟时,我着实吃了一惊。他依旧一袭洁净的白衣,不染纤尘。没有佩剑,没有随从,独自一人,彷徨地游走在街头巷陌,淡淡地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时拿起路边摊子上花样繁多的各色小物件细细打量,仿佛那是什么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然而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丝丝悲凉落寞。
我拔剑,一步步走过去,走到他的背后。他微微侧着头,打量着摊子前挂起的一幅画,很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
画的细节略显粗糙,画风却很大气,我猜想是描摹名画的赝品。画上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背对画外站在树木掩映的青山间,脚步踟蹰,像是迷了路。大概是听到了背后有什么动静,孩童警惕地回头,看向画外,漂亮的小脸上写满茫然和无所畏惧。那张脸,很像我小时候。随即我就明白了,那不是我,是紫山。
画的左下方,隽秀飘逸的小字写着——我们的初遇。落款是——云钟。
我悄悄举剑,狠狠朝着他的后背刺下去。眼看就要刺中,云钟突然闪身,一个快速旋转绕到我背后。手中的剑直直刺破了眼前的画,我也扑倒在地。心里暗暗骂自己一声,什么快手左公子,除了打得过小混混,谁都打不过。这样大好的时机都失了手,真是废物。
急忙起身,回身继续剑指云钟。云钟负手而立,微蹙着眉,惋惜地看着地上破掉的画。不好,惹怒他了,要发作了吗?发作也好,来一场决斗。
我又向他连刺几下,虽然速度已经快到几乎没人能看清了,还是未刺中。我不气馁,缓口气,抽出腰间的冰蚕丝,飞快地甩出去。他大概没料到这招,躲避不及被蚕丝划破了脸,鲜血滴滴渗出。
他瞪我一眼,握住我持剑的右手手腕,侧身全速向我撞过来,一肘磕在我肚子上,痛得我猛一弯腰,被他趁势夺了左手里的蚕丝,一圈一圈缚住了全身,勒得很紧,轻轻一挣扎就会割出深深的血口子。
他抱着我跃上路边的一匹高头大马,一挥鞭扬长而去。刚才的打斗大概太快了,路两边的群众一个个张大嘴搞不清状况,呆呆地目送着我们两人离去。
我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想要挣脱束缚。手臂上被割得鲜血直流。云钟见状,把我紧紧制在怀里,使我丝毫动弹不得。
我说:“你想怎么样?杀了我啊!”
云钟似乎是笑了笑,不说话。
我说:“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总有一天杀了你。”
颈上一阵灼热,一低头,就看到大片的红色,从肩头流下来。我猛然回头,看到云钟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想弄脏我的衣服,先吐你身上了。”
“你……”我哑口无言。
“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云钟淡淡地说。
“你……你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没听错吧。
“我说我喜欢你。你跟我走。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风在耳边“呼呼”而过。
“你……变态吗?你杀了我的女儿我的朋友,你的国家亡了我的国家我的亲人,我与你,不共戴天。”我恨恨地说,“就因为我跟紫山长得像吗?你要我代替他吗?你就这样拿生命当游戏吗?杀了那么多人,你一点都不愧疚不在乎吗?”
“不在乎。”他语气轻狂,冷漠无情。我简直无话可说,为他罗列的种种罪状,他本人却仿佛浑然不知。心里顿生急躁,我握紧了双拳。那么多那么多死去的人,他们死得是这样的不值。地下的亡灵,你们放心,我一定亲手了结了这个恶魔。
良久无话,云钟又幽幽开口:“我想了想,要是当初遇见的是你就好了,就不必这样辛苦了。”
声音中有藏不住的黯然,我却知道,绝不能怜悯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心软。
傍晚时分,马停在了一座山巅。天边的红霞映得山间一片彤色,加之时值金秋,漫山红叶。就连淙淙的清溪,也是红色的。天地如染血,暖暖的颜色,却透出莫名的荒凉。大概,是太静了吧,一点人烟也无。
静静地立了好久,云钟专注地望着崖下的山间景色,若有所思。我才发现,这山很眼熟,竟然是刚才那副画里的地方。
他在等什么?他以为在这里可以重新来一次初遇吗?可以从头再来一次吗?
云钟叹一口气,问:“他叫我替他受死,好啊,我就替他。你觉得,这么做对不对?他会不会满意?”
