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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人无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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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快洗漱,挑一件喜欢的衣服穿,吃完饭我们出去逛逛。”长安放下书卷。
  “好啊好啊。”我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还裸着上半身,皮肤上还有一些斑斑点点的印记。侍女们一个个盯着我等我起床,年龄小的几个脸红红的眼神往我身上乱飘。
  我咧嘴难看地一笑,硬着头皮赶紧披上里衣。猫洗脸一样胡乱擦抹一下,漱了口,穿鞋下地。
  “公子穿哪一件?”燕儿望着我的眼睛,柔柔地问。
  我环视一周,红红绿绿的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都有。件件繁复隆重。
  “妈呀你这是迎娶王后吗?”话刚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真想扇自己两嘴巴。
  长安翘着腿但笑不语。小丫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燕儿低头莞尔一笑,抬头继续等我的回答。
  真是丢人,我红着脸,匆匆忙忙指了一件素色的衣服。燕儿命其他人退下,自己取了衣服给我穿。
  我正懊恼,于是任凭她给我穿衣。结果一抬头看到长安怪异的笑脸和玩味的眼神,我忙夺过燕儿手里的腰带,连连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骄阳烈烈,云淡风轻,路边树木枝叶繁茂,叶子也像被晒伤一样,绿色深得发焦,微微颤动的横斜交错的树枝在灼热的地面上投下斑斑驳驳的树影,树影里透着一丝清凉。
  这是一个闲适的午后。我们闲逛在通往东郊的街道上。店铺老板们坐在屋檐下,脸上盖把竹扇打瞌睡。
  我与长安同乘一骑,穿着情侣装……奶奶的,我居然后知后觉地出来了才发现我的衣服居然跟长安的几乎一样,就是衣角的一丛幽兰分别在衣服的左右朝向不同的方向。
  长安此刻坐在我身后,手从我腋下伸过握着缰绳,完全不理会路上行人的侧目,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你故意的。”我嘟囔到。我已经完全羞愤得抬不起头来了。虽说时下乱世风气不正,断袖之癖有蔚然成风之势,但断得这么高调的长安还真是头一个。不要命了平王?被你的子民发现了身份你不怕被烂菜叶子砸死?
  “什么?”
  “衣服。”
  长安轻笑一下,正色说:“不怪我吧。好像是你自己选的吧。”
  “废话!”我低声怒骂:“你看看其他的都是些什么?花红柳绿的,当我是青楼男子啊你?哼。你是有预谋的。……不过,我若选了那些衣服呢?”
  “自己家夫人我还不了解你的喜好吗?就算你真敢穿那么花枝招展,我立马就换上一样的衣服跟你一起风骚。我可是平国第一美男子哦……”看着他欠扁的得意样我就想照着脸上给他一拳。他想想又补充一句:“不过现在傻白加入我们平国国籍,我就勉为其难退居第二吧。”
  “哼,贫嘴。”又夸我,我脸红。不过,我不自觉地伸手摸摸左颊上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疤,这样,还好看吗?丑死了。长安比我好看多了。他从小皮肤就不容易留疤,我却相反。于是,虽然总是他替我下水,爬树,各种辛苦劳动,可一脱掉衣服,就会发现,我身上总有许多不经意留下的小伤疤,他却如蛇蜕般没几天皮肤就又恢复嫩滑了。嫉妒死我了。他却说:“这说明你命里娇贵,要人疼。算了以后就我来疼你好了。”
  长安握住我正摸左颊的手,说:“傻白最好看了,这点小疤,一点都不丑,反倒是让人心疼的很。我们搜集良方慢慢治好不好?”
  我豁达到:“治什么治啊,大男人的,伤疤就是光荣!”
  “屁话。”长安敲我脑袋一下。
  “帐还没算完呢!”我继续到,“你明明说我们一人一匹马的,现在怎么就少了我的马呢?”