我不回答。因为我不明白话中的意思。难道漠漠的刺杀,真的伤了云钟?
他继续说:“他是以为我会还手自保呢,还是就是想我死?”
见我不说话,他补一句:“你是他的同胞手足,知不知道他怎么想?嗯?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想。”
“……我不知道。”
“哦……”
夕阳中的山路,一队人马疾驰着向山顶奔来。云钟抱着我下马,立定在山崖旁,深深望崖下一眼,又挑起眉毛轻挑地看看我,说:“子岐,你比他好,下辈子记得早点来这里见我。这辈子呢,我毕竟要杀你。”
我扯着嘴角笑笑。
马蹄声渐近。云钟突然猛地扯过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平静得像是等待日落,等待花谢。
马蹄声停。我强忍着手背割掉一块皮肉的疼痛,终于挣出蚕丝的束缚,以最快的速度拔剑,握住剑身,近距离狠狠刺入云钟的腹中,一剑刺穿,又补推进去很深。
云钟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吐息微微乱了方寸,最后,轻笑一声,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就说,杀人比爱人容易得多……”
云钟倒地,最终,雪白的衣服还是染成了血红。
不远处静坐在马上的紫山,原本一脸淡漠,没什么表情,此刻看到云钟倒下,竟然愣怔了好久,像是辨不清状况,脸色从惨白变得铁青,最后抬起头看向我时,眼里竟然布满了血丝。
他纵身下马,拔出长剑,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脚步沉沉,像是不敢靠近。
“你杀了他?”他问出没意义的话。
“你杀了他!”
紫山挥剑,我身上的蚕丝还没解除尽,只能笨拙地闪躲。我说:“紫山,我不仅杀了他,还要杀你。为妞妞,为漠漠,为我的国家,为我死去的家人朋友们。”
“你杀了他!”紫山咆哮着刺来,我一边躲避,一边抛出蚕丝上的银针。然而脚下一滑,直直坠下山崖。
暗淡的天色充满视线,峭壁上的各式岩石急速远去。完了,我想,这下要死了。
就算不摔死,也要被乱七八糟的树枝扎死。
下面是一条很浅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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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不断孽缘 。。。
(四十一)
耳畔是隐隐约约潺潺的流水声,不疾不徐。然后是婉转的莺啼,啁啾的鸟鸣。一派清晨的景象。可是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
还没有天亮,让我再睡一下,就一下,马上就起。我推开拉着我的手,嘟囔着说:“别管我……让我沉下去,这样感觉好轻松……”
那人不肯松手,反而一把揽住我的身体,强行带着我向水面游去。
呼吸顿时顺畅了,我呕出许多水,感觉身体变得好轻松。眼睛却沉沉的睁不开。
有人轻拍我的脸,怜惜地说:“傻瓜,有什么事情这么折磨你呢,昏迷中也要一遍一遍跳河。”
这是谁?流水声又响起,鸟鸣声嘈杂热闹起来,一切变得真实起来,包括触感。有温软的东西覆在我的唇上,轻轻的,不打扰我的。
我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推开身上浑身湿漉漉的人,虚弱地说:“长……长安。”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清晰起来。我强撑着起身,匆匆地走开。
“你去哪?”长安抓住我的手臂。这一抓,我疼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一道一道的全是伤痕,想必是蚕丝的功劳。
长安忙收回手,小心翼翼再问一遍:“你去哪?”
我掉头就走。
他跑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挡住路,低低地说:“不许走。”样子那么幼稚,简直不像是前两天凶神恶煞的那个人。
天边聚起黑云,顷刻便翻滚着移动过来。一声声闷雷充斥在天地间,暴雨毫无预兆地落下,“啪啪”地拍打地面。长安定定地站着,挡住去路。
我皱着眉问:“你不恨我吗?漠漠的死,是因为我。”
他摇头,说:“不怪你。”
我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说:“长安,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只是这件事那么简单吗?你有没有算过,我们之间死了多少人?我害了你多深?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我一边说,一边后退,远离他。
“我是什么人?一个没用的废物,一个带着诅咒的人,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是很理智吗?为什么不能果断点离开我?笨蛋……死了那么多人,南风,梨花,大虎,妞妞,漠漠,还有,你忘了吗?当初我是怎样背弃盟约,害了平国?我过不去,过不去……太多的罪孽,太多太多了,我背负不起,背不动……你明白吗?”
我发疯一般,躲避他靠近。一声惊雷,河水突然猛涨一下,搁在河岸上的太苍,被毫不留情地卷入水中。我拼命追赶,毫不犹豫跳入水中,沉下去找太苍。太苍缓缓坠入水底,嵌入泥沙里。我扑腾过去,却再也扛不住了,任由水肆意灌入七窍。
一双有力的手揽住我的腰身,带我浮出水面。
“剑……”我喃喃。
“等着。”
一会儿工夫,长安再次浮出水面,把剑交给我。
接过剑时,他顺势一拉,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我,手越收越紧,像是怕我消失不见。
长安沙哑着嗓音,在我耳畔坚定地说:“傻白,你听好,多么深的罪孽,多么重的罪孽,我陪着你,我跟你一起背。哪怕死,我们一起。从今以后,我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丢掉你,才是我最大,最大的罪孽。”
我感到深深的无力:“长安,这样不好,这样,太自私,对不起死去的人。”
“我不管,反正只要还活着,你就是我的。不,死了也是我的。死这样容易,我们现在沉下去,就可以了。可是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要苦苦折磨呢?一切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能怎样更糟糕呢?”
我退后一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浓黑的双瞳,一如往常的坚定,令人信赖,又不容抗拒。我瘪瘪嘴,就像小时候受委屈时一样,低低地叫一声:“长安——”
是了,还能怎样呢?各自背负沉重的担子,不如相伴着一起分担。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的境况吗?
大雨拍打水面,如珠坠地,清脆纷杂。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被洗净,洗得一尘不染,空气也透着格外的清爽。心里面一时间全空了,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听着耳畔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面上拂过清凉的风,令人堕落沉迷此刻的轻松安宁。
我低声说:“好辛苦……”
见我服软,长安安心地揽住我,说:“傻白,你怕死吗?”
我摇摇头。
他继续道:“死都不怕,还怕和我在一起吗?在一起比死都可怕吗?不就是被过去纠缠一下,我和你在一起,所有过不去的,我来扛,好不好?有我在,不必想太多。”
我抬头望他,如此触手可及的他,却让我感到不安和愧疚,想要逃离。很想妞妞,很想很想。我不配得到幸福,我不该过得很好。可是,这样想着,我却一步也退不开,就这样贪婪地留在他身旁。
无论如何,长安,我们不能在一起好好的活,却能够携手面对死亡的命运,这样,也好。
阴霾的天气里,相伴着走在暮秋的山中。尽管心里有许多事情在翻腾不休,可时间却自顾自地从容踱步,天地依旧按部就班从白天入黑夜,从黎明到日出,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存在,我们的辛苦,我们的悲伤。很无力的感觉,活着,或者死去,都很无力,大地永远是这般宁静摸样,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苦痛,绝情得让人心痛。
就这样走着,长安牵着我,向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方向,坚定地迈步。我跟着他,去哪里,都跟着他,放空自己沉重的心,安心地跟着他。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听耳边时光如河水般缓缓流淌。
突然发现,时间好像并没有走远,经历再多,被这样牵着,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满足,那样安心。
岁月匆匆,重温却仿佛还在眼前,不曾走远,也不会走远。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投宿的地方。身上的湿衣服被冷风吹着,凉凉地贴在身上,暴雨渐停了,淅淅沥沥,像是心情,阴沉沉的。
剥掉脏兮兮的外衣,我也不去洗澡,直接钻到被子里,缩成一团,连脑袋也蒙住。不行,还是不行,一静下来,心里就不安,很多的愧疚,很多的想念。妞妞,前几天还因为她上蹿下跳头疼不已,现在,现在……感觉空落落的,想起那时指责长安的话,我想,说我更合适——妞妞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活下去,是不是对的?
还有漠漠,是个好孩子,却负气走上绝路。
不要想了,长安说,不要去想了。
长安也钻进被子,凑到我后颈上辗转亲吻着。我绷起神经,配合他的动作。他最后却只是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便抱紧我,柔柔说了一声:“睡吧。”
我低头,深深埋进他怀里,想起他还有伤在身,又挪开一点,抱着他腰身的手却越收越紧,越紧越心痛,像是觉得,身边的人都很容易离开,一不留心,他就会离我而去。
他轻拍我的背,呼吸均匀绵长,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很清晰。
“长安——”
“嗯?”