  长安装无辜:“数错人数了嘛——”
  “总共就四个人,也会数错啊?——”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哼。
  “哦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是硕言公子,商越人士,善谋略,行走各国不被重用,今日投奔我平国。”长安向我介绍除南风以外的另一个人。
  我从长安怀里扭出脑袋来,不自在地对硕言点头笑笑。
  硕言二十多岁,长了一副精明样,眉眼细长,眼尾过分上翘,鼻子又高又尖,嘴唇极薄。长得不难看,却太过狡猾不讨人喜欢。他对我勉强一笑,说:“平王,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跟着您对不对,我也没听说您好这口呀,爱男色,真是……”
  我顿时觉得被人鄙视了,再难做人了,手无意识地一抓,抓紧了身下马的鬃毛。马疼得一阵摇头摆尾。
  有我在,南风总是沉默,郁郁寡欢的样子。现在他却嘴角带了轻蔑地笑意,似乎是看到我的窘样很开心。
  “硕言公子。”长安的声音冷漠无情,“你的确该考虑清楚跟着我对不对。我平国言论自由你可以畅所欲言,但一旦你侮辱诽谤子岐,就是头等的罪。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国事,你要当真介意就请离开吧。”
  “啊,那个……”硕言略显慌张,眼珠子转一转,说,“误会了误会了,平王,我是怕您垂涎我的美色啊,啊哈哈,哈……”
  没有人跟他笑,他干笑两声就不吭气了。
  长安放缓和语气,说:“多谢公子对我的信任。以后还要靠公子多多相助。”
  “没问题没问题。”硕言总算下了台阶。
  我们来到东郊一个路边小茶馆里,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要了一壶清茶,悠闲地望着窗外闲谈。
  我反正心情还是不好,怎么说别人要骂我也不会当面骂,我骗自己说别人并未对我侧目,也就过去了。今天却被这样直接地讽刺了,我觉得自己真是不堪,真是肮脏,不是个男人,想要退缩,可是想起自己下定的要跟长安在一起的决心,又心痛。我低头默默地喝茶,内心矛盾斗争。
  长安知道我的心事,在桌下握紧了我的手,仿佛在说:别动摇,我和你在一起。
  长安总是有这种能力,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给我勇气和力量。我再次做了决定,哪怕全世界都唾骂我,我也要跟他一路走下去。对我来说,他比名声,尊严,比全世界更重要。
  想通之后,我抬头对长安轻松一笑。他也回我一笑,一个安定人心的笑。
  “就是那里吗?”硕言指着远处一个小屋问。
  南风点点头,说:“是,隐伯国的密探。潜伏在此许多年了,窥探了平国不少情报。”
  我看着远处,仔细辨认半天,问长安:“那不是有医的住所吗?”
  长安点点头,说:“是啊。记得吗?那次带你去看额上的印记,我问过一句,‘是不是中毒’,有医立马摇头否定我,说是胎记。他明明耳朵不好,当时也并没有在看我的嘴巴,居然听得如此清晰。”
  我认真地回想当时情况,却好像并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长安继续说:“后来派人仔细调查,才发现,这有医并不简单,不仅不聋不哑,医术高明,还善使剧毒药,而且每味毒药从不配解药,身手也了得,是早年就训练成才的隐伯国奸细。”
  硕言接到:“别国奸细还好说,这隐伯国,国君十几岁,野心却大得很。这些年离间挑拨各国间的关系,左联盟右合作,借甲国之力攻乙国,各个瓦解攻占,国力一日日剧增,大有吞并天下之意。原本商越平国还足以与之抗衡,却不料商越国君昏庸无道败坏国家,畏惧战争,几千里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平国内政又久久不能安稳,无力对外。这隐伯国可怕的很呐。”
  南风点头表示赞同:“现在隐商两国又开战,商越却未向别国借一兵一卒,很是奇怪。听说并不是不想借,而是借兵的使者都被隐伯国斩于途中了。这几日又有隐伯国使臣来我国觐见,说了商越的种种不义之事,表明此战的正义性,还向我们频频示好,表示联盟意向,恐怕是长远的计谋,要各个击破。隐伯南为商越,商越南为平国,唇亡齿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硕言说:“没错。该出兵援助商越。”
  长安点点头,陷入深思,一会儿说:“其实我已经派人去商越探过情况,假如真是被隐伯封了求援之路,我们当立马相助。但派去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商越国南边境,那里早已被隐伯国派兵把守了,任何军情都流传不出来。我们不知道里面具体情况,甚至不知道隐伯是不是已经掌握了商越的政权,实在不宜摸黑轻举妄动。”
  我有些想法,于是试探着发言:“我觉得……”
  




19

19、第 19 章 千尘 。。。 
 
 
  (十九)
  三个人一齐看向我,硕言是好奇的目光,南风是嫌弃的目光,我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但看到长安鼓励的目光,我整顿一下心情,小心地再次开口:“我觉得,既然隐伯国都封了商越的边界了,想必商越已经是隐伯的囊中之物了。平国内乱方定,军队各方势力还未整顿集合,派援兵的时机也已经过了,现在即便派兵也未必能救商越。隐伯兵力国力太过强大,如若我们救人不成反倒惹怒强国隐伯,下一个被这样宣战的就是我们。不如尽早放弃商越这道屏障,及早游说其他各国,大家联盟,合众弱之力以攻强,趁隐伯战后休养兵力之际打击它,万万不能让隐伯一一收服。”
  那三个人都愣愣地看着我,瞪大眼睛眨呀眨的,半天不说话。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冲他们一一微笑,然后低头默默喝茶。
  “子岐公子好见地呀。”硕言表情夸张地赞叹,“这样才貌两全的翩翩美男子,的确是叫人喜欢呀,难怪平王对你……咳咳咳……”
  长安恶狠狠地瞪着硕言,硕言话没说完就又开始打哈哈。
  “傻白真聪明。”长安摸摸我的头,宠溺地说,“没错,这些年我们和隐伯国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举国之力也打不过隐伯。现下看样子那两国胜负已分,商越恐怕是不保了。可恨众国家都是事不关己高挂起,接受隐伯国的小恩小惠就一概不管了。我们一定要使各国警醒,联合起来。”
  我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今天需要先做一件事情。”长安远远望一望远处的小屋。
  他是要,杀有医?有医白发苍苍的慈祥模样出现在眼前,我不能想象他被杀死时绝望的模样。
  我又想到了风烟,倘若风烟落到长安手里,是不是也是一样悲惨的结局?
  “不要杀有医。”我扯住长安的衣袖。
  “不能留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长安无情地说。
  “不,赶他走就好了,他那么老了,离家也多年了,并没有杀人放火害人性命,死在他乡怪可怜的。让他回家吧。”我哀求道。
  “傻白,不要总是这样善良,不要误做了东郭先生。有医虽未杀人放火,但他一人就有可能倾覆我们的国家。”
  “不,你没看到吗,他喜欢宁静,向往安逸,种花种草,品茗作画,他一定不愿做间谍的,我们仁慈一些让他善终吧。”我见了许多人的死亡,无患,承天,小四儿,每一个都死得那么无奈那么悲凉。他们并不是恶人,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并不能怪长安杀了他们,但长安有时的确太过无情。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死亡了。
  我苦苦相求,长安终于答应了。
  来到小院子前,我稍作停顿,走进门去。长安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有医闭目窝在摇椅里,悠闲自得,我们进来,他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有医先生。”我轻唤一声。有医似乎听不到,依旧缓缓晃着椅子,闭着眼小憩。
  我继续说:“先生回家去吧。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有医的身子明显一僵,椅子晃动的频率乱了一下,只一下,就又恢复平稳和缓。
  长安沉沉地说:“有医,你自己走吧,三日后我派人来看,你若还在,就别怪我无情了。记住,是子岐公子为你求情,你欠他一命。”
  
  寝宫后是一池清潭,在这流火的七月里,满池的莲花亭亭玉立,开得清爽怡人。我躺在树影下的石榻上,摇着一把竹扇,惬意地享受额上汗珠在微风中蒸发时带来的清凉。
  然而我所享受的平静只是我的平静,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
  果然不出所料,三天前传来消息,商越国亡了,徒充了隐伯的版图。平国一方面派谋士硕言携一行有识之士前往各国,进献计策,共谋联盟,另一方面休整军队,收复散落于各势力范围的兵权,大修兵革,制订高效新军规,加强训练,巩固边防。
  平国虽不善战,但地处富饶,花点钱壮大兵力还是很有效的。只是隐伯国似乎太过于强大了,北方人本来就好战,这些年又陆续吞并了许多小国小邦,兵力财力综合国力与日俱增不可估量,着实可怕。最可怕的是,隐伯国国君既有吞天的野心又有吞天的胆识。
  三百年来许多小国朝生暮死,大家都习惯了。然而这次,商越是一个超实力大国,居然旦夕之间就没了,是个人都知道天下要起风波了。只可惜国君们还一个个不愿承认,以为装糊涂就能苟且存活。
  我感觉有柔软温热的东西轻轻贴上了我的眼皮,睁开眼睛寻找这感觉的来源。长安精致的面孔大大的近近的在眼前,挡住了我的整个视线,粉粉的唇刚离开我的眼皮还保持着撅起的形状。
  “滚开,脸大,挡光!”我一把推开长安的脑袋,闭上眼睛继续纳凉。
  长安委屈地说:“本来你也是躲在树荫下的,挡什么光啊。年龄长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我不理他,翻身背对他。
  身后传来苍苍的拨弦声,一声一声并不成调,然而吟揉阵阵,余音绵长,引人遐思。
  我回头望向石案旁随意抚琴的长安。晃眼的日光下,长安低眉垂目,表情如静水般安详。他双手净白修长,指法娴熟而放松,不能想象那是一双被无数鲜血洗过的手。
  长安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对我开朗地一笑,明眸皓齿,笑得灿烂而满足,“‘忆故人’,记得吗?”