“我杀了云钟,算不算为妞妞和漠漠报仇?”
“当然。”
“我算不算做了件有用的事。”
“嗯,很厉害的。傻白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可是……他们还是回不来了……”我黯然道。
“傻瓜,叫你不要想了。不怪你。这个时代,生命何其廉价,死亡处处皆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才会觉得格外在意。我们要做的,是报仇,叫该死的人血债血偿,结束这个可怕的时代。”
“哦……”
“睡吧。”
“哦……”我再往他怀里缩一缩,好温暖,好贪恋,这些年强迫自己建立起的坚强成熟,现在又抛开了,实在太累了。以后,都不会离开了。紧靠在这具结实的胸膛上,很安心。
连伊悔婚了。
回到岚关,我们听到了这样的传言。连伊悔婚了,离家出走了。和睦将军大发雷霆,派了许多人四处搜查。
细节当然是不知道的,即便有传言,也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胡说八道,不可以信。
街道上嘈嘈杂杂,我听着头痛,耳边不知为何总是充斥着一个声音——岐岐,岐岐,岐岐……一回头,却看不到妞妞赖皮的样子。我头痛,捂着耳朵躲到墙角。这里的每一个摊子前,都有妞妞的影子,她最喜欢买这些东西。我不想看,不想听。
长安环住我,轻轻摩挲我的背。
最近总是这样,经常会恍惚,魂不守舍。一定是受的刺激太多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长安,你总算回来了……找到子岐了?”桓之在我们面前停住脚步,满脸担忧地说。
“嗯,桓之,这几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长安说。
桓之笑笑,说:“好事。走走走,我们先回去再说。”
回到别院,沐阳,春回,红纱看到我们,都几乎激动得流下泪来,拉着我,关切地询问状况。
满院子的花都凋零了,连枯叶都只剩了几片,晃晃荡荡挂在枝头,仿佛一阵风来,就会吹落下来。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地上还有扫痕,却显得格外的冷清。每个人,都吝于露出笑脸。
桓之从屋里拿出一只卷轴,说:“长安你看。”
“拿到了?”
“是,早上姜辛送来的。是他誊抄的,内容我看过了,应该的真的,但也要防其中有诈或者途中出现变故。”
“嗯,我们还要周密计划一下。……再不要做出无谓的牺牲。”长安黯然道。
大家沉思。
长安突然想到什么,对大家宣布道:“子岐杀死了隐伯国国师,恶人云钟。”
“真的吗?原来他是你杀死的?美人你太厉害了。”沐阳兴奋地说。
我尴尬地笑笑。何尝不明白,这是长安在为我邀功,叫我不要太愧疚。
我抬头,突然想到,姜辛是妞妞的亲生父亲。我问:“姜辛呢?他去哪了?”
桓之摇头说:“不知道,送来东西就走了。”
“走了?有没有说去哪里?是不是跟连伊在一起?”
“不知道啊。”
那么……我继续问:“他,他知不知道,妞妞死了?”
桓之考虑一下,说:“知道,他问过。”
“不好。”我大呼一声,转身跑出门去。
“美人,你怎么了?”沐阳不明所以地问。
一只手坚定地握住我的手,跟着我一起走。长安在身边说:“你担心姜辛会去报仇?”
“是。”
“可是,你能阻止吗?和穆的确杀害了妞妞,姜辛绝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可是,连伊会恨他的。”这是什么话?
“哦,”长安点点头,“原来你在担心他们两个。他们缘浅,没有办法。”
我说:“不是的,我感觉很不好。即便要杀和穆,也应该我杀,是我没能保护好妞妞,不该让姜辛去承担。”
“那好,我陪你去。”
我们带了些人,杀进将军府时,姜辛已经独自拼杀了很久,身负重伤却挺直腰背不肯倒下。重重包围里,他以一敌百。高高的台阶上,和穆将军威风站着,怒气冲冲地冲着姜辛吼道:“说,连伊在哪里?”
姜辛不答话,一次次突围一次次失败,血,洒了一地。
我们带来的人从外围攻击重重包围姜辛的人,很快就破了他们的阵型。我和长安一跃而起,踩着人头朝高高在上的和穆冲过去。然而毕竟离得远,快不过姜辛。姜辛趁和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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