  我坐起身,点点头:“好琴。”
  “才没有我们的‘故人来’好呢。你不会把琴丢了吧?本来还想凑一对的。”长安说。
  “没有丢,在巫国王宫里。我过几天得去一趟,顺便就把琴拿出来吧。什么时候去呢?”
  “不急不急,再议再议。傻白,弹《长清》吧,好久没听你弹琴了。”长安起身给我让出位子。
  我坐在琴前,看着这张几乎与“故人来”一模一样的琴,神农式,玉轸玉足,不禁心生感触,想起了住在山上的旧时光。我轻弹起熟悉的旋律,世界仿佛就此宁静,回到了没有烦恼的年少时候。
  “你也想过要称霸天下吗?”我问长安。长安如此的意气风发,又坚毅果断,会不会也有那样的大抱负呢?
  “不想。”长安满不在乎地说,“我想一切赶快平静下来,和小白一起去玩遍天下。”
  正当我俩情意绵绵气氛美好的时候,一个侍卫匆忙跑来。我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侍卫。
  “什么事?”长安又恢复了冷冷的声音。
  “禀陛下,千尘公主途中逃跑,独自折回同城了。现在在宫门外求见。”
  长安闻言先回头看我一眼,而我则避开他的目光,心里有点乱。
  “让她进来。”长安声音平静,然后转身对我说,“你回屋等我,好吗?”
  我摇摇头:“不。”
  “听话,回去。”长安的声音温柔而威严,仿佛我再不答应,他就会捆我回去。
  我默默向寝宫走去。林荫下风吹来,吹进薄薄的衣衫里,微微有些凉。我打个哆嗦,抱一抱胳膊,茫然地向前走。
  “千尘。”
  听到长安动听的声音喊着别人的名字,我微微一震,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退回去几步,隔着茂密的枝叶,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影,仿佛是在提防他们会背着我做什么。
  “你现在已经是封疆公主了,为什么不去封地呢?”长安面无表情。
  “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要这些。我想要留下,像以前一样,哪怕你从不在乎我。”千尘背对着我,声音透着微微的悲凉。
  “不可能。我告诉过你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要奢望什么。你答应过的,不是吗?”
  “我……假如我骗了你呢?”
  长安皱一下眉头,疑惑地看着千尘。
  千尘轻吐一口气,继续说:“假如我从一开始就爱慕着你呢?记得那个傍晚吗?烟雨蒙蒙,你一袭青衫,高束着头发,脸上带着一丝忧郁,仿佛思念着什么人,如清风一般走过我的家门。我看着你远去的背影,下定决心要再见到你,要看到你的笑容。后来听说你那时爱好眠花宿柳,于是,我穿起轻薄衣衫,在你常经过的烟花巷陌里,等你看我一眼。”
  我第一次看到长安的眉头如此紧锁,似乎一切超出了他的想象。
  千尘试探着上前抱住长安,柔柔地说:“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也许你会慢慢喜欢上我的。”
  长安猛地抽身,抽出腰间的短剑,剑锋贴在千尘细嫩的颈上:“千尘,是我辜负了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除了这个。你若离开,我会永远感激你,你若执意要留下,我会杀了你,我不怕再多对不起你一些。”
  我脑子一阵混乱,看到那明晃晃的剑,什么都没想就冲了出去。“住手!”我高喊到。长安,你不能这样做,这是多么可怕的罪过,千尘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要杀她。
  我握住锋利的剑锋,怒目瞪着长安。长安眼中写满了不知所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慌张的模样。他运筹帷幄,他从容不迫,然而今天,他却有些许茫然。命运开了他一个玩笑,让事情超出他的把握。
  “子岐……”长安微颤的声音,仿佛是唯恐我生气难过。
  “子岐公子,”千尘冷着声音叫我名字,“堂堂七尺男儿,作这样的身份,你不觉得肮脏,不觉得不齿吗?”
  我浑身一震,连转头看她的力气都没有。长安手一使劲,要去刺她,却被我紧握住剑锋,于是他抽手,狠狠扇了千尘一巴掌。
  千尘脚下不稳,侧倒在地。她缓缓起身,不理会红肿的面颊和嘴角的血痕,继续咬牙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原本就要有孩子了,我和长安的孩子。可是就因为你,我被赶去遥远的地方,在途中失去了孩子!我的孩子!”
  “铿”地一声,握在我手中的剑落地了。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我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依旧是理不清头绪。
  我茫茫然转身就走,无视手上滴血的伤口。
  “子岐……”长安扯住我的衣袖。
  我竟然回头对他温柔地笑笑,说:“没事没事,没事。那个,我先回寝宫去等你。放手……你放手!”
  长安被我最后的一呵吓得愣了一下,放了手。
  我顶着蒙蒙的脑袋,凭着本能走回到寝宫门前。刚要推门,却听到里面有声音。
  “乒乒乓乓”的,是侍女们在整理屋子。我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说:“这下会怎么样呢?子岐公子和千尘夫人,陛下会选谁呢?”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说:“当然是千尘夫人了,长得漂亮又温柔大方。真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呢?能代替女人吗?能生孩子吗?燕儿姐姐,你不是在他们身边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诶。”燕儿说,“虽说子岐公子长得真是好看……很好看……不过,看他们每天卿卿我我的腻在一起,实在是有点恶心呢,呵呵。”
  我放在门上的双手顿时变得冰冷,脑袋一阵阵晕眩,喉咙不自主地一口口吞着唾沫。
  为什么我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决心,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被摧毁殆尽了呢?我该坚持下去吗?还是我该放弃呢?谁来告诉我?
  我转身想要离去,身后的门却忽然开了。侍女们看到我,一个个低头默然,噤若寒蝉。
  我尽最大能力让自己镇定,转身说:“燕儿,告诉陛下,我去巫国取琴,过几天就回来。”
  不等燕儿回答,我就向宫门飞奔而去。
  我要坚持,为了长安,我可以承受这一切。但是现在,我需要一个人走走静一静。
  踏出城门,我又失去了方向。天色渐暗,突然间刮起了大风,乌云翻飞,暴雨预来的样子。我没有马,没有钱,没有方向。
  身后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我不回头,因为我知道那是长安。
  我向东跑,躲到一个他看不到的角落。他是不是会狂奔到西北巫国去找我?我暂时还不想被他找到,因为我不知道关于这一切,我们该如何对话。
  顷刻间狂风大作骤雨倾盆。我在风雨中向东慢慢前行。
  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小院,院子里一座小屋,窗子里漆黑一片。是有医的医馆,已经没有人住了,看起来好凄凉。
  我走进屋子,打算睡一觉,等明天雨过天晴再走。懒得去找火石点灯,摸黑找到床,直接和衣倒下。衣服湿尽了,有些冷,我扯了一旁的被子,裹住全身。怀里抱着我片刻不离身的太苍。
  将要睡着的时候,我感觉脖子突然刺痛一下,像是针扎的感觉。然后迷迷糊糊中,看到床边好像亮起了灯。
  “是你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有医不再迷糊的脸。然而当我要起身时,才发现浑身无力,丝毫不能动弹。
  我恶狠狠地瞪向有医,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究竟想怎样?”
  有医看起来并无恶意地笑笑,说:“只是让你乏力一些,对身体无碍的。我是隐伯国人,致死也是要为隐伯国效力的。既然现在身份被识破了,回去也是一死,不如最后再一搏,为我的国家做些事情。也希望能使我的儿子免于灾难。”
  “但是我们放过你了,你却要恩将仇报吗?”我问道。
  “正因如此,我才不杀你。”
  “那你想要怎样?”我隐隐感觉不好,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味道。
  “尽量吧,能乱平国朝政最好,不行的话有你也不错。你真该去隐伯国作作客,长得挺像的……”
  我正要问他这话什么意思,门外却传来了急匆匆的马蹄声。
  一定是长安。我刚要大喊:“长安别进来”,却被有医飞速又扎了一针,霎时如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医把火光微弱的灯放在床头,闪身躲进门后的阴影里。
  门被小心地推开,长安长身立于月下,向屋里看进来。看到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快步走到床前,蹲□轻柔唤我:“小白——”
  我憋着全身的劲儿,费力地 
 19、第 19 章 千尘 。。。 
 
 
  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推他,却依旧软绵绵的够不到他。他以为我要握他的手,忙把双手递过来。两个人的手刚挨到一起,一只飞刀“嗖”地从门后飞来,狠狠地刺入长安的背脊。
  长安低低地闷“哼”一声,眉头微皱,下颌骨因为咬牙而线条明显,他下意识地紧握我的手一下。
  




20

20、第 20 章 终成空 。。。 
 
 
  (二十)
  黑影从门后闪出,向长安扑来。
  长安飞速从我身侧的剑鞘里抽出太苍,手腕微一翻,反手握着剑柄从自己腋下向后刺去。
  “嘶”,剑破衣入肉,只是一瞬间的一声轻响。长安缓缓抽出剑,有医重重地倒地,艰难的喘息声渐渐减弱,直至全无。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善良。”长安的声音略带无奈,略带责备,略带荒凉。
  长安要扶我起来,发现我瘫软无力,摸索着拔掉我颈上的两枚银针。
  力气暂时还不能回到身体里,我绷紧神经感觉着四肢是否有了活动的能力。长安却猛地一头栽倒在我怀里。
  我慌忙撑起身子,拔出长安背上的刀,摇晃他的肩膀。他却仿佛失去知觉失去意识一般,只是昏死在我身上。我执灯仔细观察长安的脸色,额唇俱是黑紫,伸手一摸,四末冰冷。是中毒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医死了。第二反应是,即使有医活着,也从不配解药。但我一定可以找到解药的,我不可以找不到。我跳起身,飞奔到药柜旁,一阁一阁抽出寻找解药。
  然而药阁里早已是空空如也,地上却散落了满地的各味草药,混作一起,不能辨别分离。我一脚踢开满地的零乱,跑到有医身旁,伸手探入他带血的衣襟,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只同样的飞刀,和一个触感冰凉的小白瓷瓶。
  一定就是这个瓶子,一定就是这种毒。我匆匆查看这个小瓶,终于在它的底端看到三个篆书小字,“终成空”。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又在有医身上来回摸了五遍,确定的确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才哆嗦着手打算扶起长安。
  枕下隐约露出一本书卷的一角,书页微微破损。我抽出一看,泛黄的封皮上赫然三个朱红大字,“百毒册”。我带着满心的希望翻开册子,一页一页仔细寻找“终成空”的踪影,却一次又一次看到同一句话——“此毒无解”。
  当我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终成空”时,我先迅速地挡住最后一行的字,然后逐字读着这种药的描述:“此毒入骨入髓,由内向外腐蚀,令人昏迷而不死,身体苦痛与日俱增而不能醒,月余骨枯肉烂,终成空,尸无存。”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挪开挡着字的手指——“此毒无解”。
  我感觉寒意袭上背脊,脑袋晕眩,眼前阵阵发黑。无解,吗?长安,吗?
  抱起昏迷的长安,我飞快地奔出门去。门外的雨比来时更大了,空中不时划过耀眼的白光,映出长安安详却没有血色的面孔。
  一定有办法的。我抱着长安上马,向王宫方向飞奔。你是平王,你是坚强的长安,多少挫折都没能让你倒下,这一只小小的飞刀怎能取你性命呢?一定有办法的。用你的王权,命令天下人,来救你的性命。此刻我才发现,我可以不在乎你杀了多少人,我只在乎你的安危,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换你醒过来,真的。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绝不求你放过有医,我也绝不离开你半步。我这该死的愚蠢。
  三更已过,城门雨深深。我用自己的衣服裹着长安,单手拍打那座高高大大冷漠无情的朱漆城门:“开门!开门!来人!来人呐!”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老天似乎故意刁难我,让我嘶哑的喊叫总是淹没在雨声里。
  我绝望地仰头大啸,看着大大的雨滴如刀锋般狠狠地刺向我的面门,难过极了。一直保持着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我向天嘶喊:“开门!开门啊——”
  门内传来大批人马靠近的声音,接着,城门被缓缓向里拉开。
  南风骑马在最前,一脸焦急,看到我和长安,先是一惊,然后迅速下马跑来。他身后的众人,也是一副顿时放松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南风不由分说从我手中接过长安,转身向里飞奔。众人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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